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书名:过眼云烟,再爱还是你 作者:蹦蹦入侵 被他捡回家的那年,她走投无路,只能选择握住这双冰冷的手、依靠这颗冰冷的心。 她天真的以为,就算是块石头,总有焐热的一天。 即使他设计她嫁于别人,她也能强扯着笑披上婚纱。 婚礼当夜,她喝得伶仃大醉,一脚踢开了他的房门。 他笑得薄情,不拒绝亦不接受。 一夜荒诞,再次睁眼身边却另有其人。 后来,她无意撞破他心底最肮脏的秘密。 十年深情,逃不过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。 谎言揭穿,他恼羞成怒,一拳挥下,落在她的耳边,冷声道。 “打掉孩子,回来。” “程拾,爱我或恨我,这辈子,你都只能是我的女人。” *** 你是我穷极一生也没做完的一场梦 而我是你一念之间就刮过的一场风 ==================   ☆、第001章:枕上人   程拾深吸了一口气,双手攥紧婚纱的长摆,牟足劲踢开了房门。   里面的男人刚洗完澡,仅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,发梢滴下的水珠顺着颈一寸寸滑向了小腹。   短暂的沉默后,男人稍稍侧过身,从桌上摸起了一根烟,漫不经心地提醒。   “走错房间了。”   程拾冷笑了一声,反手关紧门,快步扑向男人。   “我有没有走错,顾先生不知道?”   她故意凑得极近,言语轻佻,带着酒气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洒在他的耳边。   这张脸,她整整看了十年。   轮廓分明,五官如雕刻般完美,睫毛甚至比她的还浓密些,这样的脸,也很难让人轻易遗忘。   只是他的眼底,永远是一片清冷。   他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,烟头在离她约一厘米的位置继续燃着。   看着他微微轻启的双唇,程拾攀上了他的颈,环得十分紧张,笨拙地撕咬着他的唇。   男人起初想扯开,只是这双纤细的手臂意外地有力,闭了闭眼,他缓步往后退,没太过剧烈的反抗亦没有任何回应。   直到程拾的口腔内弥漫开血腥味,她才松开,咬牙切齿道。   “我不信你真的没有一点感觉!”   程拾暗暗地调整着呼吸,脸颊通红,大抵是化了妆或是喝多了的关系,整张脸看起来是说不出的妩媚。   只可惜眼前的人不为所动,甚至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。   “闹够了就出去——”   他语气淡淡,不带一丝感情。   程拾摸了摸自己的下唇,笑得越发肆意。   看着他拿出手机,她一把就拍到了地上。   “别装了,你要真不希望我来,为什么不锁门?你开着门,为什么?”   指着他的胸口,程拾一字一顿道。   “你舍不得我。”   “忘记了。”  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,敷衍至极,重重地击在了程拾的心尖上,压抑着胸口传来的痛楚,她再次扑向了他,比方才更加用力。   望着他眼底犹如吃了只苍蝇般的厌恶,程拾低垂下眼帘,拉开了他围着的浴巾,废了好大的力气,终于把他推到了床上,她跨腿坐在他的腰间,说。   “顾先生,我知道你向来不做亏本买卖,用你十年,换我一夜,很划算。”   “出去,我不想重复第三遍,后果是什么,你心里最清楚不过。”   程拾不再出声,只将双手绕至背后,摸索着婚纱的拉链。可这拉链就像在和她作对一般,指甲都扣疼了,仍没有解开。   他微微眯眸,反手一把将她推在了地上,她原本就喝得摸不着北,加之穿着厚重的婚纱,摔了个实在,即便如此,她还是坚持不懈地脱着,解不开就扯,扯不掉就上嘴咬,直到她衣冠不整,他终是忍不住把她揪了起来,声音又冷了一个度。   “几年了?你以前不会成功,现在不会,以后更不会。程拾,你哪来的脸以为自己可以?”   “就凭你亲手把我送给了别人!”   程拾双腿一迈,婚纱落地,里面不着任何衣物。   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,冷眼看着程拾像八抓鱼似的贴在自己的身上。   她也没什么经验,捣鼓了半天,几乎是用尽了浑身解数,始终没达到目的,最后倒是把自己气哭了,她哭得很凶,满眼满脸全是泪。   “顾时律,养条狗总归都会有感情了吧,更何况我是你的人……”   ☆、第002章:枕不上心   话音未落,顾时律指间的力道一紧,速度极快地将她反压在床上。   脑袋不偏不倚地就撞在了床头,一阵晕眩后,程拾还来不及挣扎,双手均被扭在了身后。   他下手从来没有轻重,就差一点,程拾以为自己的手臂会就这么断掉。   冰冷的声音随之而来,“程拾,人贵在自知,今晚,我就当你不甚酒力,如果再有下一次,我们这辈子都别见面了,我说到做到。”   动了动唇,程拾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枕间。   果然,他最清楚,她最害怕的是什么。   程实此刻特别想笑,可她却笑不出来,酒精和额间的疼痛迫使她渐渐失去了意识。   半梦半醒间,她身上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,她咬着牙承受,想睁开眼看看眼前这个男人,可眼间被系上了一条领带。她试图伸手抓住他,可数次都扑了空。   他的动作一下比一下粗暴,那感觉,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。   原来那么疼啊。   一夜荒诞无度,程拾抱紧了身边人,如果可以,这辈子她都不想松手。   * 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恰好落在程拾的脸上,她哼哼了一声,嗓子又干又涩,浑身疼到动动手指都费力。   “醒了就起来。”   低沉的男音缓缓落入程拾的耳中,沙哑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不耐烦。   她愣了至少三秒,才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皮。   身边躺着的,压根不是顾时律。而是昨晚婚礼的男主角,她名正言顺的丈夫,裴宁知。   四目相对,程拾瞪圆了眼睛,确认自己真的没有看错,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。   “你……怎么在这里……”   “呵,不然呢?你希望自己身边睡的是谁?”   程拾藏在被子下的手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,就着这份痛楚,她收敛住眼底所有的情绪,勾起唇角,掐着嗓子嗲嗔道。   “抱歉,宁知,我昨晚喝多了。”   “是吗——”   裴宁知故意拖长了尾音,侧目扫了她一眼后,下床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服。   由着他背对着自己,程实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背脊上的指痕,不深,但很长。这种痕迹是怎么留下的,她也明白。   瞥了一眼白色床单上刺眼的一抹红,她心一沉,咬紧了牙关,随手抓了件衣服披在身上,顺其自然地拿起领带,认认真真地替他系好,随即踮起脚尖,在他的脸颊轻轻一啄。   “你今天还要上班吧?”   这个吻毫无温度。   裴宁知眉心一拢,不着迹地扫开她的手,在她碰过的地方拍了拍莫须有的灰尘。   “装得挺像,程实,你这样,我差点以为我们是因为相爱才结婚。”   他的语气极尽嘲讽,眼底满是鄙夷,可程实丝毫不介意,抬手一挥,歪着脑袋继续道。   “早点回来,我等你。”   裴宁知并未回答,用鼻子哼哼了一声,转身头也不回地甩上了门,‘砰’地一声闷响,程实盯着紧闭着的房门,瘫坐在了地上,埋着脑袋,抱紧了肩头,独自留在空荡荡的房间大笑,笑到眼泪模糊了自己的视线。   ☆、第003章:该死的温柔   反复洗了数遍澡,到中午程实才离开酒店的房间,走前,她特意回头看了一眼,这的确是顾时律的房间没错,只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通,为什么身边的人会变成裴宁知。   昨晚的一幕幕,仍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。   刚出酒店,顾时律的秘书拦住了她,“程小姐,顾总让你吃了午餐再离开。”秘书把路挡得严严实实,饶有一副她不答应,就把她绑过去的架势。   程实硬着头皮去了二楼的餐厅,偌大的大厅内,只有顾时律一个人。   她坐下的时候,他还在翻看着财经杂志。   摆在桌上的牛排微微冒着热气,看模样,顾时律似乎掐准了她出门的时间。   程拾吃得很快,就现在,哪怕是跟他多呆一秒,她都觉得难受。   这个男人,养了她十年,也宠了她十年。   程实永远也不会忘记,那个下着雪的夜晚,她坐在路灯下,顾时律向她伸出了掌心。   他说,“跟我走,我养你。”   他这么说,也确实这么做了。   “嘶——”   一刀下去,疼痛硬生生地打断了她的回忆。   “疼不疼?”   顾时律微微抬眸,递过了一张纸巾。程拾没接,索性放下刀叉,坐在了他身边。   望着他的侧脸,程实试探性地问。   “顾先生,昨晚睡得可好?”   “还行。”   “那你昨晚有没有……”   “手给我。”   程实一句话还没有问完整,就被打断了。   她不死心地又问,“你昨晚一直跟我在一起,是不是?”   顾时律收回手,轻抿了一口咖啡,缓声文不对题地回。   “程实,就算你结婚了,依然是我最疼爱的人,这点不会变。”   他的眸中没有丝毫波澜,只有不在乎,才会这么淡然吧。   程实半掩着脸,不禁笑出了声。   他总是这样,用最冰冷的声音,说出最温柔的话。这其中几分真,几分假,大抵只有他本人清楚。   相视无言了片刻,程实滚了滚喉咙,逼迫自己移开了视线。   “我先回去了。”   顾时律并未作声,只是程拾还没走开几步,身后就笼住了一层阴影。顾时律手臂一扬,握住了她的手腕,将她半扯进了自己的怀里,定定地看着她的伤口数秒后,说。   “替她处理好再送她回去。”   他看着程实,却是对秘书说。   秘书上前的那一霎,程实身子一闪,顺势直接贴在了顾时律的胸口。   隔着单薄的衣料,她能听见他平稳的心跳声。其实不用问,她也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究竟是个什么身份重量。   但是个人都会不服气,毕竟日日夜夜的朝夕相处不会作假。   “你知道的,我不喜欢别人碰我,你替我包扎伤口,好不好。”   明明是疑问句,她偏偏要用肯定的语气复述。   程实以为他会拒绝,然,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   “好。”   顾时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,领着她上了电梯。   秘书见状,十分识趣地避开了。只是个很寻常的举动,让程实的心微微发酸。   看吧,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,都能看出来,她程实对顾时律压根不仅仅是养育之恩那么单纯。   聪明如顾时律,他怎么可能不知道?   ☆、第004章:用一次就够了   密闭的空间内,只有他们。   谁都没出声打破沉默,甚至没人按楼层。   程实盯着顾时律的后脑勺,看了许久,才故作轻松地按下了一个数字。暗暗地吐了口浊气,她转身正对着他,单手支在一侧,说。   “顾先生,你是不是认为,你否认一切,我就真的没办法证实了?”   顾时律但笑不语,默默地看着电梯上跳动的数字,站得笔直。   短暂的沉默后,她迅速地将手又绕至他的背脊,紧接着探进了衬衫。还没来得及移动,就被他扯开了。   “别急。”   他的语气也不重,但字里行间却满是警告意味。   程实动了动唇,刚发出一个音节,门便打开了。   顾时律比她更快下电梯,径直走向了她昨晚睡过的房间。   房门还是没锁,轻而易举就被推开了,程实一怔,随即紧跟在他的身后,想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儿。   其实她早该知道,顾时律不会老老实实上套。   没能触碰到衬衫的角,一道甜腻的女声就先一步落入她的耳中。   “小拾,我来晚了,你不会怪我吧。”   闻声,程实顿住了手中所有的动作,身子冷了冷。好不容易在脑海中组织出的语言,全数卡在了喉咙里。   顾时律稍稍侧身,压下了她的手背,轻轻一握,但很快就松开了。   “什么时候到的?”   对比和她的态度,顾时律的声音明显温柔了几分。   “没多久。”   话音落下,又是一阵沉默,那感觉就像在等谁在说话一般。   程实自嘲一笑,这才从顾时律身后走出来,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音节。   “余姐姐,你回来了。”   余璐起身,从包中摸出了一个分量不轻的红包,塞进了程实手中。而后十分自然地挽住了顾时律的手臂。   “好歹我和时律是看着你长大的,你结婚,我再忙也得回来。”   恭喜的话还在嘴边,就被程实堵了回去。   她扬起下巴,笑得灿烂,眸中不带一丝攻击性,却是用生硬的语气说。   “我为什么结婚,别人不知道,余姐姐还不清楚吗?确实没有必要特意……”   “程实。”   每次他直呼自己的名字,她都知道,他生气了。   余璐似乎也不计较,掩着嘴打了个哈欠,往顾时律肩头靠了靠。   “我累了,先回去休息吧。”   “嗯。”   看着他们亲昵的模样,程实别开了脑袋。   擦肩而过之际,顾时律忽地顿住了脚步,“你在车里等我。”   余璐秀眉轻挑,转身看了一眼程实,便应了。   门被带上后,程实泄气般跌坐在了椅子上,讥讽道。   “顾先生真是一石二鸟,借着我的名义把她叫回来,你很开心吧?”   “还行。”   顾时律缓步靠近,稍稍附身牵起了她的手,手心朝上,也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瓶酒精,直接洒在了上面。   酒精渗进伤口时,程实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,她试图挣扎,顾时律暗暗地又加重了指尖的力道,冷声说。   “受着。”   好一会儿,他才松开。   伴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,她听见了顾时律薄情的提醒。   “小拾,同样的手段,用一次就够了。身体是你的,自己都不心疼,没人会在乎。”   ☆、第005章:特殊癖好   望着已经不再冒血的手心,程实嘴角爬上了一丝苦涩。   暗暗握紧拳,她猛地站起身,冲着顾时律的背影道。   “带我一起回去。”   他没有回头,也不曾停下脚步。   “我还有东西要收拾。”   程实始终跟在他不近不远的位置,到了停车场,她亲眼见他掏出手机,拨通了秘书的电话。   “五个小时后来别墅替程小姐收拾行李。”   随即他加快了脚步,程实小跑着追了几步,又觉得自己在自讨没趣,顿了顿,就停在了原地。   看着他上车,关门,透过半开着的车窗,她也看清了他细心地替余璐系上安全带,并在她的额头轻轻一点。   这个角度不错,说不是故意的,程实还真不信。   她站在昏暗的停车场内,看着车子慢慢消失在视线之内,久久无法回神。   最终程实还是没听顾时律的话,打车回了别墅。   再次站在这个生活了十年之久的地方,她竟然觉得格外陌生。   在外面磨蹭了许久,她调整好心情才进去。   别墅内十分安静,原本应该在忙碌的佣人也不见踪影。她上楼回房间前,听见隔壁传来阵阵嬉笑声。   大约是以为别墅不会再有别人,所以音量并未刻意压低。   “时律,你想我吗?我想你了。”   程实不自觉地退后,直立在房门前,她冷眼看着一地衣服。视线落在了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,顾时律背对着她,上身**,背脊上光滑一片,没有任何痕迹。   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,余璐最先看见她,尖叫了一声,随手抓了件外套护在了胸前。   “小拾怎么回来了?”   程实没有回答她,仍保持着一个姿势,待顾时律转身,她才轻启双唇。   “如果我不回来,差点就以为顾先生是个禁欲主义者了。”   面对冷嘲热讽,顾时律面上没有一丝表情,他慢条斯理地穿上衬衫,揉了揉余璐的脑袋,说。   “等会儿。”   话落,他直直朝程实走来,甩上门,他扣住了她的手腕往楼下走。   程实就任他拉着,快到玄关,她才用力抽回自己的手。   “怪不得让秘书等五个小时,顾先生好精神。只是余姐姐刚回国,你总得给她口喘气的机会不是。”   见他不回答,她得寸进尺继续道。   “你实在憋得难受,不还有我吗?我本来也是你养大的,为你做点事儿,也不吃亏。”   她故意绕到顾时律身前,歪着脑袋问。   “我哪里没她好?要屁股有屁股,要胸有胸,我也比她年轻。哦,对了,你对我不感兴趣,不然早在……”   顾时律忽地捏住了她的嘴巴,半眯着眸极为不屑地用鼻子哼哼了一声。   “我没想到,你还有观战的爱好。不过我也不能怪你,毕竟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。有什么特殊的癖好,也是我没有教育好。”   “你——”   程实怒视着他,爆发前,余璐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。   “小拾,我送你回去。”   他们同时侧过身,由着距离近,程实捕捉到了顾时律眼底一闪而过的庆幸。   “那麻烦你了。”   他开口替她应下,并给余璐让出了一条道。   她早该清楚,她结婚的那一刻,余璐回国的那一刻,梦就该醒了。   程实淡淡一笑,几乎微不可查。穿上鞋,和余璐一前一后离开了。   车子刚驶出别墅区,程实便打破了沉静。   “抱歉,余姐姐,我不知道你们……”   她声音挺小,语气中也带着些许愧疚。   然而余璐却收敛住了维持很久的弧度,说。   “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,你不用再装了。小拾,这么多年了,你还是没变。是不是以为不吵不闹,时律就会喜欢你,嗯?”   ☆、第006:拿青春喂狗   被揭穿,程实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,她耸了耸肩,“谁知道呢,以后的事儿,没人能说准。”   “我能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,想必你也在其中出了不少注意吧,这次,算我输了,我比你先离开那栋别墅。”   “恋人都可以分手,结了婚当然也能离婚。”   程实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风景,忽地扭过头,“送我到这里就行了。”   余璐侧目扫了她一眼,踩下了刹车。   在程实解开安全带时,余璐猛地压住了她的手背,眸中满是同情。   “小拾,你总以为是我在背后搞鬼,为什么就不能承认,他压根对你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。”   程实身子一滞,大力抽回了自己的手。   挺直脊背,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余璐,无视了上一句话。   “斩草要除根,仅仅是这样,还不够。”   话落,余璐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,毫不顾忌往日的淑女形象,半靠在方向盘上大笑出声,并十分夸张地抹了抹眼角,等笑够后,才回。   “拜托,你嫁入裴家,也是自己的功劳,受苦了吧,现在还疼吗?”   程实脸色一白,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腰,隔着单薄的衣料,她还是可以感受到那儿凹凸不平的疤痕。   “好了,我们没必要这样争锋相对,再过不久,你指不定得改口叫我一声嫂子。”   余璐迅速地俯过身,单手拍开了程实握在门把上的手,垂下眼帘,用下巴虚指着副驾驶位上的红包。   “这个不单单是我给你的,里面也有时律的心意,收好吧。”   余璐刻意咬重了最后几个音节,像挑衅,更像嘲讽。   程实不再反驳,将红包紧紧攥在手中,空出的手甩上了车门。   她转身往反方向走去,进了一家宠物店,将红包里的钱全数丢在了收银台上。   “老板,我想买狗粮,最好最贵的。”   老板愣了至少三秒,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,才为难地说。   “姑娘,您就是把店里所有的都买走,这钱也绰绰有余了。”   程实咧着嘴笑了笑,“没关系,剩下的就当做小费了,能找个人帮我搬走吗?”   宠物店有辆小皮卡,车厢里满满地塞着狗粮。   老板随手指了一个店员送程实,还很热情地给她办了张会员卡。   “程小姐,您家住哪儿?”   店员是个小伙子,年纪至多二十岁,细皮嫩肉的,说话也很腼腆。换做平时,她大约会与他玩笑几句,可现下完全没有心情。   静默了片刻,她问。   “你知道附近哪里流浪狗最多吗?”   最终他们去了城北的河边,桥洞地下确实有很多流浪狗。   程实拒绝了店员的帮助,一袋袋搬下狗粮,洒在了草地上,不过一时,流浪狗就围了过来。   “像您这样的好心人不多了,花了那么多钱喂它们。”   能在宠物店工作,大多都是因为喜爱动物,店员毫不吝啬地夸赞程实。   程实站在一边,看着不停摇着尾巴的流浪狗,不自觉眼眶就布满了一层氤氲,大抵是今天风大,才会吹得她有些睁不开眼。   “哪是想喂狗,我是在喂自己的青春。”   她像是自言自语,声音极低。   ☆、第007:喜欢叫声好听的女孩子   大约呆了一个小时左右,程实才离开,拒绝了店员的好意,在路边等车的时候才拿出手机,上面有数个未接来电,均来自顾时律的秘书肖骏。   她蹙了蹙眉,回拨过去,那边很快就接起来了。   “程小姐,您在哪儿?”肖骏的语气颇急,隐隐还能听见他的喘气声。   “在外面,怎么了?”   肖骏连说了三句没事,只让她快点回去。   挂断电话,程实赶回裴宁知的别墅左不过十分钟的时间,门口却空无一人,仅有一只硕大的行李箱摆在正中央。  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,眉头拧得更紧了些。   吃力地移开行李箱,她发现地上躺着好几根烟蒂,但在她记忆中,肖骏似乎不抽烟。   她也没多想,扫了几眼,刚抬起头,就对上了一双带着玩味的桃花眼。她吓得一惊,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,心想这人走路没一点声音。   “你回来了。”   裴宁知懒洋洋地笑道。   “真看不出来,你还会抽烟。”   她来不及摇头否认,裴宁知便跨前一步,扬手就圈住了她的颈。   “走,带你出去玩,算是庆祝我们新婚。”   他嘴角扬着一抹十分好看的弧度,露出了两颗洁白的小虎牙。   “行李还没……”   话音未落,他用食指按住了她的双唇,“不要了,喜欢什么,我给你买新的。”边说,边将她往不远处的车上拖。   程实三步一回头,挣扎得厉害,见状,裴宁知就冷嘲热讽道。   “程实,跟我也别太客气,否则我会觉得你很虚伪。”   程实淡淡一笑,默了一会儿,扫开他的手,主动挽住了他的手臂,身子往他的方向倾斜了一点。   “没有,我就是想问,你要带我去哪里玩?”   裴宁知挑了挑眉,上车后才回答。   “盛世豪门。”   这是B市最有名的夜总会,程实背脊钻上一股恶寒,表情也有些绷不住了。   顿了顿,他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又说。   “我喜欢叫声好听的女孩子。”   他这话包含了太多深意,程实不是听不懂,她干干地笑了一声,与他商量道。   “能不去吗?我们换个地方,行不行?”   他摸着下巴假装思考了一会儿,笑着拒绝。   “不可以,我今天就想听你唱歌。”   “但是我真的不会唱歌,近几年我听的都是些轻音乐,不然就是电音,你实在要我去,那我只能表演抖腿了。”   她说的是实话,从小到大,她都五音不全,就是学生时代大合唱,都属于那种老师让她做做口型就好的人。   想到这里,程实不由苦笑,这点,她还真不像那个人,所以说遗传也并非那么神奇。   可在裴宁知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,这桩婚姻他原本就极其不乐意,几乎是赶鸭子上架,勉强娶了程实。一听她这么不情愿,他兴趣便更浓了些。绕有一种,我不爽快,你也别想好过的架势。   到了盛世豪门,天色刚刚擦黑。   程实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,但打心底还是十分排斥的,这里有着她人生最不愿意想起的回忆。   每每踏进一步,她都觉得浑身不自在,低着脑袋,她条件反射般往裴宁知身后缩了缩。   ☆、第008:心虚   走了几步,裴宁知猛地扭过了脑袋,上下打量了程拾一眼,她走得极慢,时不时还紧张兮兮地往四周看。   “你心虚什么?”   “啊?”   程拾抬头,僵僵地挤出了一抹笑,快步跟上,隔了大约一拳的位置,规规矩矩地挺直了腰。   滚了滚喉咙,刚想说些什么,裴宁知身边就围上了一群莺莺燕燕,他本人倒是不排斥,笑得挺开心,被拥着上了电梯。   等程拾进去时,恰好就超载了,她尴尬地望了望裴宁知,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,唇角一勾,抬手虚点了一下她的鼻尖。   “自己上来。”   一语落下,也不知是谁暗暗地推了程拾一把,下手挺重,她向后踉跄了几步,来不及生气,电梯门便缓缓关上了,紧闭前,她似乎看到裴宁知用嘴型说了一串数字。   ——8028   站在原地,程拾不禁咒骂了一句‘幼稚’,随即熟门熟路地折向了安全通道。   是顶层走廊深处最后一间包厢,进去前,程拾还特意去洗手间冷静了五分钟,待额头上的汗珠散去,她散开了自己的长发,遮住大半张脸,但凡有人路过,她都跟躲着谁一般侧过身子。   终于推开包厢的门,她还没能松下一口气,就在人群中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。   顾时律指尖夹着一根雪茄,双腿交叠慵懒地靠在沙发中,对于她的突然出现,脸上没表现出任何诧异,确切的说,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。   倒是裴宁知故作惊讶地问。   “程拾,你怎么来了?”   他假惺惺地扫开了左手边的女人,冲她招了招手,这姿势,像极了唤宠物。   “我老婆粘我特别紧,顾哥不介意吧?”   话落,周遭一片起哄声。   程拾翻了记白眼,终于明白了方才他那抹意味深长的笑,多半是想让她难堪。   屁股挨上沙发,她还是忍不住往顾时律的方向瞄了瞄,暗搓搓的。   顾时律将雪茄调转了一个方向,随手递给了身边的女人,轻描淡写地回。   “都是一家人了,没什么可介意的。只是我这妹妹任性,往后还得裴大少多关照。”   两人一阵虚情假意的寒暄后,都十分默契地无视了程拾,该怎么玩,就怎么玩,属于富家公子的轻浮一览无余。   欢场女子放得很开,酒过三巡,大多身上都衣不遮体,程拾冷眼看着他们,不发一言。   这种嬉闹声与讨好的嘴脸,激起了程拾一身鸡皮疙瘩,她微微弓起背,尽量往一旁挪,半晌,她收回了视线,深吸了好几口气,努力不让这些场景和记忆重叠。   倏忽,手背上按上了一只冰凉的小手,伴着一股劣质香水的味道,“裴大少,你这样太不公平了,就我们玩,把你的小娇妻放一边多浪费,是不是?”   那人爆出了一句话后,所有人的视线均在裴宁知和程拾之间来回流转。   程拾脸色一白,紧抿着唇,她睫毛落下来遮住的目光,像是隔绝了整个世界一般,清冷且毫无焦距。   这些,全数落进了裴宁知眼中,他眯了眯眸,饶有兴致地欣赏着,伸手将程拾扯进怀里,垂眸附和。   “好啊,毕竟她是在顾哥身边长大的,酒量一定很好。”   说着,他空出的手从背面滑进了程拾的衣角,一寸寸抚上了她的肌肤,流连在她腰间的那道因他而来疤上。   程拾猛地清醒了几分,才拍开他的手,又被紧紧地攥住了,旋即,她听见裴宁知附在自己耳边说。   “再动一下试试。”   ☆、第009:权当你让她一回   程拾一怔,果然不动了,在裴宁知以为她真的服软的那一霎,她微凉的指尖缠上了他的食指,而后似报复般用力往上一别!   速度之快,裴宁知压根没有躲开的机会,更没想到她下手这么狠。   望着他吃疼又刻意隐忍的模样,程拾咧嘴一笑,力道松了几分。趁他开口咒骂之际,巴巴地眨了眨眼,说,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   为表真诚,她还有模有样地将手举在了耳边,做发誓状态。   裴宁知一动不动,就死死地望着她,盯得她背脊一凉,缓下了语气,问。   “很疼吗?”   不等他回答,她指了指自己的腰。   “我刚才也很疼,我们就算扯平了,好不好?”   闻言,裴宁知却是笑了,他再次握住程拾的手腕,并塞了杯烈酒给她,皮笑肉不笑地说。   “等着,我能让你更疼。”   说完,他又转头继续,还拉着她一起。   其实他们的游戏规则很简单,就是普通的摇骰子,点数最高的,可以让点数最低的人做一件事,只是他们玩的尺度颇大,使得程拾浑身上下都极其不自在。   裴宁知深怕她耍赖,每次都亲自给她算点数。   几轮下来,程拾总是垫底,这大约就是所谓的喝水都塞牙缝。   好在在座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,看在裴宁知的面子上,也不会故意为难她,但喝酒是无法避免的。   一杯杯下去,程拾胃里就是一阵翻滚。认真算算,她今天只吃了一点牛排而已,压根扛不住这种度数极高的酒,喉咙就跟火烧似得疼。   她本想让裴宁知替自己解围,好歹夫妻一场,就算替她喝一杯也行。但她明着暗着哄了几次,裴宁知不仅假装听不懂,还越坐越远,最后干脆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,仰着下巴等着看她的笑话。   程拾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,正绞尽脑汁想溜走,借口还卡在嗓子眼里没吐出来,侧过脸就对上了顾时律的目光,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,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,末了,低声说。   “我替她喝。”   他勾了勾手指,坐在他们之间的女人们都掐媚地抢着递了过去。   薄唇刚挨上杯壁,裴宁知就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打断道。   “顾哥,这可是犯规的,虽然我也很想护着程拾,但规矩就是规矩。那么多人看着,嘴上不敢说,心里多半会怪你偏心。”   程拾横了裴宁知一眼,站起身,刚想夺回那杯酒,他的声音再次响起。   “再者,是你邀请我和程拾来的。”  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,猛地击在了程拾的心尖之上,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时律,心一点点沉到了谷底。   别人肯定不知道,但顾时律最清楚了解她的从前。他这么做,无疑是撕开了她的旧疤,快要愈合的地方再次露出鲜血淋淋的皮肉。就像在反复提醒她,有些人、事,不是忘了就可以当做真的不存在。   “不然这样吧,惩罚重新算,为了公平起见,就让程拾来换,她今晚运气不好,权当你让她一回。”   顾时律目不斜视,丝毫没有搭理裴宁知,眸光扫向了程拾,仿佛在听她的回答。   程拾轻轻闭了闭眼,再次睁开,她冷冷地看着一桌的酒杯,说。   “这些,全喝了——”   ☆、第010:要我多惨,你才满意   顾时律沉默了一下,随即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端起酒杯,一杯接一杯地往自己嘴里灌。期间有人劝阻,他均不搭理,面无表情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。   始作俑者裴宁知就双手环胸,静静地看着,唇角微微地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,像在笑,又不像。   这样看来,倒是像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故意坑顾时律似得。   程拾僵直在原地,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,怪怪的。其实顾时律完全可以拒绝,毕竟这些酒不少,她也摸不透他酒量到底有多深,只是估摸着他会不好受。   等所有的酒被他清空,他的脸色也跟着白了好几分,眼皮子很明显有些撑不开的感觉。   按理程拾应该幸灾乐祸的,可现下却有点后悔。   是不是玩太大了?   他放下最后一个酒杯的时候,气氛变得莫名尴尬。大约是顾时律脸色难看,除了音乐的声音,没人敢开口做这个出头鸟,但有人就无所谓,半开玩笑地说。   “顾哥还真是宠程拾,这么任性的要求,大致只有你愿意满足了。”   顾时律一声不吭,默认般地点了点头。他摇摇晃晃地起身,应该是想找个地方吐,拒绝了别人的搀扶,路过程拾,弯腰不知道捡了个什么东西,很小,攥在手心,快速地塞进了裤子口袋中,即使离得很近,程拾也没看清楚他究竟藏了个什么。   他离开后,包厢内又闹腾起来,裴宁知的心情似乎比刚来时好了许多,嘴巴基本没合上。程拾盯了他片刻,后知后觉才发现他压根就是故意的,理由是什么,她就不得而知了,也许他只是觉得好玩,这人简直长了一张和无赖性格截然相反的好皮囊。   趁着没人注意,程拾扭头也退出了包厢。   但她并不是去找顾时律的,她喝酒上脸,这会儿双眼也发红,脑袋昏昏沉沉的,在洗手间洗了几把脸,稍微缓和一些,她才折出去。   刚踏出洗手间,她的胳膊被人猛地一抓,旋即整个人都被拖进了安全通道内。门被甩得巨响,黑暗中,她对上了一双晦暗如深的眸。   四下无人,顾时律单手支在墙面,将她圈在怀里,靠得极近,隐隐她能感受到他喷洒在自己耳蜗的气息,带着一股浓烈的酒精味。   相视无言了数秒,程拾冷着脸质问。   “满意了?顾先生,让我来这里的方式那么多,何必用这种,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很卑鄙。”   一句不够,反而将心中的恨意点得更浓,她咬紧了牙关,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,最终还是忍不住低吼。   “顾时律,这就是你说的养我?你说的宠我?说过的话做不到,和放屁有什么区别?先把我送人,再撕开我的心,接下来呢?你还想怎么伤害我?要我多惨,你才满意!”   爱得像条狗,摇着尾巴等他丢球,他却猝不及防地丢过一颗手榴弹,炸得她身心俱疲。   她抬手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,丝毫没拉开一点距离,手腕反倒被他攥住了。   “放开!”   望着程拾眼底蓄积的怒火,顾时律忽地噗笑出声。   “你笑什么?”   她一字一顿,几乎是咬牙切齿。   顾时律手一落,滑至她腰间,声音沙哑低沉,吐字有些不清地说。   “我笑你像只白眼狼,怎么都养不熟。”   ☆、第011:耳听未必为实   听到这句话,程拾的眼泪在眼眶打了好几个转,最后生生地给逼了回去。   因为她明白,她的眼泪,在顾时律眼中压根不值钱。   她早就过了用哭解决一切的年纪了。   “顾先生反咬一口的功力真是见长,我说不过你,也没资格忤逆你。你想装作很关心我的样子,我不过就是成全你,成全你树立一个这么护犊心切的形象。”   微微垂眸,她盯着搭在自己身上的手,讥讽一笑。   “我只是妹妹?那么请你松手,我没见过哪个哥哥对妹妹这么亲昵。”   顾时律松下了力道,但仍维持着一个姿势,指腹隔着衣料,在她的腰上轻轻摩挲。   “我养了你那么多年,受得起你一声‘哥哥’。”   “是吗,可我一直以为我是你的童养媳!”   程拾说得有些气急败坏,她也不想在他面前这么无理取闹,可单单是靠近他一点点,她的理智就十分不争气的离家出走了。   听见她努力抑制的呼吸声,他暗暗地吐了口浊气,嘴角冷硬了几分,空出的手在裤子口袋中摸索了一阵,而后在她眼皮子底下摊开手心,“看清楚这是什么。”   程拾以为他故意扯开话题,把下巴抬得老高。   顾时律也不恼,就等着她抵不住好奇心偷偷瞄过来。   果然,程拾暗搓搓地用余光一扫,发觉他手心中躺着的竟是一个骰子!顿时她就明白了,为什么今晚她总输,就是再不济,也不该那么惨。原是裴宁知故意摸走了一个,少一个骰子,她能不垫底,都难!   “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?哈,现在做好人,想我感谢你吗?”  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,说到底,最吃亏的其实是顾时律,即使他掩饰得再好,这一身的酒气不会作假。   她其实挺佩服顾时律的,永远都可以喜怒不形于色,好像这天下没什么事儿能动摇他。   “你要我怎么感谢你?你也知道,我什么都是你给的,除了我这个人,也没什么了……”   程拾双手攀上了他的颈,环得很紧。   半晌,顾时律扯开了她,冷笑了一声,淡漠地回。   “程拾,耳听未必为实,学聪明点,没有坏处。”   一语双关,他在警告她。   下一秒,他拍了拍她的脸,其实也不是那么用力,但在沉寂的空间内还是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响声。   不等程拾站稳身子,他转身便离开了。   黑暗中,她抱紧了自己的双肩,身子传来阵阵寒意。那个骰子,他走时就随手抛在了地上,仿佛当时他捡起来,只是为了嘲笑她愚蠢。   她也忘了自己究竟是用什么表情回的包厢,再次进来,人基本都走光了,安安静静的。除了顾时律和裴宁知,还有余璐。   余璐是什么时候来的?程拾认真想了想,大约是顾时律叫她来的,毕竟他们喝了那么多,他倒是懂分寸,有了前车之鉴,还是防着她的。   顾时律瘫在沙发中,唇色惨白,脑袋靠在余璐的肩头,就是闭着眼,眉头都拧得很紧,那感觉,就像全世界都欠了他几千万似得。可仔细想来,他含着金汤勺出生,左手翻云,右手覆雨,哪有什么可烦恼的。   后来,是裴宁知先一步打破了这份沉静,他扬手抓起外套,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,说。   “表姐,顾哥就交给你了,我先回去。”   对于这个称呼,最诧异的,就是程拾。   余璐是裴宁知的表姐?   为什么她不知道?   ☆、第012:别笑了,丑   回想起之前余璐事不关己的语气,程拾是那么想笑,且更加不相信自己嫁给裴宁知只是个巧合了。   听着余璐温声温气地交代了几句回去要注意安全,程拾嗤之以鼻。   这种不服气,可偏偏得憋着的感觉,很难受。   直到裴宁知错开程拾,她依旧站着没动,脑袋埋得很低,双眼死死地盯着脚尖,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。   裴宁知半靠在门边,看了她一会儿,挑了挑眉,下一秒,他抬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,起初他的确只是想提醒她走,可落上去的一瞬间,他又不想挪开了,手感意外的不错。   程拾一惊,猛地转过头,发现他已经把衣服穿整齐,连领带都系得十分正。   她咬了咬牙,不满道。   “裴宁知,穿着高级西装做这种事儿,你不觉得羞耻吗?”   他轻笑不语,好整以暇地望着她。   片刻,程拾也没注意到顾时律什么时候醒了,他就这么硬生生地横在了他们中间,暗暗地将程拾往后一拽,回头便训斥道。   “要闹就回家闹,像什么样子!”   程拾本就一肚子委屈,又莫名其妙地被凶了一句,想反驳,可对上顾时律的视线后,她立马就认怂抿紧了唇。他面色阴沉,目光不善,那感觉就像她再多说一个字,他能掐死她一般。   他生气了?   为什么?   因为她?   程拾摇了摇头,心底嘲笑自己总爱想太多。   余璐在边上不痛不痒地劝了一句,他们便并肩离开了。顾时律的步伐有些虚浮,好似还很痛苦地低咳了几声,只是声音太小,程拾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。他大半个身子都支在余璐身上,而余璐的手透过他的外套,环紧了他的腰,显得格外亲密。   程拾的目光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,才挪开步子,就刚刚,她差一点就唤住了顾时律,也差一点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哭着让他别跟余璐走,好在酒精没有夺去她所有的理智。   一直到离开盛世豪门,坐上车,她都没说半个字。   “生气了?”   裴宁知斜着身子贴近了她,顺带别正了她的脸,逼迫着她与自己对视。   程拾微微蹙眉,深吸了一口气,扬起了唇角,笑得比哭还难看。“没有。”   “别笑了,丑。”   裴宁知莫名地有些不爽,缓缓收紧指尖的力道,捏了捏她的下巴,问。   “羡慕顾哥和表姐感情好?其实你多讨好我一些,指不定我也能那样宠你。”   程拾眸光微闪,吸了吸鼻子,拒绝道。   “你还是别宠我了,我对婚姻本就不报任何期待,我现在只想发财。”   她说得倒是十分洒脱,裴宁知深深地望了她一眼,眼神慢慢就变了。   “不期待,你哭什么?”   此刻程拾才回过神,她看着自己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裴宁知的手背上,晕开了一圈圈小圆点。   她僵硬地抬起手臂,一顿乱擦,鼻头被她揉得红红的,顿了顿,她扫开了他的手,侧身按上了车窗,回。   “风太大,沙子进眼睛了。”   ☆、第013:早知如此绊人心   裴宁知哪是那么好糊弄的人,他挺了挺背,笑容有点渗人。   “我看你还是别叫‘诚实’了,叫说谎得了。”   好在他们之间的婚姻不存在爱情,也没有任何感情基础,他也懒得追究她到底为什么哭。   在他的观念里,女人都是极脆弱的生物,屁大点事儿都能挤出点眼泪来博怜悯。   程拾稍稍侧过脸,无奈地回。   “有没有人告诉过你,绅士不该当面拆穿别人的谎言。”   她的声音很哑,听起来委屈巴巴的。   “我承认,看到他们,我心里会有那么一丢丢落差感,我相信不只是我,换做别人多少也会有点难受。毕竟人生这么长,婚姻只有一次对不对?后半生我还要你多多关照,所以除了钱,你稍微关心我这么一下,我当然也不会拒绝。”   虽然知道是假的,裴宁知还是鬼使神差地闭上了嘴,剩下想嘲讽她的话,全数堵在了喉咙里。   见他不回答,眼珠子都不转一下直直地盯着自己,程拾的心一虚,干干地笑了笑,硬着头皮问了一句。   “你想过离婚吗?”   裴宁知这次很快开口,否认道,“没有。”他说的是实话,娶谁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差别,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一天会为了爱结婚,左不过就是一个‘利’字。   得到答案,程拾舒了口气,再将视线移向窗外,她惊然发觉这根本不是回别墅的路,车子不知何时驶在了高速路上,这个点车子并不多,道路两旁又空旷。回想起裴宁知不久前阴森森的那抹笑,她脖子莫名一凉,他不会是发现了她的小秘密,觉得头顶有点绿,想杀人灭口吧?   想完,她又觉得自己脑洞太大。可能是从小生活的环境并不安逸,她阴谋论总是很多。   沉默了大约五分钟左右,她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。   “去哪儿?”   话落,车内一片安静,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车门,也知道不可能打得开,还是拉了一下。还没收回手,肩上就忽地一沉,裴宁知的脑袋压在了她的肩头,这个角度看过去,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,但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,半晌,他说。   “我要出差几天。”   “……”   程拾没送他进候机楼,下车前,他还极为嫌弃地提醒,没特别重要的事别打电话骚扰他。程拾努努嘴,心想求之不得,至少现在不用绞尽脑汁拒绝和他一起睡。   车子一来一回将近三个小时,到了别墅已经是深夜了,折腾了这么一下,她非但没醒酒,脑袋反而更昏沉了。   裴宁知的别墅里没有佣人,摸着黑进去,也不知道哪儿的窗户没关紧,总感觉有冷风往领口灌。   她想喝口水,好不容易找到厨房,她整个人都绝望了,里面什么都没有,空空荡荡,甚至找不到任何可以烧水的工具。   冰箱、柜子里,全是酒。   最终她只强忍着喉咙的干渴,找到他平常休息的房间睡觉。   倒在床上,她愈发觉得不舒服,迷迷糊糊中给顾时律发了条简讯,只有一句简单的抱怨。   这条简讯如她所想,等同于石沉大海,可她一整夜还是反复醒了好几次看手机,以至于最后怎么睡死的也不清楚。   人朦胧的意识最可怕,这晚,程拾竟做梦梦到了她与顾时律第一次相遇,只是稍微和现实有些偏差,她冲出那个曾经所谓的‘家’,还没等到顾时律像英雄一样出现,就被一辆大货车撞得满身都是血。   这些血格外真实,错乱中,她看见顾时律满脸痛苦地跑向自己,抱得她很紧,还在她耳边说,“小拾,如果我们能重新开始多好,这次,我不会再失去你。”   程拾听了开心得差点忘记自己已经气若游丝,他身上的温度是那么真实,她想,如果这不是梦,就是用生命换一句这样的话,也很值得了。   ☆、第014章:总有一天,她会反咬你一口   再醒来,程拾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间了,B市十月的天气还稍稍有些闷,她躺在床上,身上压了足足两床厚重的棉被。   她抬了抬手臂想扯开,可浑身又酸又疼,感觉像被人暴打过一顿似得。出了一身汗,睡衣贴在肌肤上,黏黏哒哒的,特别不舒服。缓了许久,她才撑坐起来,借着窗外的月光,她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,整个人都是一愣。   这里竟是自己曾经住的房间,不远处的小沙发上,还搭着顾时律的外套。   她刚摸索着下床,手还没挨上门把,楼下就传来了阵阵争吵声,大约是关着门,她听不真切内容,但声音却觉得十分耳熟。   声音越来越大,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靠近。   片刻,门忽地被人从外面一拉,紧接着,对方扬手便揪住了她的头发,她头皮一阵发麻,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被拖拽到了走廊上。   这里灯光敞亮,抬眸,她看见了一张因为愤怒而狰狞扭曲的脸,她忘记挣扎,身子瞬时冷了冷。   好久好久,她颤抖着从牙缝中挤出一个音节。   “妈——”  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,程明兰哼哼了一声,阴阳怪气地说。   “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妈?程拾,我还以为谁有钱谁才是你妈!婚姻大事,你对我只字未提,我还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,你说好不好笑?”   话落,她指尖的力道又重了几分。   程拾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,她试图掰开程明兰的手指,没能使上劲,就被一把拍开。程明兰空出的手眼看着就要挥到她的脸颊,她缩了缩脖子,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。   然,耳边仅刮过一阵风。   再睁开眼,看到的便是顾时律宽厚的背,他将她护在身后,牢牢地扣住了程明兰的手腕,随即用力往下一压,也不与她多废话,直接问,“伯母,这次您想要多少钱?”   “钱?呵呵,顾先生还是和当年一样阔绰,我今天来只想把这个小畜生带走,我倒要看看,她那么突然离开你,是不是攀到了更高的枝!也想问问,她用的还是不是同一个没脸没皮的方法!”   程明兰声音尖锐刺耳,口无遮拦、字字诛心。   兴许是麻木了,程拾眸中并没有太大的波澜。   “说够了?”   顾时律忽而轻蔑一笑,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一沓支票,龙飞凤舞地写下一串数字,撕下后,递向了程明兰。   “自己走,还是我让保安请你。”   他的语气冷硬,带着命令不容反抗。   程拾快速地揪紧了顾时律的袖口,冷声道,“别给她……”钱字还没说出口,他就用眼神示意她闭嘴。   望着他们,程明兰双眼猩红,咬牙切齿地想继续闹。顾时律缓缓上前一步,俯下身与她耳语了几句,声音十分轻,程拾只能看清他一张一合的薄唇。   也不知道他具体说了些什么,等他挺直背脊,程明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瞪视了他至少三秒才转身,走前,她不忘抛下几句。   “顾先生,别怪我没提醒你,这种小畜生是养不熟的,表面人畜无害,实则心已经黑透了,总有一天,她会反咬你一口!”   ☆、第015章:收下钱,你人就是我的了   大抵是走廊太安静,程明兰即使刻意压低了音量,说得每一个字程拾都能听得清清楚楚,她低低地笑出了声,笑得眼睛有些发疼。   随着脚步声渐远,程拾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,快站不住的一瞬间,腰间横过了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。   她此刻一肚子的话想问顾时律,比如她为什么会在这里,比如程明兰为什么会找上门……   但顾时律并没给她说话的机会,微凉的手掌覆上了她的额头,停顿了片刻,他轻声道。   “退烧了。”   旋即又顺了顺她凌乱的发,将她额前的碎发绕至耳后。   “既然反抗不了,就躲快点,我不可能随时看着你,怎么保护自己,我教过你。”   闻言,程拾鼻子一酸,的确,他教过她太多。   她虚靠在他怀里,委身于他的臂弯,深深地抽了一口凉气。   可能是程明兰的突然出现,迫使她回忆起来第一次见到顾时律的那年,也是那一次,她逃离了生活近十六年的‘家’。她之所以那么抵触**,也因如此,她从小就在烟雾缭绕的环境下长大,当时她和程明兰挤在一间不足五十平米的公寓里。每隔一段时间,她都能看见程明兰房间进出一个架着黑超的男人。   程明兰从不向她解释,她们之间也几乎没有交流,白天程拾去上学,程明兰还在睡觉,等她下课,程明兰已经不在公寓了,公寓里留下的唯有阵阵浓烈的香水味。那会儿程拾也会好奇,为什么别人的妈妈都把女儿当小公主,程明兰却避她如蛇蝎,望着她的眼底,永远是带着恨意与厌恶。   有一天,程明兰恰好出门,那个男人提前来了公寓。门是程拾开的,她至今都忘不了男人嘴角扬起的那抹轻浮,他边解着皮带,边装模作样地唤了几声程明兰的名字,确认她不在家后,反身就把程拾压在了沙发上。   扭打了许久,程拾最珍惜的一条白色连衣裙被撕得破烂不堪,那时,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喊破喉咙都没人会帮她,明明这栋公寓老旧,隔音效果极差。最后程明兰回来了,她好似看到救星般扑向她,谁料程明兰反手便是一巴掌,扯着嗓子骂她婊子。   “你倒是长本事了!十六年前,从你出生那一刻开始,我就没顺过!你为什么不是男孩?你以为是谁供你吃穿?啊?现在你连我的男人都敢染指!”   望着衣冠不整的男人和满脸唾弃的程明兰,程拾赤着脚跑出了公寓。   她或许这辈子都会记得那个下着雨的夜,还有为她撑伞的顾时律,她缩在角落,仰头望着顾时律温润的双眼,觉得真的好像夜空一般。   无边无尽的黑暗中,确实存在着点点光芒——   ……   顾时律的手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太久,在他收回的那一霎,程拾迅速地反握住了他的手腕,固执地问。   “为什么要给她钱?你明知道这是一个无底洞,再者,她根本……”   说到一半,程拾顿了顿,话锋一转,纤细的手臂搭在了顾时律的肩头,强扯着笑,用闲聊般地口吻道。   “顾先生,你都不好奇,为什么我妈那么讨厌我吗?”   整整十年了,她竟然才发觉,对于她那天的遭遇,顾时律只字不曾问。明明当时的她,如此落魄。   “小拾。”   顾时律轻扫开她的手,换了个姿势,垂眸看了她半晌,才漫不经心地回,“我当然不会白白给她,她应该很清楚,收下钱,你人就是我的了。如果你能听话,这钱我也不算白花。”   他轻巧地避开了她第二个问题,却又显得那么自然。   ☆、第016章:我不想骗你   程拾垂着眼帘,盯着自己的脚尖许久,淡淡地说。   “其实我……”   刚开口,顾时律的手机便响了,他瞥了程拾一眼,行至走廊的另一头才接起。   “璐璐。”   那头较暗,她也看不清他此刻究竟是个什么表情,但他的声音挺温柔,“好,我知道,你早点休息……已经确定了?”   “……见面再说,乖。”   程拾斜靠在墙面上,听他挂掉电话,才折回房间。剩下的话,她也不想问了,顾家少爷,向来藏得极深,除非他愿意说,否则就是撬开他的嘴,也别想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。   门仅关上一半,顾时律跨步就跟了进来,顺手按开了灯。   “想吃什么?我吩咐厨房去做。”   程拾背对着他,一言不发。   顾时律蹙了蹙眉,靠近了一些,低声问。   “是不是还不舒服?”   “特别不舒服!”   她点头承认,虽然和他所指不一样。转过身,伸手无意识地揪住了他的袖口,轻轻地晃了晃。   “才和别人甜言蜜语,回头再关心我,你不觉得膈应吗?”   顾时律默了片刻,回。   “你和她不一样。”   “哪里不一样?我都知道了,余璐是裴宁知的表姐对吗?真巧。顾先生,你让我嫁给裴宁知,恐怕不是巧合吧。你的计划里,我也是棋子,对吗?你直接告诉我就行,反正你也明白,我从来不会拒绝你的要求。”   程拾说得认真。   顾时律表情猛地一变,“你想太多了。”   “我有没有想太多,你心里清楚!”   “程拾——”   每次顾时律直呼她的全名,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把自己所有做过的坏事在大脑里过一遍。   短暂的沉默后,程拾红了眼眶,眨了眨眼,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了下来。   听见啜泣声,顾时律抿起了薄唇,凑近了一些,仿佛在确认她的眼泪是不是真的。   “你就当骗我,骗我你和余璐只是逢场作戏又怎样?”   “我不想骗你。”   他说得平淡,程拾突然之间,心里是真的难受了。   他用指腹轻轻拭去程拾眼角的泪迹,“睡吧,明天我会让阿骏送你回去。”亲眼看她躺好,顾时律才退出房间,关灯前,他刻意提醒。   “小拾,你现在已经结婚了,身份和从前不同,这样的简讯,不许再发。”   程拾没做声,偏过脸去。   这句话真耳熟,和她所谓的新婚之夜的警告如出一辙。   直到视线一片漆黑,她才从枕下摸出了手机,第一条简讯上,清清楚楚地呈现着一行话。   ——顾时律,你究竟管不管我是死是活。   她瞪大眼睛,反复看了数遍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发出这种玩意儿。   退烧之后,她也嫌弃自己的矫情。   也难怪顾时律一脸嫌弃了。   *   次日清晨,是佣人把她唤醒的,等她下楼,顾时律已经不在别墅了。从前一起生活,顾时律从未那么早出过门,他走得那么急,多半是想避开她吧。   这顿早餐基本是难以下咽,她也是才知道,自己竟然睡了整整三天。   掐着指头算,裴宁知也该回来了。   期间肖骏就候在玄关,一动不动地等着她出门。   ☆、第017章:他是对我好   程拾几次回头,肖骏都是一个姿势,她心里多多少少有点过意不去,吃完药,她便起身了。   肖骏先出门,走在前面,程拾盯着他的后脑勺好一会儿,加快步子绕到了他身前,双手均背在身后,笑着问。   “阿骏,我不在别墅的这段时间,余姐姐经常来吗?”   肖骏抿了抿唇,没接话。   “我昨晚听顾先生说,他今天会去接余姐姐,接去哪儿?她也不是不认识过来的路。”   肖骏依旧不理她。   她也不尴尬,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几个问题,只是没一个得到了答案。   坐上车后,程拾单手支在车窗上,歪着脑袋看着站得笔直的肖骏,埋汰道。   “我终于知道顾先生身边为什么没有女秘书了,你可比女秘书好用。”   肖骏稍稍低垂下眼帘,答非所问地说。   “程小姐,顾总是真心对你好的。”   程拾笑笑,耸了耸肩,“他是对我好。”   “可我是想和他处对象,又不是要做他女儿。”   她的声音越压越低,以至于后面那几个字,肖骏也听得不是那么真切。   *   程拾前脚打开别墅的门,裴宁知后脚就跟了进来。   他刻意放轻了脚步声,快贴到她的背,才打趣地问,“你去哪儿了?”   程拾闻声猛地回头,不偏不倚地撞进了他怀里,没机会退后,就被他反手拥住了。   “这么想我?才进家就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了?”   程拾挣脱不开,索性踮起脚尖,用最大力气搂住了他的脖子,违心地说。“是呀,我特想你,也想你怎么那么无情,出去几天连一条简讯都没有。”作势还瞪了他一眼。   裴宁知被她搂得有些喘不过气来,轻咳了一声,只能先松手。拍了拍她的腰,说。   “收拾一下,司机在外面等着。”   “你又要带我去哪里?”程拾略微不满,“如果还是那种地方,我看免了,我不喜欢。”   裴宁知难得一次好好说话,他揉了揉眉心,亦是一脸无奈。   “我也想好好休息,只是这次推不掉。”   程拾起初以为他是装的,仔细一看,他眉宇间的确满是疲惫。   上了车他就开始睡觉,大约是司机怕打扰到他休息,没开几分钟,就将隔板降下来了,她有嘴都没法儿问这是去哪。   裴宁知也丝毫不客气地将脑袋压在了她肩头,一路上,她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,稍稍动一下,这大爷就不爽快了。   到下午,裴宁知才打着哈欠睁眼,一抬头,看到程拾僵硬的侧脸,不由噗笑出声。   “程拾,你练气功呢,表情那么严肃。”   说着,还贱兮兮地用指尖戳了戳她的脸颊。   程拾咬了咬牙,没吭声,按开车窗,尽量平稳地呼着气。   她大病初愈,这条路又不是很平坦,加之路程稍远一些,她就晕车得厉害。   裴宁知本来还想多戳几下的,但想到之前被她掰得那么一下,就迅速地收回了手指,旋即假惺惺地揉了揉她的肩。   “酸吗?今晚我给你做个全套的,保证你明天起来腰不酸腿不疼。”   他难改轻浮,程拾这会儿也懒得计较。   每隔一段,程拾都会问能不能停一下车,裴宁知总说快到了。   太阳快下山,才到达目的地,车子刚停稳,程拾就推门而出,找了一棵树,蹲下便吐得七荤八素的,直到胃里没有任何可以吐的东西,满嘴苦水后,才扶着树站起来。   裴宁知站在约莫一米左右的地方,问。   “有那么夸张吗?”   程拾抹了抹嘴角,转过脸,裴宁知就是一愣。   她的脸色苍白,双唇毫无血色,额间布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。   ☆、第018章: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  裴宁知多年花草丛中过,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女人,有的时候,也不明白她究竟在倔什么。这种拿捏不住、猜不透的感觉,他不喜欢。   “程拾,你这嘴巴长得只会吐?说一声不舒服了,很难?”   程拾暗暗地翻了记白眼,“我问过你不止一遍,你都不肯让司机停车。”拍了拍胸口,深吸了一口气,她又说。“只是有点晕车,一会儿就好了,没事。”   裴宁知默了片刻,去车里取了点纸巾,一只手摁住程拾的肩,另一只手拿着纸巾为她擦去了嘴角的污渍。   程拾一怔,没拒绝,稍微抬高了些下巴。他的力道有些大,为了稳住身子,她只能顺势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。   从远去看去,他们这姿势倒是挺亲密的,有点新婚夫妇的样子。实则裴宁知全程都微微仰着身子,尽量和她保持一定距离,眉头蹙得很紧,屏着息,一副很嫌弃的模样。   看着他的表情,程拾的心情莫名好了一些,她眯着眼轻啧了一声,说,“裴大少爷,谢了。”   刚分开,裴宁知忽地又跨前了一步,抿了抿唇,僵硬地说,“既然我们已经结婚了,有些事明着说就好,就如你所说,日子还那么长,总是拐弯抹角,会很累。”   他的语气还带着几分认真,程拾笑着应了。   大概是吐过的关系,她现在舒服了不少,仔细一看,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度假村。这个度假村她还算熟悉,从前顾时律带她来过,不过那会儿她还小,可能才满十八。   程拾也没什么心思欣赏风景,免得触景伤情,埋着脑袋跟在裴宁知的屁股后面走了十分钟左右,进了一栋别墅。这栋别墅的位置极好,前厅的露台外便是人造湖,空间颇为宽敞,置了一排休息椅,里面房间很多,摆设挺雅致,几乎是一应俱全。   裴宁知悠哉地转了一小圈,随便挑了一间,刚在阳台上抽完一根烟,转身进来,程拾已经脱了外套钻进被窝了。   “起来,一会儿钓鱼给你吃。”   裴宁知立在床边,附身拧了拧她露出来的手臂。   程拾反手就拍开了,懒洋洋地将半张脸埋进枕头,闷声闷气地拒绝。   “你是睡多了,也不知道我为了让你舒服点得多累。我就睡一个小时,你先去钓,等你真钓上来了,我绝对也醒了。我这人从小就爱吃,特别是鱼,以前顾先生还嘲笑我是属猫的……”   说到一半,她突然觉得自己话太多了,侧着身又把脸埋得更深了。   裴宁知想到她之前苍白的脸色,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一次。   程拾这觉睡得很沉,迷迷糊糊醒来,天已经黑了,看了看时间,才八点多,她下楼的时候,还真有烤鱼的香味飘来,她咽了咽口水,兴冲冲地跑去露台,整个人就是一僵,心更是一点点沉到了谷底。   余璐站在烤架旁正烤着鱼,顾时律在她身后,下巴抵着她的肩头,将她拥在怀里。  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,程拾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声,余璐一直抿着唇轻笑。   她也想自然而然地过去打个招呼,只是双腿如注了铅般沉重,哪怕是一步都很难迈开。   可能看得太入神,没发现裴宁知已经到了她身边。   好一会儿,她想离开,才撞上裴宁知的视线。他眼底满是玩味,唇角一扬,似笑非笑地问。   “程拾,你是不是对顾哥有什么想法?”   程拾背脊一紧,手心瞬时冒出了一片冷汗,却是浅笑着回。   “也不能说没有一点想法吧,毕竟跟着他,我才能达到原本人生无法企及的高度,包括嫁给你。”   她舔了舔下唇,也不躲了,靠在玻璃门上,抬头望着无尽黑暗的夜空,自言自语般又说。   “像你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不会懂。”   说完,她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演技,假装无所谓,原来没有想象中那么难。   ☆、第019章:最该感谢自己   闻言,裴宁知懒洋洋地朝她招了招手,等程拾向前了一步,他的指尖忽地轻扫过她的眼帘。   程拾条件反射般闭上了双眼,紧接着,她耳朵一痒。   裴宁知单手抵在玻璃门上,贴近她耳旁,说。   “再这样看,我就把你眼珠子挖下来。”   程拾表情一凝,她侧过来脑袋,裴宁知竟然在笑,笑得还挺自然,可他的语气的确阴沉沉的。一时间,她也分不清他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。动了动唇,刚想说点什么,不远处就传来了余璐的声音。   “宁知,和小拾一起来帮忙,不然等会儿我们吃,你们只能看。”   话音一落,裴宁知就无趣地收回了手。   望着他的背影,程拾站直身子,不轻不重地回。   “你才说要好好相处,你舍不得。”   她这么说,不过是想缓和一下气氛。   裴宁知一顿,转过身来,点了点头,意味深长地说,“程拾,你能有今天,并非顾哥的功劳,你最该感谢自己。”   听着他莫名其妙的话,程拾愣了好半天才跟过去,她睡觉的这段时间,他们钓了不少鱼。等靠近之后,发现隔壁的长桌上摆了大约六套餐具,她小声地问裴宁知。   “还有别人?”   好久他都没出声,她私以为他没听见,便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,又复述了一遍。   “嗯。”   低沉的嗓音落入她的耳中,她抬头一看,身边站着的人不知何时变成了顾时律,他们距离还挺近,稍稍抬手就能挨到。   他黑着张脸,似乎心情不大好。   程拾干干一笑,自觉地往一旁挪了挪。   她嫌自己这一头长卷发太碍事,用皮圈随意扎了个高高的马尾。风恰好往她的方向刮,一条鱼只烤熟一半,她就被烟呛得眼眶发涩,连打了数个喷嚏。   顾时律轻啧了一声,用下巴虚指了一下不远处的休息椅,说。   “坐着等,别把鼻涕流鱼上了。”   他的语气里满是嫌弃,程拾努了努嘴,乖巧地让出位置,她刚走,余璐就站过去了,仰着头也不知道在和顾时律说什么,顾时律的脸色缓和了不少。   她哼哼了一声,背对着他们趟进了休息椅,亏她方才还有那么一丢丢庆幸,以为顾时律是在关心她,事实不过是嫌她占了余璐的地儿,打扰到他们亲热。   一躺下,她眼皮就开始发困,迷迷糊糊中,她感觉身上盖住了一条毯子,伴着一股熟悉的味道。   ……   没睡多久,程拾就被人用力地摇醒了。   她睡眼朦胧地揉了揉眼睛,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,哑着嗓子问,“是不是可以吃了?”   顾时律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,眉头拧得很紧,定定地瞧了她半晌,反问。   “你的头发怎么了?”   “头发?”   程拾撑坐起来,条件发射般将手伸向扎起的马尾,却抓了个空,夜风吹来,她颈间传来丝丝凉意。   愣了至少三秒,她霍然瞪大了双眼,双手均捂在了头顶,原本及腰的长发,睡一觉醒来,竟没了……   她快速起身,由着动作太大,绊到了休息椅的扶手上,她低呼了一声,疼得差点咬到舌头。   顾时律只看着她,并没有扶她,任她又跌坐了回去。   或是听到了这颇大的动静,裴宁知和余璐也围了过来,两人看见她此刻的模样,都顿在了原地。   ☆、第020章:头发是女孩子的命   程拾咬着牙尽量让自己冷静,仔仔细细摸了摸发梢的位置,距皮圈约三厘米左右,后面完全没有了,因为太短而翘起来的头发还有些扎手,跟狗啃似得。   不用照镜子,程拾都能想象到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傻。   她反复地做着一个动作,确定这头发是真没了,手僵硬地顿住了。   顾时律眸光微微一闪,指尖触上了她的手背,转而似安慰般拍了拍。   炽热的温度让程拾猛地回过神,她缓缓抬起眼皮,直直地望着顾时律,深吸了好几口气,语气还是带着难掩的颤抖,“我的头发呢?”   顾时律没做声,只是不着迹地收回了手。  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,程拾听见了一阵低斥声。   “是不是你把她的头发剪了?”   遁声望去,裴宁知正面无表情地质问一个年约七岁的男孩。小男孩脑袋仰得很高,瘪着嘴巴,双手背在身后,背挺得很直,似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。   “说话!”   大抵是裴宁知忽地提高了嗓音,小男孩吓得一缩,泪眼汪汪地往后退了一步。余璐见状,护在了他身边,“宁知,你那么凶做什么?也不一定是他……”话说到一半,男孩自己把手摊在了众人面前,小手上抓着一把长长的卷发,握得十分紧。   程拾看着头发,胸口一闷,全身都在发冷,卡在嗓子里的话还没说出来,顾时律便先一步走了过去。   “理由。”   顾时律声音淡淡,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。   余璐怔了怔,挡在了他们之间,语气依旧温柔,“时律,小孩子玩心重,他肯定不是故意的。”随即把目光落在了程拾身上,“小拾,这是我弟弟,抱歉,他还小,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,我会尽量弥补你。”   顾时律出乎意料地没有妥协,他又问了一遍。   “我想知道理由。”   小男孩嘴巴一嘟,回。   “我姐姐说她的头发很漂亮!所以我才想剪下来送给她,她这段时间一直都不开心,我……”   “阿耀,你在说什么?”   余璐眸光一暗,动了动唇,又抿住了。   程拾望着他们,慢慢地站了起来,蹲在小男孩面前,问。   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  “余耀。”   “几岁了?”   “七岁……”   程拾点了点头,忽地笑了。   “七岁,我七岁的时候都会做饭了。那么七岁的你,也应该知道,头发是女孩子的命吧?”   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僵,裴宁知蹙了蹙眉,暗暗地捏了捏程拾的肩头。   程拾很快就扫开了他的手,仍在笑。   小男孩直视着程拾的双眼,看着她发红的眼眶,稍稍垂下了脑袋。   “姐姐,对不起……”   “我不会就这么原谅你。”再次深吸了一口气,程拾说,“既然你道歉了,我可以给你一次补偿的机会。等我想好想要什么,再告诉你。”   说完,她揪着毯子盖在了头上,转身小跑着离开了露台。   她一直知道背后跟着沉重的脚步声,但始终没停下,绕出别墅,走在无人的小路上,直到双腿发麻,有人扣住了她的手腕。   “还会长的。”   轻描淡写的安慰,让程拾不禁笑出了声。   她侧目看着身边的人,眨了一下眼睛,哽咽着压低声音告诉他,“这头发我留了十年,从你把我捡回家的那天开始,就是因为你说,我留长头会更漂亮。我也知道是你无心的一句话,可我就是当真了,我自己都不舍得让理发师剪太多!你知道我多宝贝它吗?你现在一句还会长,我就得大度的接受了?顾时律,这像不像你把我伤害了一次,再告诉我感情还会有的一样可笑?”   顾时律眸光渐沉,黑暗中,看不出深浅。   半晌,他薄唇轻启,平静地说。   “刚才,你有机会生气,甚至吵闹,是你自己选择原谅余耀,没有任何人勉强你。”   随后,顾时律背对着她,迈开了步子。   伴着夜晚的风,程拾听见他说。   “我知道你是不想让裴宁知左右为难,程拾,你很聪明,我该夸你。”   ☆、第021章:我要他,你给吗?   顾时律的话久久停留在程拾耳边无法消散,她单手攥紧了毯子,是那么想笑,可真正笑出声的时候,心尖犹如被剜了一刀般疼痛。  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后,她才回别墅。   刚进门,便看见坐在客厅沙发上悠哉地喝着茶的余璐。听到门声,她眼皮都没抬,轻声邀请道。   “我泡了花茶,来喝一杯吧。”   程拾缓步靠近,并没有坐下,也没接茶杯,站在她身前,居高临下地望着她,问。   “满意了?连一个孩子你都利用?”   余璐顿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放下,神色竟是那样坦荡,微笑着回。   “小拾,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什么。你刚才不是原谅阿耀了吗?时律一走,你就后悔了?演戏可不是你这样演的。”   “事实是什么样,你心知肚明,怎么?就因为他夸过我的长发好看,所以碍你的眼了是吗?”   不给余璐接话的机会,程拾讥讽道。   “你以为顾时律那么好骗?被当面揭穿感觉如何?”   她稍稍俯下身,盯着余璐的双眼,“把自己吐出来的脏东西再吞回去的感觉爽吗?”   “你究竟在害怕什么?我已经嫁人了!”   余璐眸光一厉,随即挑眉说。   “小拾,你觉得我怕什么,即使阿耀是因为我伤害了你,你看见时律说我半句了吗?”   她站起身,似故意般动作缓慢地将长发挽到背后,食指轻点了一下程拾的肩头。   “是你,一直把我当成假想敌,而我,从来没把你当过威胁。”   说得轻巧洒脱,可惜程拾并不会信。   她还想嘲讽几句,下一秒,余璐目光一滞,毫无征兆地就开始啜泣,单手抱着肩头,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,说。   “小拾,我知道你心情不好,你怪我,我不生气,只是我都说过,你想要什么补偿,我都可以满足你,你为什么还要一直逼我?”   程拾怔了怔,不明所以地看着她。   数秒后,顾时律就出现在了她们身边,他侧目望着她,眸中满是失望,好似她做了什么深恶痛疾罪大恶极的事儿一般。   程拾无力争辩,一瞬间,心里连难过的感觉都没有了,她打心底佩服余璐变脸比翻书快,她哼笑了一声,索性接过余璐上一句话。   “好啊,你给我补偿。”   顿了顿,她转过身正对着顾时律,说。   “我要他,你给吗?”   话落是一片死寂,余璐不可置疑地望着程拾,仿佛不敢相信她会那么直白。   沉默过后,程拾扯下了毯子随手丢在地上,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碎发错开他们,说。   “既然做不到,就别轻易承诺,我这人向来贪心,你们都清楚。”   程拾走后,余璐仍在哭,还真就挤出了几滴豆大的眼泪。   顾时律抿着唇,直到程拾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,他才转过目光。   他轻拍了一下余璐的背,余璐没等到安慰,他的手机十分不适时地响了。顾时律走到露台才把电话接起来,余璐咬了咬牙,坐回了沙发上,抽了几张餐巾纸,擦了擦泪迹,可这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般,不停地往下流。   片刻有人忽地夺走了她手中的纸巾,调侃道。   “姐,别哭了,顾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。你先歇歇,不然等他回来,你哭不出来了怎么办?”   余璐猛然抬起头,略微恼怒地质问。   “你也觉得我是故意的?”   裴宁知但笑不语,耸了耸肩。   “不然你继续,实在哭不出来,烤鱼还剩了点辣椒粉,要不要抹点?”   余璐脸色铁青,半眯着眸,转而唇角一勾。   “这才几天,你爱上程拾了?”   她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鄙夷。   “当然不是。”裴宁知快速否认,将纸巾揉成团掷进了垃圾桶,颇为无奈地解释,“我是为你好,帮你想办法。”   他走前,特意强调。   “和那个说谎精无关。”   ☆、第022章:只婚不爱   裴宁知悠悠哉哉地上楼,进了房间却没看见程拾,他眉心一拧,正欲转身,发现她杵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发呆。镜子里倒映着她苍白的脸,她右手举着把锋利的剪刀,颤抖地伸向颈处。   裴宁知脸色一沉,快步向前,用力地拍开了她的手。   “你疯了!”   忽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程拾的心脏突突地跳了好几下,她本能地往一侧偏了偏,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,随即力道一紧,她吃疼地松开了手,剪刀落在地巾上,发出了一声闷响。   “不就是一点头发,至于吗?你就是想自杀,也别死在我面前,我嫌脏了眼!”   程拾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,相视无言了片刻,她忽地抿唇噗笑出声,扭了扭手腕,抽了回来。弯腰再次摸向剪刀,还差约莫一厘米的距离就挨上了,裴宁知猛地抬腿就踩了上去!速度之快,程拾压根反应不及,小拇指被生生地捻了一脚。   都说十指连心,她倒吸了一口冷气,疼得好半天都没知觉,抬头咬牙切齿地用同样的音量吼了回去。   “裴宁知,你没毛病吧!谁自杀?谁要自杀!我特么就是想修一下头发,你把狗腿给我抬起来!”   只是这头发散开后,更加凌乱了,上面短,下面又到肩头的位置,看着是说不出的怪异且丑。她无从下手,才会在洗手间磨蹭那么久。   闻言裴宁知的脸色更差了,他用鼻子哼哼了一声,收回腿的一瞬间,俯身就困住程拾的腰,把她扛起来了。   脑袋朝下,程拾眼前一片晕眩,挣扎无果,积压在胸口的委屈顷刻蹭地一下冒了出来。   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,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那个熊孩子?合着你们现在是大小一起欺负我是不是?”   她这话半真半假,退一万步说,她总不至于当场撕破脸,她看似风光,实则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随便便压她一筹。从前顶着顾时律收养的妹妹的名号,还能嚣张几分,现在嫁进裴家,长了眼的都能看出他们之间只婚不爱。   话落裴宁知顿了顿,仍没松手,程拾深吸气,朝着他的背上就狠咬了一口。   裴宁知闷哼了一声,反手把她丢在了床上,旋即栖身压了上来,将她困在怀里,语气依旧很差。   “谁知道你这张嘴里有几句真话。”他不动声色地冷睨了一眼她有些发紫的小指甲盖,讥笑道,“现在疼了,本性就暴露了?属狗的?”   程拾斜了他一眼,左右不过一秒,她立马扬起了唇角,将小手指藏进掌心,耐心地又解释了一遍。   “是真的,你看我这模样,别说你,我自己都嫌弃。我们才刚结婚,我也不想你那么快讨厌我不是。”   裴宁知本就不是个好哄的主,轻易不上套。   他又靠近了几分,“呵,你放心,我不介意,大不了以后我委屈一点,关灯做。”说着,他的手还真就不老实地覆了过来。   程拾被他逼得退无可退,直到背脊抵在了床头,才僵住身子,正想着怎么敷衍过去,门就被人轻轻地扣响了。   ☆、第023章: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心点   程拾和裴宁知同时转过头,见顾时律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。   莫名地,程拾觉得十分尴尬,无意识地往裴宁知后面躲了躲。她这个细小的动作,尽收顾时律眼底。   安静了好一会儿,顾时律才幽幽地开口。   “他过来了。”   大抵是靠得太近,程拾能感觉到裴宁知身子一僵。她刚准备开口问这个‘他’是指谁,裴宁知就撑着身子站了起来,跟着顾时律下了楼。   看着门被带上,她稍稍松了一口气,被折腾了那么一下,她更没眼看自己的头发了,冲了个澡,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睡下。   第二天清晨,窗外才透过那么一丝丝光,她就被人弄醒了。   看清人之前,她先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精味,由着他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,她费了好大劲才侧过身。   裴宁知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,呼吸声极重,嘴里絮絮叨叨地也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。   看了他数秒,她缓缓地从被窝钻了出去,双脚刚落地,手腕便被人攥住了。   她垂眸,见裴宁知半眯着眸死死地盯着她,问。   “去哪。”   “看你难受,给你煮点粥。”   程拾说得真诚,裴宁知动了动唇,将信将疑地缩回了手,“白米粥就可以。”话落,她连点了数下脑袋,跟兔子似得快速离开了房间。   踩下最后一阶楼梯,困意也全没了,程拾才发现自己的双臂奇痒无比,她拉开袖子,轻轻一挠,便抓出了几条血痕。再来就是脖子和耳朵,她站在原地半晌,扭头想回房间仔仔细细照一下镜子。   “小心——”   兴许是走得太急,她没发现恰好有人下楼,被撞了那么一下,她朝后踉跄了数步,那人先一步反应过来,拉住了她的手,她才稳住。   “不好意思。”   “不碍事。”   说话期间,那人一直没有松手,反而握得更紧了一些,程拾诧异地抬起头,对上了一双深沉的眸。   眼前的男人至少五十岁了,穿着一套运动装,看架势似乎是去晨跑,只是他看着她的目光特别奇怪,脸上也挂着一丝难掩的兴奋。   程拾挣扎着收回手,男人才察觉到自己的失礼,尴尬地笑了笑,“你就是宁知的妻子吧,你好,我叫余明义,是宁知的姨夫。”   “姨夫好……”   “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?”   程拾警惕地往后退了好几步,确定自己不认识他。   余明义又是低笑了一声,不着迹地往前迈了一步,说。   “你别怕,我只是觉得你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。我好像听璐璐说过,你姓程,是吗?”   程拾抑制着身上的不适感点了点头。   “也许我认识你父亲,恕我冒昧,他的名字是?”   程拾蹙紧了眉,一大早就被查户口,还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人,她心里自然有些不舒坦,但出于礼貌,她还是乖巧地回答。   “姨夫,我是随母亲姓。”   闻言,余明义激动了几分,又扯住了程拾的手。   “你说你母亲姓程?”   他上下打量着程拾,这种试图把她盯穿的眼神,让她背脊一凉。   “你确定?你母亲姓程?”   “伯父。”   一道低沉的男声适时响起,余明义迅速地收回了手。   顾时律自然地挡在了程拾身前,暗暗地将她扯到了身后。   “伯父,这么早,您不再休息一会儿?”   余明义似笑非笑地说。   “习惯了。”   “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。”   顾时律侧过脸,对程拾说,“让你给裴大少倒杯水,怎么那么久?”   程拾会意地低下了头,“我现在就去。”   小跑着进了厨房,还没找到水杯,顾时律便跟了进来,他绕至她身前,单指挑起了她的下巴,定定地望了良久。   “小拾,你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心点?”   ☆、第024章:对我再狠一点   “我就是太省心了,才会变成这个样子!”   印象里,这是程拾第一次主动推开他的手,只是手还扬在半空中,很快又覆了上来,他用手捏住了程拾的脸,左右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,大约是嫌她乱动,空出的手牢牢地揽住了她的肩膀。   “你又怎么了?”   他的语气里带着很明显的不耐烦。   程拾愤愤地看着他,没作声,双手眼看着就要抓上耳后的那片红,顾时律眼疾手快地将她的双手一扣,压了下去。   僵持了片刻,顾时律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,一言不发像拎小鸡似得把她拽出了别墅,男女力气悬殊,程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塞进车中。   “我带你去医院,裴宁知应该还没醒,之后你自己联系他。”   程拾怔了数秒,对着后视镜伸长了脖子,随即倒抽了一口凉气。   发红的位置,均是昨晚暴露出的肌肤,脸颊与额头处也有,其余地方没有一点问题。她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,心微微一沉,转头问顾时律。   “昨晚,你们烤鱼的时候,是谁给我盖的毯子?”   那条毯子有问题!   她摊开攥过毯子的手心,亦是如此。   顾时律抿紧了薄唇,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音节,命令道。   “系好安全带。”   这句敷衍至极的话,更让她确定了心中所想,她哼哼地笑了几声,拉开了车门,脚还没落地,又被顾时律扯了回来。   “你去哪?”   “我当然要找那条毯子!”   算她失误,不该被余璐刺激,更不该随手甩掉毯子。只是现在去找,怕是早就不见了吧?   顾时律无视了她的反抗,俯过身,伸手便狠狠地甩上了车门,并锁上了中控。   “包庇她是吗?”程拾咬了咬牙,说,“那行,你让我下去,我不找毯子。我答应裴宁知给他煮粥喝,我去煮粥,总可以……”   话还没说完整,顾时律猛地就抬手捂了一下她的嘴,冷睨着她,语气不善地回。   “不、可、以。”   收回手的一瞬,程拾还没坐稳,他就踩紧油门驶上了小道。惯性所致,她身子往前一倾,险些撞成智障,好在双手抵在了车前。   “顾时律!”   “闭嘴——”   顾时律横了她一眼,眼底满是警告。   “程拾,你是不是以为我很闲,陪你去医院,还要陪你闹?”   他的车速很快,程拾下意识地系上了安全带,别开脑袋,她笑得薄凉。   “哈,我就说顾先生哪会那么好心。如果有机会,能不能请您帮我问问余姐姐,毁了我这副皮相,她能得到什么好处?”   顾时律冷哼了一声,不予回答。   一路上,车内都是死一般的寂静。   车子泊在医院前,程拾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,眸光微微一闪,摸了摸头发,又摸了摸自己的脸,双眼一阵酸涩,始终没有下车。   顾时律淡淡地扫了她一眼,下车后关紧车门,摸出了手机。   他背对着她斜靠在车门上,也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,过了十分钟左右,程拾看见了匆匆赶来的肖骏。   隔着墨色的车窗,她见肖骏递了个纸袋给顾时律,随即,顾时律绕至她这边,拉开车门,扣了顶鸭舌帽在她头上,脱下外套披在了她的肩头,淡淡地问。   “可以下来了吗?”   程拾抬眸,望着逆光而立的顾时律,身上蹿上了一股凉意,从头冷到脚趾。   “不然你就对我再狠一点,这样我才不至于对你死缠烂打。”   他总是这样,狠狠地打她一巴掌,再塞一颗糖给她,从不问她乐不乐意,就这么逼迫着她吞下去。   他也许不知道,这颗糖并不会甜,反而让口腔内一片苦涩。   ☆、第025章:你觉得我在乎吗?   程拾说完最后一个字,抬手就想把他的外套扯下来,却被顾时律先一步摁住了手背。   再看向他,他竟然在笑,笑得很深很长。   “小拾,别说这些没用的话。”   他稍稍一用力,退后一步,将她拉了起来。   顾时律给她留的位置并不多,她双腿均贴紧了车,差一拳的位置,脸就能挨上他。   程拾抿唇轻笑,压低了一些帽檐,试图遮住自己脸上所有的情绪。   “你敢这样对我,不过是冲着我喜欢你,如果我不喜欢你了,你……”   他手臂一扬,绕过了她的颈,大掌抵在她的后脑勺上,薄唇贴在她的耳边冷声说。   “别威胁我,你觉得我在乎吗?”   “哈,我有必要威胁你吗?你都做这份上了。十年的头发都能说没就没,感情算哪根葱?只要再过一会儿,你顾时律在我眼里就不过是一个屁了!”   说话期间,程拾双手揪紧了他的衣领。   顾时律肩头一僵,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,轻而易举地便扫开了她的手,勾唇一笑。   “是吗,希望你说道做到。毕竟好女孩,是不说谎的。”   程拾被这股力道带得身子一斜,外套顺着肩落在了地上。   顾时律垂眸瞥了一眼外套,转头先进了医院的大厅,留她一个人在原地。直到他的背影消失,她才收敛住嘴角的弧度。   她的表情,全数落在了肖骏眼里,他低叹了口气,为她捡起了外套,且细心地扬了扬上面的灰尘。   “程小姐,何必呢?你这样,即使再难过,顾总也看不到。”   程拾冷漠地接过外套,随意往身上一甩,一脸无所谓地回。   “阿骏,没有人一生下来就能八面玲珑,要真能当着他的面哭,谁愿意强颜欢笑,我也很累的。”   ……   等程拾跟过去,顾时律已经找好医生了,这个医生似乎和他挺熟,看年纪也与他差不多,他们聊了挺久,就把她晾在一旁。   程拾这会儿身上抓心挠肺的痒,但手还没伸出来,她又克制地缩了回去,双手紧紧地交织放在腿间。她咬紧了下唇,忍得额头上冒出一片冷汗。  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,不是特意为了谁,她就是再和顾时律赌气,也不会真的想这么毁容。   半晌,医生才叫她过去,她乖巧地坐着,双手举平让他看。   程拾真的怀疑这个医生是个半吊子,左右观察了不过三秒,直说只是普通的过敏,开了点药让她去拿。   她滚了滚喉咙,还没机会吐出半个音节,顾时律就说。   “先住半个月院,彻底好了我再来接她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程拾不明所以地望向顾时律,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医生,下一秒,医生便会意地附和道。   “也好,毕竟是女孩子,仔细点总没错。”   她就这么被半推着躺在了病床上,护士极快地过来给她手背扎了一针,她瞪圆了眼睛,看着吊瓶,如果可以,她真想狠狠地揍顾时律一顿,揍到连他妈都认不出他是谁。   顾时律也没立刻走,站在窗边,抽了好几根烟,烟味顺着风全扑了进来,程拾低咳了好几声,望着他的侧脸,咬牙切齿地说。   “顾先生,你把我留在医院,是不是怕我和裴宁知……”   她故意欲言又止,然而顾时律一动不动,全当没听见。   程拾无声地笑笑,抬手就拔掉了针头,翻身下床之际,顾时律快步走来,抬手狠狠地就把她推了回去。   快倒在床面的一瞬间,程拾双腿勾住了他的腰,他重心不稳单手撑在了她耳边。   这姿势,十分暧昧。   相视无言了数秒,顾时律眉梢一挑,讥诮道。   “还来?”   ☆、第026章:狗咬的   就像是故意般,顾时律的膝盖死死地抵住了她的屁股,她稍稍一动,他又摁住了她的肩。   “你可以试试。”  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难掩其中的嘲讽,那表情,像是在笑,眉宇间却是满满的不屑。   也是,之前她有模有样的时候,他都没性趣,何况变成这样。   程拾磨了磨牙,伸着手就扯向他的衬衫,大约是没控制好手中的力道,这么一扯,衬衫上的扣子崩开了几颗,露出了结实的肌肉。   程拾脸颊一红,滚了滚喉咙,下意识地想别开脑袋,可无意间瞥到了他锁骨处的一牙印,很深,看模样已经有个几天了,微微发紫,想必留下这道痕迹的人当时是用足了劲。她微微蹙眉,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   顾时律当然察觉到了她**裸的目光,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。   “狗咬的。”   闻言,程拾莫名地很想笑,反讽道。   “是吗?真看不出顾先生有这种嗜好。”   顾时律但笑不语,他们说话间,他的手机不停地在响,可他本人完全当做没听见,甚至没摸出手机看看是谁打来的。   她沉下了眸,说。   “你去忙吧,我会老老实实呆在这里,我很早以前就说过,只要是你吩咐过的事,我都不会忤逆,这点面子,我还是会给你的。”   顾时律心里自然明白她另有所指,只挑了挑眉梢,不痛不痒地夸道。   “乖。”   随即他站起身,背对着她整理好衬衫,顺带着把外套穿上了。   快走到门口,他猛地又转过了脸,问。   “余璐的父亲和你说了什么?”   程拾此刻还躺在病床上没回过神,满脑子都是那个牙印,数秒后,才一头雾水地反问。   “他能和我说什么?”   顾时律站着不动,隔着一米不到的位置,静静地打量着她,表情竟有几分严肃。   程拾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,条件反射般坐直了身子,“他说,我和他认识的一个人很像,哈,我想多半是随口说的,毕竟这种搭讪方式我见多了。”程拾不信顾时律听不出她只是随口的一句玩笑,他冷哼了一声,微微扬起了唇角,“你是不是真的以为自己是仙女?”   话落,他不给她生气的余地,直直地离开了,走时还把门甩得巨响。   他走后没多久,护士便进来重新给她输上了液,想必是顾时律吩咐的。这回,她没挣扎,乖乖地躺平,顺便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病服,还十分客套地说。   “抱歉,我翻身不小心带掉了。”   有句话是什么来着?总之也没观众了,她能矫情给谁看?重点是,她想得到心疼的那个人,压根不在乎她。那么多年,还真当是养了只宠物,召之即来挥之即去。   冰冷的液体流向血液,她身上舒坦了不少,药物所致,她沉沉地睡了过去。   再睁眼,还是被护士推醒的。   护士在她的病床上架了个小餐桌,送来的菜清一色的绿,她努了努嘴,实在没什么食欲。   毕竟她是个无肉不欢的人。   但为了按时服药,她只能勉强地把这些菜叶子往嘴里塞,明明不是毒药,她却吃得十分艰难,心里更是一阵酸涩。   ☆、第027章:装可怜我只服你   护士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吃完,放下药才走。   这会儿,程拾才想起裴宁知,滑开手机,果不其然里面躺着数个未接来电。她的心就这么一虚,刚想回拨过去,铃声再次突兀的响起。   按下接听键前,她清了清嗓音,故作虚弱地‘喂’了一声。   “程拾,我在你楼上,过来陪我。”   他的声音极沉,像是在掩饰些什么。   程拾习惯性地拧了自己一把,深吸一口气,尽量软下声音说。   “宁知,我住院了,事发突然,我没来得及和你说,我……”   “上来。”   末了,他直接掐断了电话,程拾再打回去,这王八蛋竟然关机了!   她往床上一倒,索性不管他了,反正她该说的也说清楚了。   半个小时之后,手机振动了一下,是一条简讯,陌生号码发来的,内容里说,裴宁知酒精中毒住院了。   程拾这才反应过来裴宁知话中的意思。   推门而出前,她听见走廊上传来了激烈地争吵声,好奇心所然,她暗搓搓地将门拉开一条缝,往外看去,是顾时律和余璐。   说来也巧,此刻他们都没了声,就定定地望着彼此,在程拾眼里,满满都是深情。等了好半天,见他们也没什么要说的了,程拾才出去。   见到程拾的那一霎,余璐眼底划过了一丝狠厉,随即,她扬手挥了挥手,笑着问,“醒了?你没事儿吧?过来我看看。”   顾时律一顿,没有转身,也没舍得看她一眼,绕过余璐,直接走了。   明明顾时律也没说什么,余璐却一脸贤惠地朝着他离开的方向说。   “时律,我答应你在这里陪小拾。”   望着顾时律的背影,程拾一时间失望至极,他还忍心让余璐来看望她,让余璐做这个好人,根本等同于在她的伤口上撒盐。   余璐缓缓上前,亲昵地挽着程拾的手臂,又把她推进了病房,温声温气地劝。   “过敏一时半会儿可是好不了的,小拾,你千万要注意饮食,该忌口的就得忌口。”   余璐将提前买来的鲜花插进了花瓶中,回头又加了一句。   “不该做的也别做。”   程拾坐在病床上,看了一眼余璐,而后冷笑出声。   “黄鼠狼给鸡拜年,不安好心。”   余璐听后也不恼,接着话说。   “你非要说我是黄鼠狼也可以,我就是愿意给你这只‘鸡’拜年。”   她伸着手就捏住了程拾的脸,狠狠往上一抬。   “我也不知道哪来的野鸡要非要给自己在这儿加戏,程拾,装可怜我只服你。诬陷我在毯子上做手脚也倒是能耐,我还挺想问问你的,你怎么就能猜到,我当时会怕你着凉?”   程拾瞳孔一缩,忽略了余璐的暗讽,死死地盯着她,看她的样子,似乎不像在说谎。   “哦,对了,你猜得到,毕竟我在时律面前,一直是个好姐姐的形象。”   见程拾沉默不语,余璐收回了手,从包里抽出几张湿纸巾仔细地擦拭了一下触碰过程拾的手指,趾高气昂地说,“小拾,你呢,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。我现在还真看不上你这张脸了,毕竟换几次皮,还是难掩骨子里的穷酸,别以为攀上了高枝,就真的是凤凰了,你也配?”   ☆、第028章:底线我还是有的   等余璐把所有的话说完,程拾忍不住斜了她一眼。“说够了?你就不怕我把这些话录下来给顾先生听?”说罢,笑着扬了扬手机。   余璐手上的动作稍微顿了顿,面不改色,嗤之以鼻地回。   “想和我撕破脸,掂量掂量谁比较吃亏。”   说着,余璐看了眼手腕上的表,并没离开的打算,至于原因是什么,程拾心里明白。   她没空,也没精力陪余璐演戏。把鸭舌帽带上,她直接上楼找裴宁知了。   由着没人告诉她具体在哪间病房,她费了不少时间。   推门进去的时候,裴宁知睡熟了,他脸色煞白,双唇还有些发青,大约是真的很不舒服,眉心紧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。就算换上了病服,身上还是带着点酒精味。   程拾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,他没任何反应,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,想着他没那么快醒,趁着空闲去了趟理发店。   剪头发期间,程拾始终低垂着眼帘,完全没勇气直视镜子里的自己,好在理发师不是个多事的人,什么也没问,尽量帮她凌乱的头发修整齐。   结束后,她才悄咪咪地瞧了一眼镜子,比想象中能好一些,头发恰好在耳垂下面一点的位置,整个人看起来干练了不少。   回去的路上,她总是习惯性地想顺一顺自己的头发,摸空的那一瞬,心底满满全是失落。   再进医院前,程拾顺带着买了点粥上去给裴宁知。   推开病房门,裴宁知已经站在了窗边,也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,语气十分恶劣。   “呵,少拿这个威胁我,没用。她怎么样,我心里有数,还轮不到您教我。至于那件事,我与别人有约在先,怕是您开什么样的条件,我都不会动心。做人,特别是商人,底线我还是有的。您要真那么害怕,就趁早收手,虽然您也弥补不了什么了,但也比被人直面戳穿的强。您说呢?”   可能是对方被戳到了什么要害,没和裴宁知多说废话,先一步挂断了电话。   裴宁知身子一侧,盯着黑屏的手机屏幕,竟阴恻恻地勾唇一笑。   程拾背脊莫名一冷,站在原地,不知该进该退。等他完全转过身,发现了她之后,她心虚地讪讪一笑。   裴宁知眉梢一挑,表情倒也没什么诧异,冲着她勾了勾手指。   大概三步左右的位置,她顿了下来,怕他看出什么端倪,连忙把粥塞进了他手中。   望着他薄唇微张,她快速地解释。   “我刚进来!什么都没听见!”   说完,程拾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,这不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吗?   但裴宁知意外地没责备她,而是冷声质问。   “程拾,就是爬着上来,也用不着三个小时。”   “你也看见了,我现在也不舒服,总得把吊针打完不是。”   为了让他深信不疑,她还伸出了手背,在他眼前晃了晃。   “你看,都肿了。”   裴宁知毫无征兆地就抓住了她瞎晃的手,死死地盯着针眼,片刻,他低声说。   “抱歉——”   声音极小,落进程拾的耳中,并不是那么真切,再看向他,他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,有那么一瞬间,程拾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。   好一会儿,她才不明所以地‘啊?’了一声。   ☆、第029章:还不想做寡妇   “啊什么啊。”   裴宁知一脸不爽地松开了她,拖鞋一甩,跟个大爷似的双腿交叠半躺在了床上,把粥又还给了程拾,稍稍扬起下巴,并张开了嘴。   程拾没注意到他的动作,私以为他不想喝。   “你不饿吗?哦,对了,你酒精中毒,应该没什么胃口。不然先喝点水好了……”   她正准备放下粥,给他倒杯水,这人又坐了起来,抬手毫不留情狠狠地拧了一把她的腰,偏偏是伤口的位置。她咬了咬牙,疼得眼泪在眼眶打了好几个转,骂人的话还卡在嗓子眼里,裴宁知比她更凶地说。   “程拾,你有没有点眼力见?之前还好意自诩聪明,我让你喂我,装不懂?”   随即,他换了个姿势,又张开了嘴。   程拾侧过身深吸了好几口气,压抑住胸口的恼火,回过头笑眯眯地坐在了他边上。   把他喂饱后,他心满意足地舔了舔下唇,看着程拾委曲求全让着自己的模样,心情瞬时好了不少。   程拾将打包盒丢进垃圾桶,就抓起了桌上的杯子,不等裴宁知反应,她猛地把水灌进了他口中。   裴宁知被呛得连咳了数声,脸都咳红了,嘴角衣领全是水渍,怪狼狈的,眯着眸剜了她一眼。   她无辜地耸了耸肩。“我刚才喂得急,怕你噎着。”边说,边十分‘细心’地拍了拍他的背,力道够重,迫使他不得不挺直了背。   裴宁知反手大力地拍开了她,哼哼一笑,“说得真好听,有理有据我没法反驳。看来我以后得小心点防着你了,否则我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,你偷偷毒死我也不是不可能。”   面对冷嘲热讽,程拾故作惊讶地回。   “胡说,我这么年轻,还不想做寡妇。”   旋即还狠锤了一下他的胸口。   裴宁知闷哼了一声,黑着脸,说,“坐远点!”他这会儿脑袋疼得就差炸掉了,也没精力和她继续闹。   缓了缓,他忽地问。   “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酒精中毒吧?”   “不是你让人发简讯通知我的吗?”   裴宁知没做声,摊开手心示意她把手机递过来。看着简讯上面熟悉的号码,裴宁知一怔,转而摸了摸下巴,望着程拾,笑得高深莫测。   “嗯,是我让姨夫通知你的,也是他把我送来了医院。”   程拾没多想,应了一声,打算拍拍屁股走人。   裴宁知看似人畜无害,实则折腾人的法子挺多,就是多跟他呆一秒钟,程拾都浑身不爽快。   这还没起身,裴宁知就揽住了她的腰,将她往后一拽,脸贴在她的背上,说。   “等我睡着了再走。”   程拾挣扎了一下,他就暗暗收紧了力道。   她只能坐着,半晌,在她以为他差不多该睡着的时候,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。   “程拾,你把姨夫的号码存上,以后你们应该会经常见面。”   程拾歪了歪脑袋,又点了点头。   她保持着怪异的姿势直到腰发酸,耳边才传来了裴宁知均匀的呼吸声。   回到自己的病房,她还没能缓下一口气,手机忽地响了。   看着来电显示上陌生又有些眼熟的号码,程拾蹙紧了眉,他找她干嘛?   ☆、第030章:你可别再说我哪儿好   程拾不自觉地握紧手机,就任着铃声不断地响着。   她这人防人心极强,加之先前他对她的态度十分怪异,就当她是想太多,他看着她的眼神,并不像一个长辈对晚辈那么简单。   对方并没有坚持多久,声音很快就止住了,屏幕一暗,她稍稍松了口气,还没放下举在半空中的手,耳边就传来了一记低沉的男声。   “为什么不接?”   程拾怔了怔,侧目对上了顾时律的视线,她眉心一紧,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,反问。   “顾先生怎么在这里?”   顾时律哼哼一笑,回,“我一直都在。”转而,他按开了病房的灯。   灯光敞亮,她看清了顾时律此刻的模样,眉头蹙得更紧了些。他身上穿着的,还是之前被她扯掉扣子的衬衫,原本他系得端正的领带,松松垮垮地搭在脖子上,脸颊也有些泛红。   程拾默了片刻,低垂下眼帘,“你喝酒了?真抱歉,如果我在你身边,还能帮你挡着点不是。其实我婚假已经结束了,至于这所谓的过敏,大约也不碍事,不需要半个月那么久。”   大学毕业后,程拾一直留在顾时律给他做生活助理,实际上的工作内容少到几乎没有,至于挡酒,根本轮不到她亲自来,但凡繁琐一些的事儿,都是肖骏在做。公司上下几千号人,都知道,顾总留了个花瓶在身边。如果不是因为突然嫁人,或许他们还是和从前一般。   想到这里,程拾心尖一阵酸涩。   “不对,我究竟能不能再好了,也得顾先生同意。”   负气的话脱口而出,程拾自己都是一惊。可惜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,即便她迅速地抿紧了唇,也收不回来了。   见顾时律没作声,她慌忙转身,作势要出门。   “我去给你倒杯水——”   刚拉开一条门缝,耳边就响起他手臂抵在门上的声音,程拾一个侧身,就看到他把她困在自己与门之间。   距离极近,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喷洒在自己肌肤上的呼吸声,不轻不重,有些发痒。   “你……”   “小拾,我让你留在病房里,你为什么不听话?”   他的语气疏离且薄凉,可字里行间满是责备。   面对忽如其来的质问,程拾的心又沉了沉,这感觉真差。   “裴宁知住院了,你知道的吧?就在我楼上,他让我去陪他,我总不能说不吧?毕竟我和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。”   半晌,顾时律竟转移了话题,空出的手揉了揉她的发,声音也软了几分。   “这样也挺好看。”   就是这么一霎,程拾忍不住笑出了声,笑到眼泪差点流出来,她正过身子,扬手就推开了他。   “哈,顾先生,我现在二十六岁了,不是十六!你真当我这么好哄?你可别再说我哪儿好,我真怕我这么点头发都会没有!我还真是庆幸,还好我嫁给了裴宁知,否则和她共处一室,下一次,也许你可以直接替我收尸了!”   程拾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究竟是怎么了,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。大约她心里还是存有一些侥幸,总认为自己在顾时律心里是不同的。   短暂的沉默后,顾时律的脸色阴沉得骇人,他死死地扣住了程拾的手臂,用力一别,摁在了她的背上,她被这么一扭,反了个方向,背对着他,不得不弓起了身。   她能感受到顾时律的手掌缓缓地伸进了她的衣摆,最终停留在腰间的那条疤上,他指腹轻轻地摩挲着,很温柔,一副生怕弄疼她的样子。   可下一秒,程拾就明白了,他所谓的温柔,压根就是她的错觉。   他一字一顿,厉声说。   “程拾,我警告你,别拿裴宁知说事。当初你为什么嫁给他,你我心知肚明,就是要矫情,也得有个度。”   随着他指间力道放轻,程拾双腿一软,瘫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就是要矫情,也得有个度。”   随着,就是那么不想,还是回忆起两个月前的那个夜晚……   ☆、第031章:付出的代价   市中心的音乐酒吧MIUS,灯光斑驳陆离,舞台中央的女人慵懒地坐在高脚凳上,深情地唱着抒情的情歌。   “就是他吗?”   程拾单手托着下巴,撑在二楼走廊的扶手上。   “嗯。”   肖骏站在她后面,思忖片刻,低声催促道。   “程小姐,你差不多该下去了。”   程拾垂下眸,打趣了一句。   “你千万看清楚了,否则我丢了这么大的脸,没人要了,你可得负责。”   肖骏蹙了蹙眉,抿紧了唇,脸色也跟着严肃了几分,似乎不太喜欢她随意开的这种玩笑。   正下方,一个眉目俊朗的男人靠在沙发上,一脸不耐烦地摆弄着手机,他身前桌上的咖啡,早就不在冒热气了。   看着他直了直身子,交叠着的双腿均落在了地面上,程拾一溜烟就小跑着下了楼,路过吧台,她要了杯烈酒攥在手心中。   一步步向他走去,她深吸了好几口气,快靠近之际,她仰头喝下了一大半,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滚了进去,堵得她胸口发闷。   “先生,你好,我们是不是认识?”   程拾牟足了勇气,尽量笑得自然。   可一分钟过去了,那人头都没回,仍保持着一个姿势,时不时地瞥一眼手机上的时间。   程拾尴尬地扯了扯嘴角,伸手就压在了他肩头上,再次复述了一遍。   “先生!我们是不是认识?”   他终于舍得转过身,冷睨了她一眼,转而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背上,眉宇间满是嫌弃,说。   “爪子挪开。”   这是程拾第一次见到裴宁知,就算肖骏之前给她打过预防针了,可对比资料上的那些东西,他本人性格好像更差一些。   见程拾僵着不动,裴宁知抬手一根根掰开了她的手指,语气更差了一些。   “上次见这种搭讪方式,我还在读小学。”   程拾无视了他的冷嘲热讽,暗暗地往楼上瞄了一眼,肖骏已经没了影子,掐着时间,她只能硬着头皮把裴宁知拽了起来,还没吐出一个音节,他们头顶的灯架便开始剧烈晃动。   裴宁知比她更快注意到,想跨步出去,奈何程拾堵住了路,但凡迈出一小步,就能挨到她。   程拾故作惊讶地低呼了一声,缩了缩脑袋,面上竟还带着那么一丝恐慌,她想,她是真的很怕疼。裴宁知面色微微发沉,在扣住程拾手臂的一瞬,她先一步将他推回了沙发中,这只纤细的手臂意外地有力。   “小心!”   这排灯架连带着灯,一同落了下来,程拾诧异地长大了嘴巴,这和剧本上写的不一样啊?但此刻她没思考的余地,只能闭紧眼睛,双手支在了沙发背上,将裴宁知牢牢地护在身下。   等重物真真切切地压在她的背上,她已经没了半点知觉,趴在裴宁知的胸口,大口地呼着气,咬着牙尽量吐字清晰地问。   “你……没事吧?”   艰难地抬起眼皮,裴宁知正死死地盯着她,眸色意料之外的淡然,面上几乎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,他沉默着没说话,后来,还是赶来的员工将她拖了出来,她身上使不上任何力气,虚弱地倚在一旁,而此刻的裴宁知冷着脸,视线缓缓地滑向了她的腰部。   程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,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,裙子上划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,露出的皮肉鲜血模糊,不断地往外冒着浓稠,伤口上细细密密全是玻璃渣子。   围观的人愈发多,嘈杂的声音全数落入她的耳中,她匍匐着向前爬,大抵是真的太挤,也不知道谁的高跟鞋踩到了她的小指,她屏着息抽回手,用最后一丝力气攥紧了裴宁知的裤腿。   “送我去医院……”   这声音细微到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,更何况是裴宁知,只是她执意,始终不松手。   闭上眼前,在人群中,程拾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,隔着数米的距离,她还是看清了他嘴角扬起的那抹笑,刺眼又真实。   ☆、第032章:这样也许不够   有的时候,人的意识真的会超乎自己的想象。   一阵痛楚之下,程拾猛地睁开了眼,虽然仅眯开一条缝,但也足够看清身边的人。   她躺在救护车里,整个人翻了个面,脸侧在一边,脖子僵硬得厉害。   医生压住了她受伤的位置,小心翼翼地,也不知道在对谁说,“肯定会留疤,她现在失血过多,怕也没那么快醒。”   程拾条件反射般动了动手指,手心空空的,可她明明记得,她抓紧了裴宁知。   刚转过方向,她就听见了顾时律的声音,“无所谓,人活着就行。”那么薄凉,不带一丝感情。   “还真是抱歉啊,顾先生,你下手那么狠,我竟还活着。”   四目相对,谁都没先出声。   医生尴尬地笑笑,象征性地安慰了程拾几句。   程拾一路上都死死地盯着顾时律,直到被推进手术室。   到现在,她才相信,长在自己身上的肉,只有自己才会心疼!   医生给她打局部麻醉的时候,她开口拒绝。   “直接缝。”   “这……”   “随她。”   顾时律轻描淡写地开口,整个过程,程拾双手攥紧了床单,几度要昏迷过去,可她还是努力睁大双眼,眼睁睁地看着医生为她处理伤口,心里默数着缝合的针数。比起身体上的疼痛,更疼的,是她的心。心尖像被针扎似得痛楚蔓延在她身上的每个感官,这种明明无法承受却不至于死的伤害,她总算领教到了。   被推进病房的时候,程拾整张脸毫无血色,就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。   顾时律立在病床边,居高临下地望着她,半晌,皮笑肉不笑地问。   “满意了?小拾,你什么时候能不作。”   程拾想笑,却没多余的力气扯开嘴角,气若游丝地反问。   “裴宁知呢?”   话音一落,顾时律抬手就甩了一叠东西在她脸上,速度太快,她还没来得及捕捉到他眼底划过的那丝微光。   “你想要的,马上就能得到。”   程拾目光一转,看着从脸上滑至枕边的户口本和身份证,双眼前瞬时布上了一层氤氲。   她曾视若珍宝的一切,他给她的身份和这十年安稳的生活,不过是他轻轻一挥手就能撇开的,毫不拖泥带水。   “这样也许不够,他都没来陪我。”  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,或是惹到顾时律,他目光一沉,猛地就掀开了被子,将程拾揪了起来。   “不够是吗?没关系,我还可以继续帮你,帮你让他更心疼,更愧疚一点!”   她从未看过他如此疯狂,如同猛兽般,眼底满是狠绝,撕开她的病服,在刚刚缝合的位置,用力一按,她疼得弓起了背,炽热的液体顺着伤口缓缓流下,好久好久,她抬高下巴,咬着牙从齿缝中迸出几个音节。   “顾时律,你根本不是人!”   她还想继续,可被顾时律阴沉的脸色吓得一怔。   他盯着流血的地方,冷笑出声。   “我再不是人,也养了你那么多年,程拾,你信誓旦旦地说爱我,而你心底藏着的那份执着,怎么从来不跟我提及一句?”   ☆、第033章:坑是你自己挖的   话落,程拾抄起水杯就泼过了过去,顾时律站得很直,甚至连躲开的动作都没用,反而逼近了一步。   她手一紧,想把水杯也砸过去,他似乎看出了她所想,竟配合地低了低身。程拾自嘲地笑了,满嘴全是苦涩,说到底她不忍心,下一秒,把水杯反扣回了桌面上,一阵闷响后,顾时律唇角泛起了一丝嘲讽的笑。   “恼羞成怒是不是?”   “你就不能当做不知道?假装我们的关系还很好,很难吗?”   她的语气压低了几分,像是在商量,更像在哀求。   她不断地想,究竟哪儿错了,归根究底,她不过和正常人一样,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,这样错了吗?   “呵,这样我能得到什么好处?小拾,做人真的不能太贪心。”   “你也可以利用我,我能帮到你的,你知道。”   听到这句话,顾时律更是不屑了,看着程拾缓缓伸过来的手,他想都没想无情地拍开了。   “我还真不稀罕,你但凡有点自知之明,我还能轻松不少。”   他字字珠心,把一切撇得干干净净,倒也符合他的性格。   只是,所有的温暖,也均是他给的。他随时都能全身而退,她呢?   她会想,并试图说服自己,他是爱她的,只是有某种原因,迫使他不得不如此。   ……   最后,程拾被顾时律扯了起来,所有思绪才被打断,猛地被拉回现实,她侧目剜了他一眼。   从前一起生活的时候,她还真不知道,顾时律的心那么硬。   看着程拾一脸不服气的模样,顾时律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,语气软了几分。   “坑是你自己挖的,跳也是你心甘情愿的,到最后结果如何,你都得承受。”   她无法反驳。   说罢,顾时律迈开步子,她私以为他要走了,然,他自然而然一屁股坐在了她的病床上,顺带着把小餐桌拉了过来。   她这病人,竟没有可以坐下去休息的位置。   不过一时,肖骏就提了一大袋子饭菜进来了,连门都没敲!谁都没跟她客气,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主人。   肖骏仅象征性地朝着她点了点头,便为顾时律布了满桌子,四菜一汤,荤素搭配均匀,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,偏偏都是她喜欢的。   顾时律慢条斯理地自顾自吃了起来。   程拾站在一旁,不可置信地盯着他,他稍稍侧头,双眼含笑,“要吃吗?”旋即他夹了块糖醋排骨,在她面前扬了扬。  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。   她滚了滚喉咙,深怕自己挡不住美食诱惑一口吞下去,退后了数步,还没来得及拒绝,他又惋惜道。   “医生好像嘱咐过你,饮食必须清淡。”   “……”   肖骏莫名地觉得尴尬,退出了病房。站在走廊等了很久,里面几乎没有一点动静,他低叹了口气。   这地方就那么大,即使程拾努力不看顾时律,也很难闻不到味道。   顾时律吃得很慢,悠哉地享受着用餐时间,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,程拾的脸色越发地沉。   终于等到他起身,他还算照顾她,走前把剩下的饭菜丢进了袋子。一言未发,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。   程拾站在原地,手刚扬到一半,又十分克制地收了回去。   “你明天还会来看我吗?”   “不会。”   程拾没再吭声,听着脚步声渐远,她下意识地拉开了病房门,空荡荡的走廊里,给她一种没人来过的迹象。   她又是一个人了。   ☆、第034章:看不出你挺能吃   整整一个晚上,程拾翻来覆去难以入眠,到后半夜,她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着,乱七八糟的梦做到一半,手机便响了。   她伸手从枕头下面摸出来,对方已经挂了。她打了个哈欠,手刚落,电话又来了。   “喂?”   那头很安静,她隐约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。   程拾疑惑地瞄了眼来电显示,瞬时清醒了不少,她眨了眨眼,试探性又开口道。   “顾先生?”   他仍没出声,过了大约三秒,耳边就是一阵盲音。   她只以为他不小心按到号码,翻个身继续睡了。   *   次日程拾换完药,刚套上病服,裴宁知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了,这人回血速度极快,脸上已经没有任何异样,精神好了太多,头发用发胶梳得整整齐齐,西装笔挺,皮鞋也不知道谁给他抹的油,锃锃发亮,嘴角还挂着一抹笑,温声温气地问。   “要不要跟我一起出院?”   他扯过程拾的手臂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,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。坐下前,还笑容可掬地对护士说。   “你出去吧,我在这里陪她。”   门被带上的一瞬,他嘴角的笑容立马收敛了起来。   程拾盘腿坐在床上,轻啧了一声,表里不一,这词简直就是为他创造的。忍不住想埋汰几句,他的视线忽地扫了一眼垃圾桶里的快餐盒,眉梢一挑,阴阳怪气地说,“哦,看不出你挺能吃,看来我得多赚点钱,否则多半会被你榨干。”   他很明显话中有话,只是程拾听着心底一阵发虚,暗搓搓地瞥了他一眼,他表情倒没什么特殊,很快,视线又转了回来。   默了默,她尽量自然地绕开话题,接过他之前的话。   “你先回家吧,医生说我没那么快……”   “这么不忌口,我看你一时半会儿确实不想出院。”   他慢悠悠地起身,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,又说。   “那就呆着,好好养。”   程拾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,正准备象征性地夸他够贴心,他就打断道。   “你一个人在这里,肯定很无聊,我有空会来看你。其余时间,我会找人来陪你。”   他定定地望了程拾片刻,墨色的眸中露出一抹狡黠。   程拾被他盯得头皮发麻,蹙着眉问。   “找人?你要找谁来?”   她心底莫名就泛起了阵阵不安。   拒绝的话还堵在嗓子眼里,裴宁知大手一挥,心情大好地吹着口哨走了。  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,下午医生还在为她打着穴位针,余璐就过来了,手上提了一大包营养品,看模样很沉,她提着稍稍有些吃力。   程拾这会儿因为膝盖旁刚扎完针,脸崩得正紧,余璐清浅一笑,不痛不痒地安慰。   “实在疼,就别憋着了,你照镜子没?你这样子真的挺好笑的。”   说着,她便噗笑出声,大抵是有外人在,她还特意抬手掩了掩嘴。   让程拾更崩溃的是,她都没机会开口,余璐身后就探出了一颗小脑袋,眼巴巴地望着她,好一会儿,摸摸索索地从余璐手中的袋子里掏出了一个苹果,连蹦带跳就扑了过来。   “姐姐,吃苹果!”   程拾对这熊孩子满满都是阴影,脸色一白,条件反射般闪到了一旁。   ☆、第035章:你不要脸,我还要   程拾那么一躲,余耀一脑袋就撞到床架上了,手上的苹果掉在掉面上,滚了好几个圈。   她和余璐均是一愣,医生离得最近,反手扶了余耀一把。   余耀看了看程拾,又扭头瞅了瞅余璐,鼻子一吸,感觉下一秒就能哭出来。按理他也撞不疼,床上铺着厚厚的棉被。   程拾顿了一秒左右,怒视了余璐一眼,用口型问道,“又拿他坑我?”她身子一转,伸手就把余耀拉了过来。   望着程拾抬起的手臂,余耀挣扎着往后退,这小少爷娇生惯养着长大,脾气大着,吃软不吃硬,这不,这张小俊脸都拧在了一起,她干脆环住了他的脖子。   手掌落下,完全没有想象中疼痛,余耀怯怯地睁开眼,却发现程拾在轻轻地揉着他的额头,表情也舒展了很多,半晌,她举高手臂晃了晃,笑着哄道。   “痛痛飞走啦——”   余耀怔了怔,极其别扭地嘟囔了一声,“幼稚鬼!”旋即红着脸快速又躲回了余璐身后。   程拾不禁被他的模样逗笑,他这性子倒和从前的顾时律有些像,嘴挺硬,肢体动作却极老实。   余璐面无表情地冷哼了一声,俯身捡起了苹果,塞进余耀的手心。   “和医生一起去把苹果洗干净再给姐姐吃。”   这会儿余耀乖巧了许多,跟在医生后面屁颠屁颠地就出去了。   程拾看着余耀离开,才收回目光。   余璐微微昂着下巴,忽地鼓了鼓掌,“可以啊,小拾,对孩子倒是耐心,我以为你还在生气呢。不过想想,你这种出生的人,大约都习惯忍气吞声了,就是打碎了牙,只能往肚子里吞。阿耀是我唯一的弟弟,他磕着碰着我看到也心疼。看在你哄他开心的份上,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。”她上前几步,与程拾并肩而立,歪着脑袋说。   “那天早上你走得急,大概不知道,宁知中午又很了很多酒,和我爸一起。宁知打小就不愿吃亏,即便是长辈劝酒,他也不见得会给面子,但唯独我爸不同。”   她故意把话说得委婉,但程拾似乎不吃这一套,就静静地等着她究竟还能说些什么。   余璐低头从包中摸出了一盒烟,取出一根点上,动作娴熟。   程拾其实和她认识很久了,她记忆中,从没印象余璐会抽烟。   “宁知想要我爸手里的一个项目。”   余璐轻吐烟圈,烟雾缭绕中,离得那么近,程拾都有些看不真切她脸上的表情。   程拾蹙着眉将窗户敞开,刻意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,倚在墙面上,淡淡地回。   “哦,是吗,那还真是辛苦裴宁知了,都喝到酒精中毒都没拿下项目,回头我一定好好安慰他一下。”   话音一落,余璐很显然不满意她的答复,将烟蒂甩在地上,用高跟鞋用力一捻,笑容变得十分阴沉。   “好了,小拾,我们之间也不要兜圈子了,你不是一直想拴住宁知的心吗?只要他付出了感情,还有什么事儿不能帮你、答应你?这不恰好是个机会。对待男人,你要真想他这辈子死心塌地的跟着你,得让他觉得有愧于你。你低了这个头,帮他一把,一石二鸟,多好。”   程拾算是明白了她的用意,只是余明义一看就不是个好忽悠的人,裴宁知这根老油条都说不动他,她一没势力二没钱,又能做什么?想到这里,程拾心一沉,讥讽道。   “哈,余姐姐这是在给姨夫找小情人吗?都是一家人,我们讲点最基本的道德,你不要脸,我还要。”   她站直身子,脸上挂着的不屑更深了。   “愧疚是吗?不知道余姐姐和顾先生十几年如一日,是不是也用得这种手段?”   可仔细想想,顾时律就不是能给别人抓住小辫子的人,向来只能他踩着别人,别人休想动他头上一根毛。   余璐听后一脸淡定,撩了撩头发,不徐不慢地回。   “我爸就在楼下,你要想好了,我们可以一起下去,小拾,你也别想太多,阿耀还在,我能多委屈你?”   ☆、第036章:吃顿饭不会太为难你吧?   “再者互利互助的事儿,本来就该肥水不流外人田,你说呢?”   程拾此刻哪怕一眼都不想看到余璐,只觉得听到她的话,比生吞了只苍蝇还恶心。她别开脑袋,冷漠地抬手指着门的方向。   “说够了就走,余姐姐要真有这么好的精力,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让顾先生快点把你娶回家,你年纪也不小了吧?再拖,穿婚纱就不好看了。”   余璐笑容一僵,唇角的弧度渐渐落下,她狠狠地压下程拾的手背,语气里全是轻蔑,“程拾,你别搞错了,我和时律随时都能结婚,只是我一句话的事,你信不信我说明天结,时律绝不会拖到后天?我的事,究竟是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父不详的拖油瓶操心了?你别忘了,你只是顾时律从外面随手捡回来的,和流浪猫狗也没什么区别!”   她刻意咬重了后几个音节,格外刺耳。   “是吗?那我的事,你又有什么的资格插手?”   程拾没有退步,暗暗地抽回手,转而直视着余璐的双眼。   僵持中,余耀捧着苹果回来了,他身后,还跟着一个人!   “你们怎么站着聊天?”   “爸,您怎么上来了?”   余璐转过身的一瞬,立马换回了往日的温柔,仿佛刚才恶言相对的人,压根不是她一般。   “你们来了这么久,我在车里等着也无聊,刚好,我也有话想对程小姐说。”   余璐极其自然地给余明义让出了一条道,看着余明义走近,程拾的心没有缘由地咯噔了一下。   “阿耀和你的事,我听璐璐说了,我很抱歉,我知道头发对一个女孩子而言多重要。”边说,他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了一张厚厚的信封,看模样,似乎是早就准备好的。“我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,这只是一点补偿,希望你能收下。”   程拾垂眸看着信封,心里一阵冷笑,迟迟没有任何动作。   “姨夫,您其实不用那么客气,头发而已,很快就能长出新的,而且我早就不怪余耀了。”   余明义没有勉强。   “好,我从第一眼看到你,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。”他看了眼时间,便开口邀请。“钱你可以不收,不然我们一起用个晚餐,这样我心里也舒坦些。”   程拾动了动唇,“可是我还在住院,恐怕不方便……”话音还未落,余璐就笑着说。“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,而且我问过医生,你的过敏只是轻微的,随时都能出院。”   余璐在包里翻了翻,竟拿出了程拾的病例,“我们就近吃吧,医院后面刚好有家咖啡厅,环境也不错。说到底,我们也是一家人了不是,吃顿饭不会太为难你吧?”   程拾目光微微一闪,不可察觉地蹙了蹙眉,心思全落在了余璐的手上,她的病例,怎么会在余璐手里?她明明记得,给她办住院手续的人是顾时律,医院轻易也不会把病人的病例随意交给别人,那她只能认为,是顾时律给余璐的。   程拾还想继续拒绝,余耀直接拉住了她的手,有些腼腆地撒娇道。   “姐姐一起去吧,好不好?”   “你要是不去,我也许会误会,你还有心结。”   余明义笑得温善,乍看上去,这的确只是一顿家人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饭局,她再推拒,反而像她在矫情一般。   半推半就之下,程拾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们走。她防着余璐,但不得不给余明义面子,再不济,他也是长辈。   从医院到咖啡厅,短短十分钟的路程,程拾心里越发不踏实,她拿出手机,给裴宁知发了条简讯,让他过来,且把咖啡厅的地址一并发了过去。怕他看不到,程拾还给他连打了好几通扣机。   可这条简讯如同石沉大海,他们点的餐都上了,裴宁知始终没有回复。   ☆、第037章:提鞋都不配   程拾时不时地拿出手机喵一眼,余明义坐在她正对面,这家咖啡厅的桌子不高,即使她掩饰得再好,一举一动还是落入了他的眼中,他接过余璐递给他的咖啡,轻抿了一口,用闲聊般的语气问。   “还有事要忙吗?”   忽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程拾手中的动作,她抬眸恰好看到余明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。   她干干一笑,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放进口袋。   “姨夫,我没事,只是想算算吃药的时间。”   余璐同样也递了杯咖啡给她,她摇头拒绝,自行倒了杯温开水。   余璐完全不尴尬,收回手,顺其自然地将咖啡杯放在了自己身前,撑着下巴,有些抱歉道。   “我差点忘了你现在不适合喝咖啡。”   一顿饭下来,倒也算融洽,这种世家,向来秉着食不言,寝不语的原则,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,基本没人说话。余耀平日里活脱脱就是一个熊孩子的形象,吃起饭来却格外绅士,慢条斯理,腰杆挺得很直,他坐在程拾身边,还十分细心地为她夹菜,并刻意避开了辛辣。   快吃完的时候,程拾身上传来了一股燥热,原本过敏的地方愈发地痒,她随手一摸,额头上布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,她想卷起袖子,可想着手臂上的疹子,又忍住了。   熬到所有人放下手中的餐具,她便想赶紧离开,搪塞的理由都想好了,张了张双唇,却发不出一个音节。喉咙就像被人死死地掐住一般,又干又涩。   这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,再抬头,余明义已经靠在了沙发上,双眼闭得很紧,与她一样,脸上全是汗。余璐似笑非笑地望着她,稍稍侧身,将余明义的西装外套盖在了他身上,“我爸几夜都没休息好,最近应酬也多,累了,小拾你别见怪。”   程拾呼吸一滞,背脊瞬时蹿上阵阵恶寒,咬紧牙关试图撑坐起来,双腿竟使不上一点力气,再次跌坐了回去,由着动作弧度较大,无意碰翻了桌上的水杯,大约是体温太高,已经不带温度的水洒在她的身上,竟是一股钻心的凉意。   “姐姐,你不舒服吗?”   余耀快速地抽了几张纸巾,刚想递给程拾,就被余璐从后面一把拉了过去。   “阿耀,你程姐姐大病未愈,只想休息一会儿,你不要吵她,既然吃饱了,先去车里好吗?司机叔叔会送你回去。”   余耀侧目瞥了程拾一眼,大抵不太放心,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动。   余璐温和地揉了揉他的脑袋,一脸全是好姐姐的模样。   “你等会儿还要上萨斯课,再不走,迟到了可是要被爸爸骂的。”   或许是余明义的威信够足,看着余耀起身,程拾极其艰难地抬起了手臂,却落了个空。余璐一个侧身,抓住了她无力瘫软下去的手。   “下课记得早点回去,不许贪玩。”   余璐直直地盯着程拾,却是对余耀说。   包厢的门紧闭,余璐才阴恻恻地笑了。   “你……究竟想干什么?”   话音一出,程拾自己都怔住了,她的声音嘶哑到了极致,吐出的音节没有一个是准确的。   “小拾,都这样了,你能不能老实一点?你也别慌,只要睡一会儿,醒了就好了。”   余璐拍了拍程拾的脸颊,力气颇重,正欲起身,程拾死死地掐住了她的手臂,即使无法发声,还是用口型问。   “你这么明目张胆,不怕顾先生怪你,不怕裴宁知怪你?!”   这跟头,程拾摔得不得不服,先是自己的亲弟弟,再来是自己的父亲。   为了毁掉她,让她声名狼藉,余璐当真谁都忍心利用。   一个顾时律,就能让余璐如此心狠手辣,看来她对顾时律的爱,真是渗进骨髓般深。   可是这种爱,还能称为爱情吗?   余璐看着她惨白的唇好一会儿,忽地大笑出声,目光冰冷,一根根掰开了她的手指。   缓缓拿起包,出去前,余璐满眼同情地说。   “哎呀,你怎么还是那么糊涂,我能怕什么?要我说几遍,时律肯定是向着我的,不然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会过敏?你不会还以为我在说谎,这档子破事儿是我做的吧?”   “我告诉你,你程拾还真不配!你就是给我提鞋,我都嫌不够档次!”   ☆、第038章:局   程拾虚靠在沙发背上,只能努力大口地深呼吸,但意识还是渐渐薄弱起来,想睁开眼皮也变得极困难。   余璐离开包厢还没一分钟,沉重的脚步声便缓缓向她靠近,听声音,应该不止一个人。   她隐约感觉有人把她抬了起来,折腾了好一会儿,再后来发生什么,她完全不知道了。   ……   再醒来,包厢内只剩她一个人,桌面上还保持着余璐走时的样子,之前碰翻的水杯,仍躺在桌脚。   下意识地低下头,程拾屏着息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自己一番,衣冠整洁,除了脑袋有些昏沉,身体上没感觉有任何异样,她一口气还没能松下来,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里。   她此刻的坐姿很怪,双腿不自然地弯曲,屁股下面垫着的,是余明义的外套。   程拾的心猛地一沉,脸色一点点灰败下来,站起身,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,死死地盯着外套,直到服务员扣响了门。   “抱歉,女士,我们要打烊了,请问您……”   程拾逼迫自己冷静下来,僵僵地侧过身,一连问了数个问题。   “和我一起来的人呢?他们什么时候走的?除了他们,还有人进来吗?”   服务员被问得一懵,片刻,略微抱歉地解释道。   “因为之前吩咐过不要打扰,所以我不太清楚。”   “那有没有来人你应该清楚吧?”   “我一直在大厅,没再看见有人朝这个方向过来。”顿了顿,忽是想到了什么,她说,“啊,对了,这间包厢的旁边就是侧门……”   服务员见程拾脸色极差,小心翼翼地又问。   “女士,您没事儿吧?”   程拾闭了闭眼,再次深吸了一口气,“没事!”抓起外套,紧紧地攥在手中,她便快步离开了咖啡厅,回医院的路上,她随手将外套丢进了垃圾桶。   进病房的第一时间,程拾拨通了裴宁知的电话,他好久都没接,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,耳边忽地传来一阵慵懒的男声。   “怎么了?”   他那头很安静,也是因为太安静,她恍惚听见了有女人说话的声音,对方刻意把音量压得很低。   程拾蹙紧了眉,冷声问。   “你为什么不回简讯?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,你没看见?”   面对质问,裴宁知莫名其妙地噗笑了一声。   “每通只响了两三声,谁知道是不是你屁股太大,翻身的时候压到了。”   闻言,程拾真的很想笑。   就算这样,那简讯呢?她难不成能用屁股编辑简讯?   压抑着一肚子怒火,她尽量软下口气。   “你在哪?能不能来医院一趟。”   今晚的事太蹊跷,她不信余璐只是让她‘睡’了一会儿而已,她现在浑身都十分不自在。在弄不清余璐下一步会怎么整她之前,她以为自己至少能和裴宁知说清楚今晚发生的一切。   “明天吧。”   裴宁知拒绝的很快,没等程拾再开口,直接卡断了电话。   程拾再打过去,手机已经处于暂时无法接通的状态了。   ☆、第039章:丑闻  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,程拾在病房的洗手间冲了个冷水澡,出来再穿上衣服的时候,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上有一大块淤青,像是用手掐出来的,可她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弄到的。   紧紧地握着手机,程拾以为自己会失眠,但这晚她睡得却格外沉,一整夜,连一个梦都没做。   第二天,她是被推门声吵醒的。刚睁眼,就见余璐气势汹汹地冲向了自己,她还没缓过神,一张报纸就甩在了她脸上,紧接着,便是一记尖锐的女声。   “小拾,我把你当家人,你怎么能这么做?”   余璐又跨前了一步,双眼冒着怒火,手臂扬得很高,眼看着就要落下,被裴宁知压了回去。   “姐,注意一下形象。”   程拾任着余璐趾高气昂,不发一言,这演技,不去做演员可惜了。再望向裴宁知,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。   缓缓摊开报纸,看着上面的内容,程拾此刻心底竟是一片平静。   标题刺眼:裴家大少新妻疑私生活混乱。   报道几乎占满了整页纸,虽然她和余明义姿势亲密的‘艳照’刻意做过处理,但新闻里指名带姓,直指她和余明义存在不论关系,写得绘声绘色,如不是当事人,她大约都信了。   程拾强忍着不适感,一字不落地看完了这篇荒谬的报道,刚滚了滚喉咙,裴宁知就伸过了脑袋,挨得她极近,象征性地也扫了一遍内容,旋即捏了捏她冰凉的脸颊,“程拾,挺能耐,一个月连着上两次头条。”   他声音很轻,听不出喜怒。   余璐眯着眸,咬牙切齿地说。   “宁知,这关系到两家的名誉!今天你必须让她给我个交代!”   “交代?什么交代?余姐姐,昨天邀请我去吃饭的是你们,期间发生过什么事儿,你心里不够清楚?”   程拾毫不畏惧地看向余璐,眼底清清冷冷一片。   余璐眸光微微一闪,而后哼笑出声。   “怎么,你现在是想反咬一口是不是?我先送阿耀去上课了,若是知道你敢做出这般荒唐的事情,我真该亲自看着你回医院!”   “你也知道我在住院?我还以为你忘了!昨晚咖啡里到底掺了什么,检查一遍就一目了然,至于那些玩意儿,我恐怕没时间准备,你敢说昨晚的咖啡不是你亲手倒的?”   “所以呢?你喝了吗?你喝的是自己倒的水!还有,你应该记得,我最开始给你的咖啡,我可是喝过!怎么我一点事都没有,嗯?谁又知道你嘴里说的,具体是什么时候掺进去的?”   余璐一把扯开了裴宁知,或是觉得他碍事。缓缓贴近程拾耳边,她压低声音,用只有她们能听到的音量说。   “他是我父亲,你想把脏水泼我身上,谁会信?你呢,还是不够聪明。”   说罢,她又挺直背,双手环胸,问。   “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?”   余璐的阴谋计划得缜密,程拾竟找不到一丝有利于自己的,就连可以当做证人的店员,也被余璐事先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支开了。   可让余璐诧异的是,程拾竟没有自己想象中慌乱。   程拾收起报纸,揉成团丢在了一旁,扬了扬唇角,只问。   “理由呢?我何必这样做,对我半点好处都没有。”   话音落下,余璐抿住了唇。下一秒,她吸了吸鼻子,眼眶中滚出了几滴泪,她一脸痛心疾首地往后退了几步,侧过身,完全没了方才的气焰,语气软了不止一个度,对裴宁知说。   “对不起,宁知,都是我不好,小拾这样做,一定是因为我太多嘴的关系。昨天,我无意告诉了小拾,你一直想要我爸手里的一个项目……我不知道,我真的不知道,她会铤而走险,用这种方式帮你……”   由着裴宁知背对着程拾,程拾也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,只知道他肩头稍稍一僵。   “你别怪她,这事……大概都是我的错……她会这样,也是因为太爱你了吧……”   余璐的声音里,的确带着浓浓的愧疚,哽咽声也不像装的。   这人,戏还真多!   ☆、第040章:该我生气,还轮不到你   裴宁知倒挺耐心,安安静静地听余璐说完,期间没插一句嘴,还递了张纸巾给她。   大抵是效果达到了,她也不继续装了,抹了抹眼泪,就说。   “我回去等你们,他们都在,宁知,实在不行,你就怪在我的头上。”   裴宁知笑着回。   “放心吧,我从来不跟你客气。”   余璐一怔,蹙了蹙眉,但很快便舒展了。   “嗯。”   余璐刚走,程拾的手机就响了,看着来电显示,她脸色一白,抬手扯了扯裴宁知的袖口,小声说。   “你接——”   裴宁知瞥了一眼手机屏幕,拒绝道。   “打给你的,我不接。”   说着,兀自往后退了一步,站在程拾够不着的位置,看好戏般地望着她。   程拾咬紧了下唇,好一会儿才怯怯地说。   “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。”   来电的是裴宁知的母亲温永华,程拾仅见过她一次,在婚礼上,印象中,是个不苟言笑十分严肃的女人。   欣赏着她委屈巴巴的样子,裴宁知眉梢一挑,笑得更深了。   “你就随便说个谎,还用我教吗?你不是最擅长了吗?”   他用下巴虚指了一下手机,提醒道。   “第二通了,事不过三,你再不接,她会更生气。”   程拾暗暗地瞪了裴宁知一眼,按下接听键前,她深吸了一口气。   “妈,我……”   “和宁知一起回来!立刻!”  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,说完就挂了。   温永华口气不善,应该正在气头上,程拾现在过去,明摆着是往枪口上撞。但她无法拒绝,出了这种事,她的确该给大家一个交代,即使她不说,也有人会不留情面地掰开她的嘴,她躲不掉。   去沈家老宅前,程拾回别墅换了身衣服,磨磨蹭蹭好一会儿,都不愿拉开车门。   裴宁知系好安全带,轻扣了一下方向盘。   “动作麻利点。”   程拾僵在原地,透过半开着的车窗定定地望着他,冷不丁地冒出一句。   “裴宁知,你昨晚在哪?跟谁在一起?”   裴宁知不是听不出她语气中的质疑,他耸了耸肩,气定神闲地回望着程拾。   “怎么,怀疑我和她串通好整你?自己蠢,就别想东想西,你要搞清楚状况,现在该我生气,还轮不到你。”   闻言,程拾笑着点了点头,“嗯,对不起,我的锅,谢谢裴大少不和我计较。”   上车,她似发泄般把车门甩得巨响。   裴宁知一脚踩下油门,以最快的速度回了老宅。   进门时,她一直埋着脑袋跟在裴宁知的后面,换鞋之际,她暗搓搓地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,眼眶瞬时红了。   大厅内气氛很诡异,没人说话,安静到程拾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。   裴家老爷子不在,温永华脸色铁青,坐在正中间的沙发中,边上是余明义、余耀,余璐则站在温永华身边,手中端着杯热茶。   “回来了?程拾,你还‘真懂’规矩,我以为顾总教出的孩子不会太差,结果倒是让我们这几个长辈足足等了两个小时!”   “妈,您先别生气,路上堵车,我们也没办法。既然都在,好歹让她解释一下,我想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。”   程拾没想到裴宁知会替她求情,说话间,他还贱兮兮地把爪子搭在了她肩头,她侧目看他,竟在他眼底瞧出了一抹怜惜。   暗暗地吸了一口气,程拾接下他的话,毕恭毕敬地回。   “妈,我和姨夫是清白的。”   “清白?”   照片不会说谎,早在报纸送来前,就有人在老宅信箱里放了一叠更高清的照片,温永华看得清清楚楚,但家丑不可外扬,即便生气,报纸登出后,她还是第一时间找人压了下来。   “大姨,您先喝口茶消消气,我相信小拾也是一时糊涂。我爸和我都不怪她,家和万事兴,过去了,就让它过去吧。”   余璐假惺惺地劝解,却越描越黑,这分明是咬定了她程拾就是个荡|妇,不知羞耻!   程拾以为余明义会开口解释几句,毕竟他们同是受害者。可他始终没出声,眉头蹙得很紧。   程拾用余光扫了余明义一眼,他身上穿着的,好像还是昨晚的西装,衬衫的领口皱巴巴的,显得整个人都十分颓废。   确定他是真的没换衣服,程拾呼吸微微一顿,拧紧了眉,那之前被她坐在屁股底下的西装外套,又是谁的?   ☆、第041章:是我没有教导好   大约是余璐的话将温永华刺激得更深,她脸色也跟着更差了些,抬手狠狠地拍了一下沙发扶手,此时,佣人十分有眼色地把余耀哄开了。   “程拾,这事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敷衍过去。宁知是我唯一的儿子,你既然已经嫁进裴家,就该懂点妇道!”   温永华严厉的声音将程拾的思绪打断,她抬起眼皮,瞥见余璐嘴角扬起了一抹得逞的弧度。   “妈,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照片……”   “闭嘴!”   程拾话说到一半,便被温永华训斥了回去。她重重地吐了口浊气,目光落在了裴宁知身上。   “宁知,这是你的妻子,本来我不该多管多问。但事关两家的名誉,已经不是小吵小闹那么简单的事了。证据已经摆在眼前,该怎么决定,你说。”   程拾背脊一凉,虽然温永华没有直白地说出来,但傻子都听得出来,比起舆论,她更在乎裴宁知是否受委屈,连带着婚约,也算在内。   裴宁知压在程拾肩头的手一松,转而却是凑近了几分,当着众人的面,薄唇在她的脸颊轻轻扫过。   一阵冰冷的触感,猛地让程拾想起了婚礼后的一夜,她,当时也是如此,这种不带温度的吻,是那么熟悉。   “妈,我相信她。”   裴宁知回答得轻描淡写,眼神却刻意看向别的处,避开了程拾。   程拾眸光一冷,片刻,平静地望向了裴宁知,拉紧他的手,她缓声说。   “宁知,谢谢你,我再也不会了。”   一语落下,最惊讶的,便是余璐。   余璐以为程拾不会松口,但她却说出了这样模棱两可的话。   温永华目光凌厉地看着眼前姿势亲密的两个人,黑着脸站起了身。   “宁知,我给了你选择的余地,你还是向着这个狐狸精。你不愿意离婚,可以,但你们从今天开始,不许住在同一个屋檐下,等风头过去,再说。”   “妈……”   裴宁知刚吐出一个音节,温永华又说,“程拾,宁知上大学的时候,在市区置了一套公寓,你住那里,也不算我们裴家委屈了你。但做错了事,就该得到惩罚。你现在就……”   “伯母,小拾做错事,是我没有教导好。”   温永华才靠近程拾几步,大厅内,徒然响起了一道低沉的男声。   所有人遁声望去,见顾时律脸上带着笑,立在程拾身后大约一米左右的位置。   “至于惩罚,还是由我来做比较好。毕竟名义上,她还是我的家人。”   不等温永华拒绝,顾时律冲着程拾招了招手。   “过来——”   “时律,我们不会为难小拾的,你不用……”   余璐的手刚挽住顾时律的手臂,便被他轻轻地扯开了。他目不斜视,望着温永华,稍稍附身,随即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   裴宁知侧目望着顾时律的背影,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,拍了拍程拾的腰,低声说。   “愣着干嘛,走。”   程拾没动,只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,得到温永华的默许,她才迈开步子。   追着顾时律出了老宅,他站在车边,面无表情地为她拉开了车门。   ☆、第042章:不会再捡任何活的东西回家   程拾放慢了脚步,就是这会儿,她才敢直视顾时律的脸。看清后,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,看着他嘴角的淤青,她蹙着眉问。   “你和别人打架了?我看看——”   她正欲别正顾时律的脸,只差一厘米就能挨上,他冷睨了她一眼,扫开她的手,说。   “管好你自己!”   一路几乎无言,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风景,程拾又想起了那件外套。   从裴家老宅到顾时律的别墅,几乎都是单行线,车子大约行驶了二十分钟,不可避免地路过了那家咖啡厅,程拾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,车速很快,也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,动作极快地按开了中控,转头便推开了车门。   顾时律眸光一紧,方向盘狠狠地往一旁一打,踩住了刹车!   一阵刺耳的声响过后,顾时律来不及揪住程拾,她已经冲了出去。   看着她单薄的身影,他眼中一片阴鸷。   程拾找到了昨晚丢外套的垃圾桶,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,徒手翻了起来。   但怎么可能还在。   这条路直达市中心,保洁时间均是固定的,在她狼狈不堪的时候,后领被人从后面一拽,她回眸,对上了顾时律晦暗的双眸。   “你在干什么!”   程拾鼻子一酸,勉强地扯了扯嘴角。   “我想找样东西……”   盯着她袖口的污渍,他冷冷地道。   “你这样,究竟想做给谁看?程拾,你该明白,我不会做你的观众!跟不会心疼你半分!”   “我知道啊,我都知道,现在的顾时律,只要心疼余璐一个人就好了。”   闻言,顾时律沉默了数秒,收回手,沉着脸命令。   “上车!”   程拾摇头。   “不。”   相视无言片刻,顾时律冷了一声,便扬长而去。   他走后,天空便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,她瞬时收敛住脸上所有情绪,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,眸中露出一丝恨意。她去了附近的报亭,给了老板一些钱,并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。   “如果明天有人来清扫,您能不能帮我问一下,有没有人捡到一件西装外套。”   老板看着摆放在桌面上厚厚的一沓钱,有些诧异地问。   “外套很贵重吗?”   再看向程拾,老板又一副‘我懂了’的模样,笑着说。   “姑娘,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?我刚看见他气冲冲地走了,我想,比起外套,他应该是更在乎你的,哄哄就好了嘛。”   程拾垂下眼帘,没有解释,打车回了顾时律的别墅。   *   推开别墅的铁门,数米之外,顾时律站在庭院的中央,好久,都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。   程拾蹙了蹙眉,缓步靠近,正想唤他一声,视线却停在了他的脚边。   是一只小奶狗,小小的一团窝在草地里,微微颤抖着。   顾时律俯视着小狗,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。   雨越下越大,程拾被雨水打得有些睁不开眼,她伸手,扯了扯顾时律的袖口。   “顾先生……”   闻声,他肩头微不可查地一滞,缓缓抬起头,眯了眯眸,略微嫌弃地抽回了手。   “脏。”   程拾手指一僵,曲进了掌心。   “雨这么大,还是进去吧。”   话音一落,顾时律便转身迈开了步子,错开小狗,就这么直直地走了。   “你不管它吗?”   程拾望着他的背影,蹲下身,正准备用外套包裹住小狗。她想,大概是因为他有洁癖,不想亲自动手,可是……   “我不会再捡任何活的东西回家!”   薄凉的声音混杂的雨水,一字不落地传入了程拾耳中,满满全是讽刺。   后面,他好像还说了些什么,但声音太轻,程拾听得并不真切。   十年前,她也是这样,可悲又可怜,被顾时律捡了回去。   他那时候很温柔,养她,宠她,连现在的名字,都是他取的,拾。   程拾顿住了手中的动作,艰难地收回手,苦笑了一声。   伴着雨的寒风拂在她的脸颊上,冷得就像一把刀子。   她才发现,原来冬天真的要来了,否则怎么会这么冷?   ☆、第043章:我有病,会传染   进正厅前,程拾光着脚丫子站在玄关处,特意扭干净了衣服上的雨水。   此刻顾时律已经冲好了澡,穿着件宽敞的浴袍坐在沙发中,面上倒看不出什么情绪。   女佣把茶沏上,准备了两个茶杯,顾时律悠悠地端起其中一杯,另一杯,大约是给她的,但她只是站在顾时律面前,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。   这个女佣年纪颇大,在别墅的时间不短,和程拾多少有点感情,见她狼狈的模样,好心想递给她,却被顾时律打断。   “她这么大了,水还不需要别人喂。”   女佣尴尬地缩回了手,程拾笑笑,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,说。   “是啊,胡姨,您还是别靠我太近,我有病,会传染。”   说着,顺手撸起了袖子,才消下去的疹子,发得更厉害了。顾时律眸光一凝,稍稍偏开了视线,冷冷地吐出一串话。   “呵,闯了这么大的祸,还有心情开玩笑?”   吴嫂暗暗看了他一眼,极其有眼色地退下了,并支走了其他女佣。走前,还转身十分同情地望了望程拾。   程拾回以微笑,用眼神告诉她没关系。   偌大正厅只剩下他们,顾时律许久都没出声,紧绷着一张脸。   程拾打了个寒颤,小心翼翼地问。   “顾先生,我现在挺冷的,可以先去洗个澡吗?”   “可以。”   他回答的很快,并站起了身,程拾看着他靠近,下意识地想往后闪,却被他抓了个正着。   “洗完,自己去书房,该怎么做,你清楚。”   程拾咬紧了下唇,她当然知道,从前,顾家老爷子还住在这里的时候,只要她犯错,就会毫不留情地把她关里面壁思过!到底是捡来的,老爷子对她的管教比顾时律严格太多。但那会儿顾时律总会给她放风,不至于真的跪一整夜。   “我不去!”   程拾扬高了下巴,尽量对上他的双眸。   “我没错,为什么要受惩罚?”   顾时律冷睨着她,手中的力道紧了几分。   “不服气?”   “疼——”   她挣扎着抽回手臂,眸光一闪,再次复述。   “真的很疼,顾先生,你是不知道,昨晚那群人多狠。”   她忽地软下了嗓音,像是在撒娇。   顾时律用鼻子哼哼了一声,反问,“从哪来的人?弄哪里了?我看看。”听口气,他压根就不相信。   程拾把袖子卷得更高,将那块淤青露了出来,“你看,我没骗你。”   只是一瞬间,顾时律望着那块皮肉,脸色一变又变,半晌,才扫开她,又绕回了方才的话题。   “乖一点,别让我亲自动手。”   “我说没有就是没有!如果我告诉你,昨晚的一切都是余璐的阴谋,你信吗?”   她不慌不忙地拿出了手机,点开了录音。   “你不信,也得信。”   这段语音统共十分钟左右,余璐说得每句话每个字,都清清楚楚地录了下来!包括闯进包厢那几个男人的声音,也有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,他们说到一半,就被一阵吵杂的声音打断了,之后,就没了。   期间程拾一直死死地盯着顾时律,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,然,这人连眉头都没蹙一下。   耐心听完,他似笑非笑地与程拾对视了一秒,冷笑着问。   “在裴家你为什么不拿出来?现在,你究竟想得到什么?”   程拾眉梢微微一挑,声音同样冰冷,说。   “就是想让顾先生好好看一看,自己的眼光有多差,为什么偏偏要选她,不是我,起码我做不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!”   闻言,顾时律笑了,笑得很深很长。他缓缓抬起手,将她因为而雨水贴在脸颊上的短发绕至耳后。   他修长的手指触及她的一瞬,她却觉出了一股刺骨的寒冷。   “程拾,别把话说那么漂亮,一张嘴,谁不会?其实你不想和裴宁知在一起生活,大可以用其他方式,我以为你至少明白,名誉对一个女孩子而言多重要。”   语落,顾时律眉宇一凛,转身的那一霎,程拾踮起脚尖,一把圈住了他的脖子,勒得很紧,他错愕地回眸,僵住了身子。   “名誉?什么鬼名誉!我要是在乎了,特么的当年能跟你一个大男人走?被你不求回报地养着供着,我还有什么名誉可言?”   ☆、第044章:别逼我   不等顾时律扯开,程拾自觉地松开了他,并隔出了一拳的位置,在他微微张开薄唇训她之前,她先一步开口。   “如果可以,我也想当面揭穿她,可我能怎么办呢?裴家的态度那么明确,不过就是想我开口认错,低这个头,事情已经发生了,不管是谁做的,他们总是觉着我扫了颜面。报纸上清清楚楚地写出了我的名字,也只有我的名字。谁会向着我?我不是真的蠢,拎不清自己的地位!”   “再者我吃了亏,讨点想要的,不过分吧?”   顾时律没有回答,沉默了许久,直接走了。   程拾顿了数秒,看着他的背影,轻轻一笑,拿起他之前喝过的茶杯,将里面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个光,只是没有温度了,滚进喉咙里的,全是苦涩。   稍稍侧过脸,程拾望着落地窗外依旧灰蒙的天色,才走开几步,肩头就被人扣住了。   那人用足了力气,强制性地扳正了她的身子。   程拾刚站定,迎面就挥来了一记重重的巴掌!   ‘啪’地一声,程拾耳膜一阵嗡响,就着脸颊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,她看清了眼前的人,却无声地笑了。   “来了?”   “我不回来,还真不知道,你心机这么重!”   “比起你,我还是差了点。我之前在医院给过你这么多机会承认,你都不说,现在怪我咯?若是我没记错,应该提醒过你,再说什么不要脸的话,我可是会忍不住录下来的,当我逗你玩呢?我们非亲非故,我没那个美国时间和你开玩笑,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,余姐姐不懂吗?”   余璐眸光一厉,再次扬起了手,程拾往一旁一闪,趁她落空之际,反手用尽全身的力道扇了回去。   余璐或许没有想过她会还手,毫无征兆地迎下了这一掌,往后踉跄了数步,再次抬头,整张脸都拧在了一起。   “你敢打我?看来还是我心软,当时没让他们轮|了你!”   她挺直了背脊,一脸鄙夷地说。   “别一副抓住我把柄的模样,你真有本事,就曝光这段语音,我倒是想看看,舆论会偏向你,还是偏向我!这个世道,什么都能作假,你一个连身份都是假的人,哪来的底气指责我?这次,当我让你,我最后警告你一遍,别试图用小聪明挑拨我和时律之间的感情,没用!”   余璐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,迈前一步。   “不然,我也不能保证还会做些什么,别逼我!”   余璐仍是这样,气焰嚣张,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   程拾也习惯了,揉了揉脸,上了楼。   她的房间还是走前的样子,一点没变,洗干净,她特意让吴嫂不要准备自己的晚餐,一觉睡到了隔天。   *   顾时律忙完公司的事儿回家,吴嫂告诉他,程拾还在睡觉,他沉了沉脸,吩咐吴嫂叫她起床,不过五分钟,吴嫂就下来了,说是叫不醒。   “您去忙,别管她。”   用完晚餐,顾时律才推开程拾的房门,一把将她揪了起来。   “我好困,能不能再睡一会儿?”   顾时律好半天都没回答,抿紧了唇,附身靠近,捏着她的下巴瞧了她的脸颊好一会儿。   程拾忽地想起脸上的巴掌印,刚想说点什么,他就收回了手,背过身,凝声道。   “就算是猪,也该知道起床了。”   随即,他便出了房间。   “给你五分钟——”   程拾努了努嘴,不再吭声,快速地换好衣服,行至走廊,见顾时律背对着她正在打电话,语气极差,像是在和谁吵架。   “我不想听这些没用的话,一次两次我可以当做没看见,但……”   她正尴尬要不要打声招呼,顾时律一个转身,对上了她的视线,眉头瞬时拧成了一个川字型,并速度极快地掐断了电话。   “我什么都没听到……”   还未解释完,顾时律略微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,“走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起初,她以为他会让司机送自己。   但他竟心情大好地亲自开车,只是一路上,不论程拾说什么,他均不回,始终冷着张脸。   送她到别墅区的正门口,顾时律就摆了摆手,让她滚蛋了。   下车,程拾客套地道了声谢,顶着小雨走到裴宁知的别墅,就发现自己的行李如同刚来那时一样,十分突兀地摆在铁门前,想看不到都难。   这个季节,恰好也赶上了B市的雨季,饿了一整天,她本就一肚子恼火,给裴宁知打电话,打了数通他才接起来。   “裴宁知,你是不是觉得我的东西真不值钱,丢了你赔?”   裴宁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,“我吩咐过管家,让他盯着,丢了?”   程拾磨了磨牙。   “出来,我在门外。”   “诶,李管家一直都很细心的,不会……”   “放屁!你别墅哪儿来的管家,出来!”   程拾不自觉提高了嗓音,裴宁知顿了顿,还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,但她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。   站在树底下避雨,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,耐心全数磨光,她才拎起行李走人,拖了不到一米,身后便传来了铁门推开的声音。   她刚回头,就见裴宁知顶着个鸡窝头探出了半个身子,还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,身上裹着张棉被。   “程拾,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个母夜叉,她让我们暂时别来往,现在也不知道几双眼睛盯着我们,你乖乖回公寓,钥匙我放你兜里了,房号也在里面,明天联系——”   “哦,对了,程拾,你到底有没有常识?下雨不能躲树底下,特别是你这种说谎精,很容易被雷劈的。”   说完,这厮迅速地关上了门,一溜烟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,留下程拾独自站在风雨中凌乱。   拖着沉重的行李箱,程拾只能原路返回,走到一半,她蹲下了身子,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。   她就是再不想承认,都不得不同情自己,真惨。   蹲到膝盖发麻,路灯下,一道阴影笼住了她。   她缓缓抬起脑袋,蹙紧了眉,问。   “顾先生,你怎么还没走?”   “走了也看不到你有多惨。”   他背光而立,就是再近,都很难看真切他此刻的表情,只知道他的嘴角似乎斜斜地往上扬了扬,她想,多半是嘲笑吧。   程拾轻吐了口浊气,站起身,小声说。   “那麻烦你了……”   她主动告诉了他公寓的地址,这次,她也不自讨没趣了,一句话也没说。   ……   进了小区,程拾找了半天,好不容易打开了公寓的门,行李猛地一沉,像是有人坐在了上面。   程拾没有回头,只是无力地说。   “我不会再惨了,你回去吧,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同情。”   话音落下,久久没人回应,身后,是一阵阵沉重的呼吸声,极其陌生。   她肩头一僵,不自觉握紧了门把手,还没能推开房门,颈处就是一阵针刺般地疼痛,冰冷的液体快速地传遍了她的全身。   程拾双腿一软,跪坐在了地上,隐约间,她听到有人说,“快点拖走……”   ☆、第045章:不管你在哪,我都能找到   惊呼声还卡在嗓子眼里,嘴巴便被粗鲁地缠上了胶带,绕着脑袋,头发因为对方用力太足,几圈胶带下来,头皮一阵发麻,有几根发丝恰好扫在了眼角处,程拾拼命地眨着眼,无意识地滚了几滴泪出来。   随即,一条散发着恶臭味的破布紧紧地包裹住了她的脸,别说看清眼前的人,程拾只能勉强靠嘴巴呼吸。   药剂的分量不足以让她昏迷,但她四肢均发沉,甚至连动动手指都十分艰难。   这小区颇为高档,她一路上来几乎哪儿都能看到摄像头,来的人大约五个左右,不少,想避开所有摄像头进来,并非一件容易的事。按理他们应该在这里堵了她许久,且做足了准备,可他们的动作十分慌乱,七手八脚好半天,才把她绑了个实在。   被人扛在肩头,脑袋朝下的一瞬,她胃里就是一阵翻滚,他们走的安全通道,20层的楼下去,程拾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。大脑一片空白,完全处于死机的状态,她越是逼迫自己冷静下来,太阳穴越是突突地跳着疼。   “你去看看那人还在不在!”   一道浑浊的男声响起,程拾眼珠子一滚,心底闪过了一丝侥幸,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,浅浅地吸着气,约莫一分钟,不远处传来了刻意压低的呼唤声。   “在车里,从侧门绕出去,动静小点,他肯定察觉不到……”   “你先走,我们在这里看着,分头走。”   程拾背脊一冷,感觉着扛她的人迈出了步子,算着数步,她死死地咬紧了下唇,用力支起自己的上半身,旋即用额头狠撞了一下男人的腰。   一阵闷声过后,男人猛地加快了步伐,单手锁紧了她的双腿,他应该在跑,速度很快,程拾被晃得差点吐出来,加之药剂的关系,她再没有任何力气发出足以引人注意的声音。   昏昏沉沉地终于被放下来,还没能缓过神,男人就扯掉了那块破布,啐了一口唾沫,“妈的,贱人!差点害死老子。”他扬手甩了程拾一巴掌,她被这股力道带得从座位上滚了下来。   她此刻已经在一辆车里了,车子空间颇大,却只有几个座位,她抬起眼皮,试图看得更仔细一些,男人伸手就掐紧了她的喉咙,生生地把她拽了起来。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,发狠地往车壁上撞!   “疼吗?让你撞老子,我让你撞!”   他下手一次比一次狠!   程拾只觉得脸上糊上了一片粘稠,迫使她只能半眯着眸,可却感受不到半点疼痛。   “顺子!别打了,出了人命怎么交代?哎呀,你看着血,啧啧……”   一个跛着脚黑瘦的男人,笑眯眯地扯开了顺子,可顺子似乎没有发泄够,踹了程拾一脚,骂骂咧咧了好半天。   “好歹留着口气,不然等会儿谁配合你?”   跛脚男双眼闪过一丝精光,上下打量了程拾数遍,摸着下巴自言自语,“值了。”   顺子一把拍开跛脚男欲伸进程拾衣领的手,单指勾着车钥匙甩了甩。   “就是真死了,老子还是要把她折腾够!到了屋子,把家伙都拿出来,我看这臭婊子还敢不敢动一下!”   跛脚男一愣,“玩这么大?”   “你怕什么?我们拿钱办事,就得一次办爽!”   他们说话的语气就在讨论一件没血没肉的商品一般。   空气凝结了几秒,两人均发出了令人极为不舒服的狞笑声。   程拾缩在角落,勉强用意识支撑着自己不要昏睡过去。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他们对话的内容,心一点点沉到了谷底,她大约能猜出来是谁指使的,可看这架势,她不见得有命活着与那人对质。敢做出这么明目张胆的举动,恐怕早就想好了全身而退的理由。   他们后来也没再说什么,期间接过几通电话,内容她一个字都没听懂,口音极重,并非本市人。   车子行驶了数个小时,路面还算平稳,程拾能确定自己至少还没离开B市。   等车子停稳,顺子便把程拾丢了下来,顺带用匕首隔断了绑在她脚踝的麻绳,她步伐不稳,很勉强才能迈开一小步,双腿此刻压根不像长在自己身上,软绵绵的,脑袋也跟注了铅般沉重,数次险些摔倒。   可能是折腾了一个晚上,顺子也没多余的力气扛她。只是拽着她的手臂一味往前拖。   因为之前下过雨的关系,脚下踩着的泥巴渐了一裤腿。   顺子一脸嫌弃的轻啧了一声,命令跛脚男。   “把她裤子脱了,省得弄脏我们的地儿。”   程拾满眼惊恐地看着跛脚男靠近,却挣扎不了半分,好不容易退后几步,又被顺子扯了回来。他勒着程拾的腰,催促道。   “动作快点!”   漆黑的夜里,顺子的眼中闪着渗人的光。   跛脚男舔着下唇,搓了搓手,弓着腰蹲在了她腿边,仅仅脱掉了她的牛仔裤,里面还有一条衬裤,他摸了摸程拾的脚踝,抬头猥琐地咧开了嘴角。   “先让你休息休息,毕竟还得养好精力做其他事情。”   话落,程拾却没感觉到一丁点庆幸,痛苦地闭了闭眼,脸色渐渐灰败了下来。   这个地方十分偏僻,零零散散有几间水泥房,颇破旧,外面看着倒和普通的房子没什么区别,可是里面却被人用心地布置过。   宽敞的屋内没有任何房间,地上铺着价格不菲的毛绒地毯,房顶墙壁均装饰着斑斓的灯,顺子按开灯的那一霎,程拾眼睛一片刺疼。   正中央摆着一张圆床,不远处有排落地衣架,上面挂着各式类似情趣所用的纱裙,床上还躺着几条锁链。   程拾呼吸一滞,身子不禁冷了冷。   再仔细看,床边围着许多摄影机,每个角度均有,角落还放着许多刚贴上裸露相片的录影带。   她瞬时明白了这群人的职业。   顺子架着她,把她放在床上,徒手撕开了胶带。   或是就着胶带拉扯头发的疼痛感,或是药效已经散去一大半,程拾此刻清醒了几分,终于能开口说话,她艰难地滚了滚喉咙,声音沙哑,咬着牙一字一顿道。   “你们最好放了我,否则后果你们无法承担……”   闻言,顺子和跛脚男相视一笑,居高临下地望着程拾,眼底满是玩味。   “话别说那么满,放狠话前,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处境。你信不信,我就是松开你的手,给你机会,你也跑不出这间屋子半步?你要是听话一点,说不定我心情好,能温柔点。”   顿了顿,顺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,“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就是不一样,脾气烈,但细皮嫩肉的,应该很上镜。其实你想通点就好,与其反抗,不如好好享受,指不定你爱上了这种感觉,下次求着我们……”   他欲言又止,笑得狰狞。   “你好好想想。”   程拾深吸了一口气,尽量挺直了脊背,半晌,从齿缝中挤出了几个音节。   “先替我止血……”   活着那么艰难,但她还是想活着。   她不知道一个人具体能流多少血,只清楚自己白色的衣领已经浸满了一片暗红。   “这才乖。”   顺子从抽屉里翻出了药箱,十分娴熟地为她处理好了伤口。   擦干净脸上所有血迹,他用力地掰开程拾的嘴巴,逼迫她吞下了一粒药丸。   程拾起初想趁他不注意吐出来,可药丸入口即化,药性十分猛,她身上一阵发麻后,除了能做几个简单的动作,双腿压根无法直立。   不久后,其余人都回来了。   顺子应该是里面的领头,有人提了夜宵回来,只有他是坐着吃的。   他们分了一些食物和水给程拾,顺子专门指了一个人喂她。   喂她吃饭的小伙子年纪不大,且看着十分眼熟,喝过水后,她的喉咙舒服了不少,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,压低音量问。   “……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?如果我没记错,你曾经对我说过,你很久没见过我这么好心的人了……”   小伙子这才抬起眼皮仔细看程拾,拿着饭盒的手僵了僵,而后冷声道。   “你不用刻意说这些话和我套近乎,我不认识你,也不会帮你,更不可能放你走。”   望着他稍微闪烁的目光,程拾笃定地说。   “你之前帮我搬过狗粮。”   不等他再次否认,程拾挪着身子又靠近了他一些。   “我不会让你为难,我也知道,你就算这一下看着我心软了,也没能力帮我。我就是今天死在这里了,也没话可说,但我只想死的明白一点,指使你们的人,是不是一个女人,她姓……”   “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,你心里都清楚,又何必让我开这个口,何况我不见得会说实话。”   相视无言了数秒,小伙子微微叹了口气。   “我只能告诉你,你猜对了一点,那人的确没有想过让你活着出去。”   程拾咬了咬唇,无声地笑了。   她竟然不知道,余璐竟然能恨她到这种程度,她身上究竟哪里能让她记恨?论身世,她比不上余璐,长到这么大,也没有风顺过几年,余璐何必这样落井下石,就是死,也不让她清清白白地死。   “你们瞎聊什么?”   顺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,冲着小伙子挥了挥手,“先把她绑好,明天再开始,你别给我废话这么多,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!”   小伙子闻声迅速地站了起来,看了一眼没怎么动过的饭菜,心一横,放在了一边。   他双手均摁住了程拾的肩头,拉起床头的链子,扣在了程拾的颈处,双手则压过她的头顶,直接隔着麻绳,拷上了一副铁锁,起身前,他极小声地说了一句‘对不起’。   程拾躺在床上。单腿曲起,侧过头,看着他,说。   “你走吧,别留在这里,你应该明白,我不见了,迟早有人会找过来,到时候你们不仅仅只是杀人未遂那么简单,他们干的什么勾当,你不清楚?你还这么年轻,不需要……”   “别说了。”   小伙子一退三步远,无视了程拾的劝告,只以为她是故意动摇他而已。   他们都吃饱喝足并没有立刻动手,而是去别的房子休息,天色也渐渐的亮了。   程拾一个人留在偌大的屋内,用力地扭了扭手腕,耳边,唯有铁链相碰的声音。   很久,她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。   她做了一个梦,多年前,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黑暗中走近。他的手中握着一颗发亮的耳钉,单手举起,毫无征兆地将耳钉摁进了她的耳垂,她疼得哭了很久,男人却笑着告诉她,这样,丢了就不会找不到。   她止住了哭声,也是这么一瞬间,她认清了自己在男人心中的地位,就如同养只狗,为了宣告归属,也会为它戴上项圈。   没人会问狗,这样会不会难受,也不会有人问她,这样活着,可不可笑。   ……   *   第二天,裴宁知睡到自然醒,才磨磨蹭蹭地去了公寓。   上电梯前,他刻意带上了墨镜,压低了帽檐,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,确定没人跟着。才按下层数。   他提了一袋子的生食,本心情大好地想露一手,可站在公寓门前,脸色倏地一沉。   门虚掩着,程拾的行李箱横在中间,上面还有一个清晰的脚印。   他手刚挨上门把,后面就传来了一道女音。   “你好?”   裴宁知转身,见一个保洁阿姨手中拿着一只手机。   “有事?”   保洁阿姨凑前闻着裴宁知身上淡淡的酒味,忽地笑了。   “这些东西是你的吗?哎呀,我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,喝多了连东西都不要了,这都是值钱的东西,丢了多心疼。”   裴宁知还没有反应过来,保洁阿姨就拎起箱子推到了他脚下,并把手机塞给了他。   “快收拾好了,我还得轻扫别的楼层,刚才一直没人,我差点就叫保安上来了,幸好我等了一会儿……”   “谢谢。”   裴宁知没听她说完,眉头一拧,一脚把行李箱踢进了公寓,快速地带上了门。   他先把程拾的手机充上电,每个房间都转了一圈,确定她昨晚没进来过,他拨通了余璐的号码。   “宁知?”   她的声音里还夹杂着明显的睡意,裴宁知唇角一勾,似笑非笑地问。   “昨晚去做贼了?这个点还在睡。姐,还真不像你,我以为你回国以后,恨不得24小时都醒着。事事都在操心,对了,我特想问你,你的心累不累?”   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   裴宁知垂眸看着自动开机的手机,缓声问。   “你把程拾弄到哪里了?”   余璐本就有点起床气,听到程拾这个名字,火气全数冒了出来。   “哈,裴宁知,你是不是喝多了假酒脑子问题,你的老婆去哪里了,你问我?”   “我也不想问你,只是我劝你别把事情闹得太大,到最后下不来台,顾哥还会娶你吗?沉不住气,注定要失去。程拾在哪儿?她昨晚没回公寓。”   “我最后说一遍。我不知道她在哪!她一个大活人,能去哪?你着什么急?说不定是她之前做了那档子龌龊事,没脸见人躲起来了呢?不过你放心,我太了解她,她承受能力很强,也不是那种遇到点事就会想不开的人。你就安安静静地等她自己回来行不行?别来烦我!”   一口气把话说完,余璐的困意全没了,她坐起身,眸光冷了几分,讥诮道。   “你要是实在坐不住,报警呗。你一年也给国家交不少税,报个警总不算浪费了资源。”   说罢,她直接掐断了电话,并将裴宁知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。   其实裴宁知也不会再回拨回去,等程拾的手机快充满电,他才离开公寓。   回公司的路上,他抽了数根烟,整个车子里全是烟雾,他极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,旋即踩紧油门,掉转了方向。   ……   “顾总,裴总找您。”   肖骏敲开顾时律办公室门的时候,他正在看文件。半晌,才轻启薄唇。   “告诉他我在开会,不用等了。”   “顾哥,你这个会议开得真是独特,只有你一个人啊?”   闻声,顾时律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,仍没抬起眼皮。   肖骏尴尬地上前一步,正准备请裴宁知出去,裴宁知扯了扯领带,哼笑了一声。   “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,我说一句话就走。”   肖骏为难地用余光看了顾时律一眼,“顾总……”   “你先出去。”   裴宁知手臂一栏,挡住了肖骏。   “不用了,不都是自己人,他在也无所谓。”   顾时律这才缓缓合上文件,双手交织放在桌上,唇角一勾,“一句话说完了?我听闻裴总最近诸事缠身,余懂手上的项目迟迟不批,竟还有时间来找我。”   裴宁知不是听不出顾时律语气中的暗讽,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,说。   “程拾不见了。”   话音落下,顾时律竟笑了。   “是吗,那辛苦裴总百忙之中还要和她玩捉迷藏游戏。”   他说话的口气并不是很好,像是在生气,可没人能琢磨得出,他具体气什么。   裴宁知敛住了唇角的弧度,也不再说什么,只是把程拾的手机丢在了他手边。   走前,裴宁知转过头,淡淡地道。   “我知道顾哥从小就疼程拾,所以她玩心才会这么重,只是你别忘了,她现在已经长大了。”   她长大了。   门被关紧的那一刻,顾时律盯着程拾的手机,眼底一片阴鸷。   “查查她在哪个位置。”   肖骏一怔,望着顾时律黑沉的脸色,犹豫着点开手机地图。   举在顾时律身前的那一瞬,顾时律霍然站起了身,在他出门之际,肖骏先一步拦在了门前,低着头说。   “顾总,您知道那个人一直都不喜欢程小姐,您现在出去了,必然会……”   “我怎么做,还要你教是不是?让开。”   肖骏好半天没动,看着顾时律抬起的手臂,他才让出了一条道。   出发前,肖骏安排了数量车跟在他们后面。   一路上都是死一般的沉寂,车子驶出市区,肖骏终于忍不住开口。   “顾总,您放心,那个地方很好找,程小姐不会有事……”   “有事?”   顾时律紧握着程拾的手机,微微眯起了眸。   “你指的有事,是去给她收尸吗?”   一时间,气氛凝重到了极点,肖骏抿紧了唇,将油门踩得很死。   *   程拾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,但凡有点声响,她就会条件发射般睁开眼。这种危机感极重,却摸不透什么时候会发生的感觉,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的心。   她正前方挂着一个钟,时针指到下午五点整时,门被人从外面推开。   她尽量往上缩,直到退无可退,才僵住了身子。   他们将她围在中间,半张脸均被面具掩着,衣服是清一色的黑。   “我说过,你不用怕,只要闭着眼睛享受就可以了,我们也不需要你做什么特别剧烈的动作,毕竟有句俗话说得好,只有累死的牛,没有耕坏的地。”   顺子一语落下,周遭就是一阵哄笑声。   调整好摄像机的位置,他们先站成了一排,背对着她,也不知道在干什么,片刻,他们再次转身,手中都握着一个不堪入目的物件。   顺子扬了扬手中的棍状物,问。   “这位小姐,你想先试哪一个?”   他的声音刻意轻了几分,程拾侧过脸,看着闪着红光的镜头,知道他们已经开始录了。   她不敢吭声,咬紧了下唇。   有人先压在了床上。应该是想解开她的衣服,只是双手被束缚着,他倒腾了好一会儿,衣服都没能脱下来。   跛脚男耐不住性子,丢了把匕首过来。   “用刀划开!”   眼看着男人栖身而下,程拾眸光一紧,抬脚牟足力道踢向了男人的腿间!   男人反应快,加之她身上确实没什么力气,他手臂一扬,轻而易举地就扫开了她的攻击,并抓住她的脚踝,将她的腿往外一别!   耳边充斥着挑衅的笑,程拾克制着发抖的双手,抬高了下巴。   “你们拍这个,能赚多少钱?我可以翻倍给你们!现在收手,我可以不计较你们之前做过的一切!”   男人的动作迟疑了几分,而后又将手覆在了她肩头。   “我们不要钱,也不缺,图个乐子,你信不信啊?”   即使戴着面具,也难掩他脸上满是乐趣的表情。   ‘嘶’地一声,冰冷的刀尖顺着她脖子下两寸左右的位置,快速地划到了她的小腹,身上两件衣服均被划开。   她甚至隐隐能感觉到肌肤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冰冷。   “我靠,这女人生在旧社会吧,里面还穿那么严实!”   程拾深吸了一口气,庆幸自己被捆来前,是从顾时律那儿出来的。   顾时律从很早开始,就对她的穿着出奇的严苛,这些贴身衣物,全是他刻意让胡嫂买的。夏天很热的时候,她不但要穿胸衣,还要穿上一层裹得严严实实地抹胸。她也抱怨过,但久而久之,也就习惯了。   她之所以那么抗热,大抵也是因为这个吧。   “你笑什么?”   顺子避开摄影机,从一边绕至她身侧。   程拾冷睨了他一眼,笑得更深了,“我说过,你们不会得逞,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,放我走!”   其实她也明白,这个时候不论说什么,他们都不会搭理。可她只能这样,一点点拖延时间。   鱼在刀板上还会扑腾几下,何况她一个大活人!   顺子爆了句粗口,骂了几句后,忽地止住了声音。   下一秒,他粗糙地手掌摩挲了一下程拾的脸颊,哼哼了几声。   “别给我耍花样,今天你不给我昨晚全套,休想下这张床!”   听到金属扣一次响起的声音,程拾的心猛地一沉,闭紧了双眼。   在顺子扑向她的那一刻,外面传来了刹车声,但这声音离这屋子似乎还隔着一段距离。   所有人都快速地整理好了衣服,“你去看看,是谁?”   “妈的,把这婊子按好,别让她动。”   “顺哥,我们一路过来都没发现有人跟踪,而且这里这么隐蔽,不可能……”   “你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?”   跛脚男被吼得一懵,愣了数秒,扒开了程拾身边的男人。附身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,“你身上是不是藏了什么?”   “不可能,来前她的手机已经被我丢了!”   猛地,跛脚男看见了她耳垂上微微发光的耳钉,款式相较特别,几乎占满了整个耳垂。   他伸手别开程拾的脸,单指捏住了耳钉,随即倒吸了一口冷气。   这东西,是生生按进去的,时间已经很久了,可以看到连着耳钉附近愈合凹凸不平的皮肉。   “顺子,这个好像是定位器……”   顺子一怔,凑了过来,“艹!”   他迅速地解开了程拾身上的锁链,将她拎了起来。   “婊子,玩阴的啊?”   程拾看着这双猩红的眸,轻笑了一声,说。   “我早就提醒过你,是你不相信。”   顺子听着她带着讥讽的语气,表情越发地凶狠。   他摸起床上的匕首,扬手就扎进了程拾的身子!具体扎在什么地方,他也没在意。只是胡乱这么一捅,很快又用力拔了出来。   程拾双腿一软,缓缓地跪坐在了地毯上。   望着地上的鲜红,她心底竟一片麻木,她笑自己血真多,一直流一直流……   她这会儿也不怕疼了,她知道,他一定会来找她!   “好啊,没关系,你就是叫多少人来,我都不怕,我这条烂命不值钱,但下地狱前,我一定会拉着你一起!在这之前,我还是有时间陪你玩!”   他将程拾压在了地上,又恶狠狠地在她耳朵上剜了一刀。   “牡丹花下死,我怕什么,我怕什么!”   “顺子,你疯了,我们赶快带着她从后门走!你还在这里干什么!”   几个男人合力扯开了顺子,再转身拉程拾的时候,门被一脚踹开。   “想死也别着急,我成全你——”   一道冰冷的男声徒然响起,程拾躺在地面上,试图往外看,只是眼皮子十分不争气地越来越沉,视线也变得十分模糊。   有人拖住了她,就像拖垃圾袋一样,动作格外粗鲁地往后移。但没能走多久,那人的手就脱离了她。   她再次朝后倒去,耳边,是凌乱的脚步声,还有激烈的打斗声,慌乱中,也不知道是谁踩了她一脚,她的手指呈扭曲状微微颤抖着,她想缩回来,可移了半天,只挪了一丢丢距离。 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,那人轻拍着她的脸,空出的手压住了她的伤口,附在她耳边说。   “别睡,不能睡着——”   他的声音真温柔,还带着那么明显的担心,一定不是顾时律。   可这句话,就像有魔力一般,让她僵硬的身子软了下来,意识也恢复了几分。   努力地动了动唇,她往他怀里缩了缩。   “裴宁知,你特么就是个混蛋,王八蛋!不是说过今天来找我?真久啊,你是不是想换老婆……”   话落,她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。   “呵,还会骂人,应该不会死。”   她被放平在舒软的车椅上,这一刻,她悬着的心终于慢慢地落了下来。   边上的人仍在不停地摇着她的肩。   “我说过,不可以睡!”   “可是我真的很难受,裴宁知,我……”   剩余的话还卡在嗓子眼里,她的下巴就被紧紧地捏住了,随即轻轻往上一抬。   “你睁开眼,看清楚我到底是谁!”   “我不看!我看着你的脸就难受,我就后悔,我想嫁的人根本不是你。你救了我的命,我也不会感谢你……”   “小拾。”   他叫她的小名。   程拾猛地撑起眼皮,看着眼前这张渐渐清晰的脸,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,眼泪十分不争气地就流了下来。   “你终于来了……”   顾时律肩头一滞,稍稍移开了视线。   “我很早之前就说过,不管你在哪,我都能找到。”   他的手抚向了她的耳朵,似乎是怕弄疼她,动作很轻。   “很疼吧。”   很久,程拾才勉强地扯出了一抹笑。   “可惜,并没有你按下去的时候疼……”   “顾先生,我真的很像那天匍匐在你脚下的那只小奶狗,眼巴巴地想讨点你的爱……”  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,以至于后面的音节,顾时律听得不是那么真切。   望着她渐渐紧闭的双眼,顾时律蹙紧了眉。   “都是你的。”  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,程拾摸不清里面的深意,她也不想明白,总之换来的,全是无边无尽的失望与落空。   ……   后来再睁眼,她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。鼻腔内满是消毒水的味道。好像还是之前的这间,摆设什么她都那么熟悉。   她身上已经包扎好了绷带,顺着针管望去,是两包血浆。   “程小姐,你醒了。”   肖骏看到她睁眼,上前了一步。   “还有哪里不舒服?我去叫医生来——”   “阿骏。”   程拾唤住了他。   “顾先生在哪儿?”   肖骏没出声。   “我想见他。”   依旧是沉默,程拾挣扎着要起身,肖骏脸色一白,又把她按了回去,可能是没注意手中的力道,程拾低呼了一声。   “对不起……碰到哪里了?很疼吗?”   程拾摇头。   “我想见顾时律,你能不能帮我把他叫过来?”   肖骏始终沉着张脸,好久,才说。   “程小姐,我一直以为你和我是一样的,你至少会在乎顾总的处境,可你并不是。”   程拾这会儿哪有时间听他说教。   其实她到现在,都还心有余悸。   “我要见他!手机给我!”   肖骏最终还是拗不过程拾,把手机递给了她。   拨出顾时律的号码,好久他才接起来,只是声音怪怪的,很低沉,像是在掩饰些什么。   “她醒了?”   “嗯,顾先生,我醒了。”   回了话,那头却是一片沉默。   程拾以为他掐断了电话,举起手机看了看屏幕,确认还在通话中,她笑着说。   “你来看看我吧,我有话想跟你说,好不好?”   数秒后,顾时律才扔出一句话。   “等我半个小时。”   随即,就是一阵忙音。   程拾打足了精神,巴巴地望着门。   只是顾时律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半个小时后出现。   在程拾等到快睡着的时候,走廊传来阵阵脚步声,程拾侧过脸,刚撑起笑容,看到出现的人,嘴角的弧度瞬时落了下来。   “咦,小拾醒了呀。”   看着余璐一步步靠近,程拾不自觉地扯住了肖骏的袖口。   肖骏蹙了蹙眉,不着迹地挡在了程拾身前。   “余小姐,医生吩咐过,程小姐必须好好休养。”   “我知道,毕竟流了那么多血,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来的。肖助理,听你这口气,是觉得我打扰到了小拾?”   肖骏稍稍垂下了眼帘。   “我并不是这个意思。”   “那我在这里陪她好了,都是女人,我在也方便些。”   程拾看向余璐,拒绝道。   “不用了!”   余璐直接无视了程拾的话,习惯性地拢了拢头发,笑得温和。片刻,她直接绕过肖骏,弯腰把花放在程拾手边。   “我记得你喜欢玫瑰。”   余璐的套路总是这样,在别人面前,永远都要做好人。   她一脸心疼,还叹了几口气,只是她这个举动,怎么看怎么像上坟祭拜死人一般,若是她能跪下来,大约就更像了。   站直身子,余璐侧目望向肖骏。   “肖助理,你还愣着干嘛?你千万别跟我客气,时律的事儿,就是我的事儿,再者我和小拾那么多年的情谊,我也很心疼她受了这些委屈。”   “有些话,她大抵比较适合跟我抱怨,若是你,她肯定就不好意思了。”   余璐故意把话说得引人遐想,刚迈前一步,便被一道男声打断。   “她都说了不用,你听不见?”   所有人都遁声望去,程拾的脸色又差了几分。   “宁知,你来了。我之前还听时律说,你公司有事走不开,想着你没时间,就替你陪小拾了。你上次不是也叫我有空多看望小拾吗?”   余璐的语气,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。   裴宁知不以为然,一脸坦荡荡,丝毫不留情面地把花束又塞回了余璐手里。   “姐,我看你眼圈那么重,还是继续回去睡觉吧,你们都走,我老婆,我看着。”   余璐还没出生,肖骏就迅速地回了一句。   “裴总。我们先走了。”   “宁知,我还是和你一起……”   “哎呀,宝贝,让我看看你身上哪里受伤了。”   裴宁知故意打断余璐的话,一个转身,坐在了程拾身边。   不知道他是真不长眼还是故意的,屁股直接坐在了她手上。   这只手之前就被踩得不轻,他这么一座,更是雪上加霜,程拾拧着眉望着他,咬牙切齿地回。   “哪里都伤着了!”   余璐站在一旁,压根插不进话,她也不尴尬,用鼻子哼哼了一身,随手把花丢在了地上,转身离开了。   余璐出门的一霎,程拾终是忍不住磨着牙道,“裴宁知,你给我起来,压到我的手了,你没感觉吗!”   裴宁知眉梢一挑,往后挪了挪。   “精神不错。”   而后,他的手十分不老实地掀开了被子,拉开程拾的衣角,望着绷带上渗出的血迹,问。   “伤的很重?会留疤吗?”   程拾拍开了他的手,笑着回。   “留就留咯,刚好一前一后对称。裴宁知,你现在是在关心我吗?你进来前,我真的以为你打算换了老婆了。”   程拾倒也不是怨他,只是她危急时刻,这人连影子都没露一下,不是因为爱情结婚,果然不会有半点感情。   “怎么会,我只喜欢你。”   裴宁知不冷不热地否认了程拾的话,可是落进她耳中,偏偏觉得他说得毫无底气。   “真假,说谎是要遭雷劈的。”   “雷劈?我还真不怕,你这么可爱,肯定会替我先被劈一下。”   玩笑了一句后,裴宁知的表情严肃了几分。   “我今天真的很忙,你乖乖睡觉,我才能放心走。”   这倒是真的,他才呆了五分钟。手机就不停地在响。   程拾被铃声吵到心烦,只能闭着眼睛假装睡过去了。   裴宁知也不是那么好骗,为了确定她时真的睡了,还贱兮兮地挠了挠她的咯吱窝,见她没反应,才替她盖好被子走人。   程拾刚松下一口气,没多久,病房的门又打开了。   她没睁眼,感觉有人缓缓靠近,他的手覆在了她的脸上,轻轻地揉了揉,小声说。   “过段时间就不疼了——”   ☆、第046章:除了他,别人都不可以   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,程拾呼吸微微一滞,在那片温度消失之前,她缓缓地睁开了眼,却只看见了一道背影。   “先别走——”   “顾先生,我是真的有话想跟你说,那群人,是有人指使的,是余璐做的!”   话落,顾时律久久没有出声。   半晌,他侧过了身。   “小拾,有些事不是你空口白话就可以。”   程拾目光骤然一定,眼眶噙满了泪水,问。   “你就这么不相信我?你还觉得我是想挑拨你们之间的感情?顾先生,至少我受的伤实实在在,不会作假!”   顾时律脸色微微变了变,眸光一暗。   “绑走你的那些人,现在都在局子里,他们一口咬定,是随意抓的人,目标只要是女性——”   “哈,是嘛,我要亲自见他们,问清楚!”   顾时律站在一米之外,就冷眼看着程拾挣扎着撑坐起来,又疼得摔回去。   反复数次,他终是看不下去了,压紧了她的肩头。   “都包得跟粽子一样了,能不能安分几天?”   “安分?谁?你说我吗?”   程拾恶狠狠地拍开了他的手。   “上回她甩给我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,这会儿倒好,马不停蹄地想再让我吃个闷亏?顾先生,不是我无理取闹非要和她过不去,我犯不着!现在不放过我的人,是她!不论是谁劝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好使!包括你!”   “你知不知道,如果你再晚来一步!不出一个月,你就只能在小黄|片里见到我了!”   说着,她眼眶又是一阵酸涩,吸了吸鼻子,她偏开脑袋,拼命地将眼中的雾气眨下去,深吸了好几口让自己冷静下来。   再正过脸,她眼底是一片坚决。   “这事儿没完!我不怕等,我会找到办法撬开他们的嘴,让他们说出真相!我要亲眼看余璐进局子,这辈子都出不来!”   闻言,顾时律拧着的眉头舒展了一些,嘴角斜斜地往上一扬,“你这最多是LJ未遂。她恐怕呆不了一辈子那么长。”   程拾剜了顾时律一眼,哼哼一笑,故意把话说得刻薄。   “十年她总跑不了吧?等十年后出来,她至少四十了,到时候,你还愿意娶一个劣迹斑斑的老姑娘吗?”   话音刚落,嘴巴就被顾时律捏住了,他眸色渐深,暗沉的不可捉摸。   “小拾,我就是不娶余璐,也不会娶你,不要让我反复提醒你现在的身份,这样很累。”   程拾无法再开口,只能勉强地发出唔唔的声音。她睫毛微微颤抖着,显然是有话想说,顾时律能猜出她在想什么,暗暗地又加重了指间的力道。   “我说的话,听清楚了吗?”   他语气极差,刻意咬重了后面的几个音节,就像在警告她一般。   程拾只能点头,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。   数秒的沉默后,他松开了手,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,长腿一叠,幽幽地说。   “你先把伤养好,你是受害者,警方自然会找你做笔录。到时候你大可以点名道姓地把这些话说给他们听,至于他们相不相信,就不得而知了,毕竟上了法庭,只讲究证据,不会因为你的委屈。就随意判定一个人的罪。再者这种毫无根据的话,只会是一把双刃剑,伤的未必只是她。”   自从她与裴宁知结婚,顾时律鲜少会和她说这么多话。   只是他说的,并不是她想听到的。她叫他过来,也不是为了和他吵架。   就是单纯的哄哄她,很难吗?他明明这么了解她的性格。   “既然你已经把话说到这种份上了,不如再直接一点。如果我闹太大,我会伤得更重是吗?可你也别忘了,这些年,我受过的伤不少,并不介意多一个。”   一口气把话说完,又换来了一阵沉默。   半晌,顾时律低叹了口气,只是声音太轻,程拾并没有听见。   “如果真的是她,我也不会让你白白受这个委屈。”   他的声音软了几分,很轻,似安慰般。   “真的吗?”   程拾往外挪了挪,眼波盈盈地望着他。   “你不会袒护她的,是吗?”   顾时律轻轻点头。   程拾怯怯地伸出手,毫无征兆地掐了一把他的手背。   她下手不轻,他白皙的肌肤上瞬时泛起了一片红。   他轻嘶了一声,眉心微拢,仅张了张唇,还没能吐出半个音节,就被程拾打断,“很疼吗?那我一定不是在做梦。”   其实说出这句话前,她鼓足了很大的勇气,顾时律说得没错,她现在的确没有任何证据。她都做好了被顾时律嘲笑的心理准备,只是他并没有按套路出牌。   她的手暗搓搓地又往上攀了攀,想再确认一遍,这真的不是做梦,顾时律便反手抓住了她作祟的小手。   “得寸进尺是不是?”   他的指尖微凉,握着她的手心,竟让她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。   怔了片刻,程拾缓缓地把手缩进了被窝。失血过多,加之身上时不时地就传来阵阵疼痛,她也没多余的心思再和顾时律周旋。   闭上眼睛,她说。   “我会老老实实的养伤,在水落石出前,也不会再说负气的话。”   她不是真的不懂得分寸,居人篱下十年,她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,走错一步,掉进深渊的人,也只可能是她。   ……   之后,顾时律也没再出现,肖骏偶尔倒是会来一趟,但看肖骏的脸色,他最近大抵很忙,每次来病房,都带着一脸疲倦,来了没几分钟,又被电话叫走了。   她想,顾时律应该也不会好到哪儿去。  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,病房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。   程拾刚换完药,病服的扣子只系到一半,程明兰便站在了她身前,即便她现在十分狼狈,程明兰望着她的眸中也仅是一片冰冷,更别提心疼了。   “佑佑,我听别人说你受伤了,挺重,看你还能动能睡,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。”   程拾低着脑袋,咬紧了下唇,好半天都没能挤出一个字。   “啊,你瞧我这记性,你已经不叫佑佑了,你现在是程拾。我还向以前这么唤你,你当然会介意。”   她字字珠心,语气中满是嘲讽意味。   不等程拾有所反应,程明兰上前几步,不着迹地扫开了她的手,亲自替她将扣子系好。如果没有记错,这应该是程拾有记忆以来,她第一次帮她穿衣服。   用余光看着这双熟悉又陌生的手收回去,她才缓声问。   “妈,您怎么来了。”   “你既然还能叫我一声妈,我自然也得关心一下你这个女儿。不论我从前如何待你,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,也受了不少苦头,你不会懂,大约也不想懂。”   望向这张脸,似乎和十年前没什么区别,程明兰仍光鲜美丽,岁月好像没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。   “程拾,我来就是想当面问你,之前的新闻是不是真的?你究竟背着裴宁知和谁在一起了?你这种身份,能嫁入豪门,本就该安分守己。呵,你倒好,连个孩子都没有,别说能不能站稳这个位置。哪天再流浪街头也指不定。真等裴宁知翻脸的那一天,你以为谁更吃亏?也是怪我,我从小就没好好教过你!”   程拾不想解释,等她把所有话说完,才回。   “那是一场误会。”   “误会?那这误会还真是深。你嘴巴就那么紧,还不愿意承认?程拾,你心眼挺多,这么快找好下家,想给自己留条后路?”   程拾苦笑了一声。   退一万步,程明兰也是她的亲生母亲,说话毫不避讳,字字句句直戳她心窝子,说一点都不心酸,是假的。片刻,她缓缓抬高了下巴。   “妈,该解释的裴家已经解释过了。没有的事情,何来承认一说。”   程明兰冷哼了一声,不再出声。   她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话题,程明兰也没马上走,就坐在一旁,眼睛基本没离开过手机。偶尔会抬起头,也是看看门外。   程拾知道她在等谁,但并未点破。   只可惜,顾时律不会出现。程明兰就是耗上一整天,也捞不到半点好处。   她们之间仅剩的一点情分,大约都是用金钱在维系着。她真的不敢想,如果当初不是顾时律突然出现,她会不会真的饥寒交迫饿死在街头。   就这么僵持了近半个小时,裴宁知来了,还把余明义和余耀一同带了过来。   余耀很礼貌地先叫了一声‘姐姐’,只是站在裴宁知的后面。扭扭捏捏不敢靠太近。   关于上回的丑闻,好像只有程拾耿耿于怀,余明义看见她,神色十分淡然。   只是他出现的那一刻,程明兰的脸色一变又变,目光很明显带着闪躲,快速站起身,她始终背对着余名义。   裴宁知看到程明兰,眼底全是探究,小声地问程拾。   “这位是……”   “我妈。”   “你还有妈妈啊?我怎么不知道?”   裴宁知不自觉地提高了些嗓音,由着病房安静,这些话不轻不重地落入了余名义耳中。   余明义怔了许久,似乎很艰难地迈开了步子,绕至程明兰身前。   相视无言了数秒,他诧异地开口道。   “怎么是你——”   程明兰稍稍侧过了身,脸色有些发白,只是从程拾这个角度看过去,也看不清她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。   “姨夫,你们认识?”   “不认识!”   程明兰快速否认,有些凶狠地推搡了余明义一下,“别挡着路。”拎起包,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。   裴宁知轻咳了一声,站直了身子,“妈,您去哪儿?要不要我送您?”   他改口的速度十分快,快到程拾心底觉得格外别扭。   程明兰顿住了脚步,转过身,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。   “不用了,你陪着程拾就好。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,她以前吃了很多苦,我希望你能好好对她。如果我知道她在你们家受了委屈,我会马上带她离开!”   也许是有外人在的关系。程明兰的语气中竟带着几分认真,不像是故意虚情假意。   门被用力甩上的那一瞬,病房内变得十分安静。   正常人大抵都能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,只有裴宁知,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,贱兮兮地用胳膊肘顶了一下程拾的肩头,说。   “程拾,我终于知道你这暴脾气像谁了,不得不说,基因这种东西还真是神奇。”   程拾瞪了裴宁知一眼,咬牙切齿地回。   “说话就说话,别动手动脚。”   “你是我老婆,我爱碰哪里碰哪里,不可以?”   说着,他眼带笑意地用食指轻扫过她的耳垂,凑近了几分,漆黑的眸子里,倒映着她的脸,意味深长地说。   “顾哥还真是有先见之明,深怕你有一天被人拐走了,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。”   程拾蹙了蹙眉,伸出手压下了他的,自动无视了这句话,说,“余耀还在这里,别带坏小孩子。”而后转过脸,礼貌性地唤了余明义一声。   “姨夫。”   程明兰走后,余明义一直一言不发,盯着程拾的脸,似陷入了沉思。被忽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思绪,他温和地笑笑,刚想坐下来,裴宁知就说。   “姨夫,您不是要开会吗?这人您也看到了,挺好的,您就先去忙吧。”  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,他又说。   “现在去,还来得及。”   余明义眸光一闪,淡淡地回。   “好。”   他步子迈得很大,看着余明义的背影,程拾的心咯噔了一声。   “姐姐再见。”   余耀顺势也跟在了余明义后面,只是没走几步,裴宁知大手一扬,又把他拎了回来。   “你看你姐姐这么无聊,陪他说会儿话,等下我送你。”   余耀应该是很喜欢裴宁知的,特别听他的话,简简单单的一句,余耀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,乖巧地坐在程拾腿边。   程拾明白裴宁知故意留下余耀的意图,他这个人就是个墙头草,风吹两边倒,唯恐天下不乱,余明义步子那么急,也不见得真的是去开会,多半是出去追程明兰的。   就算程明兰不承认,但傻子都看得出来,他们分明认识,且关系匪浅。   她是准备等所有人都走光了,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问清楚,他究竟是什么意思,现下余耀在,她长了嘴巴都不敢说太多。   思忖了片刻,程拾小心翼翼地拉过了余耀的手,尽量笑得自然。   “阿耀,你从前见过那个阿姨吗?”   余耀转了转眼珠子,认真地想了想,随即摇了摇脑袋。   “没见过。”   她还想问点什么,却被裴宁知从后背掐住了腰,他侧目望着她,埋汰道。   “程拾,你觉得一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。”   闻言,程拾微微吸了口气,装作没听懂的样子,只是握紧了余耀的手。   余耀歪着脑袋,目光在程拾和裴宁知之间来回流转,片刻,他定定地盯着程拾毫无血色的脸,问。   “姐姐,你身上还疼吗?”   顿了顿。他稍稍挺起身,把小手覆在了程拾额头包着的纱布上,随即把手举得很高,“痛痛飞走了!”   程拾心头莫名一暖,抿唇低笑。   “阿耀,谢谢你,我现在真的一点儿都不疼了。”   边说,边扬手温柔地揉了揉他柔顺的发。   余耀的脸颊一红,脑袋直接埋在了裴宁知的胸口。   见状裴宁知眉梢一挑,倒觉得挺稀奇,其实余家的这个小少爷,并不是个自来熟,对外人都是一张小扑克牌脸,就是让他礼貌性的笑一笑都十分难,但对程拾,却很特别。   转而,裴宁知侧目看着程拾,似笑非笑地打趣。   “你真的连小孩子都不放过,有我一个不够吗?”   程拾瞬时沉下了脸,半个字都不愿再跟他多说。   她真的低估了裴宁知轻浮且无赖的程度。   有余耀在,气氛也不算太差。余耀一直变着法子逗她笑,对话中,她才发现,现在的蛋蛋后可比她那会儿疯狂许多,余耀小小年纪,就在学校收了不少情书。   想想她七岁的时候,懂个屁的情爱,只要能填饱肚子,不饿着,就十分满足了。   到了医院门禁的时间,裴宁知才领着余耀回家。   离开的时候,余耀已经趴在裴宁知肩头睡着了。   程拾找了张毯子搭在余耀身上。偏过头,终于有机会问裴宁知。   “你故意让姨夫去找我妈?”   果然,她还是很在意。   裴宁知并没有认真回答,只是轻笑了一声,脸不红心不跳地回。   “他真的要开会。”   “……”   这天过去后,裴宁知也变得意外地忙,好几天都不见人影。但他还算有点良心,至少每天会给她打通电话,虽然她并不是那么想接。   *   一个月时间很快过去,熬到出院,程拾在这张病床上躺得骨头都有点发苏了,从病房走到停车场,距离不算很远,她背上竟有点倒虚汗。路上,程拾才无意从肖骏口中得知裴宁知忙碌的原因,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弄到了余明义手中的项目。   回公寓前。肖骏陪她去了一趟警察局。   其实在她躺着的这段时间里,顾时律已经把事情处理得十分妥当了,只是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个结。   余璐做的这些并不算太高明,可由着顺子他们嘴巴够严,加之他们从事这个行业已经有五年之久,受害者数目惊人,基本都是家庭优裕的女孩。   顺子还算有点小聪明,知道她们不缺钱且要面子,事情曝光后,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沉默,来指认的女孩少之又少。事情已经过去,谁都不愿意再揭起这块疤,在伤口上撒盐。   程拾从来没想过,余璐竟恶毒到和这种人合作,如果可以,她真的很想问余璐。她的良心痛不痛!   简单地做了笔录,警察便领着她去指认。   “程小姐,之前绑架你的,是他们吗?”   隔着玻璃,程拾一眼扫过去,眉头不自觉地拧紧。   只有七个人,那个小伙子并不在其中。   她从不相信他们这种人会有多义气,可似乎没人供出小伙子的名字。   她猜,也许是小伙子刚入行,而她,也是他参与的第一次。   默了片刻,程拾点了点头。   从警察局出来,程拾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回想起那天的事情,她仍背脊发冷。   她没有再上车,一路走,就是想晒晒太阳,让身子暖一点。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,程拾扯了扯嘴角,看吧,不论发生过多么糟糕的事儿,还是活着最好,她第一次发现,她是这么惜命。  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,她走了约莫半个小时,最终停在了一家甜品店前。   肖骏一直跟在她的身后,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,直到程拾开口要了一份刨冰,他才上前,蹙着眉提醒。   “你现在不适合吃冰的。”   随即从皮夹中摸出了一张卡递给收营员。   “要一杯热茶。”   他口气颇严肃,程拾不禁噗笑出声,压下了他的手。   “阿骏,这里是甜品店,你非要热茶,不是为难别人吗?再者这儿最贵的饮品才四十块钱,没必要刷卡的。”   肖骏动了动唇,脸颊染上了一片绯色,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菜单,说。   “一杯草莓果汁去冰。”   他执意付钱,程拾也没再和他客气。   “阿骏,我们是不是好多年都没坐一起喝过东西了?”   “程小姐结婚前,经常上班时间拉着我摸鱼,相隔也只有数月而已。”   肖骏还是一板一眼,可程拾偏要用开玩笑的语气说。   “是吗,我怎么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?”   后面,无论程拾再调侃他什么,他均不给予回应。   说到嘴唇有点发干,程拾一脸无趣地支着下巴,定定地看着他。忽地夸赞了一句。   “阿骏,你真的很细心,记得我喜欢吃草莓。但顾先生就不记得,也许他记得,但他还是会选择给我苹果。”   肖骏表情微僵,淡淡地开口,却是文不对题。   “程小姐,我觉得裴总会真心对你,你们很合适,人的一辈子有几个十年?不一定要这么固执。”   程拾肩头一滞,手缓缓地握住了杯子。   她试图转移这个恼人的话题,目光瞥向落地窗外,似闲聊般说。   “我下周就回公司,希望你别嫌弃我是已婚妇女,还会陪我继续摸鱼。”   “如果你继续坚持,只会让顾总为难。你曾和我说过。你很感激他,你说他是你的恩人,如果程小姐当时哪怕是用了一点真心说出这些话,也该知道放手了。”   “别说了……”   “顾总和余小姐会结婚,只是时间的问题。这不单单是他们两个人的意愿,也是顾董的意思。”   “我让你别说了……”   程拾握着杯子的手指骤然收紧,肖骏望着她因为太用力而发白的指尖,继续道。   “顾董不会希望你对顾总有除亲人之外的感情!”   他在提醒她,警告她!   “你明白越界的后果!”   “肖骏,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!”   程拾霍然起身,举起杯子,微凉的果汁泼了他一脸。   ‘砰’地一声闷响,她将杯子反扣在桌面上,不顾周遭投来的诧异目光。   “那我也告诉你!你听仔细好了,我是喜欢草莓,也只喜欢草莓,草莓糖不可以,草莓果汁不可以!就像我认定的那个人!除了他,别人都不可以!”   肖骏抿住了唇,只有果汁中混杂着的草莓果肉,无声地从发梢滴落。   “不要跟着我,肖骏,从此以后我们连普通同事都不是了,若是在公司见到我,也请你当做不认识我!”   “你的工作要汇总到我这里。”   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。   “哈,是吗,那我们漂流瓶联系吧,你能不能捞到,随缘!”   转身离开,程拾尽量把步子迈得很大。   拦上的士不久,她的手机就响了。   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号码。   犹豫着接起,那头是一道浑厚带着笑意的声音。   “姑娘,你要的外套找回来了,你有空来我这儿取吧。”   程拾怔了怔,道谢后,立马让司机调转了方向。   报亭老板看到程拾的那一刻,还挺吃惊的,“姑娘,这外套你男朋友很喜欢吧?我才打的电话,转头你就来了。”   程拾干干地笑了一声,接过外套后,又连着道了几声谢。   在垃圾桶里躺了这么久,这件外套竟没她想象中带着阵阵恶臭味。   老板似乎看出她所想,笑着说。   “环卫工还回来的时候,外套已经脏得不像样了,我媳妇儿说这布料看着就很贵,特意送去干洗了。”   “谢谢老板?多少钱,我付给你……”   “不用了,你上次给的足够多了。”   程拾要了一个塑料袋,把西装外套仔仔细细地叠好后塞了进去。   站在路边重新拦车,程拾才想起来公寓的钥匙还在行李箱里,她先前隐约听裴宁知提起过,他大发慈悲替她挪进公寓了。   看着时间还早,她去了裴宁知的公司。   没有通行证,也没有提前预约,保安死活不让她进去。   “保安大哥,你再仔细看看我,是不是觉得很眼熟?我是你们老板的老婆,来拿家里的钥匙。”   保安像看神经病一样打量了她片刻,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,“你已经这个月第五个这么说的人了,她们演得比你还真呢”   闻言,程拾蹙了蹙眉,这混蛋究竟有多少桃花债!   僵持了一会儿。她被保安‘请’到了马路边,才打通裴宁知的电话。   “裴宁知,我在你楼下呢,能不能麻烦你把公寓钥拿下来给我?我进不去门。”   “钥匙我已经给肖助理了,不是他接你出医院的吗?”   程拾愣了愣,“哦,他忘记给我就走了。”   “你打电话让他再送过来不就好了,还需要刻意跑我这儿一趟?”   她一点都不想告诉裴宁知,她刚和肖骏绝交。否则以他狗皮膏药的性格,定然会刨根问底逼她说出绝交的原因。   轻咳了一声,她柔着嗓子回。   “我刚好路过,再者我们这么多天没见面,我还是有那么一点想你的。”   话音一落,裴宁知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。   “呵,程拾,公司和公寓是两个方向,你说说看,你到底是怎么路过的?”   程拾被问得一懵。   “程拾,说太多谎会圆不过来的。你又做什么蠢事了?不然我替你打电话让肖助理……”   “不、用、了。”   程拾深吸了一口气,掐断了电话,她都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浪费这么多时间。   明明找个开锁工人分分钟的事儿。   到了公寓,她请来开锁工人后,小区保安根本不给人家掏出工具的机会!   非要她出示户主的身份证才可以,周旋了好久,保安都不肯松口。   这算什么?倒霉到喝水塞牙缝,放个屁都能砸到自己的脚!   但她实在没办法放下脸找肖骏,毕竟狠话是她先撂下的。   也不可能指望裴宁知,再打电话给他,等同于承认自己就是说谎了。   大约是身上的伤没有完全愈合,程拾多一步也不想走了,只觉得很累,抱着塑料袋。蹲在了公寓门口,迷迷糊糊竟这样睡着了。 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整个人失去了重心,猛地往地面一倒,摔了个实在。   惊醒后,眼前基本是漆黑一片,她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,公寓的门,竟被人打开了。   借着洒进走廊的月光,程拾侧目瞥了一眼身边的人,看清楚后,她眉头一紧,转身便想往电梯跑,腿还没迈开,就被死死地扣住手腕拖了进去。   公寓门紧闭的那一刻,她的心也跟着咯噔了一下。   “折腾够了?”   顾时律单手抵在她身后的墙面上,将她圈在怀中。   “程拾,你的心真大,被绑走一次,还敢坐门口睡觉?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,还可以继续折腾!”   他的声音很凶,那感觉,就像她欠了他几千万似的。   程拾缓缓抬起眼皮,对上了他冰冷的视线,反手圈紧了他的腰,笑着道。   “你不是说不管我在哪儿,你都能找到吗,我还怕什么?”   她丝毫不给他躲开的余地,十指紧紧地交织在一起。脸贴在他的胸膛上,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,哑着嗓子问。   “顾时律,我是不是你的负担?背着我这个包袱,十年了,是不是真的特别累?你……后悔过吗?”   ☆、第047章:你还想打谁?   顾时律并没有马上回答,他反过手,抓紧了程拾的手臂,轻而易举就扯开了。   随即,手掌又贴在了墙上,摸索了大约三秒,‘啪嗒’一声,公寓一片灯光敞亮。   他兀自拖了鞋,白色的袜子直接踩在了地板上,这会儿程拾才注意到,他手中提了个小袋子,并随手扔进了沙发中。   他站着没动,轻扯了一下领带,缓声道。   “你的药,记得按时吃。”   顾时律走开后,这个狭小的玄关变得宽敞了很多,程拾低着脑袋,盯着自己的脚尖,片刻,弯下腰,捡起方才因为重心不稳从怀里跌落出的东西。   “你还没有回答我,你后悔吗?哪怕只有一天,一个小时,一分钟,也算。后悔过吗?”   她笑着又问。   顾时律斜了她一眼,薄唇轻启,不冷不热地回。   “别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。我就是后悔了,还来得及吗。”   他看她的眼神毫无波澜,让程拾心里一层层寒意蔓延。   “精神那么好,我看你是不需要再休息一周了,明天就来公司。”   顾时律错开她的一霎,她反手将塑料袋直直地丢在了他背上,他身子一僵,侧过身,接住了。   瞧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,他幽幽地抬起了头。   “来得及,我把这个还给你,你随时都可以后悔。从明天开始,哦,不,现在开始,你就可以后悔了。我不需要你跟在我后面默默地做那些事儿,说实话,我不稀罕。你也不用管我死活。”   她本来不确定,只是试探而已,但他此刻太过平静,似乎证明了她的猜想。   这东西,她没有还错人。   “这件西装外套是顾先生的吧?我真是傻,还巴巴地解释那么多,希望你能相信我,结果呢,你早就知道了,心里也明白余璐究竟是怎么对我。两头做好人,夹在中间,我都替你累!既然你这么累,我就乖巧一点,我会躲你们远一点,只是也请你别把我当傻子!”   顾时律与她对视了一眼,像是默认般扬了扬唇角,仅落下一个音节。   “好。”   程拾不懂他是回答哪句话,总之他说出来的时候,真的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,那模样,仿佛他终于能卸下她这个负担了。   他走后,程拾盯着门到眼睛发涩,才移开了目光。   换了个新环境,她睡得并不是太踏实,第二天闹铃还没响,就从床上爬起来了。   她尽量把自己收拾得看起来精神些,特意涂了支今年十分流行的姨妈色口红,只是镜子里的她,还是难掩病态。   再踏进顾氏恒宏集团,她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   物是人非大抵如此吧。   程拾来得还算早,推开顾时律办公室的门,他恰好迎面走了过来,肖骏跟在他身后三步左右的位置,肩上扛着一个大背包。   “程小姐……程秘书来了。”   肖骏改了称呼,上前递了个购物袋给她。   程拾扫了他一眼,也注意里面装着的是什么,接下后,就别开了脸。   “顾总,我先下去取车。”   肖骏先一步踏出办公室,因为昨晚的事儿,程拾觉得和顾时律独处十分尴尬,她现在竟有点后悔与肖骏争执,抬头不见低头见,还什么用漂流瓶联系,压根不可能。   顾时律走了几步,稍稍侧过脸,见程拾还愣在原地,淡淡地说。   “跟上。”   还没到上班的点,电梯里空无一人,程拾盯着电梯上跳动着的数字,并没有问他们准备去哪儿。   顾时律也没理由和她报备。   到了公司楼下,肖骏已经将车泊在了路边,不等他下车为顾时律拉车门,程拾主动上前一步。“顾总请——”   肖骏顿住了动作,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顾时律,又坐回了车里。   顾时律好半天都没动,望着程拾,唇边泛起一丝浅浅的笑,字正腔圆的问。   “程秘书,吃小孩了?”   程拾怔了怔,遁着他的目光,条件反射般掩住了自己的唇。   一路上几乎没人出声。程拾坐在副驾驶位,单手支着下巴,百无聊赖看着窗外的风景,毫无征兆地,脑袋上就砸来了一包抽纸,掉下来的时候,恰好滚在了手边。   她愤愤地转过身,见顾时律一脸坦然地端坐着,手臂轻扬。食指虚点了她一下。   “把嘴巴擦干净。”   他语气很淡,看似漫不经心,实则字里行间满是不容抗拒。   程拾暗暗地吸了一口气,扯了扯嘴角,“好。”   车子大约驶了两个小时,目的地是城南的高尔夫球场。   球场的经理亲自将顾时律迎了进去。   程拾这才反应过来,肖骏给她递的购物袋中,是一套运动服。   磨蹭着换好衣服,出去的时候,顾时律已经接下了球童手中的球杆。   今天恰好是阴天,大早上来打高尔夫的人并不多,空旷的草坪上,似乎只有他们一行人。   程拾默默地站在了顾时律的后方,感觉阵阵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,她环视了一圈,好似只有自己穿的最多。   十一月的天,即将步入初冬,对方带来的女伴。穿得均是清一色的超短裙,露着白花花的大腿,踩在绿草坪上,竟没有半点违和,只是程拾看着不禁又打了冷颤。   相较她们,自己的这身中规中矩的运动服,稍显老气,拉链可以拉至快到下巴的位置,捂得算是严严实实。   起初程拾以为约顾时律的人大抵来头不小,毕竟他这尊大佛十分难请。   可他本人兴趣颇浓,与身边的男人相谈甚欢,嘴角还勾着一抹笑意。   这样看来,发出邀请的,似乎是他。   几轮下来,才有人注意到站在休息椅边的程拾。   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人,程拾稍稍颔首,“陈少。”   陈少惊喜地打量了程拾一番,“你认识我?”   其实他们见过,就在不久前的婚礼上,只是这种富家公子贵人多忘事。   “我看你一个人站在这里挺无聊,不如一起来玩?”   程拾不想扫了顾时律的面子,可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,她更不想勉强自己。   “不用了,陈少和顾总一起就好。我并不会打高尔夫。”   “不会?我可以教你。”   他毫不避讳地就揽住了程拾的肩,领着她去了不远处的球洞旁。   她蹙着眉,不敢挣着得太明显。   路过顾时律时,她扭着脑袋朝他使眼色。   顾时律仅冷睨了她一眼,目光还没停顿一秒,便移开了视线,全当没看见。   陈少招了招手,球童便跟过来了,递过一只球杆。陈少亲自将球杆送进程拾手中,贴着她极近。   “这样握住。”   他站在她身后,双手环着她,当真是手把手地教。   程拾唇角的弧度一僵,淡淡地回。   “我大概知道了怎么打了。”   她跨前一步,从他怀里挣脱出来。   “好,你挥一杆试试。”   陈少无视了程拾的回避,大手在她腰上拍了拍,转而慢慢地朝下滑去。   程拾蹙了蹙眉,不轻不重地扯开了他的手,笑说。   “那陈少看仔细了,若是哪儿不对,也请您多多包含。”   她握紧球杆缓缓地举了起来,倒是像模像样。   只是扬起再落下的一瞬间。她牟足了力道,一个侧身,球杆不偏不倚地挥在了陈少胯下。   陈少瞬时弓住了身,嗷了一声,再抬头,五官已经因为疼痛而扭曲在了一起,眸中迸着很明显的怒火。   “你——”  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,球杆又是往上一抬,狠狠地磕在陈少的下巴上。   “你是不是故意的!”   程拾这才悠悠地转身,故作惊讶地瞧了他一眼,立刻松开球杆,双手齐肩举着,并往后退了几步,退到她确认陈少够不着她的位置,才站定。   “陈少?我打着你了吗?你要说呀,你不说话,我都不知道你还站在我身后。”   程拾垂眸望着陈少痛苦的表情,瘪了瘪嘴。毕竟没人背上长了眼睛,这不怪她。  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球童脸色一白,她这分明就是故意的!   大约是动静太大,其余人均围了过来。   顾时律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,眉梢微微往上一挑,随即侧目瞥了肖骏一眼,肖骏会意地走到了程拾身边。   “我是真没看见,哪儿疼?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?我早就说过,我不会打高尔夫的。”   程拾伸手想扶陈少一把。被他恶狠狠地拍开了,骂人的话还在嘴边。   肖骏就适时地挡在了程拾身前,略带歉意地附了附身。   “抱歉,陈少,程秘书确实不会打高尔夫。”   一语落下,陈少恍然明白程拾是谁带来的人,再看向她的脸,似是有几分眼熟,如果他没记错。顾时律的秘书,是他养的……   而她现在的身份,是裴家大少的妻子。   陈少脸色铁青,哼唧了几声,只能默默地吃下这个哑巴亏。   他被球童搀着离开了球场,顷刻,其余人也慢慢散开了。   唯独顾时律和肖骏仍站在原地。   程拾悻悻地捡起球杆,作势还想继续打,手却被人压了下去。   “人都已经走了,你还想打谁?嗯?”   一语点破,程拾也不尴尬,歪着脑袋问。   “你都看见了?”   顾时律微微蹙眉,程拾以为他会训斥她,然,他又拉住了她的手,半眯着眸,看着她发红的手背。   “疼不疼?”   程拾身子一僵,迅速地抽回了手。   “不疼!”   顾时律点了点头,径直走向了数米之外的球童,与他低语了几句,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,顾时律的脸色有些难看,半晌,球童鞠了个躬,随即朝着程拾的方向跑来。   球童什么都没说,只把球具递进了她怀中。   这玩意挺沉,压得程拾往后踉跄了一步。   方才的意外状况。并没有影响到顾时律的打球兴致。  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,一杆挥去,球呈抛物线状落在了数米之外,几乎没了影。紧接着,他侧过脸,说。   “捡回来。”   程拾默了片刻,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,才挪开步子。   她感觉应该是在这个附近,只是这球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。又找了一会儿,她才原路折回,没走几步,她无意偏向了不远处,那儿站着两道熟悉的背影。   程拾眸光一紧。   是余明义和程明兰。   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?   看姿势,竟还有几分亲昵。   他们没有看见程拾,程拾一个转身,快速地跑了回去。   气喘吁吁地回到顾时律之前站着的位置,她又侧过了身,他们还在!   “顾先生,你知道我看到谁了吗?”   话落,良久没人应声,她疑惑地别正脸,这个地方,只剩肖骏一个人了。   相视无言了数秒,肖骏说。   “顾总先回球馆的别墅了。”   忽是想到了什么,他又说。   “明天才回市区,今晚要在这里留宿。”   话音落下,程拾抿住了唇,跟着肖骏上了球场专供的小车。   坐稳后,她还是忍不住往球场上望。   她在心底问自己,天下会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儿,他们来了这里,又不偏不倚地被她看见了。   *   这个高尔夫球场规模颇大,除开为客人提供的高端住所,会馆周边的娱乐场所也十分齐全。   下午,有人约顾时律打牌。   又看见陈少,程拾才发觉自己下手确实狠了些,他整个下巴都是一片淤青,连带着嘴唇都有些发肿。   他这模样颇滑稽,引来同行的一阵调侃。   陈少始终沉这张脸,敢怒不敢言,程拾站在一旁,总觉得他在瞪自己。   硬着头皮呆了一会儿,房间内烟雾缭绕,熏得程拾有些睁不开眼。见顾时律一直视她为空气,她便偷摸着离开了。   顷刻,肖骏也跟了出来,并给了她一把钥匙。   “你刚出院,先去休息吧,晚餐可以在别墅吃。顾总那边,我会说。”   “没关系,我就是透透气。”   肖骏抿了抿唇。   “陈少今天过生日,晚上兴许要喝不少酒。”   程拾明白了这句话中的深意,她继续留着,不免吃亏。   看了肖骏一眼,她笑着说。   “阿骏,谢了,昨天的事,我们就忘了吧。”   她没马上回顾时律租下的别墅,而是去了高尔夫球场,比起早上刚来的时候,客人明显增多了。   站在最高处。一个个望去,她没再看见她想找的人。   其实看见了又怎样,她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打招呼,万一他们不想被人发现,她知道太多,于她而言也不是件好事。   不是都说知道太多的人,在电视剧里活不了几集吗?   ☆、第048章:撞破   程拾在别墅里独自呆到晚上近十点,顾时律都没出现。   迷迷糊糊睡了好几觉,精神反而更差了,脑袋昏昏沉沉的。   她摸了摸额角处,那儿的伤口但凡碰到还是会疼,虽然用头发可以勉强遮住,但她更怕会留后遗症,比如出院以后,她的记忆力明显差了很多,还时常会梦见小时候不愉快的经历。   算着顾时律大约没那么快回来,程拾披了件外套便出门了,高尔夫球场的别墅区绿化很好。相较市区里,这儿的空气好太多。   她沿着石子路走,周遭安静到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,没有月光,路灯昏暗,一眼望去,她竟有种这条路走不到尽头的感觉。   准备离开之际,不远处的假山后面。传来刻意压低的争吵声。   程拾瞬时顿住了脚步,因为这道声音太熟悉。   “你不用和我绕弯子,快三十年了,就是再傻,也应该明白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!”   是程明兰。   “我当年帮了你这么多,你随随便便的一句话,就把我们之间的感情撇得一清二楚,可到头来呢,她相信你了吗?她还是没选择你!知道为什么吗?因为她也害怕,害怕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!”   “她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,你还耿耿于怀?”   也许是程拾的错觉,余明义的声音中似乎夹着很明显的痛楚。   “哈,耿耿于怀的那个人恐怕不是我吧。说真的,再见到你之前,我一直在猜,你为什么能忍住不来找我,原来是把孩子找回来了。真是恭喜你啊,得不到她的人,至少她留了个女儿给你,也算是念想。”   话音落下,余明义许久都没出声。   半晌,他缓声回。   “璐璐也是我十年前才接回家的,之前我之所以不找你,不仅仅是因为孩子。原因你心里清楚。何苦套我的话?我说出来,你心里能舒服一些?”   程明兰顿了顿,自动忽视了他的话,阴阳怪气地问。   “其实我很想知道。你是怎么把女儿弄回来的?当年她可是瞒得天衣无缝,连我这个最好的朋友也是后来才发现的,你为什么会知道?”   “是顾三爷告诉我的,女儿。也是他帮我找到的。”   听到这个称呼,程拾身子一冷。   余明义口中的顾三爷,就是顾时律的父亲,她的养父。   “明兰,关于璐璐的事情,我不想多说,我约你出来,也不是为了和你叙旧。我只想知道。她怀孕那年,是和谁离开的B市?你不必再用之前的理由敷衍我,若她真是一个人离开,我不可能查不到任何踪迹。她背后的人,是谁?”   “想知道?好啊,你求我,我开心了,自然会告诉你。但你也该明白,我要的不是一张嘴,也不是你的钱。”   程拾听了很久,都不明白他们口中的‘她’是指谁,但她能确定一点,不论是程明兰还是余明义,都刻意地在隐瞒些什么,小心翼翼。甚至连名字,他们都没提及过一句。   “好,我知道了,你会得到你想要的,但……”   话还未说完,程拾的手机十分突兀地响了一声。她反射般攥紧了手机。   “谁在哪里?”   程明兰尖锐的声音响起,紧接着,沉重的脚步声渐渐向她靠近。   程拾刚退后了一步,嘴巴就被人从后面死死地捂住了。她背脊一寒,挣扎得厉害。   “别乱动,是我。”   随即,腹间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,桎梏着她。将她拖进了灌木丛中。   “大约是路过的人。”   “怎么可能?这个时间,这么偏僻的位置,谁会路过?十一点了,是你。你有这种闲情逸致出来散步?”   程明兰疑心颇重,恍惚间,她点开了手机的手电筒。   一道光线照来,程拾被反身压在了草坪上。脖子上环着一只手臂,她险些就呼吸不上来。   漆黑的夜里,她对上了一双晦暗如深的眸。   “你不要太多心,回去吧,你说的条件,我想好后会答复你,给我点时间。”   “好,我希望这次,你不会再让我等几十年——”   直到脚步声渐远,他依旧没松开她。   程拾暗暗地吸了口气,双手抵住了他的胸口,轻轻一推。   “顾先生。我很难受。”   顾时律顿了数秒,才撑着身子站了起来,整理了一下衣领,他攥着程拾的手臂。将她拖了起来。   程拾刚站稳,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,他就扭头往别墅的方向走去,仅留下了一道背影。   他步子迈得很大,完全没有等她的意思。   程拾跟在后面小跑了一段路,忽地缓下了步伐,她为什么要追他?她认识回去的路。   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,进别墅的一霎,顾时律猛地转过了身,把她压在了门上。   “程拾,我什么时候教过你偷听别人说话了?”   他此刻挨得她很近,姿势也十分暧昧,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喷洒在自己脸颊上的气息。   默了片刻,程拾稍稍别开脸,说。   “阿骏还在,你不要离我太近。不然我真怕他看见,又和我吵一架。”   顾时律冷哼了一声,仅移开了一小步。   “他回市区了。”   “为什么偷听?”   他低声质问。   “不小心路过,就听见了。”   她很是直截了当,因为这的确是事实。   “那还真巧,如果我没出现,你猜他们看到你,会是怎样的表情?”   他说得轻描淡写。却难掩其中的嘲讽。   程拾的背紧贴在门上,深吸了一口气,却是笑着回。   “谁知道呢,我无所谓。就是你没来,我也不怕。该担心的,也应该是他们!”   她听得出来,程明兰对余明义的感情非同一般。   毕竟她从没听过程明兰那样的语气,明明底气不是那么足,字里行间却仍咄咄相逼,只是落进她的耳中,却多了几分哀求。   程明兰能求余明义什么?她本人也说过,不要钱,除了钱,无非只剩下爱。   在程拾印象里,程明兰永远是骄傲的,即便她们当时的日子那么窘迫。她可以对任何人笑,但从没有和任何人低过头!就连对自己的亲生女儿,几乎也没有任何感情。   若不是亲耳所闻,程拾真不敢相信,程明兰也是有心的。   “呵,是吗,那是我多此一举了。”   顾时律挺直背,眼看着他离开,程拾忽地扯住了他的袖口。   “顾先生,余璐是姨夫找回来的?我听我妈和姨夫的语气,她也是后面才进的余家,算算时间,好像和你捡我回家的时候差不多——”   ☆、第049章:祝你们百年好合   程拾并没有觉得自己这些话里哪句有笑点,顾时律忽地就笑了,且是那种看上去就发自肺腑的笑,双眼弯成了一道很好看的月牙形。   程拾抿紧了唇,就看着他笑,等他笑够,手臂一扬,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。   “小拾,这些和你又有什么关系?”   是没关系。   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,可非要具体说是哪里,她也说不出来。   想了想,她又问。   “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,就是只有你们知道,偏偏我不知道的事儿?”   话音落下,很快就被顾时律否决了,他一脸正色,声音十分平静,眼底还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讽刺。   “别以为自己不小心听见了什么,就一副知道了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。余璐什么时候回的余家,整个B市都知道,当年的报道炒得沸沸扬扬,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。你是谁?犯得着别人大费周章只瞒着你一个人?我看你是真的太闲了,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。”   话落,他的表情严肃了几分,莫名其妙地就夺过了她的手机。   程拾明明记得自己的手机设了密码,还挺复杂的,可顾时律试了一遍就轻而易举地解了锁。   他垂眸看着手机屏幕,沉默了挺久,而后又塞回了她手中。   “有那种时间八卦别人的私事,不如多看几本书。”   几句话堵得程拾把其余想问的均咽回了肚子里。   顾时律顺手把外套丢给了她,这会儿她才发现他步伐有些虚浮,外套上也满是酒味。   “给我倒杯蜂蜜水。”   程拾站着没动,他又道。   “你跟我出来应酬,半路人跑不见了我不跟你计较,但现在还算上班时间,作为我的助理,拿这么多工资,让你做点事,很为难你?”   程拾也不是不愿意。只是这别墅压根没有蜂蜜,找了近半个小时无果,折进厨房,她才想起之前手机响过那么一下,可点开翻了个遍,里面什么都没有。   她也没多想,又将手机塞回了口袋里。   虽然找不到蜂蜜,但厨房里其他食材还算全,她卷起袖子,做了点小米粥,端出去的时候,顾时律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。   他睡得挺熟,呼吸声极重,可就算是睡着了,他的眉头依旧紧锁着,就像有多大的烦心事儿一般。   程拾找了张毯子,给他盖上,把大厅的灯全数关上。   上楼前,她想把粥端回厨房,省得这位大爷不小心碰洒了。摸着黑靠近,明明空无一物的地上,也不知道哪来的东西把她绊倒了,她霍然睁大双眼,怕吵醒顾时律,立马捂紧了嘴巴,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响声。   她摔了个实在。上半身趴在沙发上,双腿跪在地面,膝盖间一片痛楚,这姿势别扭又难受。   咬紧牙关,还没能忍着疼撑住身子站起来,背上忽地一沉,这股力道带着她又趴了回去。隔着不单薄的布料,她背脊上传来一阵炽热的温度。   程拾眨了眨眼,愣了至少三秒,屏着息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子,腰又被紧紧地环住了。   “顾先生?”   除了呼吸声,没有一丁点动静。   他大抵是把她当人肉抱枕了。   “你看清楚,我可不是余璐!”   还是没有声音。   挣扎着出了一头汗,顾时律一动不动,跟座雕像似的就压着她。   到后面程拾索性放弃了,跟一个酒醉的人计较,压根等同于对牛弹琴。脑袋转了个舒服的方向,她垂眸望向了顾时律,但这个角度,只能看到他的头顶。   她以为今晚肯定睡不着,但出乎意料,她很快就陷入了梦境,迷迷糊糊中,好像有人拥住了她,动作十分温柔,饶有一副怕弄疼她的样子。断断续续在她耳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,很轻,一个音节也听不清楚。那感觉就像有只蚊子在她耳边绕来绕去,挥不走又打不死。   她闭着眼,十分不耐烦地偏了偏身,脑袋就靠进了一片温暖中,隐约听着平稳的心跳声,她缩了缩脖子,也不动了。   次日程拾伴着浑身酸痛睁开了眼,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躺在了沙发上,昨晚给顾时律盖的毯子,此刻严严实实地裹在自己的身上。   揉了揉眼睛,她无意瞥见了放在茶几上的碗,里面的粥所剩无几,也不知道是他喝了还是倒了。多半是倒掉了,他这人嘴巴特别难伺候,挑食得厉害。   缓了缓神起来,整栋别墅都静悄悄的,没有灯光,大厅的落地窗被拉得很紧。   她找了一圈都没看见顾时律,出门的时候,恰好打扫卫生的服务员进来了,问过之后,她才知道顾时律一大早就离开了,把她一个人丢在了这里。   打车回了公司,已经快中午了,等肖骏忙完手头上的工作,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,她才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办公室的门。   “要帮顾总带吗?”   肖骏侧目看了看程拾,蹙着眉回。   “顾总今天不来上班,你们一起回来的,不知道?”   程拾微怔,也懒得提顾时律把她丢下的事儿,只讪讪地笑了笑。   接下来的几天,她都没看见顾时律,肖骏也忙得不可开交,一整天下来几乎都在接电话。   她想问,都找不到跟他说话的机会。   临下班,裴宁知的电话就打来了,程拾还没开口说话,那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冷嘲热讽。   “好啊,程拾,你的良心真的被狗吃了,是不是忘记自己是已婚妇女了?”   别说,她这段日子过得颇清闲,还真忘了有这么一个人存在。   见程拾沉默不语,裴宁知轻啧了一声,只说在她楼下,让她到点麻溜点下去。   一周没见,裴宁知整个人精神都不太好,眼皮子底下的黑眼圈极重。   “工作很忙吗?我看你好像没睡好。”   裴宁知哼哼一笑,侧目横了她一眼。   “不用假惺惺的关心我,我之前给你发过简讯。也没见你回。”   “什么简讯?我没收到。”   为了确认,她还刻意把手机打开翻了翻。   “真的没有。”   她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举在了裴宁知眼前,他的脸色更黑了,下一秒,他一把扫开了她的手。   “我在开车,你看不见?”   “哦。”   一路上他都没再说话,神色似乎有些凝重,程拾看着路,不像是回公寓或是别墅的。   “我们要去哪儿?”   裴宁知点起一支烟,才幽幽地回。   “我姐今晚订婚,你穿这样去,不太合适。”   话落,程拾的心咯噔了一下。僵僵地侧过身,扯了扯嘴角,说。   “哦,你姐姐还挺多的,先恭喜你了……”   话音还没落,裴宁知就笑了,还笑得阴恻恻的,“程拾,你现在又在装哪门子傻?我只有一个姐姐,你也认识。恭喜的话你也不用跟我说,到了酒店,你可以亲口和她本人说。”他语气挺差,似乎并不打算和程拾讨论这个话题。   裴宁知把她带到一家高级定制的店中。随意指了件礼服让她换上,店员还十分细心地为她化了个妆。   从更衣室出来,裴宁知的心情似乎好了那么一点,他看着程拾,挑了挑眉梢。   “嗯,收拾一下倒还有点人样。”   程拾冷睨了他一眼,懒得和他耍嘴皮子。   顾时律和余璐订婚,这么大的事儿,估摸着整个B市的人都知道了,可偏偏没人告诉她。   她在想,若是裴宁知今天没来找她,是不是等他们订婚又结婚,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,她才后知后觉发现?   意料之中,订婚宴办得颇为隆重,进去的宾客非富即贵,肖骏站在最外面迎客,见到程拾的一瞬,眸光很明显带着闪躲,他故意别开脑袋,装作没看见她的模样。   程拾目光一冷,跨步朝他走去,单手拍在了他的肩头。   “肖助理,我们每天见面,那么大的喜事儿你也不通知我一声?”   她又凑近了几分,压低音量。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笑着问。   “怕我来砸场子?你太高估我了,我没那么大本事,也丢不起这个人。”   肖骏身子稍稍一僵,自而然而地退后了几步,同样笑着回。   “程小姐误会了,请帖我早就放在你桌上了。”   她还从来不知道,谎话从肖骏这种一板一眼的人嘴里说出来,竟半点违和感都没有。   “不想进去?”   程拾还定定地看着肖骏,裴宁知的声音忽地从耳边响起,她侧过脸,脑袋险些撞到他的下巴,他反应极快,身子稍稍往一旁一闪,转而环住了她的肩。   “他们都在,我带你去打个招呼。”   从偌大的婚宴厅到后面的化妆间,经过一条狭长的走廊,程拾全身都是僵硬的。说实话,她不是很喜欢这种场所,总之关于幸福的事情,好像都很她格格不入。   “脸色这么差。”   裴宁知半眯着眸,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。   “我就是怕,上次的事情你妈气的不轻,她让我们保持距离,我们这样明目张胆地一起出现,她大概心情会更不好。”   “今天这种场合,她就算心里不舒服,面上也不会为难你半分。你要真那么怕她,就别再做蠢事,省得我也和你一起挨罚。”   程拾抬起眼皮,蹙了蹙眉。   “你受什么罚了?”   裴宁知很认真地想了想,随即狡黠一笑,反身就勾住了她的脖子,空出的手指轻挑起她的下巴。   “你说呢?你被赶去公寓住,我可是每天孤枕难眠,程拾,你也知道我家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,我妈可是从我们结婚那天就巴巴地想抱孙子了。那事儿她早就不计较了,前些天还让我去接你。我看你在公寓呆得挺开心,也没想回来的意思。不然我搬过去和你挤一挤,今晚我们就……”   他欲言又止,眼底满是玩味。似故意般,收紧了臂间的力道。   望着她因为呼吸不畅而涨得通红的脸,他笑得更深了。   程拾冷眼对上了他的视线,挺直背脊,看着他慢慢放大的俊脸,一点儿躲开的意思都没有。   “好啊,可以。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,不过……”   下一秒,程拾暗暗地抬起腿,高跟鞋直接落在了他皮鞋上,狠狠地碾了一脚。   裴宁知冷嘶了一声,不得不松开了她。   薄唇刚张开,程拾就继续道。   “不过我希望你不是一时兴起,万一到时候你又不想要这个孩子了,很伤身的。”   随即,她扬手抚平了他衬衫上的褶皱。   裴宁知哼哼一笑,反手捏住了她的脸,“别一张嘴,我怕到时候真哭的人是你。”   “怎么会,我对你一向很真诚不是吗?”   “是不是我验证一下就知道了。”   他再次贴过脸,他们的唇仅差一厘米就能挨上,就被人生生地打断了。   “宁知,伯母一直在大厅等你。”   裴宁知怔了怔,神情在一瞬间变了变,旋即收回了手。他没有回头,只应了一声。   走时,他微微抬了抬腿,拧紧了眉,估摸着那一脚确实踩得挺疼。   错过程拾,他唇角一扬,露出了两颗洁白的小虎牙,笑着说,“晚上回去陪你折腾个够。”   等裴宁知离开后,程拾尴尬地舔了舔唇,深吸了好几口气,才主动和顾时律打了声招呼。   “恭喜你了,顾先生。”   她一直以为自己无所谓,看得会比谁都开,这本就是注定了的事儿,可祝福的话真说出来,心脏像是被针扎似的隐隐作痛。   宠她,养她,陪了她十年的人,日日夜夜的相处,他终于要订婚了,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,却不是自己。   可仔细想来,他也从未说过一句爱。到头来,这份感情,都是她自己自作多情。偏要画地为牢的守着,挺可笑的。   良久,顾时律都没出声,目不斜视地望着裴宁知离开的方向,脸上也不带一丝表情,双眼中也全是冷然。   在程拾迈开腿的一瞬,顾时律身子一斜,挡住了路,并摊开了手掌,掌心朝上,不冷不热地问。   “空手来的?小拾,你结婚的时候我可是送了你一份大礼,礼尚往来不懂?”   顾时律向来知道什么最能刺激她。专挑些她不想提及的事情说。   其实他不用这样反复提醒她现在的身份。   “我来得急,也没人提前通知,我什么都没准备。但礼金我还是有的。”   程拾故意把话说得坦然,从手包中翻了好半天,财大气粗地摸出了一张粉色钞票,直直地就拍在了顾时律的胸口。   “我知道顾先生不差钱,总之我的钱也都是你给的,羊毛出在羊身上,一点小心意,祝你们百年好合,天长地久!”   程拾以为他会拍开她的手,再不就嘲讽她几句,然。他欣然收下了,还把钱紧紧地攥在手中。   程拾暗搓搓地瞥了他一眼,他竟然在笑,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。   哈,他这是很满意她现在的乖巧?   当着她的面,把钱收进裤子口袋,他才幽幽地让开一条道。   “去吧,有人在等你。”   程拾以为他指的是余璐,事实证明她还是天真了点。   推开化妆间的门,里面真是其乐融融一片,余璐一直抿着唇在笑,配上她今晚这身鹅黄色的礼服和精致的妆容,感觉整个人都在发光。   除了余明义和余耀,程明兰竟也在这里。   她挽着余明义的手臂,脸上已然没了往日的冷漠,看着余璐的眼神,简直比亲闺女还亲。   笑声在程拾出现的那一刻,戛然而止。   “姐姐!”   余耀看到程拾,从余璐的礼服后面钻了出来。   “小拾来了。”   余璐上前拉住了程拾的手腕,她条件反射地想躲开,余璐却暗暗地用足了力道。   不等余明义开口,余璐笑着说。   “小拾,我们真的很有缘分,无论如何,我们都会成为一家人。程阿姨和我爸在一起了,指不定我以后还要随你,叫她一声妈妈呢。”   除了程拾,没有任何一个人尴尬,他们的表情很自然,连程明兰望着她的眼中,也没了锋利。   程拾无声地笑了笑。   左不过一周,她好像错过了很多大事。各个都心如明镜,唯独她蒙在鼓里。   程明兰和余明义光明正大地出双入对,看起来似乎还很恩爱的模样,回想起那天夜里他们之间的对话,是多么讽刺。   “璐璐,时间差不多了,你该出去了,时律还在外面等你。”   “好。爸,一会儿你可不能偏心,相机的镜头不能离开我。”   余明义拍了拍她的肩,转而低头满眼慈祥地对余耀说。   “阿耀,等下上台的时候,记得拖好你姐姐的裙摆,她要是摔倒了,这个月你都不许吃肉。”   余耀瘪了瘪嘴,“我知道!”而后勾了勾程拾的小拇指。   “姐姐,仪式结束后,我可以和你一起吃饭吗?”   见状,程明兰掩嘴笑了笑,靠着余明义。说。   “没想到阿耀这么喜欢我们家程拾。” 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,程拾完全插不进话,那感觉,她就像个外人。  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,跟在余明义和程明兰后面到了大厅。大抵余璐才是今晚的主角,没人会特意在乎她,她私以为余璐走后,程明兰哪怕装模作样也会解释几句,但程明兰并没有。   她整个人都很懵,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   裴宁知察言观色的能力极强,大约也感受到了程拾的不自在,偏偏还要火上添油地问。   “程拾,你说以后你是得叫姨夫还是爸?我觉得你还是跟着我叫就好,不然多奇怪。”   程拾瞪视了裴宁知一眼,咬着牙说。   “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!”   裴宁知一点也不在乎程拾气急的模样,反而更想埋汰她了。这个女人,在他眼里,始终裹着层虚假的面孔,明明彼此心知肚明,这场婚姻只不过是面上功夫,但在人前,她非要扮演一个好妻子的模样。   他并不想配合。   因为只是订婚,仪式没有多么繁杂。   程拾就冷眼看着顾时律和余璐周旋着来宾,直到敬到她这里。   裴宁知随手端起了酒塔顶端的酒杯,顺其自然地环住了程拾的腰。   “恭喜顾哥抱得美人归,这杯酒,我干了,你们随意。”   他仰头把杯中酒喝了个干净,余璐调侃了一句。   “你倒是护着小拾。”   “程拾备孕着,不能沾酒。”   一语落下,程拾诧异地望向了裴宁知,他脸上说不出是什么情绪,而眼中,也只有余璐。   她蹙了蹙眉,刚想否认,余璐忽地递了杯酒给她。   “喝一口,不碍事的。”   裴宁知暗暗地掐了掐程拾的腰,程拾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,默了数秒,轻声拒绝。   “我还是不喝……”   “啊——”   一声尖锐的叫声,盖住了程拾后面的话。   余璐指尖触碰到程拾手的一瞬,手腕一转,红酒直直地落在了地上,溅出的红酒,染红了余璐的裙摆。   程拾还没做出任何反应,余璐暗暗地握住了她的手腕,满脸无辜。   “小拾,没关系的,你别在意……”   程拾张了张唇,刚吐出一个音节,余璐手一松,整个人朝后倒去。   速度之快。没人来得及扶住她。   程拾就看着余璐好巧不巧地摔向了酒塔,而后狼狈地趴在地上,杯子应力全数落在了她的身上。   就在这么一瞬,裴宁知推开了程拾,一个跨步横在了她和余璐之间。   “你没事吧?”   裴宁知伸出了手,却被余璐无视了,她撑着身子扫开了自己裙摆上的玻璃碎片。   在场的宾客都因为这场骚动围了过来,余明义和程明兰最先走到余璐身边。   “璐璐,没受伤吧?”   程明兰单手环着余璐,仔仔细细地上下检查了一遍,好半天才松了一口气,“没伤着就好。”紧接着,程明兰抬头望向了程拾。   程拾形容不出程明兰此刻眼底的情绪,愤怒?还是觉得丢人现眼?   总之在她爆发之前,余璐按下了她的手背,“程阿姨,小拾不是故意的,您别生气,都怪我,她明明说过不喝酒的,是我太为难她了……”   余璐看似替程拾解围,实则字里行间都指明自己这般模样是程拾害的。   程拾全身发冷,承受着四面八方探究的目光和阵阵议论声,她闭了闭眼,再睁开,却对上了顾时律的双眸。他看着她,眼底竟是一片失望。   没有人说话,他们都看着她,似乎在等她一个解释。   程拾咬紧了下唇,突然就很想笑,可她还是忍住没笑出声。   余璐得到了一切,却还是不愿让她好过。   “璐璐,我说过,你不该穿这么高根的鞋子。”   程拾怎么都没想到,第一个为她解围的人,竟然是他……   ☆、第050章:好好勾引我   程拾和余璐几乎是同一时间遁声望去,余明义双手背在身后,就这么淡淡地说了一句,声音不高不低,但足以让附近的人听得清清楚楚。   余璐很明显地一怔,动了动唇,还没说什么,她身上就披上了一件西装外套,顾时律一言不发地将她拉了起来,低头附在她耳边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,余璐脸色微微一白,但仅是一瞬间,很快又恢复往日的神情。   她垂眸扯了扯裙摆,将玻璃渣拂开。   先是扭头宽慰了程明兰一声,随即望着程拾,笑得温柔,“小拾,我们一起去换身礼服,化妆间还有很多,你可以选一件喜欢的。”   谁都以为程拾会拒绝,因为她几乎毫发未伤,仅是袖口极不明显的位置沾上了点红酒渍。   “好啊。”   程拾挑了挑眉,自然地挽住了余璐的手臂。   裴宁知的目光始终落在余璐身上,眼底带着一抹难以捉摸的情绪。   谁都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,等她们离开了,宾客们仍议论纷纷,温永华蹙了蹙眉,随即招呼酒店的服务员将这里清扫干净,为了防止再出状况,刻意让人铺上了红地毯。   顾时律还留在婚宴厅,气氛很快也缓和了不少。   他本想呆一阵子就离开,余耀不知道从哪儿蹦了出来,抓住了他的手,神秘兮兮地将他拉到了露天阳台。   顾时律对小孩子很是有耐心,只是笑着任他牵着。   等余耀站定,才问。   “阿耀,是不是困了?”   余耀只摇头,没回答,伸长了脖子。环视了一圈四周,四下无人,他小声地告诉顾时律。   “哥哥,我姐姐是不小心摔倒的,我就在旁边,看得清清楚楚!没有人推姐姐!”   顾时律没想到余耀会说这样的话,挑了挑眉梢,抿紧了薄唇。   余耀见他一声不吭,小拳头握得很紧,试探性地问。   “哥哥,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?”   “我没有说谎,哥哥也在边上,怎么会没看到?我爸一直说,好孩子是不可以说谎的!”   “好孩子当然不说谎,但你顾哥哥是大人了。”   忽如其来的声音迫使余耀僵住了身子,他埋下了脑袋,颇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。   裴宁知单手插在裤子口袋中,缓步靠近了余耀,揉了揉他的脑袋,说。   “你爸喊你回去吃饭,吃饱了才能长高。”   他推着余耀,硬是推回了婚宴厅内,随即,玻璃门一拉,扬了扬手臂,比了个‘拜拜’的手势。   裴宁知的这些小举动。尽收顾时律眼底,他把玩着手中的火机,微微勾唇。   “小孩子可没你想象中那么好骗。”   裴宁知耸了耸肩,从口袋中摸出了一包烟,递了一支给顾时律。   “原来顾哥知道人没那么好骗,我也都是向顾哥学的。”   订婚宴开始前,顾时律用的是同一种方式把他支开。   “顾哥,吃着碗里的,想着锅里的,这样不厚道。”   顾时律并未接过烟,侧过脸,望着远处的虚无。   “这种话,你该和自己说。”   ……   进了化妆间,余璐瞬时敛起了嘴角的笑意,狠狠地扯开了程拾的手,她并没有立刻脱下礼服,兀自倒了杯水,轻抿了几口,抬高了下巴,哼哼地笑了一声。   “程拾,我早就说过,你不是我的对手,何必过来自取其辱。看来还是我高估了你,你比我想象中更没脸没皮一点,看着我们订婚,你心里难受吗?这里也没人,你想哭就哭出来,我不会嘲笑你。毕竟心心念念了十年的人,一下子再没盼头了,也挺悲哀的。”   听到余璐的话,程拾不禁笑出了声,她缓步走向落地衣架,绕了一小圈,选了件颜色最鲜亮的长裙出来,递给余璐前,还在她身上比了比。   “我觉得余姐姐穿这个码字恐怕小了点,怎么?开始那些酒是不是准备泼在我身上?”   余璐眸光微微一闪,顿了好一会之后,她一把抓过了裙子。   “只是你没想到,裴宁知就那么巧站在你我之间。其实说实话,你不用刻意让我难堪,我今天能来,也是真心祝福你们的。至于哭,我也挺想哭的,说到底顾先生也算我半个哥哥,只是我酝酿了挺久,就是掉不下一滴泪,你说怎么办?”   “哈。”余璐笑得表情极为夸张,她缓缓走到帘子后面,速度极快地换上新礼服,出来的时候,还在镜子前摆弄了很久自己的长发。   “小拾,你也只是过过嘴瘾,我今天心情好,你喜欢怎么说,就怎么说,我就听着,我会看着你能坚持多久。想到以后你的结局还是流落街头,过一段舒坦点的日子,也不是不可以。”   “是吗,那我真是期待,我也很想看看,我和你,究竟谁会更惨一点。这个世界上向来没有密不透风的墙,你做过的事,被发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。我特别想问问你,做了这么多缺德事儿,你晚上睡得着吗?”   余璐顿住了手中的动作,极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。   “你说什么,我听不懂。”   “听不懂关系,只是我劝你别作茧自缚,并不是抱上顾先生这颗大树就能安枕无忧了,该还的总得还,不是你的,也不能强求不是?”   余璐并不是很在意程拾故意刺激她的这些话,不徐不慢地补好妆,她才侧过了身,倚在梳妆台的桌延边。她笑得坦荡,那感觉,就像她从不曾做过什么亏心事一般。   “小拾,我无所谓你怎么泼脏水在我身上,只是我想告诉你,我能和时律订婚,并不是因为你,你千万别想太多了。”   她笑意加深,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。   “他应该没跟你说吧?我怀孕了。”   话音落下,程拾霍然睁大了眼睛,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余璐的小腹上,那儿平平坦坦。   “他肯定不会说,我们本就打算等胎儿稳定下来再告知大家。毕竟他害怕有些人不安好心。但是我觉得没必要这么防着,我这个肚子,万一有个什么闪失,他第一个也会怀疑你,我真的没什么好怕的。”   余璐说话间,程拾始终紧绷着身子。   “我先出去了,时律还在等我——”   这里明明很宽敞,余璐偏要从程拾身边过,猝不及防就攥紧了她的手腕,用力往上一扳。   盯着她的手机,冷声提醒。   “同样的套路别用第二次,傻不傻?你不会听到自己想听的那些,因为那根本就是没有的事儿。”   相视无言了片刻。余璐松开了手。   离开前,余璐稍稍侧过身,歪着脑袋,说。   “这里的,你可以随便选,但是小拾,你记住,你只配捡我剩下的!也只能捡我剩下的。”   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,似暗有所指。   但程拾没有心思去猜,脑海中一直都是她的那句。   我怀孕了。   缓了很久,程拾才推开化妆间的门,一出去,就看见了等在门边的程明兰。   程拾以为程明兰会训斥她,但程明兰并没有,只是深深地看了她许久,而后拍了拍她的背。   “刚才太混乱,我只顾着璐璐,没注意到你。程拾,我和余……我和你姨夫前天领了结婚证,从前是我不够关心你,你别怪我。当年没去找你,也是被逼无奈,大概也是私心所致,你留在顾家,总比在我身边强很多。你一向都是懂事的孩子,一定会理解的。”   程明兰说得很动情。声音里带着很深的愧疚,甚至连眼眶都红了。   这些话,如果早十年听到,或许程拾真会感动流涕。   眼看着程明兰的手伸向自己,不带一丝攻击性,程拾却条件反射般闪开了,她背脊贴在门上,别开了脑袋,淡淡地回。   “妈,我从来不曾干涉您的生活,您找到了归宿,我替您开心。您也放心,我不会打扰您来之不易的幸福。刚才,我真的什么都没做,更不会因为您的事儿故意报复刁难余姐姐。”  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,程明兰的表情放松了很多,下一秒,她又蹙紧了眉,真情意切地问。   “你没伤到哪儿吧?打碎那么多杯子,我真怕你……”   “我没事,很好!”   程拾只觉得很累,不想与程明兰过多周旋。   明明是母女,人前人外都要说着最客套的话,她觉得恶心。   错过程明兰之际,程拾忽地想起了什么,猛地停了下来,她侧过脸,直视着程明兰,“妈,除了和姨夫,您还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?”   程明兰嘴角刚扬起的弧度就这么一僵,随即,笑着说,“诺诺,我该说的都和你说了。还能有什么事呢?我过来,也只是想看看你,我才进余家,璐璐的性子我摸不透,但你是我身上割下的一块肉,你愿意和璐璐和平相处,我自然也没什么想交代的了。其实就算你和璐璐之间有什么误会,我面上为难,但心底肯定是向着你的。”程明兰回答得轻描淡写,眼神却刻意看向别的地方避开了她。   程拾没再做声,程明兰故意叫她曾经的名字,太明显是在打亲情牌。   她知道这个名字的深意,有一次程明兰喝醉,就捧着她的脸告诉她,这个名字是她最爱的人取的,意思很明了,就是明面上的,诺诺,承诺的诺。   默了片刻,程拾折回了婚宴厅,这儿依旧热闹,好一会儿,程拾才发现,余璐根本不在这里。裴宁知也不知道去哪儿了,连着打了数通电话,这厮就是不接。   害怕有人客套性地敬酒,自己又找不到合适的表情回应。她刻意避开了人多的地方,找了个安静的小角落。   数米之外,她望着顾时律温柔的神情,完全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。   她曾想过无数次,她总会为这个男人大哭一场。   也许是他不再养她。   也许是他对她冷眼相对。   再不济。就是他结婚。   突然知道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,程拾忽然就哭不出来了,她一句恭喜也不想说,只想说句谢谢。   谢谢他这么对年以来的温柔想待。   她视他为英雄,他宠她像个孩子。   半晌,肖骏默默地站到了她身边,递了一张房卡给她。   “累了你可以先上去休息。”   程拾很快接受了他的好意,微微抬起眼帘,她冷不丁地问。   “阿骏,你知不知道裴宁知去哪儿了?我给他打电话,他不接。”   肖骏肩头一滞,摇了摇头。   “我不知道。”   攥紧了房卡,程拾上了酒店的最顶层。   沿着走廊一直走,终于找到了房号,推开门,里面灯光敞亮,裴宁知的外套就丢在小客厅中,满房间均是浓浓的酒气和烟草味。   再往里面走一点,她瞧见了一只高跟鞋,颇为眼熟。   程拾眸光一紧,在原地顿了许久才再次迈开步子。   这是间套房,有三个房间,其余两扇门紧紧地闭着。   最尽头的房间,透出了一道微光。   “说过的话就要做到啊,宁知,身份摆在这里。我们真的没有结果的……我没有喝多,我肚子里还有宝宝呢,我不可以喝那么多酒。”余璐的声音清晰地传来。“如果你不是我弟弟,该多好,也省得我掏心掏肺地给了个负心人。”   “别这样,程拾等会儿会上来。”   “上来什么!你别装得一无所知行不行?你看不出她心里有别人?你们为什么结婚,我可是一清二楚,宁知,别再对我恶言相向了,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啊,对不对?你舍不得我的。”   透过半演着的门,程拾面无表情地从外望去。   余璐身上仅剩一条真丝睡裙,吊带的。极近透明,隐隐能看见她胸衣的颜色。她贴在裴宁知的背上,牢牢地锁着他的腰。   由着裴宁知背对着程拾,程拾看不见他此刻究竟是什么表情,只知道他声音很冷漠,不带一丁点感情,却还是安慰道。   “你别太贪心,知足就行,谁都向着你,你有什么可担心的,除非你自己做了亏心事……”   看着他们颇为亲密的姿势,程拾不由往后退了数步。   “我亏心什么?她偏要和我抢,我就只看着不说话?我可没那么伟大!我能容忍她的存在。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,你们还想怎么样,啊?裴宁知,你不然就和她好,别再和我有任何交集,你这样,又算什么?当年他故意把我送出国,说是进修,其实呢?他利用我,现在你也想利用我吗!”   程拾屏着息,正准备摸出手机,整个人都被扛了起来。   那人速度极快,不给她挣扎的机会,直接把她扛出了套房。   他停在安全通道前,手一松,把她丢了下去。   屁股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,程拾刚撑着身子站稳,又被推了进去。   明明是五星级酒店,安全通道却连个灯都没有,黑暗中,她感觉一道身影步步逼近。   “你——”   仅吐出一个音节,嘴巴就被捂得死死的。   她挣扎着用指甲扣住了对方的手背,重新获取新鲜空气,双唇又被牢牢地堵上了。   这记吻,带着很深的攻击性,夺取了她所有的呼吸。   程拾身子冷了冷,理智渐渐恢复,她反手用尽全身的力道推来了他,随即扬起了手臂,这巴掌没能落下,手腕就是一阵吃疼。   恍惚间,她听见了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。   “顾时律,你是不是有毛病!你未婚妻跟别人不清不楚,你不去找她,发泄在我身上算什么英雄好汉!你就是这样对我,余璐也看不着!她不会吃醋,你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,你特么真有本事,就当着她的面强迫我。我就看你敢不敢!”   就算是灯光昏暗,程拾也不至于真的眼瞎,月光从窗外洒来,双眼渐渐习惯了黑暗,她可以看清楚眼前人的五官。   如果没记错,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吻她,可理由却那么好笑。   话音落下,顾时律噗笑了一声,单手扣住了她的腰。   “小拾,我从前就教过你,做什么事,都要给别人留点后路。他们可什么都没做,我们就是站在他们面前。他们也可以用只是姐弟情深的幌子敷衍过去。”   他根本不给她开口的余地,他垂眸望着她,语气是那样的平静。   “生气吗?拿出你从前的本事,好好勾引我,我们在一起,这样才不吃亏。”   回望着他深邃的眸,就差那么一点,她就要陷入其中,可此时此刻,她是这么厌恶他的眼神。   尝试着摆脱他的束缚,男女力气悬殊,她压根动弹不得,退无可退,她扬起下巴,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回。   “我、不、需、要!”   说罢,她轻轻一推,顾时律竟顺力退后了几步。她压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松下手中的力道,就像等着她爆发、生气一般。   带着深深的试探。   程拾怔了怔,狠狠地擦拭了一下嘴角,擦到嘴角一片火辣辣的疼,才转身往套间跑去。   她不知道顾时律的话中几分真,几分假,只是她再次回来,套间里空无一人,她不得不相信,顾时律是刻意支开她的。   什么在一起,这三个字,顾时律有太多机会跟她说,在她嫁给裴宁知的那一刻,在他挽救她于水生火热的那一刻,他都可以说,偏偏这种时候,他说的话毫无说服力。   此时此刻,她终于明白了之前裴宁知眉宇间的凝重。   却越发觉得荒谬到不可思议。   裴宁知和余璐,虽不是亲姐弟,但仍有血缘关系,他们这样多久了,程拾不敢猜,这压根就是有违伦理道德的。   突然想起裴宁知答应娶她的那么一天,是那么唐突,原来是想让自己做遮光板。   她凭什么?   深吸了几口气,程拾收起了散落在地上的衣物,并将那只高跟鞋,硬塞进了自己包中。   第二天,她是被阳光刺醒的,动了动身子,她才发觉,自己在沙发中睡了一整夜。   睁开眼不过数秒,她就看见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裴宁知,他换了一身行头,双腿交叠,就这么好整以暇地望着她。   “睡醒了?程拾。你真的属猪,这种姿势也能睡那么死?”   他表情里毫无异样。   程拾揉了揉发僵的颈,直直地盯着他,问,“你昨晚去哪了?为什么不接电话。”这话说出来,程拾都觉得似曾相识,她不止一次这么问,但唯独这一次,她有点期待裴宁知会怎么骗她。   程拾怎么也想不到,裴宁知即使面对着自己,眼底也会毫无波澜。   他就笑着,认认真真地回。   “我姐昨晚喝多了,我照顾她到半夜,回来你已经睡着了,我想抱你去床上,你死都不愿意。”   程拾闻言笑了笑,换了个坐姿,说。   “那我还是真挺重,你抱都抱不动。”   裴宁知微微挑眉,没再回复。   一起出了套间的门,到酒店门口,她看见了顾时律和余璐。   真的,除了自己,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没什么特殊的情绪,仿佛昨晚真的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。   余璐看见她,还主动打了声招呼。   “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?”   “好——”   裴宁知比她先一步应下。并拉开了副驾驶位的门。   一路都是死一般的沉寂,顾时律坐在中间,左边是余璐,右手边,是她。   半晌,程拾侧过脑袋,尽量自然地问。   “顾先生,昨晚睡得好吗?”   顾时律压根不搭理她,眸光淡淡,目不斜视,看模样也没有半点要跟她说话的意思。   又是一阵沉默,裴宁知最先下了车,紧接着,就是余璐。   余璐下车站定,笑着对顾时律说。   “今晚回来吃,我让程阿姨准备你喜欢吃的菜。”   这话,明明和程拾无关,她却觉得极为刺耳。   余璐离开后,程拾也坐不住了,手刚摸向车门,后领就被顾时律揪住了。紧接着,肖骏踩足了油门。   惯性所致,程拾的肩头生生地摔在了车椅背上。   她咬着牙转过身,顾时律离得她十分近。   “松手!”   “不松,程秘书,现在是上班的点了,想翘班是不是?旷班一天,你这个月的工资一分都别想拿到——”   他声音很淡,嘴角明明扬起了一抹弧度,却一点儿也不像在笑。   ☆、第051章:留下证据   程拾没作声,只是默默抬手绕至身后,指尖才触上他的手臂,还未用力,他忽而松开了,没几秒,又是一下紧握,只是这次,他扣住了她的手腕,压在了她的背上。   “还想走?你下了车,想去哪?你还是要回公司。”   他轻声提醒。   程拾并没有挣扎,渐渐软下身子,侧着脸靠在车椅上。   “我没想走,就是真的想了,我也不至于从车上跳下去,这个速度,不死大约也残了。”   闻言,顾时律才收回了手。   沉默了近十分钟,程拾问。   “你是不是早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了?就算这样,你还是要和她订婚?为了什么?”   她冷哼了一声,别正了脸,侧目望着他。   “我可不相信你会有什么苦衷,非她不可,难道是因为她肚子的孩子?呵,顾先生,那孩子是不是你的还真不一定,你想负责,也要看人的不是。”   话音一落,顾时律轻轻地笑了,他的视线,幽幽地落在她的脸上,“订婚能是为了什么,当然是因为喜欢。至于孩子是不是我的,现在技术这么发达,不用等生下来,一样可以验证。”   “哦,是吗,看来是我太多事了。”   程拾缓缓转过脑袋,四目相对。顾时律眸中毫无波澜,就像他说得话一样平静。   无言了数秒,顾时律冷不丁地问。   “昨晚的事情,你想清楚了吗?跟我合作,你不亏。”   只是这一瞬间,他的目光中带了这么点真诚,但一转而逝,很快只剩下清清冷冷一片。   程拾呼吸一滞,她私以为他的那些话不过是玩笑,过了夜,根本就不作数。   但看着他现在的模样,也不像是随口说说。   程拾暗暗地吸了口气,凝眸道。   “还是算了吧,顾先生,这种报复毫无意义,我们又不是三岁,自己的东西被抢走,非要用同样的手段夺回来。成人之间不都该把话说得清清楚楚吗?再者万一哪天她发现了,我真怕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,活着不好吗?现在理亏的人是他们,我为什么要躲躲藏藏,还必须和你做那种见不得光的事儿,我犯不着。”   “你不说,我不说,谁会知道?你真想说清楚,出酒店前就有大把的机会。说到底,你拿捏不准裴宁知的性子。费尽心思,好不容易嫁给他,你想让他替你做的事还没开始,撕破脸,后果是什么,你最清楚。赔了夫人又折兵,得不偿失,你不会。”   他语气淡淡,没有半点嘲讽的意味,只是云淡风轻地给她一个提议。   程拾笑笑,故意装作听不懂,“他说过不会跟我离婚,何况你跟她是板上钉钉的事儿,我没什么可担心的。人一旦感情深了,我只要他帮我一个小小的忙,他不会跟你一样,想都不想就拒绝我!”   “小事?”   顾时律嘴角微微往上一扬,不咸不淡地说。   “帮你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,可不是什么小事。你也明白,你妈始终很避讳这件事,如果真是个小事,你大可以直接问她,问清楚,你父亲是谁,在哪里,又是干什么的。你可以吗?你就是问了,她也不会说,这种话,她早就烂在心里了,你们母女好歹一起生活了十六年,你也看到了她因为你每天多悔恨,撕开这层藏得那么深的疤,哪会那么轻松。”   他就是这样轻描淡写,非把话说得那么直白,她真不懂,让她心里不好受,他能得到什么好处?   程拾挺直了背脊,笑了笑。   “我还没试过,怎么知道轻不轻松,你没必要说这么多话刺激我,我当年能求你帮我,足以证明我不介意你有一天会提起——”   等她一口气把话说完,顾时律也笑了,他虽然在笑,可目光十分冰冷。   “你真不介意,也不会用那种手段欺骗我,让我帮你,你还要用这么多年圆这个谎,你好不好笑?”   程拾被他逗乐了,笑着说。   “哪种手段?我骗你我爱你这句话?还是跟个智障一样穿着睡袍扬言要把你睡服?但这些都是真的,我没必要圆什么谎,我爱你是真,我之前……”   她的话还没说完整,就被顾时律打断了,他掐住了她的大腿,恶狠狠地问。   “一个女孩子,不羞不躁地说出这样话,你就不能矜持点?”   “事情都是我做过的!我还装什么矜持!当初你帮我选裴宁知做目标的时候,怎么不告诉我要矜持?故意让我神志不清,又把他推进我的房间的时候,你也没提过矜持这两个字!”   程拾拨开他的手,尽量与他保持一定距离,直到肩头挨紧了车门。   “我要是知道你果真的这么无情,我也不会傻乎乎的付出真心,试图把一块石头捂热捂暖!”   吸了吸鼻子,她放轻了声音。   “顾先生,跟着你的这些年,我自问对你一心一意,你说什么我都听,你让我做的事情我也做。我到底怎么你了?你非得每次把事情做的那么绝!你偏偏要我撞破他们之间的关系,让我熟视无睹就算了,还威胁我,你凭什么威胁我?”   默了片刻,顾时律回。   “我后悔了,我突然就是想帮你了。”   他望着缩在门边的程拾,说,“你也知道他们这样有违伦理道德。那你呢?你和他们没什么区别,你说,如果裴宁知知道你压根不只是把我当哥哥那么简单,他愿不愿意继续和你好?”   “你敢告诉他吗?就算你告诉他又怎么样?我们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!和他们根本不一样!”程拾咬了咬下唇,“你要告诉他,你就去,没有证据的事,谁会相信?他没那么傻!”   程拾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让顾时律觉得荒唐了,他笑出了声,转而眸光一凛,讥诮道。   “你真那么坦荡,你抓着我的手干什么?”   这只手,明明就在颤抖。大概是气的,大概只是因为很失望。   没有缘由的,程拾的心隐隐一揪,忽然就慌了起来,她觉得很害怕,第一次那么害怕有人知道自己自作多情那么久的心思。   “现在知道害怕了?当初你可是毫无畏惧,甚至敢当着老头子的面进我房间。”   在外人看来,她只是顾时律捡回家的妹妹,还有顾三爷,虽然没有对她过分宠溺,但确确实实把她当做女儿看待。   撕破这层纱,裴宁知在不在意是一回事儿,顾三爷会怎么想她?   待人处事向来狠厉不留一点情面的顾三爷。若是知道自己这辈子好不容易做了一个那么大的善事,养着的人非但不懂知恩图报,还试图窥视他唯一的儿子,他会怎么做?   说白了,闹大以后,最惨的人就是她!   声名狼藉之后,再翻身,太难。   程拾从未那么后悔过,为了找一个从她生下就弃她于不顾的男人,她搭上了这么多。也许是程明兰对她太绝情,她是那么渴望虚无缥缈的亲情。   程拾缓缓抬起眼帘,还想挣扎些什么,但车子十分不适时地停稳了。   顾时律伸手一点点掰开了她的手指,“程拾,你没得选,你可以依靠我。”旋即,推开车门便扬长而去。   顾时律走后,程拾坐在车上,不禁大笑,她看向前排的肖骏,死死地盯着他的后脑勺,“你听见了吧?你都听见了吧!现在,是他不愿意放过我!肖骏,好歹我们这么多年相处愉快,下次你提前给我打记预防针,也不是那么难吧。我承认我没你们聪明。我认输!”   昨晚的房卡,是肖骏亲自送到她手中的,她大约就是太相信肖骏了,否则哪有那么容易就上了顾时律的套。她就是绞尽脑汁,都不懂顾时律的意图,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,想爬都爬不上来,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,她也无法预料,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,真的很差。   就像她和裴宁知第一次见面时,说好只是掉下一盏灯,装装样子。实际上呢,他们做的也够绝,整个灯架都砸下来了,好在她命大,属于那种打不死的小强,身上不断受伤,还能好好地活着。   肖骏一言不发,眉头紧蹙,也不明白顾时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。   *   整整一天,在公司程拾都心神不宁,顾时律也没对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情,对她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,下班他先离开了,走的时候,路过程拾的卡位,他连一眼也没看她。   其实他们很顺路,今天都会去余家。   余明义和程明兰年纪摆在那里,不会像年轻人一样,结个婚弄得那么大张旗鼓,仅是叫上了亲戚,在宅子里简简单单地办了场晚宴。   说是晚宴,其实也就是很普通的家宴。   一来是告知大家,他现在有了妻子,也算给足了程明兰面子。二来顺着顾时律和余璐订婚,余家全当是图个热闹。   堵车将近一个小时,程拾才进了余家的大门,整个气氛都很温馨,人不是那么的多,顾时律就坐在沙发里,翻看着财经杂志,偶尔有人与他说话,他也仅是十分客套的笑笑。   妯娌都待在休闲室里打麻将,温永华今天心情出奇的好,搓着麻将,抬头看见了程拾,还笑着对她点了点头。   算是打了声招呼,程拾又折回了正厅,无意听管家提起,餐桌上摆的吃食,均是余璐亲手做的。   程拾也不知道余璐手艺那么好,做出来的东西有模有样。   余璐还在厨房,程明兰俨然已经有了女主人的模样,帮着余璐忙前忙后。   程拾就直直地站在厨房门口,双手环胸,看着余璐和程明兰有说有笑。   余璐煎牛排,程明兰就在一旁准备配菜,背影看上去十分和谐。   “你昨晚说怀孕的时候,我和你爸特别诧异,你这孩子,怀孕可是头等喜事,你知道以后就该第一时间和你爸说。你若是早点说,订婚都应该免了的,省得月份大了。不好穿婚纱,还要应付来宾,站久了腰也累。”   程明兰字里行间全是关心,说出来的话,哪像是个刚进门没几天的后妈。   余璐一脸娇羞,叫了一声妈,十分顺口。   “时律现在以事业为重,我也不想让他分心,其实婚礼举不举行都没关系,而且我肚子里的小家伙也不大,时间还很充裕。冬天来了,真的穿婚纱也很冷。我想过了,不然就等宝宝出生,再补,也是可以的。”   “你就是太贴心了,时律是男人,不会那么心细,这种事儿,你还是得跟他说。”   程明兰不让余璐碰凉水,但凡要沾水的活儿,她抢在前面做好,后面站着好几个女佣,她非要亲自动手,完全不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。   程拾站了这么久,都没人注意到她。   裴宁知也是姗姗来迟,在正厅寻了半天都没找到程拾的影子。问了路过的女佣,才知道她去了厨房。   穿过一条不长的走廊,裴宁知便看到了她,这个角度,恰好能看清她整张脸,她的唇角勾着一抹很深的弧度,却一点儿都不像在笑,她幽幽地注视着厨房里的人,目光是冷的,仿佛在欣赏一场好戏一般。   他瞧了她半晌,不轻不重地低咳了一声,程拾遁声移开了视线,怔了一下。随即朝他的方向走来。   “我还以为我是最晚到的,没想到你比我更迟。”   裴宁知半个身子都倚在墙上,打了个哈欠,眉宇间有些许疲惫。   “我起初不想来,但想着你在,我总得陪陪。”   说得好听,指不定是来看余璐的,想到昨晚他们亲密的姿势,程拾背脊就是一阵恶寒。   裴宁知也闲的无聊,拉着她一起去看温永华打麻将,打了几圈,裴宁知就把程拾推上了麻将桌边。   “换个手,妈。你别看程拾这样,她打麻将可厉害了。”   温永华深信不疑,很快就让开了位置,   程拾愣着没动,她仅会点皮毛,棋牌类的娱乐,她一向不擅长,从前和闺蜜们一起,几乎是逢赌必输。   她蹙着眉,拉了拉裴宁知的袖口。   裴宁知眉梢一挑,搬了张椅子坐在她身边,贴得她很近,附在她耳边小声说,“没关系,你就当陪她们,赢了算你的,输了算我的。”   而后将上衣口袋中的皮夹掏出来,放进了程拾身前的小抽屉里。   其余人看见,均打趣道。   “宁知对自己妻子真好,你放心,我们也不能欺负了她。”   程拾只能硬着头皮和她们打麻将,期间不断地放炮,手气差到令裴宁知瞠目。   “不是自己的钱,也不带这么不心疼的吧?程拾,你来的路上是不是踩着狗屎了,你看看你摸得都是什么牌。”   程拾正聚精会神地想着下一轮怎么出牌,被裴宁知忽地打断,她瞪了他一眼,暗暗地踩了他一脚,笑着说,“我踩到你了。”   她几次想找个借口走开,裴宁知非压住她不让她起身,等余璐过来叫他们吃饭,她才终于解脱。   原本鼓鼓的皮夹,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得,里面一张粉色钞票都没了。   裴宁知倒也不介意,埋汰了几句,非逼程拾认他做师傅,下回好好地指导她。   上了饭桌。余明义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程明兰,只字未提她和程拾的关系,反倒让程拾松了口气。   余明义面上的确很重视程明兰,甚至把珍藏了数十年的酒拿了出来。   酒过三巡,也不知道是谁把话题落在了程拾身上。   说到了小孩子的问题,温永华就提了一句。   “小拾,你和宁知结婚,早点生个孩子,我闲着没事,也可以帮衬到你们。”   温永华坐在程拾对面,目光炽炽,语气颇为严肃。   程拾抿了抿唇,而后点了下头。   “小姨。小拾还年轻,您催太紧,他们小夫妻也想过几年二人世界的。”   余璐轻笑着打了个圆场,然而裴宁知却没有接下她的好意。   他暗暗地搂住了程拾的肩膀,字正腔圆地回。   “我们正准备着,妈,您别着急,说不定哪天也和表姐一样,突然就怀孕了。”   他的语气里带着很明显的暗讽,气氛尴尬了那么几秒,余明义就转移了话题。   吃到七分饱,程拾借着上洗手间的空档,去露天阳台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。   大约是很久没参加过这种形式的家宴,程拾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,明明气氛十分和谐,她却插不上一句话,总感觉自己始终是个外人。   余璐则不同,她在家里地位还挺高,大家都很宠她,大多时间,都在夸赞她多么懂事乖巧。或许也是中途才回的余家,早些年估摸着也吃了不少苦头,余明义望着她的眼眸中,除了疼爱,还有愧疚。   站了约莫十分钟,程拾看着手机上的时间,准备下去,但没走几步,就被一道阴影笼罩,伴着迎面拂来的夜风,她味道了一股刺鼻的酒味。   用余光瞥了一眼眼前的人,她埋着脑袋就想绕开,这种场合,她不想表现得与他多么亲近,人多口杂,她解释不清楚。   程拾兀自加快了脚步,没能错开他,腰就被紧紧地桎梏住了。   “我一来你就走,你怕我?”   顾时律紧了紧指尖的力道,又将程拾推回了露台的栏杆边。   程拾蹙紧了眉,身子条件反射般往后仰了仰,双手抵住了他的胸口,别开脸,淡淡地回。   “我为什么要怕你?只是我上来很久了,怕裴宁知找不到我担心。”   顾时律不应声,只是沉眸望着她的脸。   良久,程拾挣扎着用力推他,可他就跟雕像般,纹丝不动。   “你想干嘛?这里是余家!你就算想戏弄我,也不该在这里!”   她尽量压低声音,生怕招惹来什么人。   “你这么说,是同意暗地里和我在一起了?”   他非要扭曲她的意思。   “不是!我想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。顾先生那么聪明,何必装糊涂?我没时间和你玩文字游戏,你让我下去。”   话音落下,顾时律又搂紧了一些,他的薄唇似有似无地扫过她的耳垂,程拾身子一僵,不禁冰住了呼吸。   “想下去是吗?可是怎么办,我现在还不想放你走。你故意到这么僻静的地方,不是在等我吗?”   来不及否认,顾时律手臂一扬,扣住了她的后脑勺,看着这张逐渐放大的俊脸,程拾瞪大了双眼。   他仅是在她双唇上轻轻一点,空出的手不知道在摸索着什么,下一秒,他将手机举在了他们面前,点开了照相机。   “顾时律,你……”   他再次附身,吻住了她的唇。   程拾抿紧了唇,丝毫不给他任何深一步的机会,顾时律勾唇就这么一笑,狠狠地咬了下来。   她吃疼地低呼了一声,他趁机用舌尖撬开了她的齿贝。   程拾有些呼吸不能,在理智被夺走前,她似报复般,用同样的力道咬住了他的下唇。血腥味在她的口腔蔓延。   顾时律仅是肩头一僵,并未立刻松开她,直到程拾感觉眼前闪过了一道短暂的光线。他才缓缓地收回了手,并往后退了一小步。   程拾用指尖逝去嘴角的血渍,咬着牙一字一顿质问。   “很好玩吗?这样你满意了?”   顾时律笑了笑,笑得很轻,他满意地滑动着手机中的照片,随即扬在了她眼前,还晃了晃。   “你不是说没有证据吗?那我们就留个证据,程拾,这下你想赖,都赖不掉了。”   照片中的角度控制得十分好,把她所有的表情均照了下来,里面的自己,眸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,但有一点可以肯定,只是那么一瞬间,她还是动摇了几分。   “无耻!”   她秀眉紧蹙,试图夺过他的手机,而顾时律丝毫不给她机会,手臂举得很高,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恼怒的神情。   程拾垫着脚尖,捞了半天,连手机的角都碰不着!   “你不要太过分了!把手机给我!”   顾时律薄唇轻抿,又退后了几步,站在她伸手触及不到的地方,意味深长地笑着。   相视无言了数秒,他抬起脚,转身快速地离开了露台。   ☆、第052章:现在后悔,你不觉得晚了?   程拾怔了数秒,暗暗地握紧了拳,追了过去,小跑至台阶,昏暗没有一丝光线的长梯上,空无一人,静悄悄的,那道背影早就寻不到踪迹。   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,那儿还残留着他的余温,她的脸颊很烫,似火灼烧般。   缓了很久,等心情稍微平复下来,她才折回侧厅,餐桌上的人几乎走光了,余璐主动帮忙一起收拾,被程明兰拦了下来,她拍了拍余璐的手背,笑得温和。   “你今天也累了,就别忙了,早点休息,对肚子里的宝宝也好。”   余璐点头应了,很乖巧地站着没动,看着程明兰进了厨房,她才转过身,撒娇般地搂住了顾时律的手臂,扬着下巴,往他脸边凑了凑,双眼紧紧地盯着顾时律的薄唇,而后,她轻点了一下。估摸着怕碰疼他,很快就收回了手。   “嘴巴怎么破了?”   闻声,程拾莫名地心虚,抬起眼皮也瞥了过去。只是看清楚之后,她整个人都僵住了。先前被她咬破的地方,被一道细小的刀口所代替,至少在她这个位置看过去完完全全看不出有牙印。   顾时律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,眸光淡淡,语气也十分平静,听起来漫不经心的。   “不小心划伤了,不碍事。”   也不知道是余璐真的心大很信任顾时律,还是故意装作很淡定,总之她没有深究,只是满脸关切地挽着他往楼梯的方向走。   “我房间有创口贴。”   话落,余璐一个侧身,瞧见了站在一旁的程拾,眉头一拧,说。   “小拾,刚才宁知找了你很久,你去哪了?怎么才过来?”   “她最近胃口都不太好。方才一直在正厅,你不用为她操心,她又不是余耀,吃个饭都必须人盯着。”   程拾没想到顾时律会为她说话,心里就像中了大奖似得,竟有点心生欢喜。   可很快,她就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,顾时律揽紧了余璐的肩头,低声说。   “好了,我们先上去。”  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,程拾才移开目光,一时间,竟有些失神。   她不得不佩服顾时律,一碗水可以端得很平,做事不留一点破绽。   不像她,万事小心翼翼,还是能栽跟头。   程明兰从厨房出来,见程拾杵在餐桌边半天没动,将端起的盘子又放回了原处,问。   “诺诺,你没吃饱吗?”   只有在人后,程明兰才会这样称呼她,程拾顿了顿,就是心底再抵触,也没有点破,随后摇了摇头。   “吃饱了,姨母,我先回去了,您看见裴宁知了吗?”   这次换程明兰不习惯了,怔了数秒,才反应过来程拾的确是在和她说话。   程明兰眸光微微一闪,僵了僵身子,指了个方向。   “宁知喝多了,应该在正厅。”   话落,程拾就扭头走开了,程明兰望着她的背影,眉头紧蹙。   看到裴宁知的时候,这厮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,大约是她的错觉,之前在餐桌上,余明义似乎有意地灌他,原因是什么,程拾就不得而知了。   程拾蹲在裴宁知边上,用手指戳了戳裴宁知的肩头,他哼唧了几声,眼睛闭得很紧,十分不耐烦地扫开了程拾的手,并转过了身子,屁股对着她。   片刻,程拾索性不管他了,正欲起身拿外套,脖子就被紧紧地圈住了。   她蹙着眉抬眸,只见裴宁知笑眯眯地回望着她,问。   “刚才去哪里了?”   他声音很清晰,如果不是这满身的酒气,程拾真的一点都看不出他是真的喝多了。   “上露台吹了会儿风。”   她如实回道。   裴宁知半眯着眸看了她很久,似乎在验证她是不是在说谎,半晌,他借着她的力道,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。   “我喝了酒。不能开车,你可以送我回去吗?”   虽然是疑问句,但他的语气一点儿也没有商量的意思,空出的手一把抓起她的外套,半拖着她就出了门,他力道挺足,半点温柔都没有,她甚至没余地和这里的主人打声招呼。   “你走了不和姨夫说一声吗?这样很没礼貌。”   话音落下,裴宁知的脸色瞬时沉了下来,他侧目望着她。明显有些不悦,“我能过来,就是最大的礼貌了。”   还没来得及琢磨他这句话的深意,他就把车钥匙甩给了她。   等程拾钻进车里,裴宁知还站在原地,目光像是落在余宅的方向,嘴角还带着一抹十分轻蔑的笑,但由着光线不好,她看得也不是那么真切。   不等她催促,裴宁知就拉开了车门。   一路上几乎无言。裴宁知靠在副驾驶位,脸上盖着她的外套,呼吸声很浅,快到别墅,一道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,程拾下意识地滕开了一只手,还没摸进口袋,就被裴宁知先一步拿走了。   他扫开外套,换了个坐姿,坐得很直,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,而后侧过脸。   “密码多少?”   程拾没搭理他,他安静了一会儿,毫无征兆地就扯过了她的手,丝毫不给她挣脱的机会,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试着指纹。   程拾轻啧了一声,冷着脸说。   “我在开车,你想好好活着就快点松手。”   因为拉扯的关系,车子很明显已经偏了方向,好在这条路上没什么车。   裴宁知仅是挑了挑眉。松开了她的手,打算试另外一只。   眼看着他要扑过来,程拾往旁边闪了闪,背脊贴近了椅背,咬牙切齿地报出了一串数字。   “早说不就好了,怎么?你有秘密瞒着我?”   听他这么问,程拾不禁笑出了声。   “到底是谁有秘密?裴宁知,别贼喊抓贼,你……”   话说到一半,程拾又抿紧了唇。   裴宁知似乎没在意她的冷嘲热讽,埋着脑袋,盯着手机的屏幕,良久都没出声。   程拾忍不住侧目扫了他一眼,他侧脸很僵硬,眼神也很怪,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。   当她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,裴宁知身子一侧,将手机调转了一个方向,摆弄了几下,便按下了锁屏键。   他的动作很不自然,像是刻意在回避什么,程拾的心稍稍一沉,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。   数秒后,裴宁知幽幽地望向她,不冷不热地提醒,“绿灯了。”   程拾这会儿才反应过来,坐正身子,确实已经绿灯了,后面堵了好几辆车子,疯狂地在摁着喇叭。她踩下油门,以最快的速度开进了别墅区。   裴宁知别墅的大门敞开,她尽量耐下性子,把车倒进了车库。   车子停稳后,她侧过身,摊开手掌。   “手机还我——”   程拾以为裴宁知还会继续耍无赖,可他闻声就把手机塞进了她的手心。   他大半张脸都埋在阴影中,似笑非笑地用下巴虚指了一下手机。   “有人传简讯给你。”   程拾手臂一僵,缓缓地点开后,看见了一串熟悉的号码。她猛地顿住了手中的动作,倒吸了一口凉气,条件反射般看向了裴宁知,在他看不出深浅的眸中,扑捉到一抹意味不明的幽光。   “程拾,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?”   程拾张了张唇,喉咙就像卡了根刺般,想说点什么,却半个音节也吐不出来。   裴宁知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此刻的表情,片刻,伸手揉了揉她的短发。   “你那么紧张干吗?我今天累了,你自己先回公寓。要是想回来。随时都可以。”   他的声音里并没有什么异样,双手均缠住了她的腰,文不对题地说了一句。   “程拾,我突然觉得我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,我想陪在我身边的那个人,是你。我一直认为,那种事情是顺其自然的,我不喜欢强迫别人,毕竟强扭的瓜不甜,如果你现在无法习惯我们之间的关系,我们可以先谈恋爱。”   裴宁知甚少这么正经与她说话,且谈恋爱这三个字从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口中说出,还挺好笑的。   人的一生很长,但真正容易疯狂的年纪却很短。   随着年龄的增长,只可能越来越现实。   在程拾沉默之际,裴宁知很快就下了车,还十分好心地为她拉开了车门。   程拾站稳后,他又问。   “这边不好打车,不然你开我的车回去?”  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,裴宁知又把她塞回了车里。手臂一扬,让开了一条道。   程拾全身僵硬,从后视镜中看着他进别墅,才加快了速度。   到了公寓楼下,她才颤抖着再次点开手机。   顾时律发来的简讯中,只轻描淡写地提醒了一句周一要开早会,仅此而已。   可隐隐约约中,程拾总觉得裴宁知知道了些什么,但具体是什么,她又没勇气开口问。言多必失,指不定到头来是她多想。   次日恰好是周末,程拾只想一觉睡到自然醒,什么事儿都不多想,可天还没亮,门铃便被人按响了,她翻了个身,捂紧了被子,试图无视这道扰人的声音,几分钟后。门铃确实停下来了,可却变成了很有节奏的敲门声。   她习惯裸睡,慢慢吞吞穿好睡衣,刚行至门边,门锁忽地一扭,她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,门虚掩着,安静了数秒,她才十分警惕地往外探了探,过道里没有人,她正准备甩上门,余光无意瞥到了脚下。   门边放着一只小箱子,而箱子里,竟是一只小狗。   这狗特别眼熟,如果程拾没记错,这分明是那天被顾时律丢在雨中不管不问的小奶狗。   对比之前,它现在精神了很多,摇晃着尾巴,还冲她嗷了几声。特别萌,圆圆的黑眼珠子清澈无比,她完全没有抵抗力。她从小就很喜欢小动物,只是她养什么死什么,伤心了几次,她就不敢再养宠物了。   程拾缓缓俯下身,将它抱了起来,它身上有股沐浴露的香味。   “怎么这么慢?”   程拾正疑惑着这只狗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这里,头顶就传来了一记低沉的男声。   程拾抬起脑袋,背脊一紧,问。   “你来干什么?”   顾时律没回答,哼哼地冷笑了一声。一把推开她,直直地就进了公寓,速度之快,程拾连阻拦的余地都没有。   他没脱鞋,直接进了她睡觉的房间。   程拾跟在后面,抱着狗,再次复述。   “你想干嘛?”   顾时律只一味地巡视着这间公寓,甚至连衣橱都拉开瞥一眼,确定除了程拾之外没人在,才坐进了沙发中。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,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杯子,喝光了里面的水,才问。   “你楼下为什么停着裴宁知的车?”   他这语气真的很奇怪,还有他之前的举动,俨然一副来捉奸的模样,有那么一瞬间,程拾还真就慌了那么一下,可仔细想想,就算裴宁知真在这里,也并不奇怪,他们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。   反倒他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,才很违和。   望着顾时律,程拾稍稍愣神,想好骂人的话就在嘴边,但她还是忍住了。   顿了好半天,她深吸了好几口气,站到他身前,冷声质问道。   “你昨晚发了什么给我?”   顾时律眉梢轻挑。   “看到了还问我?我说了,程拾,你躲不掉的,想把你的那点心思撇得干干净净,根本……”   不等顾时律说完,程拾气急地揪住了他的衣领。   “你明知道我昨晚跟裴宁知在一起,你为什么还要发惹人误会的简讯?他都看见了!”   大抵是她动作弧度太大,小奶狗从她臂间直接摔到了地上,似乎摔得不轻,小爪子蹦跶了几下,迅速地钻进了顾时律的怀里。   顾时律肩头很明显地一僵,但极快速地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,垂下眼帘,摸了摸小狗,才扫开她的手。   “看见什么?你又心虚什么?”   他目光平静,语气淡淡。   程拾一时间哑口无言,用些丧气地坐在了他身边。   “你别这样好不好?我不想计较你究竟在想些什么,但裴宁知真的不在意,他昨晚已经跟我说过,愿意好好和我过日子,从谈恋爱开始。我明白自己的身份,在你身边。也只是个拖油瓶,我没想过什么大富大贵,只想平平静静地,做一个正常人,结婚生子,没那么多复杂的事儿。至于我爸……能不能找到,我也无所谓了,当年他忍心抛弃我,多半也是不愿意接纳我,我又何必强人所难,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。”   这些话,说出来的确不好受,但均发自她肺腑。   折腾了这么多年,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,何苦弄得自己身心疲惫。   “我后悔了,真的——”   “呵,后悔,你后悔什么?现在后悔,你不觉得晚了?”   顾时律脸色一变,猛地站起了身。顺带将她一同拉了起来。   “程拾,如果我没有记错,当初是你主动想爬上我的床,现在,我也想通了,我养了你十年,得点回报,也是应该的。我不嫌弃你曾委身于裴宁知,该做的,我们现在都可以做全了,我成全你荒唐。”   他并非一句玩笑,架着她就进了卧室,门大力地一甩,把狗也丢在了外面。   大抵是不满被这样对待,它还拼命地挠着门。   顾时律将她逼在墙角,扯掉了自己的领带。   “你是自己脱,还是让我亲自动手?”   ☆、第053章:我就帮你把这张脸撕烂   “我不!顾时律,你别逼我讨厌你!”   看着顾时律伸过来的手,程拾眸光一冷,张嘴就咬了上去,她算是用足了力道,可顾时律丝毫没受影响,仅是蹙了蹙眉,很快便舒展了,他空出的手扣紧了她的下巴,随即用力一掐,程拾疼得不得不松开了双唇。   他垂眸瞧了她良久,突然笑了笑,扬手轻扣了一下门。   门外的小狗嗷得更大声了,吵得她更加烦闷,胸口好似堵了口气,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。   “程拾,你听听,我只养了它一个多月,它都知道自己的主人究竟是谁,你呢?当年如果不是我,你早就饿死在街头了吧,或者被别人拐走做和你妈一样的事情。没有我,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讨价还价?什么时候学会顶嘴的,嗯?”   在顾时律面前,她几乎没有任何秘密,他向来知道哪句话最能戳她心窝子。   程拾此刻一眼都不想看他满是嘲弄的目光,就像一把利刃,一刀刀剜在她心尖上。   但顾时律偏偏不给她躲开的机会,扣着她的下巴别正了她的脸,逼迫着她直视自己。   “想玩欲擒故纵是不是?收起你的这点小心计,别以为故意闹腾我就会一直配合你。”   顾时律的声音不轻不重,却很是笃定,仿佛他真能盯穿她每一个想法一般。   然,再深的感情都经不起这么消耗,她也不是累了,只是觉得白费。   默了默。她的身子微微一僵,而后扬起了唇角,竟露出了一抹笑意。   “对,我在你面前,的确道行浅了些,你肯定见过更有手段的女人,我比不上。但只是她们,我哪敢啊?你说的没错,我的确该对你感恩戴德,我当初要真留在我妈身边,被她卖给别人,哪有卖给你划算!好歹你养着我衣食无忧,还特别好心地施舍给了我个这么轻松的工作,每天坐吃等死一个月都能拿那么多钱!”   她掰开了他的手,揉了揉发红的下巴,嘴角的弧度渐深。   “假设我结婚那晚,你也这么好心的成全了我,我指不定真跟门外那只狗一样,还好我是个人,否则见到你根本藏不住尾巴,因为会摇得根本停不下来!”   大约这种话顾时律听多了,他也没觉得多诧异,眼皮都懒得眨一下,就直直地站在她面前。慢条斯理地接着衬衫的扣子。   程拾看着他的手缓缓向下滑,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。   “你都订婚了,还有了孩子,何必这样对我,你也了解我的性子,你真要这样,就不怕我缠着你死不放手?到那个时候,你恐怕没办法那么轻易甩开我了。”   顾时律动了动唇,只是还没说什么,她的手机就响了,她本能地遁声走去,顾时律却先她一步,单手掀开了枕头,握住了手机。   他冷睨了一眼来电显示,随即在程拾面前扬了扬,问。   “他找你干嘛?”   他这语气挺搞笑的,像是在质问。   程拾没回答,只伸长了手臂想去抢手机。   顾时律身子一斜,避了开。   短暂的沉默后,他接了起来,并按下了免提键。   程拾来不及发怒,那头就传来了裴宁知带着困意的声音。   “你外套在我这里,要不要过来拿?刚好把车开回来。”顿了顿,不等程拾应声,裴宁知又说,“这样好像很麻烦,不然你干脆把行李一起提过来得了,我妈都不生气了,你差不多也该过来陪我了,省得像昨晚一样,弄那么麻烦。”   其实裴宁知的话中也没别的意思,可说出来却暧昧至极,引人遐想。那感觉,就像他们昨晚折腾了一番,她怕被温永华训斥,才匆匆忙忙离去一般。   程拾轻咳了一声,“好,你等我一下,我也刚醒。行李我就不拿回来了,昨晚你说的话我记住了,你想反悔也来不及,等我半个小时。”   “要这么久?程拾,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,套上衣服就过来,开车至多十分钟,我算着了。”   说罢,裴宁知直接掐断了电话,不与她废话。   说话间,顾时律至始至终都侧着脸,也不知道在想什么,眉头拧得十分紧。   手机一阵阵忙音,直到没了任何声音,他还是维持着一个姿势。   程拾用余光扫了他一眼,靠近了几步,轻而易举就把手机夺了回来。   手掌忽地空了,他才侧过身,看着程拾,就这么一笑,旋即毫无征兆地将她推在了床上。   程拾没想过他会有这么一个动作,整个人都愣住了。回过神后,她拼命地往上挪,双脚还没着地,顾时律就攥紧了她的脚踝,将她拖了回去,翻过她的身子。   程拾再想起身的时候,顾时律已经把她死死地压住了。   他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,她胸口隐隐有些发闷,喘了几口气,才咬着牙说。   “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重?”   顾时律轻挑眉梢,文不对题地反问。   “程拾,在你眼里我是有多不行,半个小时就能解决了?”   他的声音听不出半点喜怒。不动声色地就将她的睡裙推至了下巴。   原本开门的时候就很匆忙,程拾里面压根不着任何衣物,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隙,冷风吹在她暴露着的肌肤上,她呼吸一滞,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不自觉地往他怀里缩了缩,而后,她咬紧牙关,迎上了他的目光,不再有任何回避。   “你是认真的吗?为什么?”   她曾经尝试过无数次,均失败了。也曾天真的以为,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,他们会顺其自然的在一起。   在她眼中,顾时律几乎无所不能,在他身边,她真的毫无畏惧,她也不怕世俗的眼光,也不怕顾三爷的反对,因为她以为,天大的事儿只要他爱她,都能抗下来。   “成年男女之间,哪那么多为什么?就是突然想了。就做,就这么简单。不然你以为是什么?该说的话我前几天就跟你说得清清楚楚,故意装作听不懂,是吗?”   就算顾时律说想要她,可看着她的眸中分明没有半点**,就如同初见时,他面上云淡风轻,似乎天底下没什么事儿能入他的眼,他的心。   顾时律一吻落下,程拾快速地侧开了脸,他的薄唇就轻轻地贴在了她的脸颊上,许久都没移开。   真的没有一点温度,和他这个人一样,冰冰冷冷。   “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,但前提你必须给我腾点位置。”   话落,程拾用手隔在了他们之间,稍稍动了动身子,她将手掌贴在了顾时律心脏的位置。   “我只想要你一句话,说一句爱我,很难吗?哪怕是骗我的。”   程拾也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,无论挣扎反复多少次,她都不会从他嘴里听到我爱你之类的话。   闻言,顾时律止住了手中的动作,沉默了良久。薄唇轻抿,眸光渐渐地暗了下来。   “很难吗?”   她再次复述。   这次,顾时律缓缓地撑起了身,他的刘海凌乱地搭在额间,想都没想就回。   “不难,因为我真的无法爱你。”   说出这句话时,他的眸光清冷一片,大约是真的不在乎,才会这么平静吧。   “那你爱余璐吗?”   等同于默认,他站起了身。   程拾平躺在床上,双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,主动打破了这份沉寂。   “既然这样,我们还真的没必要继续了,因为余璐怀孕了,无法满足你,所以你才选择我,对不对?可是怎么办,我不想做任何人的替代品,我只是我。”   他依旧不做声。   程拾狼狈地从床上爬起来,在还没有收拾的行李箱中捞出了几件衣服,冲去洗手间把睡裙换下来,收拾的自以为很整齐,才出来。   其实她用的时间并不长,顾时律此刻已经整理好了衬衫,连带着领带也系得很正,站在阳台上接电话。   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,他脸色明显不太好。   由着隔着落地窗,加之他似乎刻意压低了音量,程拾只能到他的薄唇一张一合,至于说了些什么,一个字都听不到。   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,盯着顾时律的侧脸,足足三分钟,他才进来,看到她的一瞬,他的眸光微微一闪,但并未避开,一字一顿对着手机说。   “其他的都可以随您,唯独她我不会妥协。”   没有缘由的,程拾觉得顾时律口中的‘她’是指自己,毕竟他是看着她说的,但仔细想想,怎么可能?   掐断电话,顾时律朝着她招了招手,就像刚才他们之间没有闹过不愉快一般,面无表情缓声说。   “过来,继续——”   程拾哼哼一笑,扬手把睡衣砸到了他身上。   “如果你只是想刺激余璐,把这件睡裙拿走,让她看到,她自然会吃醋,何必大费周章来真的?顾时律,你负不起这个责!”   睡裙从他身上掉落在地面。   顾时律冷着脸扫了一眼,俯身捡了起来,扬了扬上面莫须有的灰尘,冷哼了一声,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,总之还真的就攥着她的睡裙推开了房间的门。   小奶狗一下子就冲了进来,围在顾时律脚边转了几圈,他看都没看它。抬高了腿,绕了开。   都说狗通人性,大抵也发现了顾时律不愿意搭理自己,它低呜了几声,缩着身子就靠在房间的角落,这会儿倒是老老实实,一声不吭了。   程拾望着这只狗,不禁笑出了声,顾时律或许真的喜欢这种类型,召之即来挥之即去,绝不死缠烂打,不给自己添一点麻烦。   吸了吸鼻子,程拾将手机塞进上衣口袋,拿着车钥匙便准备去裴宁知别墅。   谁知顾时律竟没走,站在客厅里,还往杯子里倒了杯水,他靠近她,手臂轻轻一扬,程拾差一点就以为这杯水是他给她倒的,可他就这么兀自喝了个干净。   “你现在可以去,但中午前,你必须回来,你还要喂狗。”   那狗又不是她捡回来的,先前还说狗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。脑袋一转,他就忘得一干二净了?   程拾懒得和他周旋,错开他,直接去玄关换鞋子。   刚换好,手还没触碰到门把,背后冷不丁地就传来了顾时律低沉的声音。   “你不是最喜欢喂狗吗?舍得花钱买那么多狗粮,想必不差这一只。”   话音落下,程拾僵在了原地,不可置信地侧过身,睁大了双眼望着他,半晌,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音节。   “那天……你跟踪我?”   如果他真的跟踪她。那么她说得那些话,什么拿青春喂狗,他也听见了?   顾时律没承认,也没有否认,只是声音又冷了几个度,看似十分认真地说。   “程拾,同样的话我不会重复那么多遍。你就是拒绝了我,也别想和裴宁知多亲近。中午前,若是我发现你没回来,也可以,那是你的自由,你可以继续在裴宁知的别墅呆着。只是从今天开始,他碰过你哪里,我就把你哪里的皮揭下来,我说到做到,你要是不相信,大可试试,我下不下的了手。”   她从不怀疑他放出的狠话,背脊一冷,她闭了闭眼,挪开了视线,走前用力地甩上了门。   一路到裴宁知的别墅,程拾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断地冒着冷汗。   脑海中顾时律说过的每一个字,每一句话,都挥之不去。   恍恍惚惚下了车,摸出别墅的钥匙,还没扭动,门就从里面打开了。   是余璐。   她看到程拾,眼中也没有任何惊讶,笑了笑,站着没动,似乎在等程拾让开位置。   可是这条路这么宽敞,程拾就是不动,余璐也可以碰不着她出门。   “不让开吗?”   程拾抬起眼皮,同样笑着。   “我让不让,都碍不着你,你何必处处为难我?说真的,余姐姐,你总这样,我会误会的,误会你在害怕。”   “可是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呢?我手上似乎没什么可以让你夺走的东西。”   面对冷嘲热讽,余璐面不改色,仅点了点头。   “你知道就好。”   在余璐错开她之际,包中的手机连着震动了数次。   看清了里面的内容,余璐的脸色霍然白了几分,像是感受到了程拾的目光,她攥紧了手机。咬牙切齿地丢回了包里。   不给程拾反应的机会,她抬手就揪住了程拾的短发,用力往门上一撞,一阵闷响后,她用声音尖锐地骂了一声。   “贱人!”   程拾被撞得一懵,看着余璐想继续手中的动作,她抬脚就踢向了余璐,理智尚存,她刻意避开了小腹,踹在了余璐的大腿上。   余璐往后踉跄了数步,再次扑了上来,满脸狰狞。双眼猩红,那模样,真得恨不得撕了她。   “程拾,既然你不要脸,我就帮你把这张脸撕烂!”   余璐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挠向了程拾的脸。   脸颊一片刺疼,程拾反拧住了余璐的手腕。   大约是余璐怀孕的关系,力气抵不过程拾,很快地,程拾就占了上风,她将余璐的脑袋摁在地上,冷声问。   “你发什么疯?说到底,最不要脸的是谁?别以为你怀孕了,我真的就不敢还手!我之前忍你,也不是让着你,也请你记清楚,要做见不得人的事情,最好藏得再深点,否则被我抓到了破绽,我让你再也翻不了身!”   听到这些话,余璐放声大笑,这笑声颇为渗人。   她阴恻恻地扭过了脸,挑着眉说。   “你真有本事,就快点让我别翻身,我等着!你想抢我手上的东西,这辈子,想也别想!我就是要把你死死地踩在脚下,看着你苟延残喘!”   猛地一下,余璐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,一个翻身,把程拾推了开。   程拾鲜少看到余璐这般模样,真的很像一只疯狗,张牙舞爪的,目标只冲着她的脸面。   她当然不会让余璐得逞,加上先前积压的一切,她连甩了余璐数个巴掌,打得真的啪啪响,余璐的脸颊瞬时肿得很高。   可就是这样,余璐的气势也不减半分。   她们就这样扭打了好一会儿,裴宁知才打着哈欠站到她们身边,一点儿都没拉开的架势,就这么好整以暇地观战了很久。   最后,余璐体力不支躲在了裴宁知身后,他才幽幽地开口。   “好了,别打了。”   随即,手臂一扬,轻而易举地就挡住了程拾伸向余璐的手,不轻不重地一握。   “狗咬狗一嘴毛,有意思吗?”   “你骂谁狗!”   程拾和余璐同时出声。裴宁知耸了耸肩,眉梢一挑,速度极快地把余璐推出了门。   “姐,不要太过分了,程拾是我的人,就是动手,也只有我有这个资格。”   余璐瞪着裴宁知,磨了磨牙,出乎意料地没出声,就这么走了。   她走得很快,一会儿功夫,就消失在了别墅的前院中。   “还站着干嘛,进来。”   裴宁知拍了拍程拾的肩头。   “她刚怀孕,估计有点抑郁,心情不好,你就别跟她计较了。”   他稍稍向她的方向俯了附身,仔仔细细地瞧了她半晌,而后将她凌乱的头发揉得更乱了一些,咧着嘴就像夸赞般,说。   “程拾,看不出你挺厉害的,这不也没吃亏吗,别绷着张脸了,笑一笑。”   程拾半眯着眸回望裴宁知。恶狠狠地扫开了他的手。   “为什么不计较?就是因为我打赢了,啊?她动手就是抑郁,心情不好?我特么还心情不好!裴宁知,你别三言两语就以为能打哈哈过去,你这么护着她,她回报了你什么?你喜欢她是吧?你就是在喜欢,她也只是把你当备胎!你别想……”   话说到一半,裴宁知忽地捂住了程拾的嘴,他脸色一变又变,最终,用极冷的声音问。   “程拾,不想在B市呆了,是不是?”   ☆、第054章:我不会道歉   裴宁知的语气中,没有威胁的意味,好似在提醒她什么。   程拾好一会儿才过神,大约是真的太气,话就这么脱口而出,根本没经过大脑。她想后悔,都来不及了,裴宁知听得清清楚楚。可他就是听得那么清楚,肯定明白她话中的深意,他非但没有一丝慌乱,反倒像是早就清楚她知晓了这些事儿一般。   相视无言了片刻,裴宁知缓缓地收回了手,不等她再说什么,他已经背过了身。   “程拾,刚才那些话,我可以当做没听见,别再说第二次。有些事,也不是你想的那样,我不想解释那么多,既然当初我愿意娶你,不管因为什么,你的身份都是我的妻子。把外套拿上就离开,我最近都不想再看到你。”   他上了楼,但很快又折了下来,手中拿着她的外套,还有一个小袋子,一并塞进了程拾手中,反手就关上了门。速度之快,等程拾反应过来的时候,脸上仅迎上一阵风。   程拾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离开了别墅,打车返回公寓,进电梯时,才发现自己指甲的缝隙中全是血,基本已经干透了。也难怪司机师傅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她,接过钱也哆哆嗦嗦的。   她不想去猜这些血是余璐的还是自己的,就觉得胸口像压了块石头般,心中有太多疑惑。   裴宁知的话很明确,仔细想想,虽然他那会儿的确挡在余璐前。但一举一动基本是向着她的。若不是他及时挡住了她的拳头,那一拳落下,余璐有个三长两短,先不提顾时律,余明义也不会轻而易举放过她。   可裴宁知为什么会护着自己?如果程拾没记错,余璐似乎说过,他们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。   如果裴宁知只是演戏,那演技也太好了点。   推开公寓的门,程拾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环视了一圈,顾时律已经走了,整个公寓安安静静的,她刚松下一口气,把外套丢进沙发,小奶狗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,小爪子就扒在她的裤腿上,可怜巴巴地望着她。   程拾蹙着眉扫了它一眼,刚想扫开,它后脚一蹦,直接扑进了她怀里。   这狗年纪不大,力气却挺足,程拾本就浑身不舒服,它这么一撞,她险些摔进沙发,裴宁知给她的小袋子也掉落在地面,里面的东西全数滚了出来。   看清之后,她眼眶稍稍一酸。袋子里装着的全是处理伤口用的,这样看来,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会关心她这么一下的。   饿着肚子,程拾去附近的宠物店买了些狗粮,喂饱狗,才进洗手间把自己收拾干净。余璐下手也不轻,她白皙的脸颊上好几道指甲印,脖子上也有,创口贴根本盖不住,擦了点酒精,疼得她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。   好不容易忍着疼处理完伤口,程拾看着吃饱就呼呼大睡的小狗,正准备点外卖,手机就响了。   是个陌生号码,接起后,那头却是一道熟悉的声音。   “诺诺,你在哪?”   天底下还能这样叫她的,也只有程明兰了。   “公寓。”   “来医院一趟,具体病房号我会用短信发给你。”   “出什么事了?”   不提倒好,程拾这么一问,程明兰的声音不自觉就提高了几分。   “你还问我?你怎么不想想自己做了些什么!你把璐璐打成这样,她还怀着孕,你怎么下得去手?之前你跟我保证好好和她相处,原来都是虚情假意的!面上一套,背后又是一套!亏我还信以为真,那么放心你。你这么做,有没有想过我的立场?你说现在这种情况,我该向着谁?你赶快过来!”   程明兰把该说的话说完,就直接掐断了电话。   程拾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,特别想笑。   说来也搞笑,她从来都不知道程明兰的号码,这十年来,程明兰也从未给她打过一通电话,现在打来,却是为了别人的女儿,且语气中满是怨气。   程拾并没有立刻去,在附近转了一小圈,去餐厅填饱肚子才进医院。   病房里只有程明兰和余璐。   看到余璐的那一瞬,程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个什么鬼。   余璐整张脸肿得跟猪头一样,额头上缠着好几圈纱布,露出来的那条腿,也打上了石膏,若不是亲眼所见,她还不知道自己战斗力那么强,可认认真真地回忆了一遍,她压根没下这么重的手,也没那么大的能耐。   “程拾,你自己看看验伤通知单。”   程明兰沉着脸横了她一眼,直接把单子甩给了她。   程拾懒得看,双手环胸,身子一斜,半点接过来的意思都没有。如果程明兰眼睛不瞎,应该也看见了自己脸上的伤。   程明兰扑了个空,验伤单就这么直直地落在了她们之间,大抵是没想过程拾会是这般态度,怔了数秒,口气又严肃了一些。   “你知不知道,如果不是璐璐善良,说不计较不怪你,你还能站在这里吗?这种程度的伤,换做别人,你早进警察局了知不知道?”   片刻,程明兰声音又软了几度,捡起验伤单放在一旁,无视了程拾眼底的厌恶,拉紧了她的手,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,语重心长地劝。   “我让你过来,也不是责备你,只是觉得你应该跟璐璐道个歉,这事儿就过去了。”   闻言,程拾面无表情地抽回了手,怕程明兰再碰她,她干脆把双手背在了身后,退开了几步。   “道歉,凭什么?”   “你做错了事情,当然要道歉,璐璐追不追究是一回事儿。你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儿!你这个样子,别人会误会你故意的……”   没听程明兰啰嗦完,程拾冷哼了一声,打断道。   “我没错,想听道歉的话,抱歉,说不出口。”   “你还狡辩?不愿意承认?”   程拾笑笑,用余光扫了一眼余璐,她嘴角勾着一抹弧度,一脸胜利者的姿态。   此时此刻,程拾特别想为她鼓鼓掌,能把自己弄成这样,还沾沾自喜。一般人还真做不出来。   “人就是我打的,我没什么好不承认的。”   “姨母,您也看见了,我也是受害者。”程拾指了指脸上的指甲印,又说,“不能因为她躺着,我站着,错就全赖我身上。进警察局是吗?那您也别给我什么面子,报警吧。调出监控好好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。我就看你们敢不敢,您千万别搞错了,现在该她向我道歉,假设她有诚心一些,我指不定绕过她这一回。说到底,我也是正当防卫。”   程明兰气急败坏地抬手指着她,连食指都在颤抖,在爆发之前,余璐终于舍得出声了。   “妈,您别再说小拾了,我这不也没事吗?孩子也很好,躺几天,我就可以出院了。我现在很累,也很难受,不想去计较当时的事。说到底也怪我,不该像以前一样,不打声招呼就去宁知那儿。宁知现在结婚了,我也确实该避讳些。”   说完,余璐的泪夺眶而出,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般,吸了吸鼻子,她艰难地抬起手,拉住了程明兰。   程明兰满脸心疼,叹了好几口气,坐在余璐身边,宽慰了几句。   程拾也摸不准程明兰是真的心疼余璐,还是心疼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地位。毕竟这事一出,程明兰夹在中间,大约也怕余明义生气。余璐应该不清楚她和程明兰的关系,但余明义心里跟个明镜似的。   程明兰作为一个妻子。护犊心切的表面功夫是做到位了。但作为一个母亲,程拾只觉得恶心,比吃了只苍蝇还恶心。   好在程拾习惯了,从来程明兰也只为自己。   “傻孩子,你心太软了,裴宁知是你的表弟,你们有什么可避嫌的?”   程拾就冷眼看着她们‘母女情深’,算着时间,看她们能演多久。   半晌,余璐深吸了一口气,挤出一抹自认为挺好看的笑。   “妈,我饿了,想吃小笼包,您能不能帮我买回来?”   “可以,只是……”   程明兰转头又看向了程拾,这神情,深怕自己走开了,程拾会杀人灭口似得。   “没关系,您去吧,我和小拾之间的误会,我会和她说清楚。”   程明兰犹豫了好一会儿,三步一回头地出了病房,走的时候,故意没把门带上。   等病房只剩她们两个,余璐迅速地抹去了眼角的泪,手缓缓地滑向了小腹。就像在炫耀一般,动作弧度十分夸张地摸了好几下。   “程拾,你说万一我这孩子真因为你没了,就算是我先动手,你又能占到几分便宜?”   程拾垂眸望了她良久,轻笑出声,拉了张椅子,她缓缓地坐在了余璐身边,双腿交叠,单手支在下巴上,回。   “你都把自己弄成这样了,孩子都没事,我那几下,对你来说真的和挠痒痒没区别。再者你还要用这个孩子捆住顾先生呢,你哪舍得。”   余璐眉头微微的挑着,缓声反问。   “你是不是以为孩子没了,我就不能留在他身边了?”   程拾没回答,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打着石膏的腿。   “你到底是多自虐,才忍心把自己弄成这样,想博同情吗?”   话音落下,余璐冷笑了几声。   “同情?这玩意儿也只有你这种人需要。”   她艰难地换了姿势,手伸进枕头底下摸索了好半天,才把手机拿出来,拨弄了几下,举在了程拾眼前。   “之前跟你说的话,你最好记住了,程拾,不要一天到晚窥视别人的东西,很恶心。你结婚了,我也是顾时律名正言顺的未婚妻,你真做什么出格的事,就是婚内出轨,就是小三!我就是找人当街扒了你的衣服,都没人会可怜你!”   程拾蹙紧了眉,眼中满是不可置信,倒不是因为余璐说的这些话,而是她手机中的照片。   这张照片,是那晚顾时律拍下来的。   怪不得余璐会突然发疯,原来是看到了这个。   只是程拾实在无法理解,这张照片怎么会落进余璐手里。   “是顾先生发给你的?”   程拾几乎是下意识地问。余璐闻声也愣住了,她的脸色白了几分,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太用力,骨节微微泛白。   沉默了数秒,她咬牙切齿地说。   “你拍了这种不要脸的东西,也发给了顾时律?你想干嘛?单凭一张照片就把他抢走?哈,程拾,我之前真是高估你了,我就是怎么也想不到,你会用这么蠢的方式。想着你和我爱着同一个人,我都觉得自己十分掉价。”   余璐的样子,还有那么几分认真,字里行间满是质问和鄙夷,就像这照片真是她拍的一般。   可程拾一点儿也不相信,照片不是从顾时律那儿发出来的。在她眼里,余璐无非是想找个台阶下,毕竟余璐这么爱顾时律,不会相信,也不会承认他能做出这档子事儿。   等余璐闭上嘴巴,程拾霍然站起了身,多一秒都不想再和她呆在一起,居高临下地望着她,冷声说。   “都成这样了,就别装了。”   而后,程拾扭头离开了病房。   出医院的时候,程拾遇见了匆匆进来的程明兰。看见程拾,她慢下了步子。   “诺诺,刚才璐璐在,我没办法向着你,你别怪我。”   望着程拾冷漠的双眼,程明兰抿了抿唇,扬了扬手中的打包袋。   “你也没吃饭吧?我买了两份,你拿走一份吃……”   程拾推开了程明兰的手,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   她从来不知道,程明兰也有向她低头的这一天,只是每次,都是因为别人。   “怎么说余璐现在也算是您女儿,您就是当着她的面。打我一巴掌,我都不觉得稀奇。”   程明兰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,不再出声,在程拾错开她之际,她又拉住了程拾的手腕。   “对不起,诺诺,我承认,我没办法全心全意地疼你,大约是你的出现给我带来了太多痛苦,我忘不掉。可我也尽最大努力对你好了,我把你养到十六岁,如果我真的那么狠心,也不会……”   程拾挣扎着摆脱程明兰的束缚。   “不用跟我打亲情牌。也不用装可怜,您也知道我要的不是一句道歉。姨夫这么快就娶了您,哪是我这种小角色能动摇的。这种话,您还是留着跟余璐说吧,我不需要。”   太难听的话她也不愿多说,并非真的顾忌这少得可怜的亲情,只是她不想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。   *   周末程拾基本没出门,脸上的伤口慢慢结上了一层巴,但依旧红肿不退。   好在顾时律丢了只狗在公寓,她也不是那么无聊。   周一上班的时候,她试图用粉底遮掉,可稍微碰到,就又痒又疼,最后只能放弃,路过药店的时候,买了个口罩带着。毕竟公司人多口杂,她这副模样,一眼就能看出和别人打过架。   进了办公室,程拾也一直没摘,肖骏瞧了她半晌,刚开口,程拾就先一步解释。   “我感冒了。”   他没有多心,点了点头,十分细心地为她倒了杯温开水就去忙了。   顾时律似乎没来公司,整整一个上午,他办公室的门都是紧闭着的。   口罩确实能遮住疤,但很影响呼吸,这会儿她脑袋闷闷的,看电脑眼睛都有点花。好不容易熬到中午,等办公室的套间只剩下她一个人,她才扯掉了口罩,深吸了好几口气,还没彻底缓过来,身前就遮住了一片阴影。   程拾条件反射般抬起头,只见顾时律单手支在她的办公桌上,双眼死死地盯着她的脸。   半晌,他沉声问。   “怎么弄得?”   他手臂缓缓扬起,还没能触碰到她的脸,程拾一个反手。恶狠狠地拍开了,并站起了身,尽量与他视线齐平。   “你不用假惺惺的问我,怎么弄得,你心里不清楚?余璐都成那样了,你会一点都不清楚?”   顾时律拧了拧眉,直接就绕到了她身边,单手摁住了她的肩头,另一只扣住了她的下巴,轻轻往上一抬。程拾越是躲开,他偏要看得更清楚。   “余璐打你了?”   他的眸中,竟沾染上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心疼。   他心疼谁?她吗?哈,怎么可能。   程拾咬紧了下唇。在心里不断劝自己要冷静,下一秒,她冷着脸开口玩笑道。   “托您的福,她至少没直接杀了我。”   “程拾,你今天吃火药了?”   顾时律也黑着张脸,语气颇凶,看模样比她还不爽一些。   程拾扭了扭身子,挣脱无果,她咬着牙说。   “顾时律,你真的很卑鄙,我不答应你的要求,你就把照片发给余璐?是不是自己没法儿亲自动手,才故意让她生气的?目的是什么?警告我不要忤逆你?”   沉默了数秒,顾时律薄唇微张,眉头蹙得更紧了些,“你在说什么?照片……”话还没说完整,忽地一下子又是一阵沉默,顾时律看着她,眸底凝着光。   片刻,他松开了手,一言不发又进了办公室。   程拾侧目瞪了一眼办公室的门,抓着包就离开了。   解决了午餐,她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,再回去的时候,顾时律办公室传来了不轻不重的训斥声,但内容是什么,她听不真切。   好奇心所然,她缓步靠近,将耳朵贴在了门上。   “顾总,我下次会注意。”   “呵,就是注意,你下回还会这么做。”   程拾还是第一次听到顾时律训斥肖骏,语气特别冷。   “我是为您好,您知道程小姐的身份,您不可以……”   正说到关键,程拾的手机十分不适时地响了,还是联通发来的欠费提醒。   “谁在外面?”   程拾呼吸微微一滞,抬腿就跑了出去,等了大约三分钟,里面没什么动静了,她才佯装刚回来的样子,肖骏此刻已经出了顾时律办公室,视线相撞,程拾还十分淡定地打了声招呼。   “阿骏,你吃饭这么快呀?”   肖骏没吭声,仅是眼神十分复杂地深深望了她一眼,便离开了。   看着他走,没有缘由地,程拾也想跟出去,还没来得及转身,就被人攥住了手臂。   “你去哪?程拾,长本事了。学会偷听别人说话了是不是?”   程拾眨了眨眼,快速否认。   “我刚回来,偷听什么了?”   也许是因为否认得太快,露出了破绽,顾时律半眯着眸看着她,眼底全是不相信。   程拾私以为顾时律会说她,然,他又紧了紧手中的力道,拉着她就往外走。   “我带你去医院。”   快进电梯的门,程拾反身扒在墙边,一副誓死都不愿进去的模样。   “松手。”   “不要!”   程拾胸口贴紧了墙,暗暗地吸了口气,脸上写满了不服气。   “你也想让我去道歉?我告诉你,不可能!她现在伤害我,早晚有一天我会双倍奉还!顾时律,事情是你引起的,如果余璐实在想听一句‘对不起’,你亲自去说大约更好使一点。否则她再发疯,烂的就不止是我的脸了!我也不是软柿子,不会随便任着你们揉捏搓扁!”   最后一句话,程拾几乎是低吼出来的。   顾时律目光一顿,忽地就笑了,笑得挺开心,连带着五官都柔和了几分。   他松下了手中的力道,双手均背在身后,稍稍扬起下巴。反问。   “在你眼里,我就是这样的人?”   话落,他的声音软了几度,口气颇像哄一个三岁的孩子。   “你这样处理伤口,会留疤。乖,去医院,让医生帮你看看,拿点药回来,按时涂抹,应该会好得快一些。”   程拾瞬时抿紧了唇,盯着他看了良久,确认他不是骗自己,才老老实实地进了电梯。   一路上,顾时律都目不斜视地开着车。   快到医院,程拾才侧过身问。   “你真的一点都不怪我?就算我下手很重,不小心把你们的孩子也弄没了,你也可以不生气?”   “不可以。”   车子停稳,顾时律骨节分明的食指轻扣了一下方向盘,幽幽地说。   “程拾,我允许你胡闹,但是得有个度,什么事情该做,什么事情不该做,不用我提醒。”   程拾解开安全带,才笑着回。   “可是现在,是她在闹,你这话真不该和我说。说真的,如果你不说这一句,我还挺感动的。”   说罢,她下了车,并甩上了车门。   “谢谢您百忙之中送我过来,脸我要,我自己能上去找医生看,不用您刻意陪我!”   ☆、第055章:我们和好吧   站了一会儿,车里都没动静,程拾才转过身。   大约是最近天气骤然变冷,医院的人特别多,排了许久队,程拾就没耐心了,刚从人群中挤出来,顾时律就挡住了她的去路。   “你又想去哪?”   她慢慢抬起头,看向他的眼睛,完全没发觉他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。她排队的时间并不短,算起来也有二十分钟左右了,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,向来都是别人等顾时律,顾时律从来不会浪费哪怕一分钟时间。   刚吐出一个音节,顾时律就牵住了她的手,直接上了电梯。   电梯里也很挤,顾时律侧着身,单手压在她身后,将她护在了怀里,动作出奇的温柔,饶有一副怕她被挤着撞着的架势,但目光却十分冷,眉头紧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。   “刚才还说要脸,排个队都不乐意?谁教过你这样说谎的,欠教育?”   他口吻颇为严肃,程拾抿紧了唇,自认理亏,反驳的话一句也说不出,不自觉地就低下了脑袋。   顾时律应该和医生打过招呼,她进去后。医生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要注意的事项,并反复强调最近都不可以化妆。并拉着她把脸上的粉底液卸干净,才替她上了药。   整个过程顾时律都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,气氛莫名的尴尬。   药是顾时律亲自去取的,看着程拾坐进车里,他才把药丢到她怀中。   “小拾,你在这里等我十分钟。”   眼看着他要甩上车门,程拾身子往外挪了挪,仰着下巴问。   “你要去看余璐吗?”   他没作声,目光也没落在她身上,抿着唇,点了点头,当做默认。   看着他似乎很着急的模样,程拾哼哼一笑,反手解开了安全带。   “我猜你十分钟肯定出不来,我自己打车回去。”   她之前就在猜,为什么顾时律突然这么好心,愿意送她来医院,原来只是顺路过来看余璐的。亏她还心软了那么一丢丢,以为顾时律多少是在乎自己的。   话落。程拾的手下意识地抵在了门边,刚坐了个起身的姿势,顾时律已经转过身了,似乎没听见她的这句话,继续着方才动作。   车门甩过来的时候,程拾俨然已经来不及缩回手,被车门夹了个实在,她轻‘嘶’了一声,手指曲进了掌心中,痛得眼泪刷刷往下掉。   顾时律怔了一下,迅速地将车门拉开,拉住了她的手。   “弄疼哪里了?”   这里空间不大,程拾避不开,手又被扣着没力气甩掉,吸了吸鼻子,却是文不对题地回。   “你能不能别去看她?你见着了她,指不定她在你耳边吹什么风,你回过身肯定会训斥我。但我真的没做错什么,她凭什么这样对我?顾先生,我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。我就是那么惨了,还得去看望她,一句抱怨的话都说不了,那明明是我妈,我却只能喊一声姨母,凭什么?”   程拾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多话,就像被车门夹到的不是手指,而是脑袋。   顾时律垂眸定定地望着她,下一秒,忽地就松了手。   短暂的沉默过后,他却是话锋一转。   “故意的?”   由着程拾方才也用了点劲,他毫无征兆地松开,她整个人都往后一仰。   坐直后,她竟然笑了,伸着手就抓住了他,他象征性地躲了躲,并没有推开。   “对啊,我故意的,那你可以别去吗?”   她听着自己的声音,却远得像是别人在说话。   “我没什么可以被她抢走的了,只希望你们稍微公平一点,就一点点就好。”   “好。”   顾时律沉声应下了,却还是走了。   走前,他锁死了车门。   一阵闷响后,程拾委屈地捂住了自己的脸,但眼泪在眼眶滚了好几圈,再也流不出来了。   这种滋味实在太难受了,如果可以,她宁愿自己没有一丁点感情,这样大约也能够无坚不摧了。其实顾时律的态度很明确,他分明知道余璐做得每一件事,但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   顾时律离开没有多久,车里就传来了阵阵手机铃声,程拾条件反射般摸出了自己的手机,屏幕是黑的。   遁声寻去,才发现顾时律把手机落在了车中。   是一串陌生号码,程拾仅瞥了一眼,没搭理,可是这铃声几乎没间断过。   五分钟过去,程拾被扰得心底一片烦躁,本想直接掐断。无意却触碰到了接听键。   还没来得及说话,对方就先一步开口,语速很快,声音中带着很明显的顾虑。   “顾总,您让我压下来的事情,现在变得十分棘手。国内所有医院我吩咐过,按理是没有问题。可余明义似乎开始怀疑了,前短时间他出国,下飞机便去了趟医院,我再跟过去的时候。他已经取走了亲子鉴定。那家医院是私人建的,口风很紧,我用了很多方法,医院都不愿意把鉴定结果告诉我,好似还刻意通知了他有人也在查这件事,我怕我的行踪已经暴露了。余明义很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在瞒着他,他暗地里调了不少资料。”   是个很陌生的声音,程拾心头微微一紧,不紧屏住了呼吸。   顿了顿,那人深吸了一口气。   “好在他没有发觉想找的人就在自己身边。只要他没找到那个人,自然也会先顺着三爷的安排。毕竟养了这么多年,即使没有血缘,多多少少都会有感情,他应该是在乎的,总归不过多养一个女儿,他不在意。否则也不会藏得那么深,那么久才让我看出端倪。对了,我已经调换了她们的血样,暂时……”   说到一半,这是重点的时候,他止住了声音,小心翼翼试探性地问。   “顾总,您在听吗?”   程拾安安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,确认他起了疑心,不会再出声,才幽幽地回。   “顾先生不在,我是他的秘书,如果你有很重要的事情,可以继续说。我会转告给他。”   话音一落,那头很快就变成了一道忙音。   医院这边的信号不是那么好,程拾起初以为对方只是不小心挂断,可回拨过去,号码始终是正在通话中的状态。   她默了片刻,鬼使神差地就把这个号码输进了自己手机中。她一时间无法消化下那人说的话,余璐不是余明义要找的女儿,余璐不是他亲生的?这也太荒唐了。   刚松开手,车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了。   程拾扫了一眼手机里的时间,恰好十分钟,不多不少。   她慌慌张张的动作尽收顾时律眼底,他顿了数秒,才坐进驾驶位,什么也没问。他的手机屏幕还亮着,但他本人似乎没有察觉。   程拾用余光扫了他一眼,随即稍稍侧过了身,在他踩下油门的那一瞬,她系紧了安全带。   再回到车里,顾时律的心情似乎差了很多,从程拾的角度看过去,他一直绷着张脸,时不时眉头会拧那么一下,也不知道在想什么,神色十分凝重,数次险些追尾。   一路无言,程拾心神不宁,几次想开口,都找不到机会,车速很快,她只能紧紧地攥着安全带。   等车子停稳在公司的停车场,顾时律拔掉了车钥匙,程拾才稍稍舒了口气,笑着提醒。   “顾先生,你刚才去看余璐的时候,有人给你打了电话,似乎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。”   顾时律只看了她两眼,没有说话,随手点开手机,垂眸看了看。   程拾死死地盯着他,深怕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,然,他很快又按上了锁屏键。   “谁允许你私自接我电话了?”   他语气淡淡,听不出喜怒。   “现在是上班时间,帮你接个电话也算是我的职责。肖助理也经常帮你接电话,不是吗?”   顾时律闻声冷哼了一声,手刚挨上门把,程拾速度极快地压住了他另一只手背,几乎把身上所有的力道都压了上去,丝毫不给他挣脱的余地。   “我觉得你还是回拨过去比较好,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。我听他说什么怀疑。在找人,事情也许藏不住了。哦,对了,他还说,总之就当姨夫多养了一个女儿……”   话音一落,顾时律的脸色微变,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蹙,但很快,他轻笑了一声。   “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,犯不着套我的话。”   旋即,他甩开了她的手,坐正了身子。   “我能套出你什么话?只是那人一直说姨夫在找人,我不小心就联想到了自己,你说巧不巧,我刚好也在找人,只是他找的好像是女儿,而我,找的是爸爸,哈。我也不愿意多想,你跟我说清楚了。我兴许就不会那么多心了。”   她这么说,无非只是想试探顾时律,那人说了这么多,从未提及她的名字,她也不是那么肯定这件事是否和她有关。可想起余明义第一次见到她时的神情,她不得不多心。   顾时律脸色一凝,声音很是冷然,质问道。   “你都听到了什么?”   他没有直接回答,却是抛出了这么一句。   程拾笑笑,故作淡定地回。   “你心里藏了些什么。我就听到了什么,顾先生,你既然这么好心,真在背后替我把路铺顺了,我们也不用演了,我不需要再去讨好裴宁知,反正你都会帮我,这样不是正好吗?你让我背地里和你在一起,我找到了我爸,也能安安心心地待在你身边了。你放心。你为我做了这么多,我绝对不哭不闹,你无论怎么对余璐好,我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,你……”   “程拾。”   顾时律不轻不重地打断了她。   “想象不要太丰富,不管你听到了什么,都和你没有半点关系。”   他轻描淡写的解释,毫无说服力,可他的表情是这么坦然,一点儿也不像说谎,眼底甚至还沾染上了一丝嘲讽。   “哦,是吗,既然顾先生懒得和我说那么多,我就自己去问好了,我已经把号码记下来了,这个社会科技那么发达,查到号码主人的身份,应该也不是很难。”   程拾垂下了眼眸,不再看他,因为她害怕顾时律能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。   她还没下车,顾时律忽地整个人都靠了过来,手臂一扬,勾住了她的颈,把她又捞了回来,猝不及防地就将她圈进了怀里。   他们此时距离很近,程拾稍稍转过脸,脸颊就能碰到他的鼻尖,他的气息很浅,若有若无地喷洒在她的肌肤之上,特别痒。   “程拾。你说了这么多,是不是想听我说一句,余明义其实是你的父亲?呵,你认为可能吗?你也可以不相信我说的话,继续你的幻想。至于号码,你没必要去查,那是我的人,你就是找到了他,和他面对面对峙,他也不会和你说实话。”   顾时律捏住了程拾的脸。稍稍沉默了片刻,一本正经的说。   “余明义现在和你妈的关系这么近,你大可寻个理由去余家,偷不着他的头发,把他用过的餐盘顺走都行,要做鉴定,是很容易的事情。”   程拾肩头一僵,近距离直视顾时律的双眼,她可以从他漆黑的眸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脸,这些话他说得十分轻巧,丝毫不避讳。脸上的神情似乎在说,你有本事就亲自去验证。   咬紧了下唇,程拾深吸了数口气,正欲用力挣脱他的手,顾时律先一步松下了力道。   她就像逃跑般快速地从车上跳了下来,居高临下地与他对视了数秒,咬着牙一字一顿。   “我当然要去,我今天就会去!”   顾时律瞧着她眼底不服气的神情,眉梢微微一挑,低哼了一声。   *   下班的点一到,程拾就准备去余明义的宅子。   可她贸贸然出现,不免会引人怀疑。   压抑着胸口传来的阵阵烦闷,她想先给程明兰打电话,寻个由头,只是几个小时过去,程明兰都没接电话。   她来回在公寓的客厅踱步,除了程明兰,大约只有裴宁知能帮她做足掩护,只是裴宁知才说过不想见她,多半也不会接她的电话。  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,程拾只能强忍下冲动。   刚洗完澡躺在床上,门铃就响了。   看了眼时间,已经接近十一点了,这个时候,谁会来找她?   公寓的灯已经被她关掉了,门铃响了这么久,小奶狗都不为所动,睡得很香,黑暗中,她感觉整个公寓。除了门铃,只剩她的呼吸声。   大约是被坑太多次,程拾警惕心变得十分强,她没穿拖鞋,赤脚踩在地板上,缓步靠近了门,刚想反锁一道门锁,门铃声忽地停下了。   停下没有多久,她的手机又响了,她没立刻返回房间,手快速地伸向了门锁,只是一瞬间,门就自己开了。   外面漆黑黑一片,程拾退后了好几步,低声问。   “顾时律?”   那边没有动静,空气凝结了几秒,有个人影猛地朝她扑了过来,尖叫声刚发出,她的嘴巴就被人捏住了。   “你刚才叫我什么?”   是裴宁知,他的声音很沉。还有些沙哑。   程拾提在嗓子眼的心还没落下,心又是一慌,默了片刻,她尽量语气平静地解释。   “我认识的人就这么几个,你说过近段时间不想看到我,我没想过来的人是你。”   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真实一些,她不着迹地又绕开了话题,略微恼怒地凶了一句。   “我胆子小,你不要这样吓我。”   程拾也不知道裴宁知有没有相信,总之他没做声,松开她不久,就按开了客厅的灯。   习惯了黑暗,猛地一下灯光敞亮,程拾不由眯了眯眼,再看向裴宁知,他脸上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,他朝着自己扬了扬手臂,举起了手中的袋子,一阵烧烤的香味跟着扑来。   裴宁知勾起唇角,笑得轻松。   “程拾,我请你吃烧烤,我们和好吧。”   ☆、第056章:我赌你不听我的话,会输得很惨   “我们好像也没分手,谈不上什么和好。”   程拾没再去看他的表情,兀自先走进了客厅,把茶几上零零碎碎的东西均收拾起来,腾出一个位置放烧烤。   裴宁知很快就跟了过来,偏要与她挤在单人沙发里,位置太小,程拾稍微动动手臂都困难,她横了他一眼,刚想起身,他猛地就用双手圈住了她的腰。   “也是,夫妻床头吵架床位和。”  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,程拾不由挺直了背,单手推开他越靠越近的脸,问。   “你这样,怎么吃?”   裴宁知默了默,做了个深思的表情,整个人往一旁挪了挪。   “那只能你喂我了,程拾,我为了给你买这些,排了很久的队,脸都冻僵了。”说着,像是为了证实自己说的是实话,他贱兮兮地把脸颊贴在了程拾的后颈,一片冰冷的触感使她不禁打了个寒颤。   她懒得和他耍嘴皮子,总之他决定了的事情,不管她乐不乐意,他最后还是会逼着她做。   刚打开盒子,拿出一串羊肉串,小奶狗就窜了过来。   看到狗,程拾紧了紧眉头,刚才那么大动静它都没反应,现在闻到香味了,立马就出现了。   裴宁知大约不知道公寓里还有这么个玩意儿,搁在程拾腰间的手僵了僵,旋即不着迹地闪到了她身后。语气十分别扭的问。   “哪来的?你养狗了?我同意了吗?”   他一连问了数个问题,双眼紧紧地盯着在程拾脚下打转摇尾巴的狗,双腿往里面缩了缩。   程拾起初还想耐心地解释一下,可瞧见他的模样,不自觉噗笑出声,仰着下巴反问。   “裴宁知,你怕狗吗?”   裴宁知脸色一白,眉头微微地蹙了一下。   “怎么可能,我就嫌它脏!”   “哦?是吗。”   程拾把羊肉串又放了回去,俯身就把狗捞了起来,双手抱着它往裴宁知眼前凑了凑,有意让狗爪子搭在他肩头。   “它刚洗过澡,比你还干净呢。”   小奶狗第一次见到裴宁知,扭着小身子不断地用鼻子闻他。   此刻裴宁知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,嘴角勾起的弧度渐渐落了下来,动了动唇,命令道。   “程拾,我给你三秒,把它拿开,否则你信不信我把它从楼上丢下去?”   他的声音十分僵硬,程拾听着觉得很好笑,侧头看了他一眼,好一会儿才说。   “好,我把它锁房间里。你先松……”   ‘手’字还没吐出来,裴宁知就老老实实地坐正了身子,并扭开了脸,催促道。   “快点,程拾,我不喜欢毛绒绒的动物。”   程拾随手抄起一串肉,单手抱着小奶狗进了房间,看着它把肉吃完,才折回客厅。   左右至少也有三分钟了,裴宁知仍保持着一个姿势,听到脚步声,他稍稍抬起了眼皮,眼底满满的幽怨。   “好了,它也出不来了,再不吃就要凉了。”   裴宁知似乎没什么胃口,一块肉在嘴巴里嚼了好几遍都没吞下去。   程拾暗暗地看了看他,用闲聊般的口吻说。   “裴宁知,你下次有空能不能陪我去姨夫那儿一趟?我的耳环上次好像掉那里了。”   “什么耳环?我给你买对新的。”   话落,他便把手摸向了皮夹。   “但是那耳环对我而言有很特殊的意义!”   程拾压住了他的手,可怜巴巴地望着他。   裴宁知眉梢微挑,漫不经心地回。   “我回头和姨夫说一声,让他吩咐女佣找就好了,何必那么麻烦,非得过去。再说你想去随时都可以去,你妈不是在吗?说起来,那也算你半个家了,总不至于结了婚,就不认你了吧。”   程拾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忽悠,而且确实被他说准了,程明兰的确不太想认她。   “可是除了你和姨夫,没人知道我和我妈之间的关系,你在我也自在一些不是。而且女佣找哪有自己找更仔细,可以吗?”   裴宁知没多心,点了点头,就应了。   “好,我明天有空档联系你。”   得到肯定的答复,程拾咧着嘴笑了笑,还埋着脑袋挑了串最大的肉送到他嘴边。   “谢谢啦。”   裴宁知望着她笑眯眯的眼和近在咫尺的手,倒是一怔,轻啧了一声,幽幽地说。   “别那么殷勤,我会怀疑你的目的究竟是不是耳环。”   程拾笑容一僵,好在还是咬着牙维持住了。   “我能有什么目的,你也知道,余璐也住在那里,不是为了找耳环,你以为我会想踏进里面一步吗?”   裴宁知也没再吭声,安静了没多久,他的手机就不断地开始响。   他也不着急,甚至没看一眼是谁打来的。慢条斯理吃完手中已经微凉的烧烤,用纸巾擦拭了一下嘴角才接起。看他微微有些变化的表情,似乎是碰上了什么开心事儿,还似有似无地瞥了程拾几眼,抓着外套就走了。   关门的时候,电话仍处于通话中的状态,裴宁知抬指虚点了一下茶几,说。   “吃不完就扔了,晚上吃太饱也不好。”   “嗯,路上小心。”   程拾一直挥着手臂目送他,直到裴宁知的背影消失。   *   第二天去上班,程拾的心情也好了那么一些,一整个上午都抱着手机等裴宁知的电话。   肖骏路过她的卡位,上下打量了她一眼,竟破天荒地玩笑了一句。   “程秘书,今天捡钱了,这么开心?”   程拾瞬时把手机藏进了包里,摇头否认。   “没有。”   “楼下开了家新餐厅,是粤菜,下了班一起去吃吧。”   约好了时间,肖骏就抱着文件去开会了。   到了点,他都没回来,程拾给他打了通电话。他没接,用短信告诉她,让她先下去点菜,包厢已经订好了。   起初程拾也觉得奇怪,他们之前也经常吃饭,但都是随意找个空位,甚少这么大张旗鼓。   直到拉开包厢的门,她才恍然明白。   包厢里只有顾时律,菜已经点好了,刚上齐,还冒着热气。   “肖骏还在开会吗?”   她硬着头皮坐到顾时律对面,他看见自己。眼眸中似乎没有太多惊讶,仅点了点头。   吃饭的时候,他们几乎没有言语,顾时律十分自然地为她夹了好几次菜,她吃得慢,眼看着碗里已经堆成了一个小山包,她才拒绝道。   “我自己会夹。”   顾时律还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,旋即收了回去。   大约是冬天来了,她胃口出奇的好,整整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,肚子还没有填饱,她盛了晚粥。刚喝了几口,顾时律的声音冷不丁地就从头顶传来,口吻颇为严肃。   “小拾,你不用高兴得那么早,结果未必是你想得到的。仅凭一通电话,你就能满心欢喜,我真的不知道你是真天真,还是故意装傻。”   顾时律的话让她心情复杂,她小心地咽下了有些烫嘴的粥,才回。   “我也没有高兴,只是二十多年了,我好不容易看到那么丝曙光,只想验证一下而已。无论结果好坏,我都做足了心理准备。”   顾时律抿住了唇,定定地望着她,沉默了良久,缓声问道。   “我该说的都说了,你仍要一意孤行,是因为不信任我?”   话音落下,是一片沉寂。   她滚了滚喉咙,几次三番想要否认,可最终却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。   她不信任他吗?   她自己都给不了答案。   “可是你曾信誓旦旦地说过,这个世界上,你只相信我。”   顾时律替她回了话。   只是程拾没想过。她无意间的一句话,他还记得那么清楚。   或许当初她是用了心的,但现在,她真的不能保证。   见她沉默不言,顾时律也不再说什么,起身先去结了账。   程拾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离开餐厅,她私以为顾时律已经先回公司了,但他没有,站在餐厅不远处一个一眼能见着的位置等着她。   他指间夹了根烟,看到她走过来,便灭了。他并未刻意配合她的步伐,走在她的前面,她抬起头,也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。   从餐厅到公司,最多五分钟的路,程拾踩着顾时律的影子,却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。   进了电梯,顾时律忽地侧过了身,手指不着迹地缠住了她的。他们的手都很凉,就是紧紧地缠在一起,也暖不起来。   她还没挣脱,顾时律就似笑非笑地说。   “小拾,我们要不要打个赌,我赌你不听我的话,会输得很惨。”   听着他笃定的话语,程拾心底一顿咒骂。   数秒后,顾时律暗暗地紧了几分力道。   “你呢?”   他的声音很轻,但落进她耳中,却十分清晰,那感觉就像在嘲笑她的自作聪明。   一阵阵吃疼让程拾清醒了几分,她咬紧牙关,却是笑着回。   “我有的选吗?我只能堵我自己未来不用居人篱下,看着别人的眼色过日子。”   话落,顾时律收回了手。   出电梯的那一霎,他阴恻恻地瞥了她一眼,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。   程拾猜不透他这抹笑的深意,也不想猜。   *   到了下午下班,裴宁知都没找她,手机安安静静,连一条简讯都没有。   程拾不敢太刻意提醒裴宁知,他这人看似吊儿郎当,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,实则心思极深。   总之也不差这几天,程拾收拾了一下便先回了公寓,冬天一到,天黑得特别快,进了小区天色已经暗了,沿着林荫道走,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,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跟着她,只是她每每回头,也瞧不出什么异样。由着这个小区属于学区房,这个时间点人也很多,她没太多想。   摸出钥匙扭开公寓门的时候,背后笼住了一片阴影,她刚回头,对方就勾住了她的脖子,先一步推开了门,并把她也扯了进去。   程拾的心脏突突地跳了好几下,双手下意识地拍向了那人的脸。他反应极快,一个侧身就闪开了。   但动作弧度较大,他戴着的鸭舌帽落在了地上。   程拾看清了眼前的人,才顿住身子。   她松了口气,在心里狠狠地翻了记白眼,愤愤地戳了戳他的胸口,怒斥道。   “裴宁知,你不要每次都像个罪犯一样出现好不好!我真的会报警让警察把你抓走!”   裴宁知笑着抓住了她的手,人畜无害地眨了眨眼。   “可是怎么办,我觉得你的反应真的很好笑。”   “你……”   “好了,我就是顺路来接你——”   裴宁知揉了揉程拾的头发,顺带把她因为挣扎而松了的围巾重新饶了一下,把她的脖子包得严严实实,再次牵起了她的手。   “我和姨夫说了,下班会去他那里。”   程拾心里一喜,但还是故作淡然地喂了狗才出门。   期间裴宁知就站在门外,离狗远远的。   余璐还在住院,程明兰这段时间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她。余耀去上补习班了,只有余明义在宅子里。   他应该是清楚了程拾和余璐之间闹过不愉快,可看见程拾,表情并没什么特殊的地方,仍然十分温和地招待他们。   余明义吩咐厨房准备了一大桌子菜,吃饭前,余明义主动和程拾说。   “小拾。我听宁知说你丢了只耳环,既然是很重要的东西,你就别太见外,自己找找,实在找不到,可以让女佣帮你一起。明兰只有你这一个女儿,我上次没有找到机会介绍你,你也别放在心上,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就好。”   客套了几句,程拾就起身了,裴宁知留在侧厅和余名义谈项目上的事,她拒绝了女佣的帮助。在正厅饶了一圈,趁没人注意到她,她便悄悄地上了楼。   余明义的宅子布局中规中矩,房间很多,要经过一条颇长的走廊,灯光昏暗,加之楼上没人,程拾感觉阴森森的。   她也不清楚余明义具体住在哪一间,时间有限,她只能凭着感觉找。   她进了唯一一间关着门的房间,她不敢开灯,打开了手机中的电筒。这里应该是书房,里面十分整齐,但似乎很久没人进来过,很多家具上都落着一层厚厚的灰。四处环视了一遍,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其中一个书架上。   唯独这个书架,干干净净,一尘不染,像是有人定期清扫。   缓步靠近,里面摆着的均是相册,她随意翻了几本,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,大多都是合影和余耀更小时候的照片。   她小心翼翼地再把相册塞书架时,有一张照片掉了出来。   她条件反射般弯腰去捡,指尖才触上相片,书房的灯便被人打开了。   “小拾,你之前来的时候,上过楼吗?你的耳环,找到了吗?”   听到余明义不咸不淡的声音,程拾瞬时僵住了身子,好半天都没任何动作。   “我想应该不会掉在这里,这个房间很多年都没人进过,之前一直都上着锁。只是前天阿耀调皮,不小心把锁弄坏了。”   程拾怔了怔,连呼吸也静止了。   片刻,她暗暗地深吸了几口气,强撑起了一抹笑容,才直起身。手中,还攥着那张照片。照片里是一个年约二十岁左右的女人,站在余宅门口,笑容十分灿烂,她总觉得这个女人的脸似曾相识,可她很是确定,她真的没见过。照片有些泛黄,应该也有点年份了。   “抱歉,姨夫,我大约是对这里不熟。所以一下子没弄清方向。”   她一个转身,没想到余明义已经站在了她身后,毕竟刚才那么安静,她都没听见任何脚步声。   程拾手臂直直地举着,兴许是距离太近,余明义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几步,也不知道撞上了什么,他们身后传来了阵阵玻璃破碎的声音。   余明义蹙了蹙眉,先是微不可查地扫了一眼程拾手中的相片,旋即抬手捂了捂自己的手臂。   程拾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见他的睡衣上划破了一条细长的口子,并缓缓地往外冒血。   “没事。是我没提醒你,你别放心上。”   程拾死死地盯着伤口,良久,才反应过来,她慌慌张张地摸遍了全身的口袋,最后从裤子口袋中摸出了一包纸巾。   “姨夫,您的伤口……”   程拾一碰触到他的手臂,他速度极快地就躲开了,眸光微微一闪。   “对不起。”   “我说过没事的。”   他的声音很平静,不喜不怒。   “我还是先帮您把血止住吧,裴宁知要知道我闯了这么大的祸,肯定也会不高兴。毕竟是我拜托他陪我过来找耳环的。”   话音一出,程拾自己都能听出这道声音有多僵硬,何况是余明义。   但此刻他欣然接受了,缓缓地扬起了手。   “好,下去前,我会先回房间换套姨夫,宁知不会知道的。”   “谢谢姨夫。”   没有缘由的,程拾鼻子一酸,或许她心中对余明义有了不一样的定义,他无意间的一点点小举动,都让程拾觉得是袒护。   沾上余明义血渍的纸巾,她没有丢掉,在他转身之际,她快速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中。   余明义大约不会发现这种小细节,让她先下了楼,他则去换衣服。   回到餐厅,程拾都没能平静下来,这一切比她想象中顺利太多。正是因为太顺利,好久好久,她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。   余明义再下来的时候,脸色毫无异样,十分和谐地与他们一同用了晚餐。   余明义比她想象中更健谈,只是与裴宁知聊得话题中,几乎全是余璐,还说了几件余璐刚回家时的事情。从语气中,她能听出来,余明义是真真切切地疼爱余璐的,在他心中,余璐的分量并不轻,甚至比余耀更重要些。   程拾只埋着头吃饭,静静地听着,一言不发。   吃完饭,裴宁知暗暗地捏了捏程拾的手心,小声问。   “找到了吗?”   程拾没看他,只是摇了摇头。   半晌,裴宁知就拉着她站起了身。   “姨夫,您那么忙。我们还来打扰您。您早点休息,我和程拾就先回去了。”   “不碍事,左右我一个人,你们在,我还觉得热闹些。”   余明义亲自送他们出了门,在程拾上车的时候,他忽地关切地问了一句。   “小拾,你的耳环找到了吗?”   程拾呼吸微微一滞,顿住了脚步,回过身才淡淡地回。   “大概是掉到别的地方了。”   闻言,余明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,没再做声,缓缓地让开了一条道。   从后视镜中,望着余明义渐渐消失的背影,程拾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沉。   可能是她太敏感,余明义在饭桌上特意提及了余璐,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?但很快,这个想法就被她扼杀了。   毕竟余璐现在是正儿八经的余家女儿,一个父亲提到自己的女儿,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。   一路上,裴宁知也没察觉到程拾脸上的异样,仅送她到小区门口,就走了。   回到公寓,程拾洗了个冷水澡。才稍稍缓和下来。   她把沾了血的纸巾用保鲜袋装了起来,以短信的形式给顾时律请了一天的假。   出乎意料,顾时律很快就回复了,并且同意了。   程拾盯着这张纸巾,发了许久的呆,她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,激动?兴奋?也没有,反而觉得十分压抑。   她无意识地就会想起顾时律白天与她说的话。   她真的是只想多了吗?   在她思绪正深的时候,手机忽地又响了一下,她犹豫了很久才点开,好在并不是顾时律发来的。   是裴宁知。   他说,他会给她买一对新的耳环,问她喜欢钻石吗。   程拾想了想,回。   只要是贵的,她都喜欢。   她说得是实话,毕竟人的感情总是会变,但钱不会变。   *   次日,程拾起得很早,把自己裹得十分严实,去了市医院。也许是有种做贼心虚的心态,她不想让任何人认出她。   抽血的时候,她心脏跳得很快。   起初她以为很快可以拿到结果,可是医生告诉她,最快也要等一个星期。   从医院出来,时间还早,她想打车回公司,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,她身前缓缓停住了一辆黑色的宾利。   车窗缓缓落下,看见车里的人,程拾不禁拧紧了眉。   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   ☆、第057章:我不会再护着你一分一毫   不等对方回答,程拾又道。   “你别告诉我顺路,余璐也不住这家医院。”   她靠近了两步,探着脑袋往车里瞧了一眼,顾时律不在,只是肖骏一个人。   肖骏偏过身,伸长手拉开了副驾驶位。   “我带你一起回公司,上车吧。”   见程拾不动,他开口解释道。   “我感冒了,来医院看病。”   说着,还真咳了几声,缓缓地对上她的视线,眼神没有丝毫的躲闪,很是坦然。   等程拾坐稳,系好安全带,肖骏才反问。   “程秘书来医院干什么?”   “来医院能干嘛?”   程拾笑了,偏开了脑袋。   “你放心,我已经向顾总请过假了,不是翘班。”   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   短暂的沉默后,程拾沉下了眸,缓声打趣。   “阿骏,我觉得你最近好像特别关注我,你从前可不会对我这么上心,我但凡哪儿不对劲一点儿,你就巴巴地问我一下。你不会是……”   她欲言又止,声音很淡,却故意拖长了尾音,隐约间带着丝不一样的意味。肖骏眉头一紧,一声不吭,静静地听着她接下来的话。   程拾笑意更深了,用余光打量了他一眼,说。   “你不会是暗恋我吧?这可不行,我已经结婚了,且不打算离。”   闻声,肖骏稍稍舒了口气,但很快身子又是一僵,她这句轻描淡写的话中,像是在承诺什么。   数秒后,肖骏回。   “你想多了,我只是……”   话音未落,程拾就自顾自地打断。   “阿骏,其实不管我做什么,好歹还是会有点良心的,谁真的对我好,我都记着。这十年,虽然不能说过得多自在。但大多数时间我还是觉得自己是幸运的。我很感激顾三爷和顾总给了我一个家,即便是暂时的,我也很感激。我不敢保证自己能回报多少,但有一点,我可以肯定。我不会,也没本事打破这份平静,更不会让任何一个帮过我的人为难,我记得自己的身份。”   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起伏,如同闲聊一般。单手握着手机,一眼也没再看他,垂着眸玩小游戏,看似十分投入。   仅是一瞥,肖骏还是看见她眼角微微闪着光,睫毛也轻轻地颤抖着。   他动了动唇,不再出声。   他们一同进了办公室的门,顾时律恰好出来,迎面走过,程拾尽量不与他对视,速度极快地就坐到了卡位上。她看着手机里早就显示GameOver的提示,暗暗地吐了口浊气。   顾时律侧目望了她一眼,而后看向了肖骏。   没有言语,片刻,肖骏稍稍颔首,毕恭毕敬地说。   “刚好半路遇见了程秘书——”   *   接下来的一周,程拾几乎每天都紧绷着神经,手机时时刻刻都充着电,她深怕漏接任何一通电话。   好在工作并不是特别忙碌,顾时律也不会刻意找茬,先前他的那些提议,亦是闭口不谈。   一天下午。程拾终于接到了医院的电话,掐着下班的点,她只想快点过去取结果,然,刚收拾好自己的包,余璐就出现了。   她似乎刚出院,脚上的伤没有完全恢复,走路有些坡,但并不影响她趾高气昂的架势。她化了个淡妆,把自己整理得看不出一丝病态。   程拾下意识地就将目光落在了她的小腹上,大约是她穿得衣服较厚实,那儿仍是平平坦坦的,看不出一丝怀孕的迹象。   “还不到三个月,是看不出什么的。”   余璐的声音冷不丁地从程拾头顶传来,再抬头,余璐已经走到了她身边,且把路挡得很严实,阴阳怪气地哼哼了一声,说。   “小拾,我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肚子里的宝。”   余璐一把就扣住了她的手腕,作势要往自己肚子上搁。   程拾眉头一紧,用力抽回了手。   “顾总开会可能还要一会儿,你随便坐,坐哪儿等他都行,我现在有事,好狗不挡道,让开。”   面对冷嘲热讽,余璐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,唇角微微往上一扬,反而又走近了一步。   “我知道他在开会,只是我一个人等,难免觉得无聊。你能有多重要的事儿?不如陪我一起等,时律回来了,我们也可以请你吃个饭。”   她字里行间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,身子一斜,单手支在了桌面上,死死地堵在卡位前。   程拾也不敢用蛮力推她,毕竟她怀着孕,现下办公室里只有她们,万一她有个什么闪失,就是长了一百张嘴都说不清。   就这么沉默了良久,程拾缓缓地又坐下了。   “行吧,我陪你等,吃饭就算了,免得我们看到彼此就恶心,影响胃口。”   余璐不怒反笑,点了点头,说。   “小拾,这样才乖嘛,其实你稍微听点我的话,我们之间也可以相处的很愉快。”   话落,程拾觉得一阵恶心。   约莫半个小时,顾时律就回来了,看到余璐的一瞬,他的眉头隐隐一蹙,但很快便舒展了。   “你怎么自己来了?我不是说过,会让肖骏接你。”   “我这不想给你个惊喜吗,顺便来检查一下,你平常都在干什么。”   余璐瞬时迈开了步子走向顾时律,声音嗲到让程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   “你最近也忙,都不来看我,我想你了,宝宝也很想你的。”   余璐在他身前站定,旋即踮起脚尖,双手均勾住了他的颈。旁若无人地说着甜言蜜语,这会儿倒是无视程拾的存在了。  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,程拾看见顾时律扬起的嘴角,一脸宠溺地问。   “他才多大?这么快就会想人了?”   余璐掩着嘴笑了笑,温声温气地说。   “你别以为他小,就什么都不知道。”   顾时律抿了抿唇,动作十分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,顺带拉下了她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。   “饿了吗?我让胡嫂准备你的晚餐。”   “好,我刚想去你那里。”   两人说完话,就十分有默契地离开了。   期间连正眼都没给程拾一个,甚至一句‘再见’都吝啬的没说,仿佛她真的只是空气。   程拾也算明白了余璐的企图,就是那么厌恶她,也不曾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刺激她。   余璐想证明什么?证明自己在顾时律眼里就是她不能比的?   说实话,程拾并没有多大的感觉,内心一片麻木。   只觉得很幼稚。   程拾冷眼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,才站起身。   为了避免在楼下遇见,影响自己的心情,她刻意等了两趟电梯才进去。   程拾出门的时候,恰好是下班高峰期,平时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,活生生地堵了一个小时,她才到医院。   从医生手中接过亲子鉴定,程拾的心脏漏跳了好几个节拍。以至于她没有发觉,医生看着她时的目光有多么怪异。   她将鉴定紧紧地护在怀里,不断地深吸了好几口气。找了个没人的小角落才打开。   借着走廊上的灯光,看清楚上面的内容,她不禁睁大了眼睛,僵在了原地。   所有数值都清清楚楚地证明,她和余明义有血缘关系!   就差一点,程拾就忍不住给余明义打电话,她多想告诉他,她找了他二十多年!期间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!也很想问他,当年为什么要丢弃自己!   惊喜之余,稍稍冷静下来后,程拾又攥紧了手机。   如果她没有记错,余璐是顾三爷替余明义找回来,余明义看上去并非一个好骗的主,不会这么轻易就接受一个女儿。其中的厉害,她更是不得而知。   即使先不提余璐究竟是不是余明义的亲生女儿。她这么贸贸然和余明义相认,结果又会如何?她不敢想。大约是小心翼翼惯了,她深怕自己走错一步,到头来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,捞不到半点好处。   她在心底安慰自己,总之父亲已经找到了,她迟早有一天也能回余家,但不是现在。   她此时最想知道的是,顾时律到底知不知情,如果知情,他隐瞒她的目的又是什么!   她颤抖着将亲子鉴定塞进包里,眼睛莫名其妙就有些热,她出了医院,便疯狂地给顾时律打电话,他始终不接。她想。顾时律现在应该正和余璐一起吃饭,气氛也会十分温馨,哪有多余的心思搭理她?   恍恍惚惚地来到了顾时律的别墅,她站在门口敲了许久的门,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虐,明明也有别墅的钥匙,再不济,她也可以按门铃,可她偏偏把手敲又疼又酸。   大约只有疼痛能让她清醒那么几分,她过来,也不是为了吵架,只想要一个答案而已,就这么简单。   最后,是胡嫂开的门,见到程拾,一阵嘘寒问暖。   “小拾,你怎么回来了?我都没听先生提起。外面多冷,别傻站着了,快点进来,我给你泡杯热茶暖暖身子。”   程拾勉强地撑起了一抹笑,进了大厅,才发现楼下基本没有人,更是寻不着顾时律和余璐的身影。她看了眼时间,左不过两个小时,加之今天路上那么堵,他们这么快就吃完饭了吗?   接过胡嫂递过来的热茶,程拾仅暖了暖手,就放下了,问。   “胡嫂,顾先生呢?余姐姐已经走了吗?”   胡嫂愣了愣。回。   “余小姐吗?她今天没来过啊。”   闻言,程拾不可置信地蹙了蹙眉,毕竟她是亲眼看着他们一同离开的。   “没来?那……”   看到程拾的模样,胡嫂心里也有数了,她拍了拍程拾的手,温声说。   “小拾,余小姐应该不会过来的。先生就在房间,你上去找他吧。”   程拾欷歔了一下鼻子,便上了楼。   顾时律的房间光线昏暗,仅开了一盏床头灯,他站在窗台上,背对着自己,吞吐着烟雾。   程拾走向他前,暗暗地捏了一把自己的手臂,没有缘由地,她不敢靠得太近,止步于落地窗前。伴着阵阵冷风,烟味也跟着扑在了鼻间,她不禁缩起来了脖子,默了好一会儿,动了动唇,声音低哑地唤了一声。   “顾先生——”   顾时律肩头一僵,良久才转过身,此时他已经把烟掐灭了。   他站在原地没动,只是换了个姿势,单手插在裤子口袋中,靠着阳台的扶手,面无表情地问。   “你怎么过来了。”   “我有个好消息想跟你分享,就过来了呀。”   她尽量将语气放轻,这样听起来也不容易让他察觉出异样。   顾时律瞧了她一眼,似乎不是很感兴趣,摆了摆手,就想轰她走。   “有什么事,你可以明天上班的时候跟我说,没事不要老是往回跑。你已经嫁人了,安守本分。”   他提醒她,且咬重了后几个音节。   可是落进程拾耳中,是那么的好笑。   先前让逼她就范的时候,他怎么就不记得她嫁人了,怎么就不提安守本分这四个字!现在说出来,程拾犹如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,不禁笑出了声。   等笑够后,她才幽幽地回。   “可是怎么办?我一刻也等不了了,现在就想告诉你。”   她看着顾时律一步步向自己靠近,不等他伸过手,便先一步从包里取出了亲子鉴定,隔在了他们之间。   “你看看,这是什么?”   顾时律扫了一眼档案袋上的几个大字,冷笑了一声,旋即就扬手扫了开,讥诮道。   “程拾,长进了?你还真去做了鉴定,蠢不蠢。”   程拾没有回答,只是一味地打开袋子,把里面的内容举在他眼前,他越是不耐烦地想避开,她越是不给他这个机会。   僵持了片刻,顾时律才把目光落在那张纸上,只是看清的那一霎,他的眸光一沉,变幻莫测,在寂静的夜里,十分沉重,摸不清深浅。   “为什么要骗我?顾时律,你是不是吃准了我全心全意相信你,所以一丁点都不害怕?如果知道我会执意那么做,你是不是会更谨慎一些,至少别让我无意接到那通电话!可是你明明清楚,这个世界上,纸是包不住火的!我总有一天还是会知道,你何必这样!我,对你,真的很失望!”   话落,周遭只剩她乱了节拍的心跳声。   沉默相视里,顾时律依旧平静。可下一秒,他却是笑了,笑得高深莫测。   这笑容中,满是不屑,甚至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。   程拾还想继续说,刚滚了滚喉咙,他猛地就扣紧了她的手腕,稍稍一用力,她便疼得松下了手中的力道。   亲子鉴定就这么落在了地毯上,她试图去捡,但是连弯腰的动作都没能做出。顾时律一个跨步,用拖鞋死死地踩住了它!   “仅凭一张纸,你就以为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回余家了?呵,这种东西,要多少,就能造出多少,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的。”   他说得轻描淡写,不痒不痛。   程拾死死地盯着被踩得皱巴巴的亲子鉴定,眼前布上了一层氤氲。眨了眨眼,她硬生生地把眼泪逼了回去。   逼迫自己收回目光,她仰高了下巴,看了他一会儿,冷笑着反问。   “就像制造一份余璐是他亲生女儿的鉴定一样,对吗?”   又是一阵沉默。   顾时律轻启薄唇,冷冰冰地说。   “余璐和他,不需要我多此一举。”   “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话吗?啊?”   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,程拾真不知道顾时律怎么可以那么淡定。而且很明显,就算他看清楚了上面的结果,也权当是看了个笑话。   “他们确实是父女,你就是怀疑。再不相信,也是事实。”   “好,我不跟你争这个,总之你永远都有理。那我这份鉴定结果你又怎么说?你不会真以为我为了找到自己的父亲丧心病狂,会伪造一份吧?我就是要伪造,也不会选他!”   “所以呢?”   顾时律眸光一凝,扣紧了她的手腕,毫无征兆地就将她往房外拖,根本没有温柔可言。   程拾被这股力道带着,一路扯到了走廊。   大抵是习惯了昏暗,走廊灯光刺眼,她半眯着眸,望着顾时律,明明这么近,却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了。   “是不是觉得只有我和裴宁知还不够。还想攀上更稳的枝?程拾,你真的和你那妈一样,一样不知廉耻,羞耻心都被狗吃了吗?知不知道爬得越高,摔下来越疼!我告诉你,到时候我可不会再接住你,我会看着你粉身碎骨,哭着告诉我你后悔了!”   程拾被他的话刺激得心尖一疼,跟被刀子狠狠地剜了一下般。就是那么不想,眼泪还是十分不争气地在眼眶打了好几个圈。他还在继续着手中的动作,快到楼梯,程拾蹲下了身,反抓住了他的手,死都不肯再往前一步。   “顾时律,你别威胁我。也别说那种戳我心窝子的话,没用!你什么都不承认也可以!你把我丢出这个门,我就会去找我爸!到时候,我看你们谁还敢欺负我!”   顾时律又笑了,凝声一字一顿道。   “你敢?”   “你看我敢不敢!你不是赌我会输吗?我偏偏要赢给你看,是我的东西,我就是粉身碎骨,也不会让半分给别人!”   他完全没有松手的架势,反倒指间的力道越发地紧。   程拾能感觉到自己的指甲陷进了他的皮肉之中,可他毫无反应,就像这层皮不长在自己身上一样!   顾时律眸光淡淡,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望了她许久,而后,他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,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。   一阵呼吸困难后,顾时律松开了手,但很快又掐住了她的下巴。空出的手,环紧了她的腰,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。   他的眸中迸着她猜不透的怒火,声音又冷了几个度。   “程拾,你哪条腿先迈进余家,我就打断你哪条腿。你这张嘴敢再说出一句这样的话,我就拔掉你的舌头。没有我的允许,你什么都不能做,想乱认爸爸,你问过我吗?我养了你十年,并不短!”   程拾剧烈地咳了几声,待气息慢慢稳定下来,才用同样冰冷的声音回道。   “你现在就可以这么做!不用等!”   她说去找余明义,不过只是试探他。他这种反应,却让她更加确信了,他就是在瞒着自己。   那么残忍。   “你以为我下不了手,是吗?既然你都这么确信地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谁,那你也不必回到裴宁知身边了,你放心,你就是成了一个废人,我还是会养着你,和从前一样。我会把你安排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,你一步都别想走出去。我心情好的时候会去看你,如果我不想,你就只能这么呆着!”   他语气中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,似乎是动真格了。   程拾从不怀疑他的狠,可她真的不怕。只是他说的这些,彻底把她弄崩溃了,更多的眼泪从眼底漫上来。想收都收不住。   说到底,都怪她早年交出了自己的心,毫无戒备。   她怒视着他,道。   “顾时律,你就是个人渣!你也就能这么对我了!我真是后悔,当年为什么要跟你走!我宁愿当时饿死在街头!哈,也怪我当时小,只想填饱肚子,都没想过,吃饱了之后,你会一口把我吞了!”   这特么和养猪也差不多吧?养肥了,自然就成了盘中餐。  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刺激到了顾时律,顾时律竟没了声,且大力地把她推开了,眸中满是冷漠。   她往后踉跄了数步。才站稳。   顿了顿,她缓缓抬起眼帘,对上了他的双眸。   “程拾,你要真想出去,现在就可以走了,我不会拦你。只是你出去之后,我不会再护着你一分一毫!你好自为之。”   话落,程拾当真就错开了他,不曾回头!   顾时律就静静地跟在她身后,直到出了别墅的门。   “我送你回去,最后一次。”  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上了车钥匙,轻轻一按,不远处的车灯闪了闪,晃得她一阵眩晕。   程拾忽地就笑了,笑着笑着,眼泪不断地往下流。   她背对着他,没有丝毫屈服,用袖口胡乱擦干净眼角的泪迹,说。   “你知道吗?从你三个月前忍心把我送出这个门的时候,我就明白了。我的感受,我的小心翼翼维护的这份感情,你从未考虑过。说来也可笑,就连胡嫂都知道,我喜欢你,离不开你,可你就是假装看不见。松开我的手,那么洒脱。你还跟我提什么十年,这十年,也只有我在备受煎熬。我受够了。”   顾时律当然不会给予她任何安慰,架着她,就把她推进了车里。   他甚至还替她系上了安全带,只是她压根不需要这种温柔。   “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余地了吗?你都愿意一辈子养我了,成全我唯一的心愿,这么难吗?我找到我爸,你能吃半点亏吗?还是因为余璐?你不想伤她的心,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,伤害我了?”   话脱口而出,但程拾并不后悔。   她不是真的希望自己十年的青春喂狗,他不爱她,至少他们之间还是有亲情的。从前顾时律对她的温柔相待,也是确确实实存在过的。   即使成为陌生人,也无所谓,至少不用憎恨对方。   毕竟恨比爱更难放下,她不想这样,她还年轻,想要新的生活。   顾时律目不斜视,启动了车子。   车子冲出别墅区之际,他冷冷的说。   “程拾,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?你手里有什么我必须避讳的,非要顺着你?”   一路上,没人再说话,只剩一片死寂。   程拾望着一闪而逝的风景,突然觉得,自己十分悲哀。   她有什么可以拿来和他谈条件的?   好像真的没有。   即使知道了自己父亲是谁,她还会和裴宁知在一起吗?   她当然会,她还没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。   车子停在小区正门口,她刚下车,背后就是一阵剧烈的风,再回头,顾时律的车子已经消失在了夜幕中。   大抵是太累了吧?她迈出的每一步。都变得十分艰难。   快到公寓楼下,程拾脑袋阵阵发沉,胃里更是一阵绞痛,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,她摔在了花坛中。   …………   再次睁眼,程拾鼻间满是消毒水的味道,动了动手指,手背传来了一阵刺疼。   眼前均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,他们之间,站着一个身着素色大衣的女人,她满头白发,面孔很是陌生。   见程拾醒来,她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.   “姑娘,你终于醒了,你手机没电了,我没法儿联系上你的家人。”   程拾私以为是自己体力不支,昏倒了这么简单,感谢的话还没从口中吐出来,女人又是满脸凝重的说。   “你快联系一下你的丈夫,否则他真会报警了。”   她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程拾。   “你都怀孕快三个月了,你丈夫也不知道多关心你一下,怎么就能自己晕在小区里了?你把号码给我,我帮你好好说说他,现在的年轻人啊……”   程拾霍然清醒了很多,看着女人一张一合的唇,好半天,才不可置信地问。   “我怀孕了?”   女人比她还诧异些,捂了捂嘴,瞪大了双眼,尖声道。   “是啊。你自己都不知道吗?”   ☆、第058章:我怀孕了   程拾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,神情有些恍惚,好一会儿才消化下女人口中的这句话。随后,几乎是下意识摸向了自己平坦的小腹,由着动作弧度较大,手上的针头跟着松了,血液缓缓地顺着针管倒流。   站在一旁的医生怔了怔,压住了她的手背。   “你的身体状况不是太好,加上你贫血很严重,如果再不好好调养,这孩子恐怕……”   医生欲言又止,脸上的神色略微有些凝重。   程拾看了他一眼,紧接着便抽回了自己的手,索性把贴在手背上的固定胶布一并撕开。   顿了顿,她忽地笑了。   “哈,怎么可能,我这个月明明来过的,你们一定是在开玩笑对吗?这个笑话真的一点都不好笑……”   虽然她的经期一向没有规律,可这个月确确实实来过,只是时间很短,颜色好像也特别红。   想到这里,她抿紧了唇,手心冒出了一片冷汗。   “哎呀,所以我说现在的年轻人一点儿也不知道注意自己的身子,你知不知道,流血可是小产的前兆。你快联系你的丈夫,顺便办个住院手续。”   女人不断地在耳边絮絮叨叨,程拾整个身子都是僵硬的,脸色也渐渐灰败下来。   莫名地,心底就划过了阵阵恐慌感。   深吸了几口气,她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,除开婚礼当晚,她再也没有做过那档子事儿。她甚至没想过,不知不觉中,肚子里会多个孩子。   她始终不太敢相信,怀孕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,只是一次,她就中了?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母亲,何况她最近都处在神经紧绷的状态。自己的事情还一团乱,这个孩子,来得太意外,让她有些措手不及。   她再次摸向自己的小腹,大脑就跟死机了一般,一片空白。   半晌,等医生重新换好新的药水,她才霍然清醒了几分。   她躲开了医生的手,拉开了被子,“我不想打针——”说罢,就准备离开。   “姑娘,你这么走了,就是对自己不负责,对孩子不负责!”   没当过母亲,当然不懂这种感觉,女人抓住了程拾的手臂,试图再把她摁回病床上。   程拾没想过,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会这么执着,就是一瞬间,她的鼻子有些发酸。   她轻轻地扫开女人的手,哑着嗓子说。   “阿姨,我的身体我自己明白。只是我老公出差了,家里也没什么亲人,住院前,我总得回去收拾一下,住院的钱我会付。等会儿我还会再过来的,不会耽误太多时间。”   女人一听,同情心更是泛滥,主动扶着她去付钱,还陪着她一起打车。   从医院出来,天色已经黑了,程拾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,嘴巴很干,还有些起皮,胃也十分难受。   上车后,她向的士司机借了车载充电器。刚开机,手机就连着震动了许久,屏幕上全是未接来电和简讯。   多半是肖骏的,也有顾时律的。   事发突然,她也没来得及请假,莫名其妙的旷工,他们会找她,也算意料之中。   女人十分好心地将程拾送到了公寓楼下,恰好赶上晚饭的点,女人要去超市买点菜,还问程拾要不要先去她那儿吃。   “不用了,阿姨,您陪着我那么久,一定也累了。”   其余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,女人就叹着气打断。   “姑娘,你照顾好自己就成,总之我也住这个小区。邻里之间本就该互相帮助,我送你回来,也是顺路而已。”   程拾目送着女人离开,才坐上电梯,手机仍在响,只是她没有心思看是谁打来的,她只想蒙着被子睡一觉,或许再醒来,只是一场梦呢?   可这梦也太真实了,她在心底嘲笑自己只会逃避。   打开公寓的门,里面灯光敞亮,她蹙了蹙眉,也不记得是不是自己走前没关灯。   小奶狗嗷嗷地就跑过来蹭她的腿,看模样,似乎精神很好,小尾巴左右一直晃着。   “你等我一下,我给你喂饭。”   刚换上拖鞋,还来不及脱去外套,身前就挡住了一片阴影。   “为什么不接电话?”   冷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程拾却没勇气抬起头,她盯着自己的脚尖,半天都没动静。她也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,面对他,她心底一阵阵发虚,但她本人也不明白,有什么好虚的。   “为什么不来公司?”   他垂眸定定地望着她,声音再次响起。   “我……”   解释的话还卡在嗓子眼里,下巴就被顾时律紧紧地扣住了,他逼迫她与自己对视。   “程拾,你真是长本事了,就是因为我不答应你回余家,你就故意自虐是不是?你去照照镜子,看仔细了你现在是一副什么鬼样子!我说过几次,你怎么折腾,我都不会心疼你半分!”   其实程拾抬起脑袋的一瞬间,顾时律也是一怔,她脸上毫无血色,双眼中几乎没有焦距,头发也乱糟糟的,若不是昨晚他亲自送她回来,他差点就以为她半路被人捡走了。   程拾被吼得一懵,直到现在的心还七上八下的,哪有多余的力气和他周旋。   良久,等顾时律的力道轻了这么一些,她才缓声回。   “我生病了,很不舒服,刚从医院出来。没有及时跟你请假,我很抱歉。但是我真的没有故意折腾,我犯不着。顾先生,你要是稍微好心一点,让我先吃个饭,我一天都没吃。很饿。”   话落,顾时律抽回了手,冷冷的笑了笑,不再说什么。   回房间换居家服的时候,程拾刻意去了趟洗手间,现在已经不再流血了,可是短裤上有很明显的血迹,简单地收拾了一下,她才出去。   这个公寓里没什么食材,她熬了一锅小米粥,端去餐桌,顾时律已经坐在了边上。   他目光依旧冰冷,抬指轻扣了一下桌面。在那边冷哼了一声,问。   “我等了你一天,你只做自己的?”   程拾看了一眼粥,分量挺多,两个人应该足够了。   她又折回厨房洗了两双碗筷,这才反应过他的话,他等了她一天?是因为关心她吗?如果是她结婚前的顾时律,或许会,只是现在……   她苦涩一笑,想,他多半是怕她去找余明义,毕竟他这么宝贝余璐,哪能让余璐因为她膈应。   “吃多少你自己盛吧。我厨艺不好,也不会做别的,你将就一下。”   说完,程拾不再看他,自顾自地开始吃。   大约是饿过了,她吃得很急,粥烫得她嘴皮子发麻,胃里也是一阵翻滚,她数次想吐,可还是咬着牙忍住了。   顾时律十分嫌弃地扫了一眼她狼吞虎咽的模样,蹙着眉说。   “有人和你抢吗?”   程拾停顿了一下手中的动作,放慢了速度。   吃完第一碗,程拾还想继续盛,手才挨到勺子,手腕就被顾时律扣住了,他眉梢一挑,幽幽地问。   “你那么饿?”   程拾老实地点点头,其实她已经吃不下了,但想着肚子里还有个小东西,她就是强塞,也得继续吃。她不能保证自己能做一个多优秀的母亲,但最基本的,她会做到。   顾时律并未松手,轻轻一拉,将她扯到了身前。待她再次坐稳,才说。   “等一下再吃。”   他们就面对面坐在。他也不说话,只是紧紧地盯着她,嘴角似有似无地勾着一道弧度。   程拾如坐针毡,不明白他的意图,他的眸光很深,她不敢看,哪怕是一眼,她都觉得顾时律能看穿她。约莫五分钟,门铃就响了,顾时律先一步起身,站在门外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话,过了一会儿,关上门,他提了一袋子饭菜,还破天荒地亲自拿了出来,且均摆在程拾面前。   大多都是她爱吃的,她低声说了句‘谢谢’。   直到再吞不进一口,才放下筷子。   顾时律的语气对比方才软了几分,单手支着下巴,看着她嘴角的油渍,空出的手毫不嫌弃地抹了抹。   “你最近胃口很好。”   程拾点头当做默认,又是一阵沉默后,顾时律又说。   “如果你真的很想进余家,我可以帮你,条件是你必须听我的话。你已经认准了余明义是你父亲,那和裴宁知的关系,也没必要继续了,我会替你寻个由头,你明天就去办离婚证。”   他今晚话特别多,几乎全是命令式的语气。程拾不想听他的提议,更不会相信。   真的离开裴宁知,她就只能依附顾时律,若是他对她好一些,也没什么,只是他不见得会那么好心,到时候,她就是菜板上的鱼,任他宰割。   “我不会离婚。”   程拾基本没想,就拒绝了他。   望着顾时律微微张开的薄唇,在他还想继续说点什么时,程拾快速打断。   “顾先生,我怀孕了,我不想我的孩子和我一样,从小就没有爸爸。”   她的语气很平静,眸光没有任何波动。   话音落下,顾时律身子一颤,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,收回的手无意碰翻了菜。   一阵闷响后,菜汤溅在了程拾的裤腿上,她下意识地缩了缩双腿,整个人往后一挪。   小奶狗听见了动静,圆滚滚的身子钻到了餐桌下,嗅了嗅地上的残羹。   再次抬眸,顾时律看着她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,但只是一霎,他原本紧着的眉头渐渐舒展,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恢复了往日的淡定。   他笑了,唇角扬起的弧度很明显。   “程拾,你们才做过几次,这么快就有了?母鸡下蛋也没你那么快。”  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,但程拾还是瞧见了他眸中努力抑制着的痛楚,她还想再看清楚一些,但已经寻不到任何。   她咬紧了下唇,这或许是错觉吧。   面对冷嘲热讽,程拾十分淡然。先是反问。   “你派人跟踪我?”   顾时律不予回答。   “可事实还真那么巧,我和他也只有结婚那晚的一次,我还是怀孕了。”   听到程拾的话,顾时律的笑意更浓了些,只是眉宇间带着丝她捉摸不透的情绪。   “你想生下来?”   “当然!”   “不可以!”   他的语气很是决绝。   程拾冷笑了一声,淡淡地回。   “顾先生,你没权利左右我的人生!”   “程拾,这个孩子不要生。”   顾时律的声音却是压低了些许,语气就像在与她商量般,但还是掩不住其中的强势。   “你非要生也可以,离婚!”   望着他,程拾莫名地想笑。如果她十六岁,真的会听他的话,可她今年二十六了!早就不是那个视顾时律的话为神衹的程拾了!   她缓缓站起了身,把他的外套递给了他。   “我说过,不可能,孩子也需要爸爸!你也吃过饭了,时间不早了,你可以回去了!”   说到底小奶狗还是更认顾时律,程拾的声音仅是提高了一些,它就站在了顾时律脚边,冲着她凶巴巴地叫。   顾时律完全没搭理狗,反捏住了她的手,用足了力道,一阵吃疼之后,程拾还没来得及发怒。他又笑了,笑容里满是讥讽,且笃定的说。   “你会后悔的!”   “我不会!”   拉扯中,程拾强忍了一天的负面情绪全数爆发,她稍稍弯起了腰,更用力地挣扎,眼眶微微发红。   “顾时律,你别这样对我行不行?我好不容易想通了,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,这很贪心吗?你都有余璐了,为什么还要来撩拨我?我答应你,我不会去找姨夫,不会破坏余璐现有的平静。你也放过我,好不好?”   “呵,放过你?那谁放过我?”   这句话特别轻,落在程拾耳中,她竟听不真切。   顾时律霍然站起身,单手摁住了程拾的肩头,低声喝道。   “你究竟要做多少蠢事才够?这是一条生命,你仅凭自己的感受去操控,想过后果吗?”   程拾满眼不屈服,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,恶狠狠地推开了他,并退后了好几步,直到退无可退。背脊紧紧地贴在了冰冷的墙面上。   她双手捂紧了自己的小腹,冷声说。   “你也知道是条生命,你凭什么以为冷漠的一句话就能扼杀他?什么后果?我是裴宁知名正言顺的妻子,他的母亲,也很期待我能为他生下一个孩子!我这么做,合情合理合法!”   程拾终是绷不住脸上的表情,抬眸怒视着他,咬紧牙关,从齿缝中迸出了几个音节。   “顾时律,你这么要求我,才很奇怪!”   他真的不可理喻,全当没听见程拾的话,步步紧逼,扬手又将她拽了回来。   程拾被他圈在怀里,动弹不得。   “什么话都是你说的,这就是你口中的爱我,你爱我,还给别人生孩子?嗯?”   他的声音很沉,隐隐中似乎听不出任何底气。   “你今天选择了他,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接纳你,你自己想清楚。”   威胁的话听太多,基本就会麻木。   程拾倒吸了一口冷气,缓缓地抬起了手臂,顾时律私以为她想推开他,又紧了几分力道。   然,她的手,却是摸向了自己的耳垂。   咬紧下唇,她闭着眼,硬生生地将上面的耳钉拽了出来。   顾时律的鼻间瞬时扑来一阵血腥味。   鲜血顺着她的耳朵,一点点染红了她的衣领。   就差一点,他就忍不住问,疼不疼?   可话到嘴边,还是吞了回去。   当然会疼,想必和当年一样疼。   程拾颤抖着摊开手,那只他亲手摁进去的东西,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之中。   “我还给你,我把它还给你!我当时说爱你的心,是真的,这只是你的一生。我只能借那么一程。我们压根没有结果,我早该知道,抛开你不爱我,顾三爷也不会同意我们。”   顾时律突然眸光一冷,不受控制地松开了她。   他的胸口一阵发闷,各种情绪交织,半晌,他动了动唇。   “好,程拾,只要你不后悔,这玩意儿,你随时都能丢掉。”   话落,程拾反手就将耳钉丢开了。因为东西太小,就算落在地上,也发不出任何声响。   “我不会难过太久的,我有了孩子,他就是我的希望。我也希望你不要再回头看我,我们这样,才是最好的。不是吗?”   顾时律没有回答,他用余光环视了一圈地面,终究是看不清程拾把它丢在了哪儿。   短暂的沉默后,他抓紧了外套扬长而去,背影是那么冷然。   门被大力甩上的那一霎,小奶狗就扑过去挠门了。   程拾迈开了步子,直接就把门打开了,“你想跟着他是吗?你走,我不拦着!”   空荡荡的走廊,除了她说话的回声,没有一丁点动静。   小奶狗往外探了探脑袋,忽地就止住了声,可怜巴巴地缩在了玄关,十分委屈地低呜了几声。   程拾这才回过神,轻轻关上门,她蹲下了身,微凉的手掌覆在了小奶狗的身上,哽咽着说。   “对不起啊,我不该把情绪发泄到你身上,你能懂什么呢……”   “其实我也很绝望呀,人的一生其实也不长,我从来没有如常所愿过。”   她觉得自己此刻特别傻,还跟狗说了半天的话。   拖着疲惫的身体,她一觉睡到了自然醒,明明心情那么差,她却一整夜没做过一个梦。   去了公司,已经快中午了。   肖骏不在办公室,顾时律出来,表情也很淡,仅是看了她一眼,什么都没说。   他很快又回来了,手里拿着一沓文件,程拾想帮他拿,但动了动手指,又忍住了。   她现在真的不想和他有半点接触,她第一次害怕他会发狂,做一些伤害到自己的事儿。   其实她每日的工作中,必须给顾时律泡两杯咖啡,她今天也这么做了。   送到顾时律身前,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,十分公式化地递了几张纸,让她复印后存档。   在她推开办公室门之际,他的声音幽幽飘来。   “你若是身体不舒服,这段时间都不用来公司,当然,工资会如数付给你。”   程拾手上的动作一停。她没有抬眸,动了动唇,也吐不出半个音节。   她也不愿意多想,也想以为顾时律只是出于上司对下属的关心,如果没有昨晚的争吵。   她把文件复印好,提着包就离开了,走前,她把自己卡位上的杯子反扣在了桌面。   出公司后,她给肖骏发了条简讯,简单地交接了一下自己几乎为零的工作。   肖骏始终没有回复,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。   B市已经步入深冬,今日的阳光却意外的足,可寒风吹在她的脸上,还是跟刀割一般。  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,自从知道肚子里有了宝宝,她就十分嗜睡,睡了个下午觉,她才去医院做了B超。   这一层楼都是来孕检的准妈妈,可与她不同的是,她们身边都有人陪同,她独自一人,倒显得十分悲凉。   她尽量不去看别人脸上幸福的笑容,这样才不会真的那么惨。   轮到她,结果也没有她想象中差,虽然她身体情况不是太好,但宝宝还是安安稳稳地躺在她肚子里。   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。程拾发了许久的呆,才拨通裴宁知的号码。   这人和往常一样,打了好几通才接起来。   “想我了?”   他的声音依旧不正经。   “你现在忙不忙?”   “还好。”   “我在市医院,你过来接我,我有很重要事情要告诉你。”   那头一片沉默,良久,程拾以为他掐断了电话,看了眼手机屏幕,才确定保持着通话状态。   “好,你等我半个小时。”   裴宁知并没有如他所说的半个小时内出现,等天色渐渐变黑,他才风风火火地赶来。   “什么事情?你来医院干嘛?生病了?”   程拾抬高下巴看着他,而后摇了摇头,片刻,她笑着站起了身,拉住了他的手,压在了自己的小腹上。   “裴宁知,恭喜你要做爸爸了。”   闻言裴宁知缓缓眯紧了眸,似笑非笑地问。   “怀孕了?”   “嗯。”   听到确定的答复,他笑得更深了,抽回手,沉默了片刻,又扬起了唇角。   大力地揉了揉程拾的短发,他说。   “程拾,母鸡下蛋也没你快——”   这口气,和顾时律如出一辙。   ☆、第059章:娶一赠二   程拾蹙了蹙眉,敛住了唇角的弧度。   “你能不能正经一点?”   裴宁知挑眉笑笑,侧目看了她一眼,仿佛经过深思熟虑后,才一本正经地回。“好。”旋即,他一屁股就坐在了长椅上,双腿随意一伸,扬起手臂,一把将她捞了过去。   他的耳朵轻轻地贴在了程拾的小腹上,这个角度看过去,看不清楚他的表情,只知道他在笑,笑得很深很长。   静默了片刻,程拾才挣扎着推开他的脑袋。   “还不到三个月,连我都没什么感觉,你听不到什么动静的。”   也不知道裴宁知是不是故意的,脑袋就跟弹球一样。程拾推了好几次,他很快又贴了回来,直到程拾失去了耐心,双手均垂在身子的两侧,无奈地吐了口浊气,脸颊微微发红,低垂下了眼帘。   “你起来站好,这里人很多的。”   她不太习惯别人投来的打量般的目光,那感觉她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。   又是一阵沉默,裴宁知轻轻地动了动双唇,大抵是脸埋在她大衣里的关系,说话声音有些发闷。   “检查过身体了吗?搬回别墅住吧,你呆在我身边,我放心一些。”   为了让他赶紧闪远点,程拾立马应下了。总之她怀孕了,感觉有了层保障,裴宁知还不至于连孕妇都不放过。   起身之际,他动作十分自然地将程拾手中的围巾拿走,扬了扬,而后替她围紧。无意间,他的目光扫到了她的耳垂,那里空空如也,虽然擦过药了。但还是有很明显的伤口,怪渗人的。   他眼眸微不可查地一沉,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唇角,缓声问。   “什么时候发现的?我是除了你之外,第一个知道的人吗?”   他的手法很笨拙,绕了几圈,程拾大半张脸都被捂着,仅漏出一双眼睛。   裴宁知突然这么认真严肃的问,程拾的心里却是一阵发虚,滚了滚喉咙,她用十分平静地语气回。   “今天来看脸上的伤,无意得知的。你当然是除了我第一个知道的人,否则你以为我还会先跟谁分享呢。”   她的眸光很清澈,没有半点杂质,只可惜裴宁知清楚,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,有的时候明明知道她在说谎,可看到她这张脸,他又不是那么想拆穿了。   他们并没有立刻离开,拿到了四维彩超,才出医院的大门。   一路上,她盯着彩超出神。   不得不说,生命真的十分奇妙,彩超中,胎儿脊柱的轮廓清晰可见,就算她之前受了这么多苦难。他还是乖乖地呆在她的肚子里,足够坚强,半点都不让她操心。   这孩子以后一定很好养活,想到这里,程拾不自觉弯起了双眼。   大抵是她太专注,丝毫没察觉到裴宁知时不时侧过的脸。   他扫了几眼彩超中的一小坨,嘴角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。   车子泊稳在公寓楼下,程拾不禁打趣。   “你确定要让我搬回去和你住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好,你千万别后悔,毕竟我现在不是一个人。”   她似有所指,裴宁知条件反射般就望了一眼她的小腹,淡淡地回。   “两个,我也养得起。”   程拾摇头,伸出手指,比了一个数字‘3’。   “你忘了吗?公寓里还有一条狗呢,我走,也得把它带走不是。”   话落,裴宁知脸色一僵,与此同时,像被人点了穴一般,顿在了原地。   程拾走开近一米,才发觉他没跟上,笑着折回,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胸口,更是玩笑道。   “裴宁知,你该开心的。你现在可是娶一赠二,这么大的便宜都被你捡着了,来,笑一个。”   说着,她的手十分不老实地捏住了裴宁知的脸颊,轻轻往上一扯。   可惜,这厮一点儿也不配合。   裴宁知始终凝着张脸,片刻,才抓住她的手腕,声音也跟着沉了几个度。   “别闹。程拾,我就是再大度,也很难接受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东西,你就不怕哪天我反悔了,把他弄死?”   他语气怪怪的,意味颇深。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,字里行间中,似乎察觉到了一丝愤怒。   程拾不禁打了个冷颤,但她并未多想,私以为裴宁知只是很不喜欢宠物而已。   “狗肉不好吃的,吃多了容易上火。”   “我没在跟你开玩笑。”   他的话似真似假,程拾抿了抿唇,试图继续说服他,毕竟狗不可能真丢去大街上继续流浪。   刚从喉咙中滚出一个音节,便被一道声音打断。   “姑娘,好巧啊——”   程拾呼吸一滞,遁声望去,看见了昨天照顾她的女人。   女人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菜,大冬天,累出了一头汗。   裴宁知也跟着转身,程拾瞬间挽住了他的手腕,似有似无地将他往后扯了扯。   他稍稍垂眸,不明所以地望向她。   程拾没看他,只是不停地向女人眨着眼,毕竟她才说过一个慌,不想这么快被揭穿。   好歹也是过来人,女人看着程拾略微发白的脸色,和裴宁知不冷不淡的神情,就误会这是小两口在闹别扭。   “这是你丈夫吧?”   女人不带任何恶意,上下打量了裴宁知一眼,忽地像恍然大悟般,用语重心长的语气劝。   “男人生得太漂亮,女人总会没有安全感,你瞧,他这不一出差就回来陪你了。你们可要好好过日子,现在就闹别扭,以后还怎么一起生活。夫妻间要互相体谅……哎呀,我不和你们聊了,我家小祖宗还等着吃饭呢,我先上去了。”   女人绕开他们,程拾起初想帮她分担点手里的袋子,她笑着拒绝了。   看着女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,程拾提在嗓子眼的心还没能落下,耳畔就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声音。   “我出差了?”   程拾一怔。随即干干地笑了笑。   “那阿姨也算是我的邻居,偶尔会在电梯里遇见,闲聊了几句,她也知道我结婚了,只是一直没见着你,难免会多想。女人嘛,都是很八卦的。我就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她而已,你千万别多想。”   裴宁知用鼻子哼哼了一声,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。   回到公寓收拾东西,他这张脸还绷着,就跟谁欠了他几千万似的。一言不发,低着脑袋不知道在跟谁聊微信,手机不断地在响。   装上为数不多的衣物。拉上行李箱拉链,她又是笑着说。   “裴宁知,你刚才听见了吗?阿姨夸你漂亮,啧,我在这里住了也有一段时间了,她可从未这么夸过我。”   裴宁知眉头一紧,半眯着眸反问。   “你如果是一个男人,被夸长得漂亮,你还笑得出来吗?”   嘴上说着气话,可身体却十分老实,主动替程拾拉住了行李箱。   走前,程拾习惯性地把公寓的电闸拉了下来,公寓瞬时一片漆黑。借着窗外的月光,程拾摸索着抱起了狗,还低声说。   “乖了,我的狗,别出声,我带你走——”   说罢,还想用大衣将它裹起来,只是动作还没做完,裴宁知就恶狠狠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。   由着这里太过安静,她就是刻意把话压低,一字一句,还是清晰地传进了他耳中。   “会疼的!”   裴宁知不做声,空出的手一下子就拎住了狗脖子,小狗叫唤了几声,很快也不出声了。   程拾屏住了息,话刚到嘴边,裴宁知已经先出去了。   她快步跟上,盯着他的后脑勺,问。   “你把它掐死了?”   走廊上仅有她的回声。   “裴宁知,你怎么能那么残忍,这是一条生命,你……”   程拾的心猛地一沉,骂人的话才酝酿出来,裴宁知就僵硬地侧过了身。   只见小奶狗一脸满足地窝在他怀里,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很大。   松下一口气,她才发觉自己语气太重了。其实仔细想来。真要掐死,至少也会听见一声惨叫。   “抱歉,我也是着急,养的时间也不算太短,多多少少会有感情的。”   “有感情连名字都没有?我第一次听说别人养宠物,直接叫‘狗’的。”   他黑着脸进了电梯,程拾自知理亏,这会儿乖巧地站在他身边,刚才的气势全没了。   到了车里,裴宁知迅速地就把狗丢进了后排座位中。   这狗倒是极会看人眼色,好像知道裴宁知不大喜欢它,老老实实地缩在座椅中,一下子都不乱动。   程拾忍不住低笑了一声。   说好的建国之后动物不能成精呢?   路上,为了让气氛不那么僵,程拾绞尽脑汁给小奶狗取了个名字,还十分真诚地询问了裴宁知意见。   “就叫鸡腿堡吧?好吃顶饱,还很顺口。”   见他不回答,她又说。   “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再好的名字了,你看你学历高能力又强,不然你给它取一个名字?”   这种**裸的马屁,毫无作用。   裴宁知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,摆了摆手,不耐烦地说。   “随便叫什么都可以。”   程拾点了点头,扭过身就逗了它几下,连叫了好几声。   “鸡腿堡——”   裴宁知不理她,狗也没反应,也够冷场的。   到了别墅,还是裴宁知把狗扯了下来,开门的一瞬,他才松开了手。   程拾正好奇他怎么突然这么有爱心,他扯了扯领带,脱掉大衣,侧着脸格外别扭的说。   “你怀孕了,还是别和它太亲近,你有个什么意外,我妈能杀死我。”   “啊?”   程拾还没反过来他这句话,温永华就迎了过来。   “小拾,回来了?快进来,汤还没煲好,先吃点水果垫垫肚子。”   温永华对她的态度,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也不为过,看着她的目光中,满满都是怜爱,还刻意从裴宅带了个女佣过来。   “妈,我现在还不饿。”   “你不饿,孩子会饿,吃点吧,我亲手切的。”   温永华先一步接过她的包,毫不避讳地就拿出了她今天的体检单。   程拾硬着头皮坐下,应付性地吃了几块苹果。   温永华认认真真地看了好几遍体检单,就蹙着眉头说。   “贫血也不算个小事,小拾,公司那边先别去了。我让宁知给你请假,这段时间,我好好给你补补。”   她拉着程拾,絮絮叨叨交代了很多,还起身把程拾行李箱里的高跟鞋全数收了起来。   再转头看着裴宁知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,程拾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头,埋汰了一句。   “你这话也说得太快了吧,我还没做好准备呢。”   “你要什么准备?有人照顾你,你该开心,你现在等于嫁一赠二,这么大的便宜都被你捡着了,你不笑一个?”   这话甚是耳熟,正是她之前忽悠他的。   学得倒是快!   程拾一时间哑口无言。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词语。   片刻,裴宁知靠近了一些,好似还轻轻地叹了口气,闭着双眼,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。   “这样我才不会有后悔的余地——”   “什么?”   声音太小,就是挨着那么近,程拾听了也跟蚊子叫一样。   “没什么。”   裴宁知缓缓睁开了眼,眸光淡淡,拍了一下程拾的大腿,就站了起来,旋即勾唇一笑,说。   “多吃点,好好养,加油,程拾,你是最胖的!啊,不是,你是最棒的。”   程拾嘴角抽搐了一下,别开了脸,懒得再看他。   温永华备了一桌子菜,自己也没吃几口,多半时间都笑眯眯地看着程拾。   程拾压力巨大,好在她胃口算好,吃到七分饱,她才放下筷子。   还没歇下一口气,温永华扶着她上了楼。只允许她用热水洗脸和手,刚才干净手上的水渍,就被拉到了床上。   “你要好好休息,白天适量运动,千万不能累着。有什么事,你就只管吩咐杨姨。我看了医生的嘱咐,你多躺着是最好的。”   程拾乖巧地点头,只是刚吃饱,她怎么也睡不着。   温永华怕打扰到她,说了几句话就退出了房间。   其实这种被人照顾、关心的感觉很好,好像很多年都没体会过了。虽然她明白,温永华只是为了她肚子的孩子。   大约是太无聊,程拾眼睛睁久了眼皮发酸。闭上眼睛没一会儿,还真睡着了。   仔细想想,她上一次睡那么早,还在上小学。  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,半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身边直直地站着一个人。   她一惊,一个机灵坐了起来,却觉着肚子上传来一片凉意。   垂下眼帘,她发现自己的睡衣被推到了胸口。再抬头,在一片漆黑之中,她看见了一双闪着光的眸子,特别亮,目光似乎是定定地落在她的腹部。   “裴宁知。你干嘛?”   程拾拉下自己的睡衣,裴宁知才恍然回神。   “你掀我睡衣做什么?这样很容易着凉的。”   程拾默默地用双手护住了胸口,提醒道。   “我现在是孕妇,你控制一下自己。”   他没作声,缓缓地趟到了床中,拖鞋只是随意一甩,还发出了一阵闷响。   毫不客气地钻进被窝,一个侧身,就摁住了程拾的肩头。   被他搂在怀里,这个姿势让程拾极为不自在。   她扭了扭身子,试图挣脱,他的手又隔着睡衣,抚上了她的背。   “我妈今晚在这里住,我们分房睡,她难免会多想。你不是说女人都很八卦的吗?”   又是耳熟的一句话,程拾听后简直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。那感觉像自己给自己挖了个深坑,还喜滋滋地跳了下去。   “乖,别再动了,否则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会做些什么。”   话落,程拾立马绷紧了身子,果真一动不动了。   除了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,再没有任何声音,程拾打了个哈欠,抵不过困意,便又睡熟了。   等到她的身子渐渐软下来,裴宁知才收回手,他又拉开了被子,看着她平坦的小腹,小心翼翼地摸了摸。   *   第二天,程拾是被阳光刺醒的,简单地洗漱后,她下了楼。   时间还早,别墅里静悄悄的,她寻了一圈,都没瞧见人影。   正欲坐下来看会儿电视,余光无意扫向了前院。   她稍稍一怔,不自觉地缓步靠近了落地窗。   隔着透明的玻璃往外望去,阳光明媚,温永华披着坎肩直立在草坪中。杨姨手中拿着一个托盘。而裴宁知蹲着正在做苦力,天气那么冷,他仅穿了一件毛衣,手里拿着一个状似小锤子的东西。他的身边,一个狗窝基本已经搭出了形状。   鸡腿堡则欢快地在草地上打滚,感觉已经放飞自我了,对他们没有一丢丢的拘束,一点儿也没把自己当外狗。   相隔数米,程拾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,只是温永华的嘴角扬着一抹很深的弧度,像是在笑。   也不知道是谁先发现了程拾,她们转身进了别墅,唯独留着裴宁知继续干活儿。   裴宁知一个转身。颇为幽怨地看了程拾一眼。   程拾不禁噗笑出声,假装没看见,扭开脑袋就进了侧厅。   吃完早餐,温永华先去了公司,杨姨也出门买菜了。   裴宁知好一会儿才进来,额头上布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,袖口的位置,沾了少许木屑。   程拾好心递了张纸巾给他,“我替鸡腿堡谢谢你啊,辛苦啦。”他一眼都没看,一屁股就坐在了沙发里,似乎真的挺累,眉宇间满是不爽。   短暂的沉默后,裴宁知的手机就响了,由着放在茶几上,程拾一眼就能看到,只是看清上面的来电显示,她整个人都是僵。   是顾时律打来的。   他找裴宁知干嘛?   裴宁知脸上倒没什么异样,任着手机响了良久,似故意般掐准要挂断的时间,才悠悠地接起来。   按下接听键的瞬间,他像是无意一样,走去了离程拾颇远的位置。   这个距离,隐隐还是可以听清他的声音。   裴宁知起初语气很淡然,顾时律在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,他侧脸僵了僵,声音也跟着沉了几分。   “谢谢顾哥提醒,不过我的事情,还不劳你费心。”   “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,程拾是我的妻子,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   裴宁知一个回头,不偏不倚地对上了程拾的视线,她甚至来不及闪躲,滚了滚喉咙,她索性就这么望着他看,尽量显得自然一些。   裴宁知眉梢微微一挑,朝她笑道,却是和顾时律说。   “我会好好养着程拾的,顾哥要是有时间,也可以来看她。”   没有缘由地,程拾挪开了目光,挺直背坐正,不再看他。   挂断电话,裴宁知便上楼换了身衣服,错过她之际,附下了身,说。   “我去上班了,晚上才回来,你不用等我,先吃饭。”   而后,还一把圈住了她的脖子,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一啄。   这个样子。还真的有点像真正的夫妻了。   看着他走,程拾稍稍稳住心神。其实她特别想打个电话给顾时律,问问他们说了什么,只是冷静下来后,她又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,再者顾时律也不见得会和她说实话。   杨姨去超市很久都没回来,她坐着屁股发麻,穿着大衣,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,就去前院找鸡腿堡了。   鸡腿堡已经不在草坪上了,狗窝里也没有。一路找过去,才发现鸡腿堡趴在别墅的铁门前,靠近后,她听见鸡腿堡十分委屈地在哼哼,两只前爪子均从门缝下伸了出去,像是在捞什么。   “怎么了?没人陪你玩很无聊对不对。”   程拾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。   它看见程拾,忽地就站了起来,先是冲着她嗷了几声,又扭头对着外面嗷。   程拾蹙了蹙眉,顺着它嗷的方向一望,一辆车子便冲了出来,速度极快。   程拾眼皮一跳,追了几步,她不敢跑,站在小道上,连个车牌号都没看真切。车子就拐弯了。   只是这个车子颇为眼熟,好像是……   很快,她又否认了这个猜想。   她深吸了一口气,嘲笑自己想太多,他怎么可能出现?   鸡腿堡也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,模样比她还失落一些,半晌,扭着小屁股又回去了。   杨姨恰好也回来了,见程拾在门口站着,就匆匆地把她拉了进去。   “少夫人,怀着孕吹多了冷风,以后可是会落下头疼的毛病。”   ☆、第060章:现在就把该做的都做了   进了别墅里面,杨姨仍絮絮叨叨不断地嘱咐,估摸着温永华交代过,所以她对程拾十分上心。程拾只静静地听着,偶尔会应一声。   进门前,程拾还是忍不住回头。   杨姨看着程拾心不在焉的模样,默了默,劝道。   “少夫人,我能理解您第一次怀孕,还没做好心理准备。可是这生孩子吧,全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,再过一段时间,你也就习惯了。虽然过程比较难熬,但是真等你一身轻松的时候,指不定还会怀念呢。”   程拾笑笑,没有接话。   回到房间,她恍恍惚惚地就拨通了顾时律的电话,等她反应过来想掐断的时候,他已经接起来了。   “有事?”   他的语气淡漠而疏离。   “没什么,就是想跟你说一声,我这段时间应该都不会去公司。”   “嗯。”   抿了抿唇,她用极小的声音问。   “顾先生,你刚才在哪里?我好像看到你了……”   程拾发现自己对于某些事情,特别死心眼。但凡想不通,也不管合不合适,她还是想要个答案。   顾时律还没出声,那头便传来了一阵温柔的女声。   “时律,是小拾吗?”   程拾蹙眉,还来不及说点什么,电话就落进了余璐手中。   “小拾,我听姨母说你怀孕了,恭喜你呀,我们还真挺有缘的,连怀孕都能赶上一个时间。”   大约是顾时律在吧,余璐的口气没有一丝攻击性。   “刚好,我今天准备去商场看看婴儿用品,我们一起去吧。”   程拾刚想拒绝,余璐就轻笑了几声。   “下午吃完饭,我来接你!”   余璐就这么自言自语地挂了电话。程拾盯着早已黑屏的手机,发了好一会儿呆。   程拾从不怀疑余璐见缝插针,找准时机就想膈应她的能力。   她吃完碗里最后一口饭,余璐的电话就如期而来。   “我在门口了,是你出来,还是我去敲门?”   程拾冷哼了一声,缓声回。   “我从来不记得答应过你。”   她先一步掐断了电话,余璐坚持不懈地继续打,好不容易消停了几秒,简讯又来了。   真就是那种命令式的口吻,让她快点穿好衣服出来。   程拾扫了一眼内容,并未回,且把简讯删了。   约莫五分钟,别墅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,程拾背脊一紧,沉着张脸回头,是温永华。   刚松下一口气,温永华的身后又走出了一抹熟悉的身影。   “小拾——”   余璐笑着和她打招呼,还用颇为惊讶的语气问。   “你还没换好衣服?”   余璐应该在外面等了她挺久,鼻头都冻红了,配上这幅表情,还真有种楚楚可怜的感觉。   可是她一点儿也不可怜,明明是只大灰狼,却偏偏喜欢扮演小白兔的角色,在程拾眼中,格外违和。   “余姐姐,你还是自己去吧。”而后,程拾又对温永华说,“妈,我刚吃饱,正准备上楼的。”   程拾以为温永华也不会想她出门,毕竟昨晚温永华说过,希望她能在家好好躺着。   可余璐也不知道和温永华说了些什么,温永华竟主动替她拿上了外套,脸上还带着丝愧疚,温声温气地说。   “小拾,璐璐说你们想去逛商场。你想出门,也不是不行,我不会管你那么严格,你有精力,按自己喜好安排时间就好。”   程拾想温永华大概误会了什么,只是她实在没法儿在温永华面前和余璐撕破脸。毕竟在她眼里,一直以为她们关系很好。   半推半就之下出了别墅大门,余璐唇角的弧度愈深,侧目横了程拾一眼,扬了扬手机,阴阳怪气地说。   “小拾,你现在还真是难请。只是逛个商场而已。你这么怕我啊?怕我做出伤害你的事情吗?你放心,我什么都不会做的,只是很单纯的想邀请你。”   程拾面无表情,冬天的夜风很冷,她紧了紧外套,回。   “我没什么可害怕的,你都亲自来了,就算我真出什么事。你也难逃其咎,我也只是很单纯的不想陪你。”   余璐挑了挑眉梢,笑了笑没再出声。   上了车,程拾才发现,顾时律也在,只是看她上来,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,眼里只有余璐。   “怎么那么久。”   “抱歉时律。我姨母刚好回来了,说了会儿话。”   一路上,程拾坐在副驾驶位,听着两人在后面腻腻歪歪,余璐还故意抬高了嗓音,深怕她听不见他们有多恩爱。   顾时律大约是真的对余璐用了心,如果程拾没记错,顾时律最讨厌的就是逛街。从前不管她怎么撒娇,他都没陪过她一次,就算是买他的东西,他也拒绝。   余璐并没有直奔商场的婴儿用品区,挽着顾时律的手,十分悠闲地逛着,不过一时,顾时律手上就多了好几个购物袋。   程拾走在他们后面,看着他们时不时低声耳语。好像笑得挺开心的模样,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   到后面,她故意放慢了脚步,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。   她想,余璐的目的也达到了,她这么跟在后面,真的很多余。  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,程拾才随意走进了一家服装店,牌子颇高端,柜台小姐也很热情,绕了一圈,她拿出了一条浅粉色的裙子。   “女士,这条裙子很适合你,你皮肤白,身材也好,穿上一定很好看。”   左右也是无聊,程拾就去了试衣间。   试衣间在最后面,要经过一条不算短的走廊,里面很安静,只有她一个客人。   由着冬天衣物较多,她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裙子穿上,拉拉链的时候,她不自觉地看向了自己的小腹。   如果她不知情,也想不到,这么平坦的小腹中,有一条小生命。   刚准备出去,试衣间内忽地闪进了一道人影,速度之快,程拾连推开的余地都没有。   “找存在感是不是?逛得开心吗?”   顾时律的脸色阴沉得骇人,口气也有些凶,他反手缓缓地又锁上了门,一步步逼近。   退无可退,程拾的背紧贴在镜子上,这才抬起了下巴,回。   “还好吧,没你们开心。”   她暗暗地倒吸了一口凉气,故作淡然地摸出了手机。   “我这么大的人了,也不至于走丢,你过来找我,余璐呢?她看不到你。肯定着急。我不想她误会,我给她打电话,让她过来……”   话音未落,还没摁出拨号键,顾时律的眸光一凛,扬手就拍掉了她的手机,不等她弯腰捡,手臂又迅速地抵在了她身后,将她困在自己的怀中。   他望着程拾身上的裙子,眸光又沉了几分,空出的手狠戳了一下她的胸口。   “谁允许你穿那么暴露的衣服?嗯?”   这条裙子的设计格外凸显线条,她胸前一片雪白暴露无遗,甚至隐隐能看见胸衣的颜色。   闻言,程拾不禁笑出了声,索性也不挣扎了,就直直地站着。   “我喜欢就买。需要谁允许?”   “脱掉!”   他的语气满是不可抗拒。   “我不。”   “程拾,你别总逼我重复一句话!我不允许你这样穿,脱了。”   程拾仍不动,双眸中满是不屈服。   相视无言了片刻,顾时律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,下一秒,他亲手撕开了她的裙子!毫无温柔可言。   力道之大,扯得她肩头生生地发疼。   “你突然发什么疯!”   程拾单手护在胸前。另一只手,死死地抵住了他的胸膛。   然而,顾时律并未停止手中的动作,反倒更加暴戾,等裙子完全脱离她的身子,他才冷声回。   “你想穿给谁看?裴宁知?呵,都怀孕了,还学不会安分?”   “不、用、你、管。”   程拾咬着牙。一字一顿地回。只觉得分外屈辱,曾经,她也曾这样不着衣物站在他身前,可不同的是,这次,并非她的意愿。   “顾时律,你真的别这样,你现在又凭什么身份命令我?我怎么穿,裴宁知喜欢就好!”   这条裙子,不过只是她用来打发时间随便挑选的,可她压根不想与他解释那么多。   说再多,也是浪费唇舌。   现在的他,听不进去任何话。   顾时律俯身又靠近了一些,沉声问。   “想假戏真做?你以为裴宁知这么好骗?”   “我和他是夫妻,不存在什么骗不骗!”   “是吗——”   边说,他的手就缓缓地滑在了她的腹部,指腹似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的肌肤,那感觉,真的很像在**。   可他们是什么关系?并没有亲密到这种程度!   程拾身子一滞,不禁打了个寒颤,他丝毫不给她躲开的机会。   “松手!这里是商场!”   男女力气悬殊,她就是再不想,也阻挡不了顾时律接下来的动作。   而她落在他身上的拳头,于他而言。不痒不痛,和挠痒痒没什么分别。   她双腿有些发软,瘫坐下去的一瞬,他强而有力的手横在了她的腰间,将她牢牢地拖稳。   “嘴上说不愿意,你的身体却很诚实。”   而后,他笃定地说。   “小拾,你还是爱我的。”   他明明在笑。眸中却泛着寒光。   她很怕这样的顾时律。   “顾时律!”   她低吼着,声音却带着一丝难言的颤抖。即便商场开着足够的暖气,她全身上下依旧一片冰冷,从头顶冷到了脚趾。   因为距离太近,她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真切,这双漆黑不带一丝感情的眸中,没有半点情|欲。   情急之下,她试图用余璐做挡箭牌。   “你这样对我,不怕余璐知道吗?”   “她已经回去了。”   一语落下,程拾心底一阵绝望。她此刻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猜测,顾时律是用什么方式把余璐哄走的,毕竟她自身难保。   “你之前不是一直想法设法地爬上我的床吗?我成全你,我们现在就把该做的都做了。”   听到皮带金属扣解开的声音,她眼眶一阵酸涩,她反手抓紧了他的手臂,说。   “我肚子里还有孩子,你这么做,他怎么办?啊?你能不能看在我们之前的情分上,不要那么残忍……”   她字里行间满是哀求,顾时律不可能听不出来,可他却是低笑出声,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,无关痛痒地反问。   “我们有什么情分?如果有,也是你程拾欠我的。”   十年那么长,的确很难还清。   “那你想要我怎么回报?除了这个,只要我能做到……”   她还没把一句话说完整,顾时律便打断,讥诮道。   “你到底有什么可拿来和我谈条件的?你现在得到的一切,都是我给你的,你还能做什么?”   面对硬生生的讥讽,程拾的脸色一点点灰败下去,哽咽着说。   “对。一切都是你给的,我没资格谈任何条件。”   深吸了几口气,吸了吸鼻子,她再次抬头,眼底清清冷冷一片。   数秒之后,她笑了,笑得很自然,唇角勾起的弧度很深。   “命总是我的吧?我把这条命给你,够不够?”   顾时律稍稍一顿,趁着他力道松下的那一霎,程拾一个侧身,捞起了化妆间中用来做装饰的水晶花瓶,反手就大力地挥向了自己的脑袋。   她也不知道,到底是从什么时候,因为什么事情,他们的关系可以恶劣到这种程度。   手真真切切地落下时。花瓶破碎的声音刺入她的耳膜。   可却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疼痛,她基本毫无知觉。   再睁开眼,她看清了近在咫尺的这张俊脸,的确有一片粘稠缓缓地滴在她的脸颊上。   但这血,并不来自于她。   顾时律双手均护在她的脑袋上,那双冷漠的眼睛,半眯着。   “就算是这条命,也是我给的——”   话落,他双腿一曲,倚在她的身上,慢慢往下倒。   他很重,不是程拾能支撑得起的。   再者她根本没有回过神,整个身子都是一片僵硬。只是垂下眸,她看清了顾时律后脑勺上的那个伤口。   因为动静太大,柜台小姐也冲了过来,她很用力地拍着门。   好一会儿,程拾才拉开门锁,每每迈出一步,都觉得十分困难。   看清眼前的一切,柜台小姐尖叫了一声。   就着这道尖锐的声音,程拾稍稍清醒了几分,她张了张唇,却吐不出一个音节……   ☆、第061章:既然你听到了,我也不瞒你了   “顾总……顾总没事儿吧?”   柜台小姐小心翼翼地问。   程拾这才想起来,这家商场是顾氏恒宏旗下的,柜台小姐认识顾时律,也不算稀奇。也难怪他轻而易举地就进了更衣室,大约也没人敢拦他。   程拾缓了数秒才回过神,吸了口气,蹙了蹙眉,冷声回。   “死不了。”   看着柜台小姐摸出手机,慌慌张张地按下了一串数字,程拾以为她会报警,然而她只叫来了救护车。   等待的过程柜台小姐也不敢去碰顾时律,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。片刻,拿来了一叠纸巾,递给了程拾。   “女士,您能不能先替顾总止血,我怕这血继续流,会……”   程拾僵硬地接过纸巾,垂下眼帘望了顾时律一会儿,很敷衍地把纸巾直接盖在了顾时律的后脑勺上,随即一件件把衣服穿好。   从顾时律被抬上担架,到刻意避开人群用职工专用电梯离开,程拾始终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,直到冷眼看着他进救护车。   他被抬上去上去的一瞬,程拾正欲转身离开,她的手腕就被牢牢地扣住了。她侧过脸,望着顾时律依旧紧闭的双眼,条件反射般地挣了挣,他非但没松开,反而握得越发紧。   也因为太用力,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微微泛白的骨节。   僵持了数秒,医生就把她劝上了救护车。   她方才那一下,是用足了力道的,顾时律伤得不轻。   整张脸都惨白的厉害,薄唇亦是毫无血色。   在救护车上,医生为顾时律做了简单的处理,把头发中的玻璃渣均仔仔细细地挑了出来,边弄,还边倒吸着冷气。   大抵是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,医生还语重心长的劝了几句。语气中带着丝责备。   “夫妻吵架归吵架,互相退一步也就过去了,其实不用动手的。你看看你丈夫这伤,没一个月也好不了,最后还不是得你照顾他吗。”   程拾抿紧了唇,她也是惊魂未定,没心思多做解释。   下一秒,她好似听见了一阵低笑声,像是那种发自肺腑的笑,很浅很轻,她也分不清是顾时律发出来的,还是医生。   如果是顾时律,大概也是因为被打傻了。毕竟她并不觉得医生说的话里,到底有哪句有笑点,值得笑。   到了医院,医生建议缝两三针,一听到要剪掉伤口周边的头发,顾时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。   毕竟他是个十分注意形象的人。   “可是如果不缝针的话,伤口会愈合得很慢,发炎且不提,指不定会留下些后遗症……”   “不用了。”   顾时律沉声拒绝,落在程拾眼里,却莫名地觉得他有些孩子气。   医生面露难色,试图继续劝他,程拾便打断道。   “您就先给他上药吧。”   医生的动作已经尽量放轻缓了,只是站得那么近。看着那道血淋淋的伤口,程拾的心还是会不自觉地发闷。   站了良久,她终是移开了目光,说。   “我去给他办住院手续。”   “不用麻烦程小姐了。”   也不知道是谁通知了肖骏,他十分适时地就出现了,手里捏着本病例,目光在程拾和顾时律之间来回流转。   程拾默了默,侧目看了顾时律一眼,低声说。   “阿骏,你来了正好,我先回去了。”   才跨出一步,顾时律又把她扯了回来。毫无征兆地被这么一带,她踉跄了数步才站稳。怒视着顾时律,咬着牙问。   “顾先生,你还想干嘛?”   程拾口气极差,说实话刚才她的确心软了那么一丢丢,但完全不后悔做出这样的举动!如果她选择忍耐,后果才会不堪设想。   顾时律没出声,眸光十分平静,拉过她的手,掌心朝上举在医生面前。   别说医生,连程拾也才发现自己也受了伤。   上药的时候手心传来阵阵刺痛,她咬紧了下唇才努力没发出声音。   回想起刚才顾时律上药的时候,程拾打从心底佩服他。   到底是有多能忍,就是再痛,他还是能保持一脸淡然,云淡风轻的模样,就像受伤的不是自己一般。   在她疼得几乎忍不住时,顾时律的手掌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肩头。由着医生握着她的手,她无法挣扎开,更没法儿别着手扫开顾时律。   她根本不需要他这种有意无意的安慰,这跟打她一巴掌,再问她疼不疼,毫无差别。   折腾完,医生和肖骏就把顾时律扶进了病房,他走路并不是很稳,隐隐似在忍耐着些什么。   医生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,没一分钟,肖骏也寻了个由头出了病房。   说不是故意的,程拾都不信。   偌大的病房只剩程拾和顾时律。   数秒的无声后,程拾说。   “你好好养伤。”   话音一落,顾时律霍然坐起了身,程拾眼看着自己小腹上横出了一条手臂,迅速地躲了开,一退三步远,站在确定他伸手够不着的地方,才停下。   事不过三,她胸口压抑着的火气顷刻爆发。   “顾时律,你是不是嫌自己伤得不够重?”   顾时律的手顿在半空中,久久都没收回去,嘴角斜斜的往上勾了勾,眸光缓缓地环视了一圈四周。   “这里,可没什么能砸的东西了。再者你想继续,我也不会替你挡。”   程拾微微扬了扬下巴,双手握紧了拳,居高临下地望着他,笑道。   “哈,那你的意思,我是不是该感谢你?但是怎么办?换成我伤到了,也舍不得剪头发,毕竟我这头发已经足够短了。”   退一万步,让她这么狼狈的人,就是他。   他的眉头稍稍一拧,目光冷漠,文不对题地说。   “程拾,你欠我的真不止这些。”   说完,他就躺回了病床,并侧过了身,仅留了一道背影给她。   这感觉,似乎在生气。   可他气从何来?   程拾深吸了一口气,才挪开了步子。   肖骏就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,似乎是在等她,跟着她的步伐,与她并肩出了医院。   “程小姐,我送你回去。”   程拾没有拒绝。   一路上几乎无言,车子驶进别墅区,肖骏才缓声说。   “顾总的伤,就当只是一个意外。我也会这么和余小姐解释,也请程小姐别说漏嘴了。”   程拾闻言冷冷地哼笑了一声,没有看肖骏,脑袋别向了窗外。   “你放心,这种事情,我也说不出口。”   其实不用问具体发生了些什么,看他们的样子,明眼人也能猜出几分。   下了车,关上车门之际,望着肖骏微微轻启的唇,程拾先一步说。   “阿骏,我不后悔,再来一次。我还是会把花瓶砸下去,不管受伤的是谁。”   推开别墅铁门,肖骏从车上也跟了下来,他走前了几步,说。   “程小姐,你误会顾总了,他也是为你好,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。”   他的话意味深长,哪是程拾能猜得透的。   顿了顿,她并没有转身,只说。   “我不需要什么总有一天,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,也只相信自己的感受。”   …………   到别墅的时间恰好是晚上九点。温永华和杨姨均在正厅等着她,她一回来,便是一阵嘘寒问暖。   就是心情再不好,程拾也必须强颜欢笑,说些违心的话。   这滋味简直难以言喻。   进了房间,脱去外套,程拾才发觉自己里面的毛衣都穿反了,毛呢裙的拉链也只拉到一半。   可她当时明明这么冷静。   裴宁知回来的很晚,程拾没有等他,先睡了。   睡前,她把手上的绷带解开,藏进了垃圾桶里,用水冲洗了伤口很久,并不想让裴宁知看出一点端倪。   可能是真的累了,脑袋一挨上枕头,她便睡着了。   半夜,她被一阵阵争吵声吵醒。虽然声音刻意地压低了,但在寂静的深夜里,还是格外刺耳。揉着眼睛遁声走去,斜对面房间的门虚掩着,在漆黑的走廊中,透出一道微弱的光线。   “宁知,这些事不是我一个人能瞒下来的,我知道你也是心疼你爸,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妈的感受?小拾是你的妻子,现在还怀了孩子。以前的事情,我真的不想再去……”   温永华的声音中带着很明显的哽咽,说话断断续续。   裴宁知似乎毫无所动,语气十分冷硬。   “妈,你能忘,但是我不能。这些事情原本就和裴家没有任何关系,程拾是程拾,他是他。我也和他不同,不会把仇恨一并强压在别人身上。”   听到自己的名字,程拾整个人都是一僵,透过并不大的门缝向里面看去,温永华十分虚弱地坐在椅子上,双手均捂着脸,肩头起伏得很剧烈,应该是在哭。   良久,裴宁知地叹了口气,蹲下身,像哄孩子一般拍了拍温永华的肩头。   “妈,我不会和爸一样,把自己也搭进去,你实在没必要操心,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。你就是再劝我,我还是会这么做。你过来,也看到了,我对程拾并不会做出格的事情。至于孩子,你护着他,我也没话说。”   “真的吗?”   温永华缓缓移开了手,眼眶很红,眼角还带着泪迹。直直地与裴宁知对视着,像极了要一个保证。   “那个孩子,我也需要。”   这话从裴宁知口中说出来,却变了个味,大抵是他的声音太冷。   “嗯。”   望着裴宁知起身,程拾快步地离开了走廊,刚躺回床上,就听见了渐渐靠近的脚步声,随之而来的,还有一阵房门带上的声音。   程拾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,也尽量平稳地呼吸。   半晌,周遭都没有一丝动静,在她忍不住想睁眼的时候,房间的灯被按开了。   习惯了黑夜,眼睛突然被光线这么一刺,她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。   “别装睡了。”   裴宁知的声音从耳畔传来,程拾手心瞬时冒出了一片冷汗,她躺着一动不动。数秒后,裴宁知就捏住了她的脸颊,轻轻一扯。   “我知道你听见了。程拾,你就这么喜欢偷听别人说话?”   程拾睁开了眼睛,却还是不敢出声。   裴宁知的目光看似毫无波动,脸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。只是程拾还是注意到了他眼底蕴藏着的一抹她看不太懂的怨恨。   相识无言,裴宁知唇角微微一扬,单手支着下巴,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。   程拾被盯得头皮一阵发麻,毫无底气地回。   “我只是被吵醒了,不知道你和妈在说话……”   话音落下,裴宁知就笑了,笑得让人毛骨悚然的。   “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,既然你听到了,我也不瞒你了。”   裴宁知换了姿势,褪去居家服,自然而然地躺到了程拾身边。   程拾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移,还没移开多远,裴宁知手臂一扬,就搂紧了她的肩头。顺势扣着她的后脑勺,压在了自己的胸膛上。   他心跳很快,淡淡地说。   “你从跟我结婚,就一直没看到我爸吧?也是,我们一直对外宣称他出国了,事实上他一直在国内,就在B市。只是没办法回家而已,快三年了,他始终躺在医院里。”   好半天,程拾都没消化下他说的话。在加上之前她听到的那些不明所以的对话,更是一头雾水。   “你肯定很好奇,他为什么在医院。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,就是出了场很严重的车祸。老爷子也算命大吧,也没死。只是和死了没什么两样,躺在病床上,靠着呼吸机生活。说来也可笑,程拾,你知道吗?我爸从小就对我十分严格,不苟言笑,但凡我有一点没做好,他都会生气,几乎没个好脸色,我还一度以为自己是捡来的。现在他没法儿生气了,五官都显得柔和了不少。我看着他,都觉得亲切了几分。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喜该悲。”   裴宁知的声音很平静,几乎没有起伏。说起这种事情来,连眼皮子都不曾眨一下,就像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一般。   “程拾,你说,一个那么骄傲的人,要是直到自己和残废一样躺着,会不会难过?”   裴宁知冷不丁地这么一问。   身处高位,落差感肯定是会有的,可如裴宁知所说,如果裴家老爷子真成了植物人,又哪来的感受呢?一个没有感受的人,又何来难过之说。   程拾没经历过,没办法感同身受。   张了张唇。她只能安慰。   “如果爸爸看到现在的你,独当一面,那么优秀,一定会十分欣慰。他总会醒的,不会一直……”   裴宁知稍稍垂下眸,目光幽深的望着程拾,脸上始终荡漾着的笑意,甚至还埋汰了一句。   “程拾,你有没有医学常识,一般的植物人,哪可能那么轻易醒过来。”   这话堵得程拾抿紧了唇,默了片刻,她想问。刚才他为什么会提到她的名字。   可裴宁知就像会读心术一般,似是看出了她所想,竟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搪塞了过去。   “我爸还在老宅的时候,就叨念着让我赶快结婚,现在我真的结婚了,他也没无法来参加。现在你怀孕了,他也不知道。”   裴宁知环着她的力道紧了几分,隐隐约约,手臂微微地颤抖着。   “程拾,我明天带你去看我爸吧,顺便把你怀孕的消息也告诉他。说不定他听了以后,舍不得在继续睡了。”   “好……”  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,裴宁知反手就关上了房间的灯。   黑暗再次袭来,程拾却无法入睡。   可能是因为怀孕的关系,她总是会想很多。对于那段对话,始终无法忘怀,并非裴宁知三言两语就能敷衍过去的。   就是这么一瞬间,她突然想到了裴宁知当初答应和她结婚的时候。她根本也没费多大功夫,仅凭腰上的一道疤痕,就成功地嫁入了裴家,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顺利。   起初她单纯的以为是顾家势力的关系,毕竟她的身份是顾家的养女,两家联婚,只有利无弊。但现在,她开始怀疑,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。   可具体是什么原因,她就是绞尽脑汁都猜不出来。   她缩在裴宁知的怀里,也不敢轻易动弹,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的耳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,她才稍稍舒了一口气。   几乎一夜未眠,裴宁知醒得很早,穿得也颇为正式。   他没催促程拾一下,只是静静地等着她梳洗,用完早餐,才出了别墅大门。   温永华该是不知情,也不会想到裴宁知把裴家有意隐藏的秘密告诉程拾。   “宁知,你这么早要带小拾去哪?”   大约是哭过的关系,温永华今天的气色十分差。感觉整个人都苍老了几岁。但面对程拾,她还是扬着适当的笑容,轻易不让人看出自己心中压抑着的痛楚。   “我工作忙,一直没时间陪她。上回我答应她,带她去吃我高中附近的汤粉,她爱吃,你也知道。”   程拾很配合地点了点头,温永华也深信不疑。   但不同的是,明明也只是一个借口,裴宁知还是带着程拾去了他从前上学的高中。   恰好赶上上课前的点,这会儿小店子里的学生特别多,他们等了很久,才找到座位。还是和高中生拼的位置。   他们并肩而坐,对面是两个学生,这所高中是B市著名的重点中学,哪怕是早饭时间,他们手上还是捧着一本书。   裴宁知就静静地看着他们稚嫩的脸,汤粉上来,他始终没有动筷。   程拾吃饱后,才侧目看向他,他的嘴角,似乎噎着一抹笑。   “再不吃就冷了。”   裴宁知收回目光,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,就付钱拉着她离开了。程拾看了一眼汤粉,几乎没怎么动过,还是满满的一碗。   出了小店子,裴宁知像是自言自语地说。   “以前我爸老是陪我在这里吃,想想也是十几年前了,时间过得还挺快。”   上车前,他刻意站在离程拾很远的地方,抽了好几根烟才折回来。   兴许是他抽得太凶,他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。   裴家老爷子所在的医院,是一家私人医院,地址很隐秘,车子开出市区很久,都没到。   看着一路的风景,程拾不禁按下了点车窗。   “还是郊区空气好。”   她有意搭话,不过是为了调节一下此刻僵硬的气氛。   然,裴宁知好像没什么反应,语气里也听不出半点忧伤。   “是啊,没有雾霾,鼻子也通气了点。”   “你少抽点烟,大概会更通气。”   裴宁知低笑一声,空出了一只手,揉了揉程拾的脑袋。   “好,我会少抽,尽量陪你久点,不先进土里。”  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。   私人医院很安静,一路上了最顶层,程拾都没见什么人,基本上都是医护人员。   她第一次见裴家老爷子,和想象中的差别还挺大。   约莫一米八出头的老人,躺在病床上,却是瘦瘦小小,脸上几乎也没什么血色,露出的那只手臂,骨瘦如柴,能清晰地看清手臂上的经脉。   呼吸罩上有一层雾气,足够说明他确实活着。   裴宁知拉了张椅子,让程拾坐,自己则蹲在病床边,俯身附在老爷子耳边,轻声说。   “爸,我老婆怀孕了。您差不多也可以起来抱孙子了。”   他的声音真的十分轻,饶有一副怕吵醒老爷子的模样。   看到这种情景,程拾鼻子莫名一酸。   如非亲眼所见,她很难想象,玩世不恭的裴宁知,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。   程拾深吸了几口气,一本正经地跟着说。   “爸,初次见面,您好。我叫程拾,是裴宁知的妻子。我现在怀孕快三个月了,再有个半年,宝宝就出世了。到时候,我和宁知还会来看您。如果可以,我希望宝宝的名字,您能帮我们取。”   说完,裴宁知忽地站直了身子,顿了数秒,转头嘲笑。   “程拾,你幼不幼稚,和一个植物人说话,他能听见吗?”   他双眼弯成了一道月牙形,笑得是这么自然。   他永远不忘戏弄她,可唯独这一回,程拾不想回嘴。   病房安静了良久,程拾的手机忽然响了,她开始并不想接。但电话不断地响着,即便切换成震动模式,在这么寂静的环境下,还是很明显。   裴宁知背对着她,不冷不认地说。   “没关系,你出去接。”   程拾认真地想了想,接电话也好,也可以给裴宁知和他父亲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,这才起身。   从包里摸出手机,是肖骏打来的,犹豫着按下接听键,肖骏在那头说。   “程小姐,今晚回一趟顾总的别墅。”   程拾缓声拒绝,“我今天没时间,就不过去……”话还未说完整,他又说。   “顾三爷回来了,你必须回来。”   听到这个名字,程拾的心咯噔了一下。   其实断断续续,她和顾三爷也有联系,上次他还说,没个几年,应该不会回国。   为毫无预兆,为什么他会突然回来?   ☆、第062章:真的会怀疑你是故意的   程拾的思绪一下子就回到了顾三爷出国的那年。   算起来也有两三年了,具体原因她不是特别清楚,只知道是去静养,好像是生了场病还是哪里受伤了,应该是挺严重,她依稀记得,他当时面色十分憔悴,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,且心事重重的。但他不愿和任何人说,顾时律没问,她也不敢开这个口。   那会儿是顾时律和她一同送顾三爷去的机场,过安检的时候,顾三爷还转身拉着她的手问她。   “小拾,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?到了那边,你依旧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。”   他问的时候,目光还有那么几分认真,并不像随便说说,仿佛是经过深思熟虑。   那时的程拾,一门心思全在顾时律身上,哪愿意和顾时律分开那么多年,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。   顾三爷也没为难她,很快地就收回了手,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笑,就留下了一道渐行渐远的背影。   也是从那天起,顾三爷不在别墅了,她整个人都自在了不少,光明正大时不时地就去顾时律的房间溜达,尝试过很多次‘霸王硬上弓’,没有成功过一次。以至于到现在,都被顾时律当做小辫子揪着不放。   “程小姐,你在听吗?如果你有事情,也请在五点之前办好。”   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   听到了程拾的回答,肖骏也没立刻挂电话,简单地告诉了她顾三爷到别墅的时间。   从肖骏的语气中,程拾能听出来,顾三爷回国并非突然决定的,他很早之前就告诉过顾时律,只是顾时律压根没跟她提过。   也是。这是顾时律的父亲,她一个养女,原本就没什么地位可言,这种事情,也不会有人刻意提前告诉她。   再折回病房,程拾的脸色明显白了几个度。没有缘由的,她的心隐隐泛起了一丝不安。   裴宁知双手环胸斜靠在病房门边的墙面上,也不知道在这儿站了多久。程拾都没看着,错过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,眉头蹙得十分紧,裴宁知瞧了她半晌,她都没发觉。   站了良久,裴宁知就兀自转身出了病房,故意没叫程拾。   等程拾回过神,才发现病房只剩她了。   礼貌性地和裴家老爷子道了别,她才出去。   一路从医院到停车场,都没找到裴宁知的影子,他的车还停在这里,应该也不会先走。   站在寒风中等了足足半个小时,裴宁知才悠悠地走过来。   “你去哪儿了?”   裴宁知伸手搓了搓她被冻红的小脸,随即亲自替她拉开了车门,在驾驶位上坐稳,系好安全带,才回。   “我上了个洗手间回来,看你不在病房里,就四处找了找。”顿了顿。他又道,“看来以后我必须时时刻刻地盯着你,否则你一个转身,就能不见。”   说话时,他唇角的弧度渐深。   程拾侧目剜了他一眼,压根没心思和他开玩笑,直接拆穿。   “你真的找我,会连电话都不接?”   裴宁知眉梢微微一挑,装模作样地摸出了手机,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未接来电,十分诧异地说。   “你还打了电话给我?我都没听见。”   程拾磨了磨牙,不再搭理他,总之不论她说什么,他都能找到奇奇怪怪的各种理由堵得她哑口无言。   回到市区,程拾让裴宁知找个好停车的位置把她放下来。   她刚推开车门,裴宁知忽地摁住了她的肩头,目光好似在她的小腹上停顿了几秒。   “你不回别墅?”   程拾想了想,便把顾三爷回国的事情告诉了他。   “我养父回来了,我今晚得回去吃饭。很久没见了,空着手也不好看,毕竟我也工作了那么多年。”   裴宁知这会儿倒是老实了不少,什么都没再问,松开了手。   下车前,程拾正对着他,附身问。   “你晚上有时间吗?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,他好像还没见过你吧,刚好趁这个机会……”   一句话还未说完整,裴宁知就摆了摆手,“你们一家团聚,我就不去凑热闹了,结束后你可以给我打电话,我来接你。”而后,财大气粗地把皮夹递给了程拾。“你随便买,刷我的卡,密码是我的生日。”   程拾正犹豫着要不要收下,裴宁知身子一斜,伸长手臂,直接把皮夹塞进了她的大衣口袋中。   “你就别跟我假客气了,你是我的妻子,我养你,也是应该的。”   说这些话时,他始终是微笑着的,还挺像那么回事。   程拾也没再推脱,她想,只要是个女人,都没法拒绝被养着宠着的感觉。退后了几步,关上车门,她回,“晚上见。”看着他的车子消失在视线中,程拾才转身。   程拾记得顾三爷喜欢喝茶,目的性极强地就进了一家卖茶具的店。   她也不懂什么样的最好,便选了一套最贵的。   服务员给她包装的时候,她不由在心底感叹,人不识货钱识货这话一点儿也不假。   茶具的工艺很好,茶杯与茶壶上均雕着暗纹,看起来也不会太夸张。   由着时间还早,程拾闲逛了一圈,便随意找了家饭馆解决了午餐。   就是再不紧不慢,距离下午五点还有好几个小时,她打车去了B市的酒吧街,熟门熟路地推开了一道门。   这是家清吧,她很熟悉,也是她第一次与裴宁知见面的地方。   还是白天,清吧里没有人,加之里面的采光不好,显得冷冷清清的。   程拾行至酒吧台,放稳茶具后,轻咳了一声,提高嗓音唤。   “老板,有客人来了,你们不好好招待一下吗?”   话落,耳边隐隐有些回音,数秒后,她听见楼上传来一阵阵匆忙的脚步声。   下来的是一个与程拾年纪相仿的女人,似乎是刚睡醒,眉宇间还带着很明显的困意,头发蓬乱,仅随意地披了件外套。   见到程拾。女人僵了僵,而后啧啧了几声,快步跑向了她,二话不说就是一个熊抱,顺带还在她背上捶了几拳,力道不重。   “好啊,程拾,你还记得来找我,我以为你结婚以后,只顾着相夫,连我这个朋友都不要了!重色轻友!”   程拾被搂得险些无法呼吸,扯开女人之后,笑着说。   “我忘了谁。也不敢忘了夏琼大小姐。我最近处理了点私事,这不一有空就来找你了。”   程拾的防人心极强,所以长那么大,也只交了夏琼这么一个朋友,她打心底是珍惜这份友情的。   夏琼还想埋汰几句,程拾就扯着她的手,轻轻地压在了自己的小腹上,歪着脑袋笑眯眯地说。   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,我怀孕了。”   夏琼手指一曲,绕着程拾转了几圈,“你速度也太快了吧。”   “还好,比起你是快些。你再不赶紧找个对象,我孩子以后都能给你当花童了。”   夏琼心似乎没认真听她说了些什么。伸长了脖子往她身后探,还匆匆地整理了一下头发,片刻,有些失落地问。   “你一个人来的?没人送你?”   程拾眉梢一挑,双手均搭在了夏琼的肩头。   “我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吗?别想着肖骏了,他就是块木头,你等他,压根等于浪费青春。”   其实程拾挺为夏琼不值的,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,放下尊严明着暗着告白了几次,肖骏都不为所动,一心只跟着顾时律。曾经程拾还玩笑肖骏大约是喜欢顾时律,夏琼气得不行,好几天都没理她。   闻言,夏琼眸光微闪,干干地笑了一声,转身从酒吧台上摸了一瓶酒打开,仰着脖子喝了一半,擦了一下嘴角,才幽幽地回。   “别只知道劝我,你等了顾哥那么多年,我从来也没埋汰过你。感情这种事儿,哪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。要真能放下,我也不用夜夜买醉麻痹自己了。”   说着,夏琼还做了个很夸张的动作,惹得程拾噗笑出声。   笑够后。程拾敛住了嘴角的弧度,十分认真地说。   “我已经从坑里跳出来了,及时止损,你看我现在过的也不错。”   话落,夏琼耸了耸肩。   “说的跟真的一样,不过你老公确实该对你好点,你为了他可遭了不少罪。”   程拾明白她话中的意思,仅是笑笑。   闲聊了一会儿,程拾看了一眼时间,便准备离开。   夏琼看着程拾的侧脸,眸光愈沉,在程拾转身之际,她心一横,似下了很大的决心,拦住了去路,用十分平静的声音道。   “你等一下,上次你婚礼,我拍了不少照片,一直忘记给你了。”   夏琼翻了好一会儿,才从杂物堆里掏出一个纸袋。   还挺厚的,里面的照片应该不少。   “这都是我用心拍的,你一定要好好欣赏,知道吗?”   程拾点了点头,直接收进了包里,想着有时间再看。   程拾走后,夏琼想继续睡回笼觉,可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,她拿出手机,给肖骏打了通电话。   肖骏接得挺快,但语气十分敷衍。   “我在上班,有事晚点再说。”   夏琼眉头一紧,但很快也舒展了,哼哼地笑了两声,说。   “你对我这个态度,我突然就不想帮你们隐瞒秘密了。程拾是我最好的朋友,你知不知道我憋得多难受呀?我可不像你们,我的良心会痛的。我就差一点,就把那天晚上的……”   “夏琼!”   肖骏的语气骤然严肃了几分。   “关于那件事,程小姐不知情对她才最好,既然你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,那更不应该再提起。”   叹了口气,他的声音又软了一些。   “你喜欢我,我很感谢你,但我现在无法给你答案,也希望你不要再用那件事威胁我。”   夏琼眼眶一酸,吸了吸鼻子,却是笑了。   “好了,我逗你的,我答应过你的事情,肯定会做到,我还指望你有一天会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呢。”   说完,不等肖骏再出声,她便掐断了电话。   *   到顾时律的别墅,才三点多,可程拾竟是最后一个来的。   顾三爷坐在正厅最中间的沙发上,左边是顾时律,右边是余璐,气氛还挺和谐的。   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,顾三爷笑得挺欢畅。   几年不见,顾三爷的精神头好了不少,程拾小声地唤了声‘爸’,就把茶具放在了顾三爷身前的茶几上。   “小拾,我听时律说,你怀孕了,最近都不在公司。”   “是。”   程拾始终站着。比余璐还拘束些。   “你结婚,我没回来,你不会怪我吧?”   “当然不会。”   “小拾,你快坐下吧,都是一家人,你还那么见外。”   这话是余璐说的,见程拾没动,站起身,主动把她挽去了另一张沙发中,与她并肩而坐。   大抵是很早之前顾三爷就认定了余璐是自己的儿媳妇,再加上他也曾经帮余璐找到了父亲,他们两的关系挺不错,说话聊天,也不会像程拾一样毕恭毕敬。   期间顾时律接了通电话,就去楼上书房了。   有余璐在,也不至于冷场,只是程拾却如坐针毡,压根插不上话。   掐着手指算时间,终于熬到了晚饭时间,顾三爷才缓缓起身,路过程拾的时候,很自然地拍了拍她的肩头,垂眸温声说。   “小拾,你瘦了很多,要多吃点饭,别老是想着减肥。”   毕竟那么多年的相处。顾三爷也曾弥补了她心中对父爱的空缺,即便他对她十分严厉。可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关系,让程拾的心一软,鼻子也跟着有些酸涩。   “好。”   顾三爷微微点了点头,收回手背在了身后,对余璐说。   “璐璐,就麻烦你上楼叫时律吃饭了。”   余璐很快地应下了,只是没走几步,她的电话就响了,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,她脸色稍稍一沉,望着顾三爷的背影,她张了张唇。只能让程拾上去叫顾时律。   程拾也不太情愿,只是正厅里也没有别人了。   硬着头皮上楼,她径直敲开了书房的门。   顾时律正在开视屏会议,抬眸瞧了程拾一眼,就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打扰。   程拾瘪了瘪嘴,她也不稀罕来叫他好吗?在原地顿了数秒,她压低声音说。   “处理完下来吃饭,别让爸等你太久。”   把门掩上,再下楼梯,脚却是一滑,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,她来不及抓住扶手,眼看着就要摔下去。倒吸了一口冷气,双手条件反射般护紧了小腹。   她想,这么长的楼梯,摔下去一定很疼。   只是不过一秒,她整个人又被捞了回去,她的手上覆住了一片炽热,再站稳,她已经被顾时律搂在了怀里。   短暂的沉默后,顾时律冷着脸训斥。   “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吗?程拾,你这样,我真的会怀疑你是故意的!拒绝我,再让我同情,玩欲擒故纵是不是?”   程拾被吼得一懵,好半天才想起推开他。   往下面走了几节,她又踩到那个东西。只是这次,她及时地抓紧了扶手,并恶狠狠地拍开了顾时律伸出的手臂。   “我也不知道你会这么快出来,再者我犯不着对你故意!”   顾时律的神色微微凝了凝,默了数秒,冷哼了一声,“最好是这样。”旋即单手插进裤子口袋,转头又折回了书房。   程拾倒是一愣,她不免怀疑,顾时律刚才是不是不声不响地跟在了她后面,像极了一个变态。   回过神,她小心翼翼地蹲下了身,发现台阶上散落了一地玻璃珠,约莫十个左右,位置恰好在必经之位上。   玻璃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?她上来的时候,明明还没有。   抓起其中的一个塞进口袋,她贴着墙壁下了楼,踩下最后一节台阶,有个人影慌慌忙忙地闪了过去,她没看真切是谁,追了几步,并未看到任何人。   程拾起初以为是余璐做的,她现在怀着孕,若是真摔下楼梯,后果她不敢想象。而且在这个地方。能这么对她的,也只有余璐。   只是回到正厅,她看见余璐仍站在落地窗外的露台上打电话,并没有离开过的迹象。余璐的情绪看起来颇激动,嘴巴一张一合,像是在骂人,但落地窗隔音效果极好,她一个字都没听清。   如果不是余璐,会是谁?   想到这里,程实的心猛地一沉。   最开始该上楼叫顾时律的人,好像就是余璐。   在她思绪正深的时候,被一道声音扯回了现实,她一转身。便看见了胡嫂。   胡嫂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她的小腹,而后笑了笑,拉着她的手,说。   “小拾,该吃饭了,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。老爷刚才还叨念着你瘦了,你等会儿可要多吃一点。”   跟着胡嫂的步子,快进餐厅之际,程拾忽地顿了下来,反抓住了胡嫂的手臂,说。   “胡嫂,刚才我下楼的时候,楼梯上有很多玻璃珠,是不是哪个女佣不小心掉的?”   胡嫂眸色略微有些慌乱,快速否认。   “怎么可能,谁敢掉那种东西在楼梯上,而且老爷回来之前,别墅也做过清洁。小拾,你大约是看错了吧。”   程拾确确实实踩到了,哪来看错这一说。还想说点什么,胡嫂就转移了话题,轻轻把她往餐厅一推。   “老爷在等你呢。”   餐厅中,除了两个女佣,只有顾三爷在。   看到程拾,他招了招手,把她唤到自己身边的位置。   “我们先吃,别等他们了。”   顾家的规矩颇多,吃饭的时候,程拾几乎不敢发出一丝动静。   倒是顾三爷先开口关切。   “你和裴家那小子相处的还可以吧?如果他欺负你,你就告诉我,我替你教训他。”   从前的顾三爷,不会说这种话。这次回来,他好像亲切了不少。   “爸,您放心吧,宁知对我很好。”   程拾也稍稍松下了身子,由着气氛很好,难得对他撒了个娇。   “而且今天那套茶具,虽然是我选的,但是是宁知付的钱。我本来想让他一起过来,可他不好意思。等会儿他会来接我,我让他进来,给您看看,您要是哪里不满意,我就让他改。”   顾三爷闻言轻笑了几声,放下了筷子,双手交织搁在桌面上。   “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,我说哪里不满意,不作数。你喜欢就好。”   话落,顾时律和余璐正好进来。   顾三爷也不再说什么,只是深深地看了程拾一眼。   餐桌很大,顾时律和余璐坐着的位置离他们颇远,余璐够不着的菜。顾时律会亲自替她夹。   这个场景,似曾相识,恍惚间,程拾在余璐身上看见了几年前的自己。   就着顾三爷和程拾先吃,比顾时律更早吃饱。   顾三爷吃完便站起了身,离开餐厅前,他稍稍侧过身,“小拾,你跟我上来一趟。”   “好。”   程拾迅速地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饭,急急地便跟了过去,错过顾时律,他不着迹地伸手拉了她一把。   只是她看向他后,他又侧过脸继续给余璐夹菜,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。   *   顾三爷的房间程拾很久没进来过了,和当年他出国的时候没什么区别。   他坐落地窗边的小沙发上,神色稍稍有些凝重。   “爸,您有话跟我说吗?”   “小拾,你结婚,我什么都没给你。这里有一张银行卡,你收着。就算是嫁进了裴家,你还是我们顾家的女儿。至于里面的钱,你存着也好,想买点什么也罢,不用和你丈夫说。”   程拾稍稍颔首,接下了这张卡。   安静了几秒,她以为没什么事了。刚想离开,顾三爷又叫住了她。   “小拾,你是不是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了?”   程拾背脊一僵,正欲否认,顾三爷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个档案袋,扬了扬。   “里面的鉴定结果我看过了,小拾,你想回到你亲生父亲身边吗?”   程拾盯着档案袋,有些失神。   这个,正是她从医院拿回来的,当时好像是被顾时律收走了,只是现在为什么会落在顾三爷手中?   见程拾沉默不语,他又道。   “如果你想回去,也可以,你成年了,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。”   ☆、第063章:你的保证,时效又是多久   顾三爷的声音很淡,基本上没什么起伏,语气的确也是真的在询问程拾的意愿。   但落进程拾耳中,却感觉变了个味。   她心底当然愿意认回自己的亲生父亲,这毋庸置疑,但她当时能忍住,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来自顾三爷。余璐是顾三爷亲自送到余明义身边的,她若是这么应下了,等同于在打顾三爷的脸。   加之余璐究竟是不是余明义的亲生女儿,她还不能确定。   说到底,程拾对顾三爷还是十分畏惧的。   “爸,这件事我还没有想好。再者这么多年,我已经把您当成自己的父亲了。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改的,如果突然让我叫别人父亲,我大约唤不出口。”   在顾三爷的注视下,程拾缓声回答,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些。   之后房间便陷入了一阵沉默,顾三爷仍望着她,不说话,也不动,他眼里的情绪很怪,隐隐像是透出了那么一丝心疼。   但再看仔细一些,漆黑的眸中什么都没有,只是清清楚楚地映着她的脸,大约是错觉。   程拾浑身都觉得十分不自在,对视了片刻,就移开目光。   她真的害怕,这双眼睛能看出些什么。她也知道,顾三爷最痛恨的,就是别人欺骗他。   良久,顾三爷换了个姿势,双腿一叠,靠在了椅背上,幽幽地说。   “小拾,你真不在乎,也不会有这份亲子鉴定。”   这段话,更是让程拾不安。她也没想过顾三爷会这么直白地拆穿,且猜准了她的心思。她不自觉地低垂下眼帘,动了动唇。在她绞尽脑汁想理由敷衍过去的时候,顾三爷摆了摆手,面色依旧平静。   “小拾,你是不是不太信任我?”   程拾立刻否认,只是始终不敢再抬头。   “爸,您哪儿的话……我怎么会……”   不知道为什么,每每滚出一个音节,程拾都觉得很困难。   和顾三爷朝夕相处的日子,他对她也不曾这么上心,没事轻易不和她说话,做错了事也是直接责罚。   他对她的态度改变太多,她一时间的确无法反应过来。   “你想好了可以直接告诉我,算起来也有十年了,你我之间,你不必那么拘束。我刚才说你是我唯一的女儿,也是真心的。我和你谈这些,更不是为了左右你的想法,你这么大了,应该明白我的用心良苦。”   “谢谢爸的关心,我都清楚。如果我贸贸然去找我的亲生父亲,很多人会因此觉得难堪。爸,您也知道,我妈刚嫁进余家,还没多长时间,她都没告诉我,我想一定有她的理由。而且我刚怀孕。更不想裴家为难的。”   余家在B市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,程明兰当年生下她时,余明义是有妻子的,程拾充其量最多是一个私生女。有余璐一个,也就够了。现在程明兰又成功地进了余家的大门,即便是因为感情深,也会遭人口舌,为人所不齿。   “你这么懂事,我很欣慰。小拾,你也记住,我能养你十年,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决定。”   顾三爷这话说得意味深长,只可惜程拾无法捉摸。   “时间不早了,你让裴家那小子来接你吧,我刚回来,也要点时间倒时差。”   “好,爸。”   程拾用余光看了顾三爷一眼,才退出房间。关门之际,顾三爷别开了脑袋,望着远处的虚无,神色愈发凝重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   在正厅的沙发上坐稳,程拾捂住了自己的心,跳得很剧烈,连手心也冒出了一片冷汗。   她给裴宁知打电话,只是双手莫名颤抖地厉害,好几次都拨错了号码。暗暗地吸了一口气,稍微冷静下来后,她直接在通讯录中翻。   还没按出拨号键,就被一道男声打断。   “准备回去了?”   是顾时律。   程拾没有抬头,甚至不愿理他。亲子鉴定会落在顾三爷手中,多半是顾时律刻意而为。   那晚他还警告她不许告诉任何人,转头他就把她给出卖了。   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还有吗?   程拾不出声,顾时律直接夺过了她的手机,垂眸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,讥诮道。   “怎么?顾家是不是没有司机了,送你回去还得专门找个人?”   程拾咬了咬牙,霍然起身,伸手便去抢。   “把手机还我!”   顾时律不为所动,唇角似有似无地勾起了一抹笑意,手臂举得老高,脸上一副‘你有本事就抢走’的模样。   程拾捞了几下,也就顿住了手中的动作,她刻意往旁边走了几步,和顾时律隔开一定的距离,亦是笑着回。   “顾家是有司机,但我就是想让我老公来接我,顾先生的心这么硬,当然不会明白这种情调。”   僵持中,余璐也穿上外套走了过来,气氛很冷,她怔了怔,打破了这份沉静,用十分关切的语气问。   “怎么了?你们都站在这里干嘛?”   程拾第一次把余璐当做救星,转头就握住了她的手臂。   “余姐姐,你能不能帮我给裴宁知打个电话,让他来接我?我答应过他,结束后就联系他的。”   余璐正欲摸出手机,可视线不偏不倚地就落在顾时律手上,眸光冷了几分,但很快便被微笑所代替。   顾时律丝毫没有隐藏的架势,捏着程拾的手机,甚至还在手中把玩。   短暂的沉默后,余璐笑着反挽住了程拾的手臂,并转头吩咐胡嫂把程拾的衣服递了过来。   “小拾,我们也顺路的,就让时律送你回去吧。”   程拾没想到余璐甘心让顾时律亲自做司机送她,眼睛瞪得很圆。   直到上了车,程拾都有些不敢相信。   她坐在后排,余璐坐在副驾驶位上,是顾时律亲自替余璐系得安全带。   一路上几乎没人出声,裴宁知的别墅明明更近一些,顾时律却先把余璐送回了余宅,为此还特意饶了个远路。   余璐看在眼里,却没做声。程拾这个角度,也只能看到余璐的背影,看不见她此刻究竟是个什么表情。   余璐下车之前,还在顾时律脸上轻啄了一下。顾时律也没拒绝,还稍稍倾斜了身子配合她。   “送完小拾,记得早点回去休息,你今天也累了。”   余璐声音很轻,里面满满全是温柔体贴。说着,还抚了抚顾时律略微褶皱的衣领。   “好。”   余璐脸上的笑容不变,侧目望了程拾一眼,眼底竟没了往日的攻击性,很是淡定。   余明义就站在余宅门口接余璐,扶着她下车,慈爱的目光就落在余璐的小腹上。   “时律,麻烦你送璐璐回来了。”   “这是我该做的。”   余明义没注意到程拾也在车里,对顾时律笑笑。就转过了身。   明明这条小道上路灯昏暗,透着墨色的车窗,程拾直勾勾地望着余明义和余璐进宅子,胸口闷得厉害,好像有口气堵着,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。   程拾望着已经消失的背影发了很久的呆,顾时律不动声色地透过前视镜望了她一眼,一脚踩下了油门。   惯性所致,她整个身子都冲到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之间,惊魂未定,还没来得及坐直,顾时律忽地空出了一只手,圈紧了她的脖子。开了几米,他又踩下了刹车。   一道急促刹车声在几乎没有人的小道上显得格外刺耳,紧接着,程拾的耳畔便落入了顾时律的声音。   “坐到前面来。”   语气淡淡,听不出喜怒,却带着十足的命令。   程拾一言不发,挣扎着抠住了他的手臂,力道极大,若不是隔着衣服,指甲或许真能陷入他的皮肉之中。   顾时律哼哼一笑,单手不徐不慢地解开了安全带,旋即正对着她,那架势,似乎打算把她架过去。   在他的手落在自己腰上的一瞬,程拾咬着牙说。   “我自己能换位置,就不劳您亲自动手了。”   顾时律这才松下手中的力道,程拾瞪视了他一眼,推开车门之际,顾时律轻声提醒,“别想着逃跑,你的腿还不至于比车更快。”   被揭穿,程拾一点儿也不尴尬,笑了笑,回。   “顾先生就爱开玩笑,这个点也不好打车,我能逃到哪儿?”   在副驾驶位坐稳。顾时律才重新启动了车子。   “看到余董这么爱护余璐,心里不舒坦?”   程拾不接话,顾时律偏偏就是要刺激她,声音轻佻了几分。   “不舒坦也是对的,毕竟你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爸了,难免也会想,为什么被特殊对待的人不是自己。人嘛,一旦有了对比,落差感就随之而来了。”   他字字珠心,专挑她不愿提及的。   程拾闭了闭眼,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全,在顾时律以为她会生气的时候,她却是霍然一笑,脸上看不出一点儿逞强。   “哈,顾先生,你别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。我有什么落差感?是我的逃不掉,不是我的,我也不会勉强一分。”   “你别以为知道了我的秘密,就能见缝插针地刺激我,我不生气!”   顾时律侧目扫了她几眼,似笑非笑地说。   “不生气可不是用嘴巴说出来的。”   程拾别开了脸,说。   “说到底,你还是冲着我没抓到你什么把柄,顾先生,你最好一直都是这样,不要被我看出一丝破绽,否则我会加倍让你难受。”   顾时律眉梢微微挑动了一下,淡淡地回。   “好啊,我等着。”   终于到了裴宁知的别墅,程拾迅速地就解开了安全带,推车门前,她定定地看着他。   “现在你的目的也达到了,没人会去破坏余璐的,你也不用盯得我这么紧。搬出顾三爷来,对你究竟要有什么好处?是不是不让我找到爸爸,连我和顾三爷之间的情分,也想挑拨?让我一无所有,你很开心?顾时律,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你这么恶毒呢?我要是早点发现,也不用白白浪费十年的青春!”   她语速很快,丝毫不给顾时律打断的机会。   她想,她大约是戳穿了他的目的,否则他的脸色不至于越来越沉,连眉头都拧在了一起。   “我狠毒?”   顾时律冷笑了一声,整个人都靠了过来。   “你是我的谁?以为多了解我?”   他把她之前话复述出来,且说得更薄凉。   程拾不愿和他争执,想下车,顾时律就恶狠狠地扯了一下她的手,并瞬时摁住了她的肩头。   “什么事情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,现在来怪我,你不觉得可笑?是我允许你去做亲子鉴定了,还是允许你喜欢我了?”   他的表情严肃了许多,语气却带着几分玩味。   “程拾,收起你那点可怜的感情,别以为全世界就你最惨。”   程拾冷着脸扫开了他的手,下车退开几步后,才说。   “我没觉得自己惨,至少我现在还有裴宁知!还有孩子!”   由着已经到了别墅门口,她不敢声音太大,怕惹来不必要的事端。   说完,她就自以为很潇洒地走了。   只有她本人清楚,这双腿有多不听使唤,想走得再快些,可步伐缓慢地就跟蜗牛爬一样。   顾时律一定是老天爷特意派来折磨她的!   用钥匙打开了别墅的门,侧身关门时。程拾才发现顾时律的车依旧停在铁门前,好似还熄了火,远远望去,黑色的车子与夜幕几乎融为了一体。   她不禁顿住了手中的动作,手臂很僵。   直到裴宁知从后面搂住了她。   “不是说了去接你吗?怎么自己偷偷摸摸就回来了?”   程拾背脊一紧,极快速地甩上了门,没有缘由地,就十分心虚地贴在了门上,也不知道裴宁知有没有看到顾时律的车。   数秒后,她稍稍扬起下巴,说。   “我爸让人送我回来的,说你上了一天班,也很辛苦,不用刻意跑一趟。”   程拾并不觉得自己的话哪里不妥,裴宁知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,随即,他背过了身,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。   “哦,他可能是不想看到我。”   很轻,但别墅太过安静,程拾还是把每一个音节都听得清清楚楚。   换了鞋,她跟上裴宁知的步子,上楼梯的时候,她轻轻地拽了一下裴宁知的衣摆,解释道。   “我爸怎么会不想看到你,你是我的丈夫。也是他的女婿。你们没有一起相处过,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太亲近。他这次回来,大约也不会再走了。你们有很多时间可以彼此了解的。”   裴宁知没吭声,也没停下来。   程拾怕他多心,又说。   “你别看我爸面上严肃,他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,你那么优秀,他对你很满意的!等你不那么忙,我们就常回去看看他,他……”   话还没说完,裴宁知猛地一下转过了身,抬手虚捂了一下程拾的嘴巴,说。   “程拾。我没心里脆弱到需要你安慰。你也别太介意我刚才的话,我没有刻意针对谁。只是觉得你总是对我说谎,约好的事情,也不会做到。你的那句‘丈夫’,是不是发自内心的?”   仔细一看,裴宁知确实还没换下衣服,像是在等她的电话。   “我哪敢对你说谎啊,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,都是十分认真的,我只是……”   程拾想摸出手机,证明自己确实想过给他打电话,可暗暗地摸遍了全身,才恍然发觉。顾时律压根没把手机还给她,而她,也把这事情忘得干干净净。   她的手一顿,干干地笑了一声,故作淡然地抽了出来,而后拉住了裴宁知的手,保证道。   “下次不管我在哪儿,谁要送我我都会拒绝,我就等着你来接我,你不来,我就在原地不动,一步都不多走,好不好?”   她的语气颇像哄一个孩子,甚至还带着丝玩笑。   可裴宁知此刻怎么也笑不出来,深深地望着她,又看了看她平坦的小腹,抿着唇,好一会儿才抽回手。   “那么,你的保证,时效又是多久?会不会几天之后,几个月之后,就忘了?”   他问得挺认真。   程拾一怔,觉得今晚的裴宁知特别奇怪,放做平常,他绝对不会这样,可能还会埋汰她几句,然后笑着说:谁稀罕去接你。   程拾转了转眼睛,好像真的认真考虑过一般,信誓旦旦地笑着说。   “一辈子行不行?”   裴宁知眸光微微一闪,略微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脸,片刻,他又把手机拿了出来,点开了录音键。   他往前走了一步,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,旋即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,说。   “好,那你再说一遍,我要录下来当做证据。如果你敢骗我……”   程拾这会儿确定了,裴宁知今晚大脑搭错了经。但她没有深想。再者她确实没想过离婚。其实她之前对裴宁知也没什么特殊的感情,只是现在他成了孩子的父亲,多多少少会有点改变。   她尝过没有父爱的感觉,真的很难受,她不舍得让自己的孩子也和她一样。   程拾轻笑了一声,清了清嗓音,等他挪开手,她稍稍地垂下了脑袋,对着手机说。   “我这辈子就赖上裴宁知了!”   话音落下,空气竟然凝固了好几分钟,程拾有些尴尬,刚想缓和一下,拍拍裴宁知的手臂。他很快地就闪开了。   认认真真地保存了录音,还攥着手机扬了扬。   “程拾,说过的话就要算数,你敢离开我,我就把这段录音放在网上,让中国亿万网友一起唾弃你!你再想嫁人,都没人会要你了。”   “好好好,我可以去洗洗睡了吗?吃饱了我就会犯困。”   裴宁知让开了一条道,望着她走进洗手间,才悄悄地退出了房间。   程拾再出来,裴宁知已经没人影了,她打了个哈欠,也不想去管他此刻在做什么,躺到床上,没多久,便睡着了。   第二天,她是在裴宁知怀里醒来的,他这人走路向来不带声音,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了房间,又躺在了她身边。   太阳升的很高,阳光已经快照到他们的腿上了。   程拾没手机,也不知道几点了,摸索了半天,才从枕头底下摸出了裴宁知的手机,上面的时间是十点整。   她下意识地就把裴宁知推醒了,“你上班要迟到了!”   裴宁知哼哼了几声,翻个身,继续睡。   他甚少这样赖床。   “杨姨怎么也没叫你?”   随意披上外套,程拾便下楼找杨姨。   别墅里好像只有她和裴宁知两个人,早餐就摆在餐桌上,已经不再冒热气了。   她又上了楼,继续拍裴宁知。   “你今天不上班吗?我看杨姨给你准备了早餐,我用微波炉给你热一下,你洗漱完就下来,别睡了——”   还没走开几步,她的手腕就被扣住了,紧接着,整个人都被反压在了床上。   裴宁知眼睛有些睁不开,估摸着还很困,他蹙了蹙眉,又倒了下来,他还挺细心,怕压到程拾肚子里的宝宝,往一旁挪了挪,但脑袋直接蒙在了程拾的颈窝里。   “我今天想休息,你别吵,让我睡一会儿,下午我再去公司。”   他声音闷闷的,嗓音也颇为沙哑。   程拾动了动,挣扎不开,只能任他靠着。   这么躺着,其实不太舒服。可眼皮子却开始发沉,快睡着的时候,裴宁知的手机就响了,声音那么大,他本人好似没听见,纹丝不动,均匀的呼吸声喷洒在她的耳垂上。   手机不断地响着,程拾深怕是什么重要的来电,只能硬着头皮替他接了起来,电话那头是余璐。   “裴宁知,你别在后面玩阴的,否则我不会再顾忌我们之前的情分!现在,谁都别想阻拦我,我想干什么,都随我的意愿!你非要向着她,针对我,你也别想捞到一点好处!我们大不了鱼死网破,看看最后谁会更惨一点!”   没听到答复,余璐又咬牙切齿地说。   “别假装听不见,你看我做不做的出来!”   “余姐姐,你好歹怀着孕,一大早火气那么大,对宝宝不好吧?”   听到程拾的声音,余璐很明显怔住了,几秒后,她大笑出声。声音十分渗人,简直像个疯子。   “管好你自己!程拾,别以为现在怀孕了,就能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!”   随即,余璐便掐断了电话。   ☆、第064章:你一点也拎不清   劈头盖脸一顿骂后,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,那边就是一阵忙音。   程拾觉得莫名其妙,也觉得挺可笑的。   余璐但凡从别人那儿受了点气,她总是会被波及,凭什么?她又不是余璐的出气筒。   思忖了片刻,程拾抿唇低笑了一声,决定回拨过去,好好‘安慰’余璐一番。只是手机已经锁了屏,她试了几遍密码无果,正准备丢开手机继续睡,一个侧脸,就对上了裴宁知的视线。   他紧紧地盯着她,眼珠子都不带动的那种。   程拾吓得一惊,张开双唇,好半天才挤出一串音节。   “你什么时候醒的?”   裴宁知稍稍翻了个身,单手支在脑袋上,只是这么好整以暇地继续盯着她看,不吭声。   房间安静的可怕,程拾被盯得头皮一阵发麻,只能听见自己越发急促的心跳声,可仔细一想,她也没做错什么,有什么可慌的。   “醒了就下楼吃饭,杨姨应该回来了。”   起身之际,裴宁知也懒洋洋地从床上爬了起来,毫无征兆地拽了一下程拾的手。   程拾没回头,背对着他,淡淡地解释了一句。   “你手机老响,你是没什么反应,但我被吵得睡不着。”   话音落下,她听见了一声轻笑声,裴宁知勾住了她的脖子,脸也跟着探了过来,眉梢轻挑,漫不经心地说。   “实在嫌吵,关机就是了。程拾,我发现你真的有点自虐,大早上的非得被人骂一顿,才舒服。”   他都听见了?   所以他刚才是在装睡?   程拾咬了咬牙,也是,那么响的声音。是头猪也该醒了。   程拾推开了裴宁知的手,站稳后,才正过身子,纠正道。   “你别搞错了,被骂的人是你,我只是无意听到了而已。裴宁知,你到底哪里惹到余璐了,她好像挺恨你的。”   裴宁知沉默了数秒,仰着脸,咧着嘴竟然笑了。   大约也是才醒的关系,阳光恰好洒在他的脸上,看起来还挺……   程拾摇了摇头,挪开了视线,她在心底告诉自己,不能被他这张皮相所迷惑。   “真是抱歉,让你受委屈了,我也不知道你那么贤惠,连接电话这种事儿都能替我做了。你生气吗?不然你揍我一拳,消消气?”   程拾啧了一声,还真扬了扬拳头,只是半天都没落下。   “我看还是算了,我怕我一拳下去,你会窒息。”   说罢,就折进了洗手间,刷牙时,程拾才觉着不对劲,她方才明明很严肃地问了裴宁知一个问题,这厮竟然十分轻巧地就避开了。还轻而易举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。   等程拾磨磨蹭蹭的出去,裴宁知已经换好了衣服,整个人都像模像样的,他低着头,好像在看手机。   见程拾出来,他很自然地错开她,进了洗手间。   他没有吃早餐,直接离开了别墅,出去前,还让程拾去喂鸡腿堡。   外面冷,鸡腿堡窝在狗屋里不愿意出来,程拾只能伸长手把狗粮塞进去,退出来,脑袋不偏不倚地就磕在了狗屋的门框上,就在她一屁股要坐在草坪上的时候,被人给扶住了。   “谢谢杨姨。”   “不用谢,下次小心点,本来就够蠢了,经不得你那么撞。”   程拾一怔,抬起眼皮一瞧,才发现是裴宁知,她拧了拧眉,“还不走?自己家的公司就是好,什么时候去上班都没人说。”   裴宁知却是文不对题地反问道。   “程拾,你的手机呢?”   程拾站起来的姿势一僵,支支吾吾了半天,说。   “大约是我昨晚吃饭落在家里了,有空再去拿。”   “你今天就去拿,我要是找不到你,胸口会疼。”   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,加之裴宁知是面无表情说出来的。   “哦,我等会儿就去。”   “嗯。”   裴宁知点了点头,本来已经走开近一米了,忽地又顿住了步子,转过身再次走了过来,一言不发直接别正了程拾的脸,张嘴就在她的下唇上咬了一口。或是怕她挣扎,单手桎梏住了她的腰。   速度之快,等他退开几步,程拾才感觉到疼痛。   不得不说,他这下子算是用足力,虽然没要咬破,但下唇火辣辣的疼。   “裴宁知,你属狗的啊——”   骂人的话刚从喉咙中滚出来,一溜烟的功夫,裴宁知就跑远了。   走前,还丢下一句。   “一个小时之后,我会打电话给你。”   就是这么不想,程拾只能匆匆吃了几口面包,换好衣服准备打车去顾氏恒宏,出门前,杨姨看她的眼神怪怪的,仿佛在憋笑。   “少夫人,裴大少走前留了一把车钥匙,您会开车吗?开车的话,也方便些。”   程拾仔细想了想,驾照好像还留在顾时律的别墅,之前顾时律也给她配了车,只是关系崩了之后,她再也没开过,估摸着现在那辆车上,都落了一层灰吧。   杨姨见她不吭声,不自觉地又看了一眼她的小腹,眉宇间布上了一层担忧,犹豫着将顿在半空中的手落下了一些。   “我可以开车,我现在身体没问题的。”   接下车钥匙,她就跟着杨姨去了车库。   外观到没什么特殊,车子崭新,只是整辆车里都摆满了粉红色的娃娃,颇为少女,连方向盘上,都套着一个HelloKitty的外套。   “少夫人,要不要我陪您一起去?顺便陪您去做个产检。”   “没事儿,我自己去,杨姨就在别墅准备晚餐吧,裴宁知今天应该会回来吃。”   …………   好久没开车,程拾特意放慢了速度,以保证足够的安全。   她也不确定裴宁知究竟会不会打电话过来,总之,她不希望接起她电话的那个人是顾时律。   她的确努力珍惜这份婚姻,并不想被误会,毕竟被抓住小辫子的滋味实在不好受。   占着顾时律秘书的身份,她畅通无阻地上了最顶层,并推开了办公室隔间的门。   肖骏看到她。先是愣了几秒,而后挡在了顾时律办公室的门前。   “程小姐,顾总现在不方便。”   “我不会耽误他太久时间,只是想拿回我的手机。”   肖骏站着纹丝不动,再次复述。   “程小姐先等半个小时。”   半个小时?程拾默默地算了一下时间,她就是十分钟也等不了了!   肖骏固执,三言两语显然是无法说通,程拾笑笑,退后了一步,见肖骏稍稍松下了一口气,她迅速地抬起了手臂,握紧拳,砸在了门上。   一阵响声后,肖骏的脸色白了几分。   “程小姐。这里是公司,你就是再任性,也要有个度!”   也许是程拾的错觉,总觉着肖骏脸上写满了‘你让顾总为难’。   被无缘无故地训斥,程拾自然不爽快,她哼哼一笑,滚了滚喉咙,刚吐出一个音节,里面就传来一阵男声,由着隔音效果较好,落在他们耳中,和蚊子叫毫无分别。   “让她进来——”   肖骏垂下了眼帘,杵着半天没动,良久。才让出了一条道。   程拾进去的时候,办公室内一片狼藉,除开花瓶的碎片,文件也散落了一地,再看里面的人,均沉着张脸,特别是余璐,转过身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。   程拾干干地笑了一声,“抱歉啊,打扰了,你们先聊。”说罢,扭头便想出去,可肖骏直接把门关死了。   迎面刮来一阵风,程拾站在原地,看着紧闭着的门,不知该进该退。   数秒后,余璐暗暗地深吸了几口气,先一步打破了这份沉寂。   “小拾,你不是请假了吗?还来公司?”   程拾起初不想和余璐起争执,这种气氛,她只想拿回手机,赶紧离开。可一个转身,余光不小心就落在了地面上,余璐的脚边,躺着她已经支离破碎的手机。   他们吵架,她的手机还得遭殃,她招谁惹谁了?   顾时律似有似无地扬起了唇角,往后一靠。端起桌面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,跟看戏似得望着她们,一言不发。   程拾蹙了蹙眉,胸口瞬时冒出一股无名火,条件反射般走了过去,弯腰还未触碰到手机,余璐似故意般,一脚踹得老远,手机碰到了桌腿上,发出一阵闷响。   再抬头,是余璐满是歉意的神情,她稍稍掩了掩嘴,依旧保持着往日人畜无害的样子,弱弱地说。   “呀,小拾,这是你的手机吗?我没注意……”   话说道一半,余璐忽地止住了声音,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程拾的下唇。   程拾当然感受到了她的目光,勾唇一笑,似有似无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唇,侧过脸就对顾时律说。   “顾先生,你以后真的要温柔一点儿,不然波及无辜就不好了。”   一语双关,足够余璐误会了。   但她就是故意刺激余璐的,说到底她也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,且特别想看余璐当着顾时律的面抓狂的模样。   然,余璐抿着唇沉默了片刻,抓起包就走了。   关上门之际,还特别温柔地说,“时律,我怀孕了心情不好,你别介意。”余璐演技特别好,嘴角的弧度完全不像勉强装出来的。   顾时律始终保持着微笑,回。   “不碍事,路上小心,到家给我发条简讯。”   确定余璐已经走远了,程拾才捡起自己的手机,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,好在只是摔坏了屏幕,不影响其他功能。她完全没注意到顾时律缓步向自己靠近,给裴宁知回了通电话。   裴宁知这次倒接得挺快,“手机拿回来了?”   “嗯,就在沙发上呢,我出门的时候,杨姨提醒我去做产检,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看出宝宝的性别,诶,裴宁知,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,我觉得女孩好一些,不调皮,长得像你,应该也会很漂……啊……”   腰间忽地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,顺着手臂往上看,程拾才发觉顾时律已经站在了她身边,且手大力地在她身上扭了一把。   “怎么了?”   “没事……不小心撞到了。”   “我早上都提醒过你,要小心点。我今天很忙,不能陪你去医院,你一个人,可不可以?”   程拾很想立马回答裴宁知,可顾时律愈发肆意,炽热的手掌顺着她的裙摆就摸了上去。   倒吸了一口冷气,她咬着牙,尽量声音平静地回。   “可以,没事的,我在开车,先不说了。”   也不等裴宁知再出声,程拾慌慌忙忙地就掐断了电话,随即摁住了顾时律的手臂。   “你干什么?”   “你说呢——”   顾时律声音淡淡,手臂再次圈住了她的腰。空出的手挑起了她的下巴,指腹摩挲着她红肿的下唇,眸光隐隐一沉。   “程拾,你耍赖皮的功夫真是渐涨。嘴巴疼不疼?刚才你是想让余璐误会吧?我没直接揭穿你,你开心吗?”   望着这张愈发近的俊脸,程拾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,却是眨了眨眼,歪着脑袋,问。   “顾先生在说什么,我听不懂。”   闻言,顾时律不怒反笑,指尖的力道重了几分。   “听不懂没关系,程拾,你知道的,在我面前耍小聪明没用。既然你想让我承担骂名,我也得做点什么,才不至于吃亏。”   话落,他直接咬了上来,似故意般覆在了她之前被裴宁知咬肿的位置。从前她真的最怕疼,可这会儿,她更疼的地方却是心。   不过一时,她就嗅到了一股血腥味,就着下唇传来的疼痛,她知道,这血特么一定是她的!   程拾双手抵在了他的胸膛上,牟足了劲推他。   只是这人就跟个雕像似的,一动不动,手直接滑向了她的肩头。扣得很紧。   开始只是报复性的一咬,可渐渐地,他的动作变得十分温柔,他用舌尖撬开了她的齿贝,一点点往里探。   他的吻,和他的人一样,看似无害,却带着十足的攻击性,夺走了程拾所有的呼吸。   唇齿相离,程拾大口地呼吸着新鲜口气,还没来得及继续挣扎,顾时律却先松开了手,伸出食指,狠戳了一下她的肩头。   “程拾。我说过,你敢让他碰你,我就会把你的皮从哪揭下来!”   他的脸色很冷,眸光亦是毫无感情可言。   顾时律丝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,拉着她的手,就往办公室外走,路过的那些阻碍,均被他不耐烦地踢开了。   他力气很大,哪是她一个孕妇能反抗的。   出去的时候,肖骏正埋着脑袋处理文件,动静颇大,他不自觉地也抬起了眸。   程拾一直将脸对着肖骏,“阿骏,帮我……”   肖骏怔了怔。很快地又埋下了脑袋,假装没看见。   一路出了公司,不管程拾怎么挣扎,所有人都是一副德行,完全没有人想帮她的架势。   “顾时律,一事归一事!你要是不满我这样坑你,你也惩罚过我了,大街上拉拉扯扯,顾三爷还在B市!你就不怕他的心腹看到之后误会?哈,你是他的儿子,你无所谓,别什么事儿都祸及我行不行!”   话音落下,顾时律确实也松开了手,只是换了个位置。   他搂住了她的腰,笑得自然,故意无视了她后面的话,说。   “现在肯承认了,程拾,我看你真是欠教育。”   程拾冷然的笑了笑,手臂隔在他们之间,虽然没什么软用,但心里上总归自在些。   “我再欠教育,也不需要你费心了,裴宁知就喜欢我这样的!”   一语落下,顾时律手上的动作一顿,随即哼哼地笑出了声,一副十分不屑的模样。   “程拾,你还是那么天真,谁真心对你好,谁想害你,你一点也拎不清。”   “是啊,我的确没你那么聪明,但我至少知道,你肯定不是那个真心对我好的人。”   说完,程拾特别想听顾时律会怎么解释,但等了很久,他一句话也没多说。   眼看着他将自己往地下车库的方向拉,程拾僵住了身子,别开脑袋。   “我开了车。”   他松了手,程拾转身就跑了。   说是跑,但她步子不敢迈得太大。现在她也不是一个人了,做什么事儿。都得顾忌一下肚子里的宝宝,她倒是无所谓,可宝宝娇气,再受不得半点折磨。   上了车,提在嗓子眼里的心还没落下,副驾驶位的车门就被拉开了。   顾时律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坐了进来,系好安全带,眼睛一闭,仿佛很疲惫的,“开车。”   程拾迟迟没动,静默了片刻,她目不斜视,望着前方,说。   “我要去做产检。这个下午都得呆在医院,你日理万机,何必浪费时间在我身上。”   顾时律不说话,也不下车。   僵持了良久,程拾只能咬着牙启动了车子。   路上,顾时律从上衣口袋中甩出了自己的驾驶证,缓声说。   “最近查得严,要是遇上交警,我来开。”   程拾的眼眶不受控制的一酸,原来顾时律知道自己没带驾照。可这种无意之间的关心,让她心底更不好受。   谁特么要他在乎这种细节了?   全程顾时律就跟个小尾巴似得跟在她身后,除开不能进的地方,他几乎不会超过她三步远。   程拾终是忍不住扭头说。   “大不了一会儿我不开车,你可以回去了吗?”   “不可以。”   “哈,顾时律,你这样,就不怕我误会你喜欢我?”   顾时律面无表情,瞧了她一眼,直直地站着,低声回。   “我是喜欢你,但和你想的那种大约不一样,总之我们不可能在一起,你心里也清楚。如果你非要找各种理由安慰自己,我也随你开心。”   程拾咬紧了牙关,尽量当做他不存在。   等待检查结果的时候,程拾坐在医院走廊长椅上,而顾时律,避开她,行至走廊的尽头,点上了一支烟。   远远地望过去,看不真切他的表情,他连抽了数根,直到护士唤了程拾名字,他才折回来。   程拾才知道,现在医院轻易不会透露孩子的性别,而且她月份也小,这次拿到的四维彩超,和上次好像也没什么区别。   由着有了一份,这张她就随意地塞进了包中,刚想拉上包包的拉链,瞬时间就伸进了一只手。   顾时律举着四维彩超,看了很久,脸上浮着不太明显的笑容。   “还给我。”   程拾冷冷地说着,顾时律半天没动静,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,似乎有点入神。   她一扬手,他又迅速地往一旁一闪。   “余璐和你的孩子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,你要是喜欢这种彩超,可以问她要。她那么爱你,你的孩子,她肯定也时时刻刻挂在心上。”   顾时律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,正在直直的盯着她的肚子看。   良久,他清浅一笑。   “是啊,程拾,我们确实有缘,说不定孩子都会在同一个月生下来。我一直忘了恭喜你了。我看着长大的女孩儿,终于要当妈妈了。”   他的话,犹如一盆冷水泼在她的头上,只是一瞬间,一阵凉意贯穿她的全身。   他都说出恭喜这个词了,程拾能怎么回?   说到底,她无法和他一样,问心无愧。这是她爱了整整十年的人,真能这么轻巧说一声祝福,她只觉得太难。   她也不愿承认对他余情未了,只是她再爱,好歹也有自尊,如果不能如同他一般,那么麻木地说出这些话,她宁愿什么都不说。   给自己留点余地。   动了动唇,程拾没发出一个音节,她也不去抢这张四维彩超了。   背过身,望着窗外的枯树枝,她说。   “谢谢你今天陪我,我先回去了,就不送你了。”   迈开步子,顾时律却是拉住了她的手,他还在笑,笑得让她觉得残忍。   “我不用你送,我送你。”   他是那么自然地,就包裹住了程拾的手,他的手心不再像从前般冰冷。   路上,顾时律的手机一直在响。程拾用脚趾头都能想到,一定是余璐打来的。   这铃声与噪音毫无分别。   “接吧,我不说话。”   顾时律侧目望了她一眼,字正腔圆地回。   “我在开车。”   “我可以帮你接,帮你按免提。顾先生,你放心,从此以后,你对谁好,对谁笑,我眉头都不会蹙一下。”   说着,程拾不自觉地捂紧了自己的肚子。   “程拾,我说了,我在开车,不要让我分心。”   车子停在别墅区的门口,顾时律直接下了车,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。   程拾缓了很久,才挪到驾驶位上。   把车倒进车库,她的手机连着振动了数声,轻瞥了一眼屏幕,是夏琼发来的微信。   进了别墅,她才点开。   夏琼重复着发来了几条一模一样的内容,只问:我给你的照片,你看了没有?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?   程拾不明所以,这才想起那些照片。   她换过包,再拿出来,纸袋好似被人打开过一次,先前被胶封过的地方,有明显的撕痕。   ☆、第065章:亏心事   那人撕开后,又小心翼翼地粘了回去,只是没有对齐,一眼就能看出来。   程拾也没多想,只以为是杨姨收拾房间的时候不小心翻到的。   照片大约有一百张,均用很特殊的塑胶封过,大约是方便保存。   夏琼很细心,拍下来的每张照片的右下方都带着日期和时间,除了程拾的,还有其余来参加婚宴的人。夏琼似乎很不待见裴宁知,照片里没给过他一个正脸。好不容易他正过了身,还拍模糊了。   反倒顾时律的出镜率颇高,还有几张,是他们相望的,她的目光真情意切,只可惜顾时律假装看不懂,眼底永远是清清冷冷一片。   程拾仅随意地翻了翻,毕竟她从未对这场婚礼抱有期待,所以这些照片于她而言可有可无。   刚将照片塞回纸袋,夏琼的电话就打过来了。   “小拾,看完了吗?”   “看完了,拍的不错。老实交代,洗出来之前,你是不是帮我PS过,特别好看,我都差点爱上自己。”   程拾边说,边脱去了外套,随意往椅背上一搭。   那头却是一阵沉默,程拾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手机屏幕,确定还在通话的状态,动了动唇,还没出声,夏琼便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问。   “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了?”   程拾认真地想了想。随即笑着感谢道。   “谢谢你了,夏琼,照片我很喜欢,我会好好收藏的。”   程拾的语气很轻松,也十分平静,听不出丝毫起伏,只是话落夏琼又是沉默。   良久,夏琼似乎轻微地叹了口气,文不对题地说。   “你喜欢就好,也许是我多事了……”   她的声音越压越低,以至于最后几个音节,程拾费了好大劲才听清楚。   程拾疑惑地眨了眨眼,回。   “这哪算多事儿?以后你结婚,我也会认认真真找好角度,把你拍得美美的。”   夏琼仅是笑笑,她那边传来的声音越发嘈杂,“嗯,好,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。我先忙了,你有空再来找我——”说罢,就匆匆挂断了电话。   把手机放在小圆桌上,程拾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夏琼的语气好像有些不对劲。可具体哪里不对劲,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。   目光再次落在纸袋上,程拾本想再看一遍,不偏不倚地被一道声音打断,很近,就在耳边。   “在看什么?”   转头,她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,不自觉地退开了几步。   “裴宁知,我以前就很好奇了,你是不是属猫的,怎么走路一丁点动静都没有?”   裴宁知没吭声,盯着纸袋,眉头隐隐一蹙,但很快,他又扬起了一抹笑意。   “是你自己心不在焉,才听不见我进来的声音。”   程拾挑了挑眉梢,顺手就把纸袋递给了他。   “我们结婚那晚,我闺蜜给我们拍的照片,要看吗?”   裴宁知默了数秒,正欲接过来,程拾忽地想到了什么,又收回了手,背在身后,用玩笑的语气道。   “你还是别看了,没几张你的照片,大概是你镜头感不好,拍下来的都是侧脸和背影。”   裴宁知的手臂就顿在半空中,始终没垂下去,片刻,他对上了她的视线。   “程拾,你老实告诉我,你那晚是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,比如……”   他故意欲言又止,拖长了尾音,语气竟有那么几分认真,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质问。   程拾的心微微一虚,说实话,若不是这些照片,她打死也不想提起那天,都说酒壮怂人胆,那晚她的确做了些不道德的举动,但至多也是未遂。第二天睁眼,她身边躺着的,的确也是裴宁知,他的背上还有暧昧过后留下的痕迹,她看得一清二楚。   咧着嘴笑了笑,程拾一本正经地说。   “我哪敢啊,在说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?我能做什么亏心事,最多就是把你抓疼了。”   程拾试图继续用玩笑的方式把这个话题敷衍过去,举着手比了个挠人的姿势。   裴宁知眸光一凛,迅速地扣住了她的手腕,并攥得十分紧。   恍惚间,程拾好似听见了自己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,蹙紧了眉,她轻声说。   “裴宁知,你干什么?弄疼我了。”   裴宁知怔了怔,缓缓松下了力道,仍没有松手。   片刻,他的唇角斜斜地往上一勾,似笑非笑地说。   “那天我也喝多了,程拾,不然我们一起回忆一下那个夜晚吧——”   话音刚落,他拦腰将程拾抱了起来。   双腿离地的那一瞬,程拾不禁低呼了一声,双手下意识地圈住了他的脖子。   “再等几个月行不行?我现在不方便。”   “我方便。”   裴宁知扬高了下巴,从程拾的角度看过去。完全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,只知道他的声音很僵硬,似乎在隐忍着什么。   程拾挣扎得厉害,双腿不停地摇晃着,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,他们身后就是一阵巨响。   裴宁知直接把程拾丢在床上,扯开自己的领带,就压了下来。   这动作,似曾相识,可又有哪里不太一样。   可现在程拾也无法想太多,手死死地推着他的胸口。不再让他靠近一分。   “你疯了,这样对孩子不好的!”   “大不了没了再生一个,你屁股那么大,一定特别好生养。”   说着,还像个流氓一样掐了一下她的臀部。   程拾身子慢慢变得僵硬,定定地望着他,咬着牙说。   “裴宁知,这是一条生命!是你的孩子,你能不能别用不痛不痒的口气说出这种话?”   他以为她就这么想给他生孩子吗?如果不是那次意外……   闻言,裴宁知唇角的笑意渐深,用鼻子哼哼了几声。拨开她的手,整张脸都凑了过来。   他力气很大,程拾压根不是他的对手。   千钧一发之际,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,他们几乎同一时间侧过了脑袋。   温永华站在门口,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短暂的沉默后,她呵斥道。   “多大的人了?做事没有一点分寸?”   温永华的确是在训斥裴宁知,但目光却落在程拾身上,程拾条件反射般垂下了眼帘,感觉再这么对视下去,温永华能把她盯穿了。   不等温永华靠近,裴宁知自觉地撑起了身子,干脆把搭在颈间的领带扯了下来,“妈,我……”   “宁知,你答应我的事情,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,小拾现在是个什么情况,你不比我明白?大不了再生一个?我和你爸,都不曾教过你做人可以那么没心没肺!”   程拾以为裴宁知会反驳几句,但他此刻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。站着一动不动。   温永华抿了抿唇,又说。   “小拾生下孩子之前,你都不许睡这个房间,收拾好你的衣服,立刻搬出来!”   说完,她怒气冲冲地走了,带上门前,她不忘提醒。   “十分钟后,我要在三楼的房间看到你。”   听着温永华的步子渐远,裴宁知还真的老老实实打开了衣橱的门,拿出了几件换洗的衣服。   他折回小圆桌前,应该是想拿走手机,走了几步,他轻嘶了一声,又顿住了身子。   数秒后,他转过身朝着程拾的方向快步走来,步伐似乎有些虚浮,一瘸一拐的。   程拾一惊,撑起身子,不断地往后挪,直到背脊抵在了床头。   她抬眸十分警惕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,问。   “你还想继续?不怕妈生气吗?她只给了你十分钟!”   裴宁知没回答,一屁股就坐在床边,把袜子脱掉,单腿架在了床面上。   “程拾,你刚才把烟灰缸踢翻了,我踩到了玻璃渣,你不负责吗?”   谁说女人翻脸比翻书快,男人还不是如此。   裴宁知现在的神色,还真有点可怜巴巴的,毫无攻击性地望着她。   程拾斜着眼看向他的脚,脚底的确破了个很大的口子,还在往外冒血。   程拾一个机灵就跪坐在了床上,扬手扫开了他的腿。   “让你走路不看路!活该!”   她这人什么都不记,就记仇。   收回手的那一霎,裴宁知压住了她的手背。   “房间里有医药箱,你去帮我拿来。”   程拾不大情愿,说到底,不是他闹,也不至于受伤,这事不赖她。   不给程拾拒绝的机会,他又说。   “我只要你帮我拿过来,我自己能处理伤口。”   对视了一秒后,程拾还是软下了心,起身去找医药箱。   递到他手中,他并没有如他方才所说处理伤口,单手抱着医药箱,就站起了身。   他也不再说什么,缓步走出了房间,最后还说了声晚安。   也不知道是不是隔着太远,看不真切,她总觉得裴宁知的脸色很差,就是那种,像吃了坨屎一样的。   直到程拾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,才松下一口气。   …………   第二天醒来。地上的玻璃碎片已经被人清扫干净了,程拾都不知道自己能睡那么死,一点声音都没听见。   被温永华教育过之后,裴宁知老实了不少,就算是在别墅碰到,他也会自觉地与她隔开至少三步的距离。   大约是当做赔罪,裴宁知送了她一个崭新的手机。   温永华很重视程拾肚子里的这个孩子,又带过来几个女佣照顾她,除开上洗手间,其余的事情都被包下了,那几个女佣十分细心,就差喂她吃饭了。那感觉奇妙,有种被人养着供着的既视感。   一个星期下来,程拾明显感觉自己腰间多出了一圈肉。   起初她安慰自己,是错觉。   可与夏琼逛街的时候,夏琼很直白地打击了一句。   “小拾,我觉得你胖了。”夏琼用余光扫了一眼跟在她们身后的女佣,几乎是寸步不离,深怕看丢了。笑着用手肘顶了顶程拾的肩头,她小声打趣道。“做富家少奶奶就是好,有吃有喝,什么都不用发愁。哪像我,每天跟个拼命三郎似的,恨不得长出十双手。你别以为我那破酒吧多赚钱,但凡遇上闹事的,我一个晚上都白忙了。”   程拾瘪了瘪嘴,挽住了夏琼的手臂。   “你还没跟你爸和好?父女之间哪来的隔夜仇,伯父那么宠你,你稍微让一步,也不吃亏。”   夏琼才是正真意义上的豪门千金,还是独女,程拾也见过夏琼的父亲几回。那眼里的宠爱十分明显。   “说得轻巧,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多固执,他看不上肖骏,死活不让我和肖骏来往。为了爱情,我不能低头!”   夏琼难得正经,双眼中满是坚定,程拾无声地笑了,她这副模样,倒和自己从前很像。   这大约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。   她们都傻得可以。   可人都是要生活的,过日子不是靠爱情就可以的。   “你还是回去吧,你也不知道。我多羡慕你,我还挺希望我爸在身边唠叨我,但我没这种福气。”   话落,夏琼用余光暗暗地望了程拾一眼,而后换了个姿势,搂住了程拾的肩。   “真有了,就该你心烦的了。”   夏琼很轻巧地转移了话题,拉着程拾给还没出生的宝宝买了很多小裙子,比程拾还积极些,挑衣服的时候,满脸都是兴奋。   望着女佣手中的大包小包,程拾低笑了一声。   “还不一定是女孩呢,万一是个男孩子怎么办,你也让他穿这些?”   “小婴儿懂什么,还不是你给他什么,他穿什么。在说穿小裙子换尿不湿也方便,我可是为你着想。”   一路逛下去,程拾就路过了几个月前买狗粮的那家宠物店。   她忽地就顿在了店门口,夏琼走了好几步,才发现她没跟上,调头又折了回来,遁着她的目光望去,问。   “你养宠物了?”   程拾这才回过神,僵僵地点了点头。   “我捡了一只狗。”   老板还记得程拾,毕竟开店十几年,都没见过那么阔绰的客人。   见程拾进来,十分热情。   “姑娘,你来了,这次还要喂流浪狗吗?”   “不了,我养了一只狗。”   默了默,程拾尽量自然地说。   “我家的那只狗特别能吃,我现在也不是那么方便,经常来市区。老板。你就按照上次的份数,把这里的狗粮都卖给我吧。”   老板先是点了点头,忽地又是想到了什么,说。   “能赚钱当然是好,但是狗粮也有保质期的。不然这样,你把你家的地址留下来,我定期让人给你送去……”   看着老板转身,程拾心一横,问。   “还是上次那个男生给我送吗?我看他好像不在店里。”   闻声,老板叹了口气,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。片刻,他摆了摆手,“别提那小子了,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,好一段时间都没来上班。给他打电话,他就说在忙……”   “老板,你上回联系他,是什么时候?”   大抵是问得太急,不仅是老板,连夏琼都是一怔,她坏笑着拉住了程拾的手,问。   “小拾,我还真看不出,你那么花心呀,看上人家了?这么急?”   程拾干干一笑,敛住了嘴角的弧度。   “不是,我就是觉得他很能吃苦,上次搬那么重的东西,也没一句怨言。”   她不着迹地拨开了夏琼的手,对着老板说。   “其实我之前也跟他说过,我定期都会来买狗粮,他也说可以帮我送,只是他一直没联系我,我才好奇想问问的。”   老板没多想,信以为真,但脸色却是凝重了几分,连着叹了数口气。   “他是我外甥,来B市无依无靠,在我这里打工。只是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,野得很,没几天就看不到影了。我昨天还给他打了电话,他就在B市读大学,估计是最近课太多,恰好他也快毕业了。”   程拾只是笑笑,看着老板提出几袋子狗粮,才继续问。   “老板,你能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吗?其实我看得出来,他家庭条件不是太好,以后我找他送,可以另付给他跑腿费。”   老板十分感激,立马把号码给了程拾。   出宠物店前,女佣先打电话把司机唤了过来,等司机到了,她们一行人才离开。   上车前。程拾的目光无意扫向了街边,竟看见了一抹十分熟悉的背影。   她呼吸稍稍一滞,完全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个点,出现在这个地方。   她让夏琼先上了车,并吩咐女佣。   “我看见了一个朋友,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,我马上回来。”   “少夫人,我陪您一起过去……”   夏琼大约是感受到了程拾面色有些发白,侧过身就摁住了女佣的肩头,淡淡地说。   “她都说了马上回来,你只是照顾她,不用跟监视犯人一样吧?”   夏琼力道颇重,女佣挣扎了几下无果,只能点了点头。   程拾冲着夏琼笑了笑,退后几步,关上车门,才追了过去。   其实她步子迈得不是那么大,轻而易举地就跟到了他身后。她不免猜疑,他是不是也看到了自己,故意放慢脚步在等她。  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,走了大约一百米,他忽地闪进了一条巷子中。   程拾几乎不带犹豫地也走了进去。   只是站定在巷子口。里面空无一人,她顿了顿,刚想离开,手臂就被人用力地拉住了,随即,她被抵在了冰冷的墙面上。   缓缓对上眼前人的视线,她笑着问。   “那么巧?”   ☆、第066章:你怀疑我?   顾时律不说话,只是幽幽地望着程拾,眸光好似还瞥了一眼她的肚子。   漫长的沉默后,程拾终是忍不住扫开了他的手,猫着腰从他怀中钻了出来。   “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吧,你来这里干什么?别告诉我是巧合,天下可没那么巧的事儿。”   程拾不确定顾时律还记不记得之前绑走她的那伙人中,少了一个。只是他不偏不倚地路过了这家宠物店,她真的怀疑他是有心的,目的又是什么?也许和她相同。   当然,她也只是猜测,毕竟她问什么,顾时律都不会承认。   “的确没那么巧,你跟踪我,还问我怎么在这里,小拾,说话前后矛盾,你自己不觉得脸红吗?”   他的声音中带着很浓重的鼻音,仔细一瞧,他的脸色却是有点发白,双唇基本也没什么血色。话落,还轻咳了一声,很克制,薄唇抿得十分紧,整张脸都绷着。   程拾先是蹙了蹙眉,关心的话在滚出喉咙的那一瞬,又生生地咽了下去。   他至多只是感冒而已,没什么好同情的,再者话从她口中说出来,他也会觉得是虚情假意。   默了片刻。她哼哼一笑,退开了几步。   “你走得那么慢,难道不是在等我跟过来?顾时律,你把我引过来到底想干嘛?”   她一个多星期没出过门,好不容易出来一趟,就被他抓了个正着。   他没打电话给她,甚至刚才没在她眼前晃一下,刻意避开了寸步不离跟着她的女佣。   程拾实在想不到,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儿,他何必这样大费周章。   顾时律眉梢微挑,缓步又靠近了她,垂着眼皮子瞧了她半晌,眸光幽深的让人捉摸不透。   “小拾,你现在直呼我的名字倒是顺口。我记得你刚来我这的时候,一口一个哥哥不离嘴,忘了?”   停顿了这么久,话落却是这句。   程拾不明白他是在提醒她还是别的,只觉得挺好笑的,那会儿她还没成年,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几乎都不经过大脑。只是这个称呼,她没叫多久。   因为那个时候,她觉着‘哥哥’这个词看似亲昵,实则中间隔了一层无形的网,只会让她认为,她永远都没资格站在他身边。   现在却是无所谓了,他们之间的距离,并非一个称呼能改变什么的。   程拾这回没再动,勉强地扯出一抹笑,回。   “你怎么不说,我刚到你身边的那年,你还偷偷穿上顾三爷的西装,一本正经地说要娶我?”   想到这里,她突然发现自己为什么能执着那么多年了,归根究底还是他无意间的撩拨给了她希望。   起初程拾以为顾时律会否认,毕竟时间那么长了,但他很淡然,望着她的眸光毫无波澜。   “那天晚上我喝多了,酒话谁又会当真?别想太多。”   这比直接否认更让她无言以对。   咬紧了下唇,她说。   “是啊,没人会当真,你要和我翻旧账,我不过只是随口一提,你也不用想太多。”   话落,顾时律浅笑了一声,可能是他感冒的关系,五官看起来柔和了不少,连他唇角扬起的那抹弧度,都带着点难以察觉的无奈。   片刻,他的神色严肃了几分,嗓音沙哑地说。   “我知道你想找谁,我带你过去——”   说罢,就猛地拉住了程拾的手腕,朝巷子的另一个出口走去。   “顾时律,你无耻!一直跟踪我,上瘾了是吗?”   程拾咬牙切齿地质问,顾时律只留了个后脑勺给她。   这条巷子颇长,明明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,可巷子里除了他们,再无别人,两旁都是高高的墙,静悄悄的,只有他们的脚步声。   程拾不愿意跟他走,时不时地回头,眉头拧得很紧。夏琼她们还在等她,她就这么离开了,要怎么解释?   顾时律当然感受到了她的不情愿,只是手中的力道又加深了许多,步子也跟着快了一些。   他腿长,走得快,程拾被他拖着,数次险些摔倒,她用手抠住了他的手背,冷声说。   “我自己的事情,我自己会去处理,用不着你做好人。顾时律,你最好松开我,否则我们连朋友都做不了!”   程拾自认为这句话底气十足,没毛病!却引来了顾时律格外不屑的笑声,他确实顿住了身子。并正对着她,讥诮道。   “呵,做不了朋友,也得前提我们是朋友,我们是吗?”   话音刚落,他稍稍俯下了身,单手托着她的臀部就把她扛了起来。   速度之快,程拾压根没有挣扎的余地。身体失去平衡的一霎,她条件反射般用双手抓紧了他的肩,深怕脑袋朝后仰下去。   大抵是顾忌到她肚子里还有个小东西。他又换了动作,像抱孩子一样把她抱在了怀里,空出的手圈紧了她的腰肢。   “再动一下,我就把你丢出去。”   他的声音很淡,脸上浮着若隐若现的笑。   说实话,他们现在的姿势实在容易引人遐想。程拾深吸了几口气,闭了闭眼,垂下了眼帘。   硬的不行,她只能软下语气,用商量般地口吻说。   “裴家的女佣还在车里等我。我这么久不回去,她肯定会过来找我。我想你也不希望别人误会,惹来不必要的麻烦。”   顾时律没回答,直到把她塞进车里,才缓声回。   “你的好朋友不是在吗,她这么聪明,肯定会帮你找到合情合理的借口。”   这倒是被顾时律猜准了,刚坐稳,夏琼的微信就来了。   ——我和你的小尾巴先回去了,别太久。   程拾抿了抿唇,只是稍稍动了那么一下,顾时律迅速地就摁住了她的肩头。   “你还要走,也可以。只是我保证下一次,你什么也查不到。”   她真的很讨厌顾时律用这种半威胁般的语气和她说话,只是仔细想了想,她便不动了。   车子驶出商业街,往B大的方向开去。   一路几乎无言,顾时律开着车在门外绕了好几圈,都没有把车开进学校,而是泊在了路边。   顾时律应该是吃准了她不会再乱跑。走在前面,连头都没回一下。   今天天气很好,阳光明媚,踩着他的影子,走了约莫五分钟,她轻声问。   “你会真心实意的帮我吗?余璐是你的未婚妻,还怀了你的孩子,指不定过不了多久,你们就结婚了。就算你胳膊肘往外拐,也不可能拐到我这里。”   顾时律渐渐放慢了步伐,与她并肩,漫不经心地说。   “我什么时候说过帮你?在领你回家的那年,我承诺过,至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难看。结果如何,还是个未知数,你就是要到了号码,知道了那人所在的学校,也不见得能问出什么。”   程拾还没来得及细想他这句话的深意,他便抬手拍了拍她的背,用下巴虚指着她手中攥着的手机,说。   “打电话把他叫出来吧。”   程拾顿了一下,随即冷哼了一声,语气冷淡。   “不用你教!”   电话打了数通,对方才接起来,程拾先前存号码的时候,问过宠物店老板小伙子的名字,叫乔翔宇。   乔翔宇刚‘喂’了一声,程拾就掐着嗓子说。   “乔同学,有你的快递,到校门口取一下。”   她说话间,顾时律好似轻笑了一声,只是她侧目扫向他,他面无表情。   乔翔宇犹豫了数秒,“我最近都没有……”   “我也不清楚,但号码和名字都是你,你快出来拿吧,我还要给别的地方派送。”   “嗯……那你等我五分钟。”   说是五分钟,但足足过去半个小时,乔翔宇都没出现。   自从怀了孕,稍微站久一点,程拾就觉得腰发酸,在她快放弃之际,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数米外跑来。   乔翔宇并没有注意到程拾,还是她把他拦住,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忽悠了。   只是让程拾意外的是,乔翔宇看见自己,半点诧异都没有,眸光十分平静,好久,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。   “你是谁?”   程拾怔了至少三秒。才回过神。   “假装不认识我?乔翔宇,你也不用紧张,我过来也不是为了报复你。我其实挺感谢你的,不是当时你对我手下留情,我可能会更惨一些。”   乔翔宇抿着唇,一言不发,只是余光好似看了看别的方向,但是很快就收了回来。   “宠物店老板跟我说过,你快毕业了,学习成绩一直很优异。只是做了亏心事,恐怕没那么容易毕业吧?我只要你一句话,当时指使你们的人,是不是叫余璐!”   程拾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音,最后几个字,几乎是低吼出来的。   乔翔宇不为所动。   “你认错人了吧,我听不懂你说的话。”   话落,他转身就想离开,程拾扯住了他的手臂,胸口闷得厉害。   “是不是她威胁了你,所以你不敢告诉我?你放心。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危……”   话还未说完,乔翔宇忽地大笑出声,他幽幽地侧过身,横了程拾一眼,大力地拨开了她的手。   “安危?我要是害怕什么,也不会继续留在B市。我什么都没做,顶多是被人骗了,这和传销没什么区别,就算警方找我,我也是受害者。”   程拾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脸。这种丧心病狂的解释他也好意思说出口?   说委屈也谈不上,只是她眼眶还是忍不住发酸,背脊也跟着窜上了一股寒意。   这是唯一一条线索了,退一万步说,只要乔翔宇死咬着不松口,她也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。   做人都没底线的吗?   望着程拾微微发红的双眼,乔翔宇眸光一闪,滚了滚喉咙,他叹了口气,别开脑袋。说。   “你找我没用,你本身也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,你现在人好好地站在这里,之前的案子也结了,你就是继续刨根问底,大约也改变不了什么。这个世界上的理由太好找,比如你骗我出来,比如我说我不认识你。”   “那什么才叫实质性的伤害?如果那天我没被救出来,死了她才能受到惩罚?哈,你不觉得很可笑吗?”   乔翔宇动了动唇,却没吐出一个音节。   他继续迈开步子,程拾没再阻拦,双手渐渐握成了拳。   望着他的背影,程拾咬着牙,一字一顿道。   “乔翔宇,你说再多,也只是为了逃避。纸是包不住火的,你能瞒多久!瞒多久!”   话音落下,乔翔宇却折了回来,整个人像发了疯般,死死地攥紧了程拾的手臂。   “你就好好看着,我能瞒多久!所以说我最讨厌女人,除了装可怜,没什么用!你真想说服我,就拿出证据!到时候,我肯定不会反驳一个字!”   吼完,他的手一滑,不动声色地塞了张纸条在程拾手心。   “别再来找我!我只想安安心心的读书,和正常的大学生一样顺利毕业!”   程拾呼吸一滞,僵住了身子。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,她才缓过神。   恍恍惚惚扭过身,她才发现,顾时律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,林荫道上,只有几个零零散散路过的学生。   在原地冷静了良久,她才离开B大。   出校门,顾时律站在一个十分显眼的地方等她,想看不到都难。   “问完了?开心了?”   程拾咬紧了牙关,暗暗地将纸条塞进了大衣口袋中。扬高了下巴,强扯出了一抹笑。   “我早该知道,我做什么都是徒劳,只是我还是心存侥幸,以为你会对我多多少少会有点感情。事实证明我真的想多了。哈,也是,他犯了那么大的错,还能平安无事的继续上课。后面没人帮着他,他哪来的勇气!我也是天真,他要真的那么容易告诉我一切,我也不能那么快就找到他,还有余地和他面对面说话!”   话音落下,顾时律的脸色沉了几分,他半眯着眸,直直地朝她走来,声音十分僵硬地问。   “你怀疑我?”   “怀疑你,我有资格吗?你高高在上,弄死我还不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。你留着我,我本就该感激你了,何来怀疑这一说?”   顾时律用鼻子哼哼了几声,相视无言片刻,他背过了身。   程拾顿了数秒,跟上了他的步伐,跟着他上了车,跟着他,让他送自己回了别墅。   下车前,他也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张纸巾,递给了她。   “把眼泪擦干净。”   闻言程拾摸向了自己的眼角,的确有泪迹,但她完全没发觉自己哭过。   她哭什么?   有什么可哭的?   她刚想反驳,肯定是今天风太大,阳光太足的关系。   顾时律似乎猜到了她所想,道。   “在我面前,不用装模作样,很假。”   算他是一句安慰吧。   程拾吸了吸鼻子,双手抱着自己的肩,埋下了脑袋,闷声闷气地说。   “你让我在呆一会儿,我怕别人看到会多想。”   顾时律出奇的好心,没有把她赶下车。只是他推开了车门,隔着数米,连抽了数根烟。   等情绪缓和下来,程拾就推开了车门,她转过脸,看着顾时律,没说话,就进了别墅。   其实这么走进正厅,程拾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里。   她暗暗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,冲着迎面走来的杨姨笑了笑。   “少夫人,我听小舒说,您碰上了初中同学,我还以为您不回来吃晚餐了。您先去休息一下,我这就去把汤煲上。”   “好。”   回到房间,程拾立马反锁住了门。   她几乎是颤抖着摸出了乔翔宇给她的纸条,里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名字。   她一直以为,且认定,是余璐。   但看清楚后,她却是一怔。   里面躺着的,是余明义三个大字!   程拾揉了揉眼睛。确定不是自己眼花,她心底的疑惑却是愈发的多。   如果是乔翔宇不好直白地告诉她,是余璐做的,只能旁敲侧击地写上余明义的名字,那么也说得通。   可事实乔翔宇的动作很小心,似乎早有预备,没人看见他塞纸条给她,包括顾时律!   跌坐在床上,她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。   最后,是敲门声将她扯回了现实。   她拉开门,站在门外的,是裴宁知。   裴宁知看到她,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。   “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?我妈还在楼下,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出格的事儿。”   程拾缓缓对上他的视线,摇了摇头,而后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。   “裴宁知,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?”   “不可以。”   他回答得很快,眼底全是探究,不着迹地抽回手,说。   “你得先告诉我是什么事,如果我愿意,就答应你,但你不可以先斩后奏。”   程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太急躁了,长舒了一口气,她迈前了一步。   “我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了,我想和他相认,你能不能帮我?”   裴宁知的眸光很明显一凝,数秒后,他却是用十分轻佻的语气埋汰。   “你父亲还在啊?我一直以为你和你妈相依为命。”   程拾死死地咬住下唇,没作声。   一片死寂过后,裴宁知耸了耸肩,斜靠在门框上,问。   “你父亲是谁?”   “余明义——”   ☆、第067章:不是心疼她   听到这个名字,裴宁知的眉头隐隐一蹙,而后又站直了身子,像看神经病一样瞧了程拾一眼。   “怎么可能,你要随意捏造,也说个我不熟悉的人名,指不定我还能相信你。姨夫?你别开玩笑了,你才多大?你出生的那年,我姨还没死,他们那会儿结婚不久,正恩爱着,形影不离。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,不会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?”   裴宁知的语气很是随意,程拾一瞬间就后悔把这事儿告诉他了,他这模样,怎么看怎么靠不住。   可话都说出来了,她也没法儿收回来。再者她心里太多疑惑,也许接近余明义,她才能弄明白。思来想去,用裴宁知做幌子,是最合适不过的了。   “我说的都是真的!我之前还做过亲子鉴定。”   “哦?是吗?”   裴宁知明显不信,嘴角的弧度很深,还是仅当个笑话来听。他缓缓地摊开了手心,在程拾眼前贱兮兮地摇了摇,漫不经心地说。   “那你拿出来给我看看。”   程拾咬了咬牙,瞪视了他一眼,随即低下了脑袋,双手攥紧了衣角,小声回。   “我……我不小心弄丢了。”   “哈,那么重要的东西你都能弄丢,骗三岁小孩?不过你非要说他是你爸也算合情合理,毕竟他现在娶了你妈。”   裴宁知更是忍俊不禁,这玩意儿如果真的存在,程拾能丢到哪里去。但他并没有嘲笑她太久,片刻,揉了揉她的头发,说。   “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,说实话,程拾。我觉得你也不像很缺父爱的人。我虽然不知道你嫁过来前,顾三爷待你如何,单凭他收养你整整十年,已经足够证明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了。再不济,你不还有顾哥吗?顾哥从前那么疼你,几乎整个B市的人都知道。”   程拾蹙紧了眉,看着他转身朝楼下走去,总觉得他话中有话。   顿了数秒,她快步追了过去,一把就抱住了裴宁知的手臂,双腿微微一曲,站在原地不肯动。   裴宁知侧目望着程拾像只树濑一样缠着她,轻啧了一声。   程拾的表情又严肃了几分,定定地盯着他,说。   “你只要愿意帮我,我可以再做一次亲子鉴定,好不好?”   裴宁知抿着唇,没作声。   “裴宁知,我从来也没要求过你什么,我只想找回我爸爸而已。不然你就看在孩子的份上,帮我一次?”   程拾也不明白自己的话中哪句能刺激到裴宁知,裴宁知忽地就敛住了嘴角的笑意,一把将她拨开了,力道颇重,声音也略微有些僵硬。   “程拾,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闲。非要陪你胡闹?如果你说的是真的,倒也罢了。如果不是,你丢的可不单单是你的脸。”   看着裴宁知迈出步子,程拾再次缠了上去,这回,她环住的是他的脖子,整个人往上一跳,拖住了他。   “我没说要正大光明的验证,我们可以想一个绝对不会被人看出端倪的方式,你不帮我,我死都不松手了。这件事,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,我没告诉任何人,只和你说了,除了你,我谁都不信任。”   程拾说得动情,还吸了吸鼻子,看起来还挺委屈的,就跟真的一样。   可惜裴宁知并不吃这一套,只是他被程拾弄得有些喘不过气,僵持了数秒,他十分不耐烦地拍了拍她的手背。   “什么方式?又不是扮家家酒,哪有那么简单,你快松手,想谋杀亲夫是不是?”   程拾稍微松了松手上的力道,说。   “你答应我,我就松手。”   “好好好。”   听到确定的答复,程拾才站直,深怕裴宁知趁机溜了,她牵住了他的手,还是十指相扣的那种,轻易不好挣脱。   “其实我想了想,只要有他的血就可以了。明天你约他出来吃饭,之后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,就是被发现了,也是我一个人的责任,绝对不会连累你。”   裴宁知用鼻子哼哼了一声。   “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,我怕一会儿你又耍赖。”   “程拾,你知不知羞?现在耍赖皮的人是你。”   裴宁知空出的手虚指了一下程拾的鼻尖,最后还是随她了。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,但他也知道这女人死心眼一根筋,难缠得很。   他起初想,余明义最近很忙,应该不会答应,可出乎意料,余明义很快就同意了。   “我也好一段时间没看到你和小拾了,前些天,明兰还跟我叨念呢。”   由着走廊安静,手机有些漏音,程拾听到之后,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平静了一些。   “满意了?”   “谢谢你,裴宁知。”   这里灯光偏暗,可程拾此刻的双眼闪着微光,鼻头似乎还有些泛红,整张脸看起来别提多楚楚可怜,再配上这软糯糯的声音,简直是……   裴宁知怔了一下,旋即挪开了视线,小声嘀咕了一声。   “你都是用这种方式勾搭男人的吗。”   声音太小,程拾没听清楚,‘啊’了一声,问。“你说什么?”   裴宁知挑眉笑笑,“没什么,你的感谢,我收下了。”   并肩行至餐厅,程拾才放开他,只是手刚松,裴宁知又反握住了。   “你这样,我怎么吃饭?”   “我可以喂你。”   裴宁知又恢复了往日玩世不恭的模样,垂眸望着程拾一脸嫌弃,他幽幽地说。   “我可从来没喂别人吃过饭,你这什么表情?你应该感恩戴……”   “宁知。”   话音还未落下,温永华就打断了他,脸色不是太好。   裴宁知立刻松了手,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椅子上。   程拾暗暗低笑了一声,大约是心情好,她今晚吃了很多,肚子好似都圆了一点。   这夜。她睡得十分踏实,一觉到天亮,一个梦都没做。   裴宁知中午下班就来别墅接她。   余明义似乎提前定了饭店,饭店的位置并不在市中心,路程稍微有些远,加之这里的路并不宽敞,绕了好几圈,都没找到那家饭店。   程拾忍不住打趣。   “裴宁知,刚才你不还说知道地方,迷路了?”   裴宁知目不斜视,不搭理她,认认真真地开着车,车速很慢。大抵也在找具体位置。   她絮絮叨叨说了挺多,还点开了手机里的导航。   裴宁知被吵得颇烦,片刻,他看见数米之外站着一个人,左顾右盼的,似乎在等人。再开前一点,他定睛一瞧,是余明义,他脸色似乎有些发白,背也微微驮着。   但距离不算太近,他也看得不是太真切。   “把你那玩意儿关了,我看到姨夫了。”   “哦……”   裴宁知稍微加了点速,程拾这会儿还在摆弄手机。仅是一瞬间。裴宁知猛地踩下了刹车,一道刺耳的刹车声落入耳中,程拾吓得一惊,“你干嘛?”   裴宁知僵直在驾驶位上,好一会儿才解开安全带,一言不发就冲下了车,动作很急。   程拾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,裴宁知又折了回来,不过他直接拉开了后排的车门,丢了个人进来。   程拾稍稍侧身,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。   余明义躺在车椅上,眼睛闭得很紧,呼吸声也十分薄弱,嘴角还冒出了一丝血迹。   “裴宁知,你……你撞到他了?”   裴宁知绷着张脸,调转了车头,或是怕余明义躺不稳摔下去,他不敢开得太快。   程拾半个身子都探到了后面,伸长手推了推余明义,试探般地唤了一声。   “姨夫?”   猛地,她的手腕就被裴宁知扣住了,他稍稍一用力,将她扯回了副驾驶位上。   “别晃了,再晃真会出事。”   程拾大脑空白了几秒,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余明义。   一片沉默后,程拾的肚子不自觉地抽痛了一下。背脊也跟着窜上了一阵阵寒意。死死地抓紧了安全带,她深吸了数口气。   “裴宁知,我说过,我会想办法,你何必撞他。我是需要他的血,但不是用这种方式!你会不会太过了?”   究根到底,这事情也是因她而起,她责备裴宁知,显然不是那么有底气。最后几个音节吐出来,她自己都听得不是那么清楚。   良久,裴宁知才冷哼了几声,抬手揉了揉眉心,说。   “程拾,你是不是看多了电视剧?谁要撞人?我根本不知道姨夫会突然冲出来。”   而且,他的车头并没有一点凹陷,就算是车子牢固,除了刹车声,他也没听见什么特殊的动静。   把余明义送进医院,他在急诊室呆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被推出来,程拾条件反射般就走了过去,急急地问,“医生,他没事吧?”   医生摘掉口罩,才宽慰了一句。   “没事的,肋骨断了几根,好在没什么内伤,休息一段时间,就好了。”   程拾稍稍舒下一口气,又扯住了医生的袖口,说。   “这真的只是意外,您能不能别报……”警字还没说出口,她的嘴巴就被裴宁知捂住了。医生很显然怔了一下,一脸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样子。   下一秒,裴宁知轻轻地推了一把程拾的腰,交代。   “你先去办住院手续,姨夫还要休息,你堵在这里,他怎么去病房?”   程拾连点了数下脑袋,跟着护士就走了。   走廊上,只剩裴宁知和主治医生。   医生见他站着不动,疑惑地问。   “还有事吗?”   裴宁知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,“他的伤……”   “哎呀,你们也真是的,这肋骨断了不是小伤,应该立即送到医院,拖了这么久,积血才难办。”   闻言,裴宁知的眸色沉了几分,而后,他对医生道了句谢,便转身走了。   进了病房,程拾目光呆滞地望着余明义,神色也看不出悲喜。   行至程拾身侧,裴宁知单手捏了捏她的肩头,不冷不热地安慰。   “医生都说了,姨夫没事,过几个小时,就醒了。”   程拾愣了许久,在裴宁知抽回手的一瞬,她霍然站起了身,反握住了他。   “我都听到了,我就是担心你,你这算不算肇事?会不会……”   裴宁知轻啧了一声,“你有没有法律常识?还一本毕业,我看你连小学生都不如。我没事。”   顿了顿。他上下打量了程拾一眼,冷笑道。   “我看你是担心目的没达到吧。”   余明义出来的时候,嘴角的血迹都被护士处理得干干净净。   程拾呼吸一滞,干干地笑了一声。   “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没良心吗?我现在哪有心思想那件事。总之来日方长,我总会……”   “好了,别解释了,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谎,眼皮都会跳?”   程拾信以为真,下意识地还真就摸了摸眼皮,手刚触上肌肤,她才反应过来被骗了。   裴宁知眉梢一跳,笑得更深了。   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,丢进了程拾怀里。   “给你,你去吧,我在这里等你。”   而后,他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进了程拾刚才的位置。   程拾莫名其妙,刚滚了滚喉咙,就瞥见了他外套上沾着的血渍。   她眼眶一酸,攥紧了外套。   “谢谢……”   裴宁知没回头,就摆了摆手。   等程拾带上病房的门,裴宁知双腿一伸,双手环胸,笑着说。   “姨夫,她走了,您要不要起来喝口水?”   余明义眼皮稍稍颤抖了一下,顷刻。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,声音有些虚弱地说。   “我就是怕她太愧疚,毕竟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。等会儿你带她先回去,晚点我会让明兰过来。”   “她有什么可愧疚的?姨夫,‘撞’您的人可是我,但是我想我们关系那么亲近,您也不会跟我计较的,是吗?”   余明义嘴角难以察觉地往上扬了扬,动了动手指,他看向了裴宁知,说。   “人一上了年纪,就不得不服老,下个楼梯。都能摔到。”   裴宁知半眯着眸,对上了余明义的视线,压低声音问。   “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?”不等余明义回答,裴宁知的声音又低沉了一些,“如果是,何必多此一举,别老把程拾当傻子,她要知道了,会伤心的。她现在可是我的妻子,除了我,没人可以伤害她,就算您也不例外。”   余明义动了动唇,刚想否认。裴宁知毫不留情地揭穿道。   “都受伤那么久了,哪来的血,您放心,我也不会多说半个字。”   话落,余明义的眸中划过了一丝狠厉,旋即,他又是笑了,眉宇间写满了慈爱,语气也温和了不少。   “我也只是猜测,直到刚才,我听到小拾叫了我一声‘爸爸’,我才确定。宁知,你该知道我的立场,这种事情,从我口中说出来,和从小拾口中说出来,是两码事。说到底,这也是我早年犯下的错,不该让她们母女受到不该有的职责。”   裴宁知不是很吃这种亲情牌。   “哦,您的意思是,您不会承认程拾了?”   余明义摇了摇头,十分坚定地承诺。   “我当然会,等她把鉴定结果给我,我就会和她相认。说出来你也许不信,我第一次看到小拾,就动摇了,她和我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。”   裴宁知定定地看着余明义,想着程拾,他们的眼睛好像是有点像,但也不是那么明显。   裴宁知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,侧开了脑袋。   “这是您的家事,我没权利多管多问。只是希望您想清楚,别再抛弃她一次。我可不是心疼她,而是出于好心提醒您。您现在看她乖巧,其实她这人性格极差,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,真发起疯,您不见得吃得消。”   “宁知,看你对小拾这么上心。她能嫁给你,也算是一种福气。”   裴宁知脸颊忽地一阵燥热,拧紧了眉,别扭地说。   “您别多想,她一直闹我,我是太烦了。”   …………   程拾刚抽完血折回来,就见裴宁知杵在走廊上。   她想推开病房,被他一把扯住了,手臂一环,顺带还替她按住了棉签。   “等一下余璐和你妈或许会来,你还呆在这里,是不是想被骂?我就说你有受虐倾向。”   程拾挣了挣,还是跟上了裴宁知的步伐。他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,可是……   “可是害他这样的人也不是我,我看是你怕被骂吧。”   裴宁知报复般地死摁了一下棉签,程拾叫唤了几声,他挪开了手,把棉签丢进路过的垃圾桶中。   “随你怎么说,反正你现在老老实实地回别墅,别再给我添乱了。”   看着他的表情凝重了几分,程拾张了张嘴,又抿紧了。   撸下袖子,她把外套还给了裴宁知。   “外面冷,穿上吧。”   裴宁知极为不屑,埋汰了一句。   “假惺惺。”   一路上裴宁知都没说话,等回了别墅,程拾下了车,还没余地和他说声‘再见’。   这厮踩着油门就扬长而去了。   进了房间没多久,她的电话就响了,看了一眼来电显示,她并不是那么想接,可是真的不接,恐怕有人会觉得她心虚。   明明是余璐的号码,但却是程明兰打来的,开口,就是质问,声音也不是很凶。   “明义和你们出去吃饭,怎么就能从楼梯上摔下来?早知道我也跟去了,只是璐璐恰好不舒服,我要照顾她。”   说完,程拾没了声。   余明义从楼梯上摔下来?   “诺诺,你在听吗?”   “嗯,我听着,妈,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,我和裴宁知到饭店的时候,姨夫已经受伤了。我们当时着急,直接把他送到医院了,这会儿我还惊魂未定,也忘记通知您了。”   大约是余明义不想让裴宁知为难吧,到底是一家人。   “没事,没事,我听医生说他住院一段时间就能好。只是诺诺,下次吃饭就来家里吃吧,我也想看看你。你知道,我不好直接去找你,也没问问你,孩子的情况。”   “孩子挺好,您不用担心。”   可能是急着想照顾余明义,程明兰也没有多和程拾聊,正欲挂断电话的时候,程拾要紧了牙关,问了一句。   “妈,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?”   这次。换程明兰沉默了,程拾屏着息,认认真真地等着她的答复,她好久不说话,那头仅是传来略微急促的呼吸声。   半晌,程明兰用一种十分平静地语气反问。   “我能瞒着你什么?”   “那么多年了,我爸到底是谁,您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?我也不愿意提起您的伤心事,至少您告诉我,他是死是活,如果还活着,过得好不好?我不会去找他的。”   “他死了——”   程明兰很是笃定,话语中听不出一丝骗人的意味。   程拾失望至极,无声地笑了。   掐断了电话,她紧紧攥着手机,胸口阵阵发闷。   余明义住院的这段时间,程拾也去看望过几次,刻意避开了余璐出现的时间。   只是每次她过去,余明义都在睡觉,她也无法跟他说上话。   掐着手指头终于熬到了取鉴定结果的那天,她心情才稍微舒坦一些。   这次的结果当然和上回一样,在程拾心里,余明义是自己的亲生父亲,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了。   她没立刻去找余明义,而是打了通电话给裴宁知。   有裴宁知陪着,她感觉能安心一下。毕竟她不确定余明义愿不愿意认她。如果不愿意,至少能拉着裴宁知好好吐槽一番,不至于太难过。   裴宁知答应得挺快,说马上过来。   程拾坐在医院的走廊上,眼巴巴地等到太阳快下山,裴宁知才跟大爷似得大摇大摆挪着步子过来。   “你能不能守时一点?”   裴宁知耸了耸肩,“你就这样对恩人说话的?”   程拾无言以对,只是急急地往余明义病房的方向走去。   进病房前,裴宁知勾住了她的脖子,将她往后拉了拉,语气颇为严肃地问。   “程拾,你可想清楚了。先不提姨夫是什么反应,余耀还小,倒没什么,而且我看那小子也挺喜欢你的。但如果余璐知道了,她岂不是更讨厌你了。”   “随她吧,总之我和她已经撕破脸了,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?至多她再揍我一顿,你再护着她一次!”   ☆、第068章:争吵,就当我从没爱过   等程拾说完,裴宁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而后收回了手,也没再说什么。   走了两步,程拾见他没跟上来,侧着脑袋问,“你不陪我进去吗?”   “我在外面等你。”   程拾点了点头,攥紧了手中的鉴定结果,不带一丝犹豫地推开了病房的门。   说来也巧,余明义难得是醒着的状态,而且看起来身体恢复的不错,脸色也好了很多,程拾进去的时候,他扶着墙正在来回漫步。大约胸口的位置还是不舒服,他一直用手轻轻地压着。   见到程拾,余明义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。   “小拾,你来了。”   “嗯,姨夫,您身体好点了吗?”   没有缘由的,程拾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,埋着脑袋。   “下周就可以出院了,大约好好调理几个月,便没事了。”   话落是一片沉静,余明义主动给程拾倒了杯水,并塞进了她的手心。   水还是热的,稍微有些烫手。   余明义缓缓地靠在病床上,一个侧目,程拾仍保持着一个姿势,坐得很端正,水一口也没喝。   “是不是水太烫了?”   余明义伸过手,程拾却条件反射般躲开了,顺势把鉴定结果反在了身后。   余明义微微一顿,将手落了下来。“小拾,你是不是有事找我?我听护士说,我睡着的时候,你来过好几次。”   程拾自以为把脸上的表情控制的很好,余明义忽地这么一问,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。   滚了滚喉咙,她想一口气把话都说完,可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。   起初她以为自己会是兴奋的,至少也会开心,但现在这种情绪一点儿也没有。   余明义很耐心,期间也没继续问,就静静地看着她。   闭了闭眼,再睁开,程拾眸中换上了一片坚决。她扬起了下巴,与他视线齐平。   “我有个东西想给您看。如果您能接受,我当然会开心。若果不能,您可不可以当做我今天没有来过?”   “好。”   把亲子鉴定递给余明义,程拾的心跳漏了几个节拍,屏住了息,她直直地盯着他,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表情。   余明义压根没有她想象中的诧异,目光十分平静。浅浅地笑着。   他不说话,程拾也不敢再出声。   良久的沉默后,余明义缓缓地抬起了眼皮,他把亲子鉴定小心翼翼地对折得很小,塞进了自己病服的上衣口袋中,手就这么死死地压着,久久都未松开。因为太用力,他的骨节微微泛白,那感觉,就像护着什么很珍贵的东西一般。   “姨夫,我……”   “小拾,你还叫我姨夫?”   余明义的眸光闪着微光,语气很温和,带着十足的宠爱。   程拾心头一酸,眨了眨眼,眼泪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往下掉。她动了动唇,‘爸爸’两个字却怎么也唤不出口。   余明义张开了双臂,怀抱敞开,意味很明确,低低哑哑地说。   “这些年,你一定受了很多苦。对不起,让你一个人承受那么多,我该早点知道的。”   他说得很动情,声音带着丝颤抖。   程拾僵着没动,余明义身子一斜,直接把她拉进了怀里,动作很轻缓。   由着他受伤,她不敢把力道全压在上面,脸颊贴在他的胸口,只是一瞬间,她止住了哭声,心中一片紧张。这种紧张的感觉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抵触,可仔细一想,她为什么会抵触?这是她亲生父亲,且如她所愿接纳了她,她按理该松下多年来的心结。   片刻之后,程拾猛地抬起了头,她害怕程明兰会突然进来,她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。   余明义大约没猜到她会这么快坐直,脸上的表情一滞。   程拾同样也是一怔,余明义若有所思地望着她,嘴角的弧度很僵硬,眼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,很怪,好像有种报复般的快感。   她眼眶里全是雾气,用袖口抹去泪迹,再看向他,他已经别开了脸。   “小拾,你要不要回来?”   “我……我还没想好,您刚和我妈结婚不久,我怕……而且顾三爷照顾了我那么多年,我突然……”   程拾支支吾吾了半天,说出来的话落进自己耳中,都觉得挺可笑。   她到底在慌什么?   余明义又转过了身,拉住了程拾的手,握得很紧,空出的手似安慰般拍了拍她的手背。像看出了她心中所想,缓声说。   “小拾,你放心,只要我在,没人能把你怎么样,你是我的女儿,我会保护你。你也不用介意外面的流言蜚语,顺从自己的心意就好,你什么都没做错,也不该承受不属于你的伤害。我想。你拿到这份鉴定,内心一定也很苦恼,既然你决定了把它给我看,必然是出于对我的尊重。”   余明义很明显地感受到了程拾的挣扎,只是他始终保持着微笑,半点松开的架势都没有。   “我知道,从法律的角度来说,顾三爷现在是你的继父,你不想破坏你和他之间多年的情分。所以我也不会让你为难半分,你希望我怎么做?”   “我……”   程拾刚开口,身后就传来了一阵阵响声。   遁声望去。程明兰瞪大了眼睛,脸色煞白的立在门口,给余明义带来的饭菜均砸在了地面上。   程拾下意识地抽回了手,站起身,往后退了好几步,直到腰抵在了桌延边,才停下。   “明兰,你来了。”   余明义最先出声。   程明兰僵了好久,才挪开步子,但她是往外走的,“我让护士进来打扫。”   “等一下。你先过来。”   余明义的声音倒听不出喜怒,很淡。   程明兰背对着他们,肩头上下起伏着,估摸着在控制自己的情绪。数秒后,再正过身,她脸上挤出了一抹十分勉强的弧度。   “我都不知道小拾今天会来,刚好到晚饭时间了,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吧。”   程明兰自然而然地坐在床边,虽然在和程拾说话,但目光落在余明义身上。   程拾拧了拧眉,她不确定程明兰在这里呆了多久,又听到了多少,但看她的表情,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。   她背对着程明兰,自然不会发觉程明兰进来了。可是余明义不同,他面对着病房的门,就算是再不经意,那么大一个人站着,他怎么可能没一点感觉。   除非余明义有意让程明兰听到。   “明兰,你为我生下了孩子,应该早点告诉我。早些年,我虽然不能给你名分。但小拾是无辜的,退一万步,我更有给你们补偿的责任。如非小拾进了顾家,你们之后又该怎么打算?”   余明义字里行间都是责怪,但声音压得很轻。   程明兰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,半个字都没回,嘴巴抿得很紧,双手紧紧地交织在一起,颤抖得厉害。   “我没有怪你的意思,现在我和小拾相认,我该感谢你才对。谢谢你给了我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儿,我很满足。”   好久,程明兰才僵硬地回。   “我也是出于无奈,这样做全是为你们好……”   说完,她站起了身,“你现在还不能出院,我去买点饭菜,就当庆祝我们一家三口团聚。”   也许别人听不出,但程拾明白,程明兰这些话并非出自真心。   程明兰错开她之际,她扬手拦住了。   “妈,不用了,裴宁知还在等我,下次再一起吃吧。”   “我刚才进来,没看见他,我送你下去。”   程拾想拒绝,可程明兰暗暗地就压住了她的手。   一路出了医院,程明兰都没说话,步子迈得很大,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。程拾怀着孕,没法儿走那么快,渐渐地与她拉开了一点距离。行至停车场口,她一个转身,扬手一个巴掌就挥在程拾脸上。   毫无征兆地,程拾连闪开的余地都没有。   脸颊火辣辣地发疼,就着这股力道,她踉跄了数步才站稳。   眼看着程明兰还想继续,程拾反手就打开了她的手。   “妈,您现在打我,让裴宁知看到了,他会怎么想?你也不希望他知道这些事吧?”   “你少威胁我!”   程明兰咬牙切齿地回。   “你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,就该想到后果!我千防万防,都没想过你会这样!”   “我哪样?我问过您那么多次,您但凡跟我说清楚了,我指不定能如您所愿,一直装傻。我想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,我有什么错?我只想和他相认,再没有别的想法,他就是让我回余家,我也不会回去!你到底有什么可担心的?”   闻言,程明兰却是笑了,笑得前仰后翻,那声音极为刺耳。   笑够后,她双眼一片猩红,眼底满满都是凌厉。   “诺诺。我知道我们母女之间,没什么感情可言,我自知对你不好,但我十月怀胎,养你到十六岁,我真要狠一点,你以为你能活到这么大?你拿着那份可笑的亲子鉴定,给了他,就以为自己能做豪门千金了?你别做梦了!你大约觉得我自私,只顾自己的利益,所以才万般阻挠你认所谓的亲!但是,我不得不提醒你,你那么唐突做了这些事,总有一天会后悔!到时候,你哭都没有眼泪!”   “我以为你跟着顾时律,会学聪明一点,但你就是不记疼!一点都不记疼!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作对!”   话音落下,程拾心里却变得十分复杂,想继续反驳,喉咙就像塞了坨棉花似得,发痒发涩。程明兰看起来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,一字一句。都很是笃定,仿佛她做了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。   相视无言片刻,程明兰怒气冲冲地离开了。   恍恍惚惚找到裴宁知的车,他人靠在车椅上,好似睡着了,眼睛闭着。   程拾将短发揉了揉,遮住了脸上的指印,才抬手扣了扣车窗。   “车没锁。”   裴宁知动了动,换了个姿势,好在没看她。   坐进车里,她一直侧着身。   路上。裴宁知像是闲聊般幽幽地问。   “找到自己的爸爸,我以为你会很开心,你哭丧着脸干嘛?”   程拾吸了吸鼻子,深吸了几口气。   “我哪有,我就是太开心了,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才好。他说会随我的意思,大概我什么时候回去,他都会接纳我。”   “那你什么时候回去?”   裴宁知很会挑字眼,专门问她不想回答的话。   默了片刻,她尽量用十分平静的语气回。   “看我心情,我好累。折腾了一天,等会儿就不吃饭了,想睡觉。”   裴宁知淡淡地‘嗯’了一声,这会儿倒是十分有眼色,也不戏弄她了。   回到别墅,开门之际,裴宁知猛地撩开了她的头发,绕至耳后。   稍稍俯了俯身,瞧了她半晌,啧啧了几声。   “程拾,我怀疑你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。你妈对你真的挺狠,那巴掌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吧?还真是活久见,怪不得你会去顾家,还好你当时机灵,否则指不定被她打死了,哈。”   裴宁知还笑了笑,一脸都是幸灾乐祸的。   程拾胸口噌地一下冒上了一阵怒火,拨开他还在玩弄她头发的手,说。   “你都看见了?你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,看我这么狼狈,你心情特别好?”   其实这种事情真的很丢脸,刚才停车场来来回回经过不少路人,如果可以,她恨不得把脸埋在土里。   裴宁知耸了下肩头,无奈地回。   “我也没办法,那是你妈,也算是我半个妈,我过去了,你们岂不是更尴尬,我总不至于替你出头,揍她一顿吧。”   程拾咬紧了下唇,侧目剜了他一眼,推开他。直直地进了别墅。   她当然不可能真的不吃饭,温永华听她累了,便吩咐女佣把饭菜送进了她的房间。   女佣走后,程拾反锁住了门,望着一桌子的菜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   她等了那么多年,那种积压在心里的感情,只能成为她心尖上的一根刺,不至于死,但每每触碰,那感觉无法言喻。   她大脑一片空白。一点儿也不想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,还有程明兰的话,她也不愿意多想。   她确定,她不会后悔!   …………   程拾也忘记自己是怎么睡着的,连衣服都没换,直接躺在了床上,有一只腿还悬在床边。   她睡得不踏实,隐隐听到落地窗外树叶吱嘎吱嘎地响。   起初她并未在意,直到自己身上笼住了一层阴影。   黑夜之中,她对上了一双明亮的双眼。   那是她曾经的救赎。   “你——”   撑坐起身子,刚吐出一个音节,嘴巴便被紧紧地捂住了。落地窗没关,深夜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,亦是若有若无地遮住了她的双眼,那么近的距离,她竟无法看真切顾时律此刻的表情。   不用看,她也能猜到,还是如同往日般薄凉。   “小拾,我警告过你多少次,不许和余明义相认,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了?嗯?”   兴许是他刻意压低嗓音的关系,声音隐隐像是透着一丝难掩的痛楚。   程拾低呜着往后缩,呼吸愈发急促,良久,他才缓缓地松开手。   剧烈地咳了几声,她抬眸,咬紧牙关,从从齿缝中挤出了两个音节。   “出去——”   “回答我的话!”   他的声音冷了几分,满是不可抗拒。   程拾想离他远一些,他却先一步将她扯了起来,拉到了自己眼前。   “顾时律,你不走,我就叫人了!我想看看,他们知道你偷偷摸摸爬进来,你会怎么解释!”   顾时律用鼻子哼哼了几声,反手推了她一把。紧接着,就快速地脱掉了自己上身的所有衣服!恶狠狠地砸在了她身上。   “你现在就叫,最好叫得足够大声,把所有人都叫来,包括裴宁知。我也想看看,他们看到我们这样,你又该怎么解释!”   程拾仰头看了他一眼,他神色如常,脸上很是淡然。   她背脊一寒。全身发冷,顿了数秒,抱起他的衣服,就冲进了洗手间。   顾时律站着纹丝不动,耳边传来了水声,他眉头一拧,才跟了进去。   只是已经晚了,他的衣服泡在浴缸中,全数打湿。   程拾低笑了几声,一张小脸白得渗人,唯有脸颊上的那片红肿,越发明显刺目。   “好,你千万别走,哦,你就是想走,也走不了。顾时律,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?你粘我那么紧,真的很像一条狗,只是你不会对我摇尾巴。我能那么做,我也不怕任何人知道了。你那么不想我得逞,你特么跟着我的时候就跳出来阻止我啊!”   她一拳落在了他的胸口,自认牟足了力道。只是对于他而言,压根不痛不痒。   这人一定是石头做的,他没事,她的手却很疼很疼。   程拾双眼渐渐布上了一层氤氲,眨了眨眼,她又笑了。   “你还想做什么,就继续!我不躲,站在这里,不过我告诉你,你最好一次性把我弄死,否则我不会原谅你。”   “顾时律,我恨你——”   “我恨你!”   “到底有什么话,什么事情,你不能直说,为什么要欺负我。”  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,以至于后面说了些什么,就是那么安静,顾时律还是没听清。   ☆、第069章:一只醋坛子   顾时律沉默不语,抿了抿唇,稍稍别开了脸。   程拾渐渐也没了声,就这么安静了良久,他再次望向她。她就站在自己身前不到两步的距离,很近,直勾勾地盯着他看,下巴扬得很高,明明方才声音中全是哽咽,可她脸上完全没有哭过的痕迹,甚至连眼眶都没有红。   顾时律微微眯起眸,“装的?”他的语气冰冷得像渗着寒意。   程拾哼哼一笑,嗓音低低哑哑。   “你觉得呢?”   她倒也想装,但如果是装,她更希望她装得无坚不摧。   她扬手就拧住了他的手臂,简直恨不得拧下一块肉,手中的力道极重。   他没动,也不躲,片刻,不动声色地拨开了她的手指。   “你不用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,我该说的话,都跟你说了,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。程拾,你就是认了余明义,你也别想好过。你现在做的蠢事,也不需要我反复警告你,你自己也会后悔。”   他的语气,和程明兰如出一辙。   那感觉,她好像真的做错了,且错得十分离谱。   刚想反驳,门外便传来了一阵阵敲门声,很轻带着节奏,紧接着,裴宁知的声音就落入了她的耳中。   “程拾,你大晚上不睡觉,在闹什么?”   程拾一惊,不自觉地往外走了几步,猛地想起来,裴宁知前几天搬到了她隔壁。但她刚才已经尽量不弄出一点声音了,他的耳朵倒是灵。   或是半天没人回应,裴宁知又道。   “把门打开——”   程拾僵在门前,手迟迟不敢握上门把,清了清嗓音,小声回。   “我就是起来上洗手间,那么晚了,你快睡吧。”   “开门。”   裴宁知的声音显然有些不耐烦了。   程拾咬紧了下唇,僵僵地转身看了半身**着的顾时律一眼。他很淡定,连眉头都没蹙一下,嘴角却是斜斜地往上一扬,不紧不慢地关上了洗手间的灯,往后一闪,虚掩上了门,留了一道狭窄的小缝隙。   房内再次陷入一片黑暗,仅有淡淡的月光从窗外洒在地面上。一瞬间,程拾竟有种被捉奸的心虚感,心跳得剧烈,连呼吸都有些紊乱,有些颤抖地打开门锁,房间的门就极快速地从外面推了开,裴宁知直直地就走了进来。   裴宁知没想到程拾还傻愣在原地,门生生地撞到了她的肩头,撞了她一个踉跄。   “怎么这么慢?”   程拾倒吸了一口冷气,揉了揉发疼的肩头,又堵在了路中间。一脸严肃地说。   “妈说过,我生下孩子之前,你都不可以进这个房间。”   裴宁知笑笑,一把就压下了她横在半空中的手,将她往边上一扯,而后,空出的手又环住了她的腰,附在她耳边,用十分轻佻的语气道。   “我妈吃完饭就走了,应该是去陪我爸了。她不在,这么好的机会,我们一起睡?”   他应该是认真的,不停地就把程拾往里面推。   由着顾时律还在洗手间,她心里全是慌乱,推搡了裴宁知一下。   裴宁知自然感受到了她的抗拒和僵硬,嗤笑了一声。   “之前你睡觉搂我那么紧,一整夜都不松,我怕你不习惯,孤枕难眠。诶,程拾,你放心,我绝对不对你做什么出格的事儿,至多就是摸几下,又不会少块肉。你要实在觉得吃亏,也可以摸我。”   裴宁知眸中闪着微微的光,眼底满是戏弄,抓着程拾的手就往下摁,程拾脸色一白,低骂了一句。   “流氓!我不摸,你……”   话音未落,洗手间内很突兀地传来了一阵声响,在寂静的夜里十分刺耳,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面上的声音。   裴宁知和程拾同时转过了脑袋。   “什么声音?”   裴宁知疑惑地问,眼看着他要迈开步子朝洗手间走去。程拾心里咯噔了一下,一个箭步,尽量自然地绕到了他身前,干干一笑,说。   “可能是我的牙刷掉地上了,没关系,你快去睡吧。”   程拾气得嘴唇直哆嗦,脸色又白了几个度,说顾时律不是故意的,她的名字都倒着写!   她不懂他这样添乱,被裴宁知撞个正着,他能捞到什么好处!   简直就是人渣!   无耻!   “哦,是吗?”裴宁知似笑非笑地说,“我听着不像牙刷,不然我进去帮你捡起来,万一是玻璃,伤到你的手怎么办。”   “不用了!你赶快回你自己的房间,妈不在,但是杨姨还在,你不怕挨骂,我怕!”   说着,程拾双手抵在了裴宁知的背上,用力地往外推。   “我困了,孩子也要休息。你明天要上班,更要好好休息。”   程拾开始以为,裴宁知还会继续耍无奈,可他跟个没骨头的人似得,半个身子的力道都靠在程拾的手上,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出了门。   在门口站定,他转过了身,单手抵在门框上,眉梢一挑,说。   “晚安,老婆。来个Bedtimekiss。”   程拾一门心思只想让他麻溜地离开,硬着头皮踮起脚尖就凑了过去,快触到他脸颊的一瞬,这人脑袋一扭,单手扣着她的下巴,‘吧唧’一声就亲在了她脑门上。   这声音发出来怪尴尬的。   “晚安。”   裴宁知刚转身迈开步子,洗手间又是一道响声,比刚才还明显一些!程拾深吸了一口气,快速地带上了门,试图掩盖住,饶有一种掩耳盗铃的感觉。   裴宁知应该没注意到,她猫着腰。耳朵贴在门上,听着他慢慢消失的脚步声和门关上的声音,提在嗓子眼里的心才渐渐落下。   直起身,她满眼怨念地朝洗手间走,才到门口,灯就被顾时律按开了,门也慢慢地拉开。   顾时律站在正中央,脚边是她的刷牙杯和卸妆水。卸妆水的瓶子上,还覆着一个灰呼呼的脚印,应该是被他踩了一脚,瓶盖是半开着的,还有液体慢慢往外淌。   程拾把音量压至最低,一字一顿道。   “顾时律。你是不是故意的!”   她还想骂,但一个抬头,看着顾时律难看到像是便秘了一样的表情,下意识地就把其余的话咽了回去。   顾时律深深地看了她几眼,弯下腰就把浴缸里的衣服捞了出来,还甩了甩,动作弧度颇大,溅了她一脸水。   “你什么毛病!”   顾时律一言不发,直接把衣服套了上去,被水浸湿了的关系,他倒腾了好一会儿才穿上,且穿得歪歪扭扭,衣冠不整的。   他应该感冒还没好。毕竟说话始终带着鼻音。   B市的冬天寒冷刺骨,特别是夜晚,他这么走了,大约能烧成智障。   “你等等。”   看着他大步跨向落地窗,程拾说。   “裴宁知还有衣服在这个房间,你穿上再走。”   话落,仅换来了一片沉默。隐隐约约间,她听到了一记十分不屑地哼哼声。   “你千万别误会,我不是关心你,更不会心疼你,你都是活该!我就是怕你冻死在半路,余璐手撕了我。”   她正欲拉开衣柜的门,顾时律头也不回,单手往扶手上一撑,就跳了下去。   程拾条件反射般冲了过去,往下面看,漆黑黑一片,除了能听到树枝的声音,什么都看不清。直到耳边安安静静,她才折回房间。拉上窗帘前,她锁上了落地窗。   大约是被顾时律和裴宁知吓到了,程拾睡着睡着就会睁开眼,看着偌大的房间只有自己,她才敢闭眼。   没睡好,她从起来就开始不断地打哈欠,收拾完洗手间。她才出房门。   踏出去的一霎,她顿了顿。   走廊的地毯上躺着几根烟蒂,恰好就在她正门口,地摊上还被烧出了几个洞。   她正疑惑着,杨姨就过来了。   “少夫人,您醒了?裴大少刚走,您快下来吃早餐吧。”   杨姨转身之际,发现程拾还顿着一动不动,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,低呼了一声,十分抱歉地说。   “这里怎么有烟蒂?实在不好意思,少夫人,我马上让她们上来打扫。”   程拾点了点头,又看了两眼,也没多想,就跟在杨姨的后面下了楼。   裴宁知确实刚走没多久,杯子里的牛奶还在冒热气,他的餐盘在桌面上没收,只是他没吃几口,早餐看上去没怎么动过。   刚吃完早餐,她的手机就响了。   是肖骏打来的。   她犹豫着接起来,心底又是一阵发虚。   但肖骏只字没提顾时律,只是问她之前收着的文件放在哪个抽屉里了,他没找见。   “就在最下面上锁的柜子里,钥匙就放在桌上。”   “哦,看到了,那我就不打扰程小姐了……”   在肖骏准备挂电话的时候,程拾说。   “对了,阿骏,我问你……”   程拾用余光瞟了一眼杨姨,刻意避开,退出餐厅才把接下去的话说完整。   “顾时……那个,顾总还好吗?”   肖骏不明所以,“顾总挺好的,他能怎么样?”   “他今天来上班了吗?”   “在啊,怎么了?”   肖骏好奇心颇强,害怕他追问下去,程拾立马打断。   “没事,没什么,你忙吧,拜拜。”   程拾抿了抿唇,心想顾时律当真是铁打的,换做是她,估摸着没一周下不了床。   …………   自从那晚顾时律莫名其妙的过来,又急匆匆地走掉,他就再也没找过她。   程拾当然也不可能主动联系他。   过了近两个月吃了睡睡了吃的平静生活,感觉心情也舒畅了很多。   马上就是年关,别墅里被杨姨和几个女佣布置得十分有气氛,温永华也彻底搬了过来。以前在顾家,顾三爷和顾时律都不太爱过节,新年也和平常没什么两样,他们很忙,别墅里也是冷冷清清的。大年初一,基本上是她和女佣一起过的。   好久没感受过新年的气氛,程拾也比较兴奋,没事儿的时候,会和杨姨一起出门采购年货。   超市人很多,杨姨开始是拒绝的,但是磨不过程拾。   “少夫人,您要小心点,别离我太远被挤着了,您看您这肚子,也不小了。万事还是仔细些好,下回您就别跟着我来了,我被夫人说了好几回呢。”   程拾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。这小家伙长得很快,感觉一转眼的功夫,就那么大了。   付完钱,杨姨提着大包小包上车,商场前的液晶屏中,出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。   是余明义,其实他们平常联系也比较频繁,只是很少见面。他经常关心她肚子里的宝宝,比程明兰上心太多,还送了不少补品给她。   她放慢了步子,最后干脆站在广场上,仰着头看。   大约是一个普通的采访,他嘴边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,记者问了几个问题,他都回答得很官腔。   杨姨看她没跟上来,在后面催促了几声。   程拾正准备迈开步子,余明义却十分严肃地说。   “借这个机会,我有件事情想告知大家。我还有个女儿,现在我已经找到了她,就是顾氏恒泰之前领养的女孩。我很感谢顾董之前的……”   他双唇一张一合,断断续续说了很多。   只是后面的话,程拾压根没听进去。   余明义毫无征兆地就公开了他们的关系,且之前从未和她提起过。   她只感觉一颗炸弹丢在了她脑袋上,迫使她大脑一片空白,像死机一般。   最后,还是杨姨将她扯回了现实。   杨姨晃着程拾的手臂。问。   “少夫人,余董说的是真的吗?你们真的是父女?我怎么从来没听你们提起过?夫人和裴大少应该不知道吧?”   杨姨一连串问了数个问题,程拾一个都没回答,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,只是不可置信地盯着液晶屏看。   她胸口莫名地发闷,像有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紧了她的心,让她呼吸都有些发沉。   她都忘记自己是怎么回了别墅,一路上都恍恍惚惚的。   杨姨见她脸色不太对劲,也就不说话了。   程拾到别墅的时候,温永华和裴宁知竟回来了,就坐在正厅,应该是在等她。   她一进门,温永华就霍然起身。朝她走来。   拉住她的手,语气满是不敢相信的问。   “小拾,你和他是父女吗?你们是什么时候相认的,怎么也没告诉我。”   程拾僵硬地抬起眼皮,看着温永华,动了动唇,却滚不出一个音节,手心也跟着冒出了阵阵冷汗。   她也不明白,有什么可慌的。   裴宁知好一会儿才走过来,轻轻地拨开了温永华的手,单手环住了她的肩,缓声说。   “妈,也没多久。当时我和程拾一起去拿的鉴定结果。我这段时间忙,一直忘记告诉您了,您别生气,您看程拾也是一心只在孩子身上,并不是要刻意隐瞒您什么。姨夫现在才公开,也有他的顾虑。”   温永华停顿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,眼底的神情很怪异,眉头微不可查地拧着。   半晌,温永华忽地笑了笑,“我哪会生气。”而后又瞪了裴宁知一眼。   “你看你这表情,我还能吃了小拾不成?”   温永华看向程拾,温声说。   “挺好的,看来小拾和我们家很有缘分。反正小拾也不是你姨生的,也没什么。就是现在的舆论……小拾,你安心把孩子生下来,最近都别看新闻了。我想明义能公开你们的关系,已经做好了足够应付的准备。”   “好。”   程拾终于出声,脑袋缓缓地垂了下来。裴宁知暗暗地捏了捏她的肩头,似乎在安慰她没事儿的。   她被温永华拉着坐进沙发,没几分钟,余璐也来了。不管是什么时候,余璐都把自己收拾得很得体,就是怀孕了,脸上还化着淡淡的妆,起色看起来十分好。   余璐手上提着好几个购物袋,进门就递给了杨姨,说是给程拾宝宝买的。杨姨直接堆在了程拾腿边,很多,她几乎没了落脚的地,双腿缩着贴在沙发边。   “我也不知道是男孩女孩,就每样买了一份。”   温永华一直很喜欢余璐,余璐来别墅,她也很开心,唤杨姨准备了一大茶几的点心,还亲自送到余璐手中。   “你这孩子就是太心细,我替小拾谢谢你了。”   “您还跟我客气什么呢,小拾现在是我的亲妹妹,我疼她,关心她。也是应该的。昨晚我爸跟我说的时候,我就想过来了,只是时间太晚,怕打扰到你们休息。”   话落,余璐又转向了程拾,脸上倒没什么特殊的表情,轻声说。   “小拾,你知道吗,我一直都想要个妹妹的。阿耀是男孩子,又正是调皮的年纪,整天闹闹腾腾的,每个停。有了你,以后我也多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人了。”   程拾不愿和余璐多言。只是回以微笑。   “你之后还缺什么,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。就当我讨好你,你叫我一声姐姐,好不好?”   程拾心底就是一阵冷笑。   说实话,从前‘姐姐’这两个字,她并没有少叫过。余璐虚情假意,还当着大家的面,她如果太冷漠发,反倒变成她不懂事了。   程拾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,笑着主动牵住了余璐的手。   “姐姐,你不用太为我操心,你看你现在也是要人照顾的时候,没必要亲自去给我买东西,再送过来。你这样,我反而会不好意思。”   “我本身也是闲不下来,又爱购物,我爸和时律管我特别严,基本不让我出门。说来我还是拿你做借口,才能痛痛快快过一次街呢。而且我给你买东西,这样我们才能显得更亲近一些,啊,对了,杨姨,麻烦您帮我把这些提到小拾的房间吧,我想看着她亲手拆开。”   程拾想拒绝,可温永华却说。   “那正好,我现在和宁知也要回公司,你们好好聊。”   裴宁知起身错过程拾的时候,程拾猛地揪住了他的袖口,侧着脸,用眼神示意他别走。   裴宁知默了默,旋即勾唇一笑,小声说。   “没事的,去吧,我会早点回来,我在这里陪小拾就好了。”   程拾从来不信他嘴里的早点,可只能硬着头皮上楼。   杨姨把购物袋放在房间,还没一会儿,就被余璐支开了。   “杨姨,您去做晚饭吧。”   杨姨比较有眼色,大约也发觉了余璐不想别人打扰,很快就应下了。   门被关上的一瞬间,程拾条件反射般往一旁挪了几步,和余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。   余璐看在眼里,也只是浅浅一笑,她没动,就指了指购物袋。   “妹妹,打开看看吧,这些都是我很认真挑选的,你肯定喜欢。毕竟我们眼光那么相同,连看上的男人都是同一个,哈。”   程拾不是听不出余璐字里行间讽刺的意味。她幽幽地看向余璐,说。   “你别想太多,那个男人,如果真是你的,我也喜欢不起来。只是有些东西,如果不该是你的,你强求也没用,这几年,在余家开心吗?”   闻言,余璐眸光一凛,拉开自己的包,翻了好半天,最后摸出了一个纸袋,不给程拾躲开的余地,扬手就甩在了她的脸上。   程拾没接下来,一把就拍了开,纸袋落在她们之间,谁都没去捡。   “程拾,别跟我说这种好像意味极深的话!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吗?暗讽我鸠占鹊巢是不是?啊?我就是怕你没脑子,胡思乱想,自以为自己多聪明,别人都是傻子!这是我和我爸的亲子鉴定,你有兴趣,可以好好看一看。”   余璐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,一屁股就坐在了她的床上,双腿一叠。趾高气昂地说。   “还有,那些还真是我的,你程拾这辈子都别想企及。我爸就是把你认回来了又怎样?我一点也不怕,我和我爸的感情,不是你这个才冒出来的人能取代的。说真的,我还挺同情你的,要偷摸着认亲,你妈住进了我家,也只照顾我。你这个亲生女儿,好像都没这种待遇吧?”   “我劝你安分一些,这样或许我能对你好一点,毕竟我们也有血缘关系,我不会做的太绝。但前提是你别招惹我,否则我让你哭都哭不出来!”   ☆、第070章:你是不是想死?   等余璐彻底闭上嘴巴,程拾才低笑了一声。   由着房间太安静,这道笑声清清楚楚地传入了余璐的耳中,她眉头一紧,扬起下巴,狠狠地瞪了程拾一眼。   “你笑什么?”   程拾始终保持着微笑,对于余璐说的话,没有半点动怒的样子。   片刻,才回。   “没什么。”   眼看着肚子里的小家伙快六个月了,程拾行动上多多少少有点受牵绊,她单手扶着腰,有些费劲地蹲下了身,把那份亲子鉴定捡了起来。但她并没有打开看,在余璐眼前扬了扬。   “我一点儿看的兴趣都没有,你拿回去吧。”   见余璐不动,她直接丢了过去。   余璐肩头一僵,下意识地往一旁闪了闪,只是这份鉴定并没有甩在脸上,而是落在了手边。   这些小细节,全数落进了程拾眼中,她笑眯眯的说。   “你不用躲,我和你不同,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高人一等。你更不用急着证明什么,如果爸认定了你就是他的女儿,这东西有没有都无所谓,总之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,你说是吗?”   程拾站得双腿有些发沉,身子稍稍一侧,坐在了余璐身边。   余璐哼哼一笑,不想和程拾并肩坐在一个地方。很快就站了起来。居高临下地望着她,目光锋锐如刀,刻薄的落在她的脸上。   程拾毫不在意,懒散地往后扬了扬,双手撑在床面上,淡淡地说。   “至于我妈怎么照顾你,关心你,护着你,我其实不在乎的。你也看得出来,我和我妈之间的感情不深,的确不及你。”   “程拾,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,故作清高,好像真的云淡风轻似得,我不吃你这套。你要真的无所谓,何必这样费尽心思哄骗我爸?你既然不想看,那我也不勉强你,你就继续活在你的幻想中吧。反正你什么也没有,我要再剥夺你这点爱好,岂不是太残忍了?”   余璐嘴上永远不愿吃亏。说完之后也不再这个房间多停顿一秒,步伐颇快地离开了。   但走了没几步,又折了回来。   此刻她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虚假的笑容。   “那妹妹就休息一会儿,我下去帮杨姨,你想和排骨汤是吗?我给你煲。”   程拾一脸不明所以,直到她从门缝外看见了端着托盘的女佣。   余璐大约不想破坏自己树立的温柔体贴的形象,轻轻地掩上了门。   听着渐远的脚步声,程拾猛地从床上撑了起来,拉开门,“你进来一下。”   女佣顿了顿才转过身,“少夫人,您叫我吗?”   程拾点了点头,等女佣进来,她虚指了一下床单,“帮我把它换掉,不用洗了,直接丢掉。”   女佣虽然心底疑惑,但不敢多问,放下手中的托盘,就照做了。   温永华早早就回了别墅,裴宁知如程拾所想没个人影。   这餐饭吃得还算和谐,要是余璐没有时不时地给她夹菜,她大约会吃更多。   才放下手中的餐具,程拾的手机就响了。   看着来电显示,她脸色不自觉一白。   “怎么了?小拾。”   温永华看着她脸色不对劲,关切地问了一句。   “妈,我爸找我。”   温永华刚想问她是哪个爸爸,可动了动唇,又抿紧了。   程拾也没有多解释,对于这通电话,她不敢怠慢半分,快速地接了起来,并暗暗地把音量调到了最低。   她还没来得及张开双唇,那头先一步出了声。   “我已经派人去接你了,车子就停在门口,我等你。”   顾三爷的语气很平静,听不出喜怒,只是他的声音中夹杂着很清晰的风声。   “好。”   挂断电话,程拾就上楼换了一身笨重的衣服,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。   “妈,我出去一趟,很快就回来。”   “让杨姨陪你一起吧?”   看着温永华侧开脸唤杨姨,程拾急急地开口拦住了。   本来没什么事儿,她带个佣人在身边,顾三爷反而会多心。   “妈,不用那么麻烦的。我爸就是想让我回趟家,今天的事情……发生的也很突然,他养了我十年,大概很多话想跟我说,杨姨在,也不是太方便。”   温永华也没再多劝,目光就紧紧地跟着她,直到大门被关上。   …………   开车的这个司机程拾很熟悉,和顾三爷年纪差不多,从前她上学,都是这个司机接送。   当年顾三爷出国,把他一起带去了,所以他们也很久没见过面。   “赵叔。”   坐进车前,程拾很礼貌地与他打了声招呼。   赵叔还是老样子,整张脸不冷不热的。仅仅是点了点头。   一路上都是一片死寂,程拾僵硬地侧过脸,只能看着窗外的风景打发时间。   她也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,很早就在脑海中组织好应对的语言了。且顾三爷先前承诺过,会尊重她的选择。说白了,他们之间的确分亲非故,这么多年,她也只是个被顾时律随手捡回来的拖油瓶,存不存在,对他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影响。   车子在路面上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。她才发觉这条路压根不是去别墅的,并渐渐地驶出了市区。这条路十分昏暗,像是没有尽头,两旁的路灯大多都坏了,除了他们,再没有一辆车。   她背脊一寒,暗暗地吸了一口气,尽量平静地问,“赵叔,这不像回去的路。我爸让您带我去哪儿?”   赵叔没回答,心无旁骛地开着车,仿佛没听见她的问题一般。   程拾越发局促不安,不着迹地摸出了手机,想拨通裴宁知的号码,可手指还没触上拨号键,赵叔毫无征兆地就空出了一只手,压住了她的手背,力道颇重。   “小姐,你不相信顾董的为人吗?虽然他不善言辞,但对你确实很好。顾董不会对你做什么,你不用害怕。只是今天的日子比较特殊,他只要在B市,这天必定会去那里。”   程拾半信半疑,但无法挣扎。   她当真拨出了这串号码,只能不打自招地承认她不相信顾三爷。   不敢再看手机,她也不清楚现在具体的时间,快到目的地,天空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,更是莫名增添了一丝阴冷。   最终。车子泊在了郊区的一个墓园前。   赵叔亲自为程拾拉开了车门,还十分细心地递了把伞在她手心。   “这个点也不会有别人了,你进去,应该很快能看见顾董。”   下了车,程拾转身就跑。对于她的动作,赵叔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,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背着手,直直地站着,一动不动。   跑了没几步,双眼习惯了黑暗,她才看清墓园的大门前,站了近十个保镖,视线均盯在她身上。   “小姐,不要让顾董等太久。”   赵叔的语气并不凶,但字里行间满满都是警告。   程拾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,顿住了脚步,咬紧牙关进了墓园。   她从小胆子就小,怕黑怕鬼。   墓园里有个很长的楼梯,她一步步往上走,搜索着顾三爷的身影,握着伞的掌心中,淌出了一片冷汗。   “小拾,我在这里——”   是顾三爷先看见了她。   遁声走去,顾三爷一身黑衣,独自站在一块墓碑前,怀里捧着一束百合花。眼角似闪着微光,像是有眼泪,只是太黑,她看不真切。   很快地,她也否决了这个猜想。   堂堂顾三爷,哪会流眼泪,也许是遗传,顾家的人向来没什么感情可言,就算有,大多也是错觉。   “来了。”   “爸……”   程拾下意识地还是凑近了几分,把伞举在他们的头顶。怯怯地望了他一眼,她便低下了脑袋。   “今天的新闻,我看了。小拾,这是你的决定吗?”   “爸,的确是我告诉他这件事,但我没想过他会那么突然公布。”   程拾如实回答,不敢有半点隐瞒。   顾三爷的眸光太深太沉,她不敢多与他对视,这双眼睛,像是能把她盯穿。   “哦,是吗。”   顾三爷稍稍俯下身,将百合小心翼翼地摆在了墓碑前。   程拾也不自觉地用余光看了一眼墓碑,墓碑上没有名字,没有出生或死亡的年约。仅有一张黑白相片。相片里的人颇为眼熟,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,可具体是哪里,她实在想不起来了。   顾三爷再次站直身子,眸光望着远处的虚无,缓声道。   “小拾,如果我没记错,我应该告诉过你。你的选择,我都会支持。只是前提是通知我一声,但你并没有这么做。我问你,是不是这十年的岁月,始终比不上一纸鉴定?”   他这些话似乎意有所指,但并非她能猜透的。   程拾缓缓抬起眼皮,望着顾三爷的侧脸,或许是下雨的关系,他整张脸都像是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,看起来是那么悲伤。   滚了滚喉咙,她解释道。   “爸,我不是故意想隐瞒您。只是您也知道,我从小也没得到过什么母爱。亲情对我而言真的太重要了。也许就是那种。得不到的,就偏偏特别想要。我开始只想把孩子生下来,再决定……”   话说到一半,却被硬生生地打断了。   “小拾,为什么你就是不听我的话?没有母爱,我给你的父爱,不够多吗?或许你觉得不够。我想我尽力而为了。你自打进了我顾家的门,我顾松林自认为不曾亏待你半分,只要是时律有的,我同样也给了你。”   一语落下。程拾再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。   “我从来都以为你很懂事,但终究是我以为。你和那个人还真像,我说东,你偏偏喜欢往西走。那么执意,连一丁点感情都不谈。”   程拾根本听不懂顾三爷口中的‘她’是谁,大约是躺在这座坟墓里的女人吧。她和顾三爷是什么关系,程拾一点儿也不想知道。   “爸,我真的没有那样想。不是我觉得血缘多重要,只是……只是我太想知道……他是谁……过得好不好,还在不在人世……”   说到后面。程拾自己都没了言语。   她无法解释清楚。   说到底,她就是想找回自己的亲生父亲,为此,她付出了太多代价。   要回头,哪能那么简单?   短暂的沉默后,顾三爷轻笑出声,文不对题地继续道。   “你不懂事也没关系,不听我的话,也没关系。不过只是扫墓的时候,我再多带一束花过来,不碍事。”   明明这道声音没有任何起伏,可这话落进程拾耳中,就变了个味。他一向对她冷淡,但和平常的那种不同。隐隐间,她竟察觉出了一股杀意,又爱又恨,来自于他的眼眸中。   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,颤抖着往后退了几步。   伞也跟着她移开,顾三爷站在越发大的雨中,缓缓正过了身,正对着程拾。   “你的孩子,预产期是几月?”   说着,他伸出了手,压在了她的肚子上。   他的声音太冷,脸色很沉,几乎和夜幕融为一体。冷漠的样子,让程拾陌生又害怕。   她很想推开,有多远躲多远,只是这手触及到她之时,她整个人都像被点了穴一样。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。   “告诉我。”   “六月初。”   闻言,顾三爷的笑意更深了些。   “还有四个月,很快。”   “爸,我……”   “爸,您大病初愈,这么晚了,您也该回去了。”   程拾的声音被一道低沉却十分急促的男声所覆盖,紧接着,她被人从后面用力一拽,力道之大。她踉跄了数步,伞也落在了墓边。这只手,攥得太紧,她甚至能听见自己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。   她没力气挣脱。   再抬头,她只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背影。   “时律,你总是来得很是时候,我仅走了三年,你成长了不少。”   “都是您教的。”   顾时律呼吸十分紊乱,就算他尽可能地控制得很好,程拾还是听出来了,那好像是剧烈运动过之后才能发出的声音。   程拾微微扬起下巴,错开顾时律,看向了顾三爷。   顾三爷此时已经面朝墓碑,还深深地鞠了一躬,带着满满的歉意。   她不明白这歉意从何而来,只知道顾三爷再抬头,脸上仍是那么薄凉。   “你有没有想过,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?我是老了,但还没那么快死。”   顾时律肩头很明显地一滞,而后用很平静地声音回。   “爸,您可以长命百岁的。”   话落,顾三爷大笑了几声,雨水打湿了他的脸。   程拾一直没注意,直到此刻,才发觉,顾三爷的头发早就白了一大半,不再像从前般,只是尽显老态。   “我也想,只是我半只脚都迈进了棺材,很多事我也左右不了。但唯有一件,时律,我想我不用多说。”   “您放心,我该做什么,不该做什么,心里很清楚。”   听着他们的对话,程拾的胸口愈发地闷,他们就像在打哑谜一般,她一句也听不懂。   良久的无声之后,顾时律拉着她,就往反方向走去。   “爸。您别太久,我先送小拾回去——”   程拾全身僵硬,大脑更是一片混沌,不太敢移动,全凭着顾时律的力道往前挪着步子。   她悄悄地侧过脸,顾三爷却是一言不发,只看着墓碑,目光不曾放在他们身上半秒。   长梯下到一半,顾时律才松开了手,他速度极快地脱下了外套,直接甩在了程拾的脑袋上,半点温柔都没有。   程拾惊魂未定,吓得一缩。   “他让你过来,你就过来!他让你去死,你去不去,啊?”   他的语气中夹杂着怒火,双眸在漆黑的夜中显得十分凌厉。   程拾咬紧了下唇,隔着两节台阶的位置,定定地望着他。   “我问你,你是不是想死?”   顾时律也尽量压低了声音。或是怕被顾三爷听见。   “我不想……我也不知道他会突然找我……”   “呵,你少给我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。程拾,就会装,你装得还真是好。你当年是不是就想用这种方法引起我的注意?如果我上套了呢?你还想干嘛?”   程拾压根听不懂顾时律什么意思,只是出于自我防备地往后退。   长梯是用大理石铺的,沾了雨水,就更是滑。   她险些摔下去,好在反应得快,膝盖微微一曲,双手胡乱地悬空挥了几下,十分狼狈地站稳了。   顾时律看着她,脸色又阴沉了几分,磨着牙道。   “你不想好好活着,还要害你肚子里的孩子跟你一起受罪。程拾,你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——”   说着,顾时律缓步靠近,手臂就这么一扬,恶狠狠地推了她一把。   她没想过他会有这般举动,整个人都朝后仰去。   她上来的时候,也没刻意地数这条长梯究竟有多少节。   但她明白,如果真摔下去,不提肚子里的孩子,她都不一定能好好活着,不死也差不多残了。   她试图抓住他,但他无情地落下了双手,垂在身子的两侧。   一阵着呢猛烈的风从耳边刮过,程拾心如死灰地闭紧了双眼。   她若真死在这里,也可以,她这么一瞬间也不怕了。只是她做鬼都不会放过顾时律!他别想好过!   ☆、第071章:秘密   感受着身体完全失去平衡,仅是一瞬,程拾又被大力地捞了回去。   顾时律勾着她的脖子,空出的手轻轻地拖了她一下。   回过神,程拾迅速地站直了,满脸都是黏答答的液体,顺着脸颊滑进了领口,也不知道是雨水,还是吓出来的冷汗或泪。   “顾时律,你神经病啊!”程拾开口便骂,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个度。她双手抵住了他的胸口,牟足劲一推,不敢动作弧度太大,深怕再次摔下去。   顾时律稍稍松下了力道,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瞧着她,神色如常,眼底清清冷冷一片,没有半点动容,更别提愧疚。   “混蛋,卑鄙,无耻!”   “如果我真的有事,你就是杀人犯,一尸两命!我看你究竟怎么赔,拿什么赔!”   “我特么忍你很久了!我从小到大,都没见过你这么变态的人!我说过我不会再纠缠你,你能不能行行好别来招惹我,啊?我只要想到以前自己像个傻逼一样掏心掏肺的爱过你,我就觉得恶心!你到底哪里值得我喜欢了?你这颗心特么的已经黑透了!”   程拾不太会骂人,几乎把所有能想到恶毒的字眼全用在了他身上。   但仅仅是这样,远远不够!   顾时律就静静地听着,一句都不反驳,等程拾骂够,骂到词穷,骂到把她自己的脸都气的一阵青一阵白,他才低笑出声,唇角斜斜地往上一扬,幽幽地说。   “你继续骂,声音再大一点,让我爸。让下面的赵叔还有其他人,都听得更清楚一点,你继续——”   说着,他的指尖还恶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胸口。   程拾倒吸了一口冷气,心不禁地沉了沉,下意识地望向了远处的黑影,顾三爷肯定听见了,但他并没有动,仍站在同一个位置。大概也是因为太黑,又下着雨的关系,她也不是很确定,顾三爷的脸朝着哪个方向。   “你骂啊,程拾,我看看你有多大本事,最好把你做的那些个破事一起骂出来。我听着,绝对不打断,但你最好先组织好自己的语言,尽量简述,否则我怕到天亮,你都骂不完!”   他抽回了手,收敛住了嘴角的弧度,脸色越发阴郁。   程拾咬紧了牙关,眯着眸,从齿缝中迸出了几个音节。   “少威胁我!”   她抬高了手,一巴掌就想糊在他的脸上,连边都没挨上。就被他反手打开了。   ‘啪’地一声,在寂静的墓园里,显得格外突兀。   他力道极大,她的手背上生生地发疼。   吸了吸鼻子,将手缩进了怀里,她压低嗓音,冷笑着说。   “我为什么要提那些事?我现在说出来,都嫌脏了自己的嘴巴!顾时律,你就当做我年少无知,瞎了眼,心被蒙上了一层猪油,行不行?哦,对了……既然我们都闹到这种份上了,有些话我也不需要掖着藏着了。”   程拾扬起了下巴,胡乱地用袖口擦了一把脸,可能是下手没轻重,弄得眼眶都有些发涩,顿了顿,她继续道。   “你以为我能多爱你,如果你不是顾三爷的儿子,如果在你身上捞不到半点好处!你以为我还能那么依赖你!我早就跑了!我就是利用你的,干嘛?你现在当真了?觉得我说得话都是发自肺腑了?你傻不傻啊你,连阿骏都看得出我这人没什么良心,你还巴巴地想着我曾经对你做的那些事?我都忘了!你实在要我说,我也可以看在你养了我那么多年的份上,临场发挥一下,你想听哪段?我保证能说得深情意切……啊……”   她还没说完,脖子就被顾时律单手掐住了,速度之快,她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。他缓步逼近,离她仅一节台阶的距离,讥诮道。   “演了这么久的戏,终于累了?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,心里痛快吗?”   程拾脸颊一阵滚烫,几乎呼吸不能,尽量大口地喘着气,指甲直接扣进了他手背的皮肉之中。顷刻间,她的鼻间就闻到了一股夹杂着雨水的血腥味,不是很重。   可顾时律完全像没有痛觉一样,甚至连眉头都不曾蹙一下,紧紧地盯着她,眸光沉得如深不见底的寒潭。   她的双唇一张一合,虽然发不出声,但从口型能看出她想说些什么。   顾时律似发了狠,眸中蓄积着她难以捉摸的情绪。   “还想说是不是?你再说一个字,我让你和你的孩子一起下地狱!”   她处于极度缺氧的状态,听他说话都十分费劲,就是想说点什么,也说不出来。   在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,顾时律才松开了手。   没了他的力道,失去了支撑,程拾踉跄了一小步,曲着膝盖,双手摸在颈间,肩头上下起伏着,剧烈地咳了好久,直到喉咙发干,才缓过劲。   她想顾时律刚才应该是认真的,指不定真的硬生生地把她掐死。   按理她应该赶快抬腿跑,但她并没有,挺直了背,再次瞪向他。   “是你让我说,现在我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,你就不想听了?顾时律,做人不能这样。而且,就算是下地狱,也应该是你!”   “是啊,是我——”   顾时律不怒反笑,双手均抓紧了她的肩头,她十分抗拒,挣扎得很厉害。   “你别碰我!你别碰我!”   顾时律的手往下一滑,放在了她的胳肢窝下,唇角好似勾了勾,旋即手臂一抬,一个转身,基本是架着她,让他们换了个位置。   脚尖挨到地面的一霎,程拾想往后退。却被他一把拽住。“站好!”她猜不透他的意图,可力气又不敌他。   站在比他高一节的位置,她才勉强和他视线齐平,他松开手之际,很快又攥紧了她的手,压在自己心脏的位置,摁得很紧,半点要松开的意思都没有。由着太用力,他的骨节均泛白,隐隐能看到手背上凸起的青筋。   挣了挣,程拾只能任由他这么摁着。   “来,我给你机会报复,你现在把我推下去。要是嫌手上力道不够重。你可以抬腿踹我下去。你放心,我死前会告诉所有人,我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。你继续过你荒唐的日子,没人会再管你了。你以后是死是活,有多惨,都不关我的事。”   顾时律字里行间满满都是讥讽,那感觉就像在嘲笑一个智障。程拾一怔,顿住了所有的动作,连呼吸都变得十分细微。   他抿住了唇,她的耳边仅有风声和雨落在地面的声音,雨越下越大,她的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。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,竟在这双冰冷的眸中。看出了一丝解脱感。   她宁愿相信自己是看错了,这种人,心硬如铁,左手翻云右手覆海。从来都只有他折磨别人的份,他哪会有什么烦恼,又谈何解脱。   顾时律缓缓垂下了手臂,站着一动不动,目不斜视地望着她。   良久,程拾都忘记收回手,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,她仰着头,不由大笑出声,笑到脸颊似划过了一片炽热,滴在刚才被掐过的位置,灼烧般痛楚。   隔着厚实的衣料,掌心传来他的心跳声。   程拾的手指骤然收紧,用力的一瞬间,又缩了回去。   侧过身,她望着远处一块块墓碑,声音极沙哑地说。   “顾时律,你别以为我真的蠢,想让我上当啊?我才不会。你真死了,没人会放过我,你的命还不值得我搭上这辈子,我想活着。你要是想死,你死远点。也顺便告诉我地点,我会过去看你的。我不会救你,更不会掉一滴眼泪,我还要在你尸体上踩几脚!”   话落,顾时律似乎笑了一声,声音很轻,被淹没在雨中。   半晌,他扭头,一言不发地缓步下了长梯。   程拾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,才挪开步子,再正过身,顾时律已经走远了,隐隐只能看到一个移动的黑点。   因为先前顾时律推了她一把的关系,他丢在她身上的外套落在了地上,已经被雨水浸得很湿,她垂眸瞧了一眼,没捡起来,路过的时候,还踩了一脚。   出墓园,外面已经寻不到半个人影,原先守在这里的赵叔和保镖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。   这里很偏,四下无人,这么长的道路上,漆黑且阴冷。   程拾不禁打了个哆嗦,浑身起了一层鸡皮,把几乎湿透的外套紧了紧。   她不敢逗留太久,顾三爷还在里面。   她突然就很害怕顾三爷,总觉得他心里藏着什么事,且这事好像和她有点关系,回想起他那道冷漠的目光,她加快了脚步。   她开始想给裴宁知打电话,让他来接自己。可思忖了片刻,他若看到她这个模样,她完全无法解释。   温永华知道她是来找顾三爷的,刚才顾时律那么用力,脖子上的痕迹一定很明显吧,加上一身都湿漉漉的,满脸全是狼狈苦大仇深,裴宁知指不定以为她半路被人强|暴了。   她该怎么说?   顾三爷弄的?哈。   沿着路边走,别说计程车,就连一辆车都没有经过。   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,一道光线从她身边飞奔而过,但很快,又停了下来。   雨中,她望着朝自己走来的身影,拧紧了眉。  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,和十年前几乎一模一样,要是她此刻蹲在路灯下,估摸着就更像了。   “上车。”   顾时律单手插在裤子口袋中,身上仅有一件毛衣,脸色被冻得发青,双唇惨白,显得更冷酷了。   程拾别开脸,不愿搭理他。   顾时律半眯着眸,定定地望着她的脸,脸颊上贴了好几根发丝,明明冷得肩头在颤抖,看起来却是那么不服气。   “程拾,能不能别让我捡你那么多次?我真的很累,你能不能稍微乖一些,哪怕只是一点点?”   他说话声音低得就跟自言自语一样,嘀嘀咕咕的程拾只以为他在训斥自己。   咬紧下唇看向他,默了片刻,她冷声问。   “还觉得不够是不是?你还想……”   话还没说完。顾时律眸光一凛,语气非常僵硬。   “我让你上车,听不懂人话?”   “我为什么要上你的车,方便你抛尸啊?”   说着还往一旁闪了闪。   顾时律用鼻子哼哼了几声,还真就转身了。   走前,他冷冷地抛下一句。   “随便你,你慢慢走,等我爸送你回别墅——”   闻声,程拾背脊一紧,鬼使神差地就跟了过去。   安全起见,她坐在后排,背紧紧地贴着车椅,试图离他更远一些。   车子启动后,顾时律屁都不再放一个,甚至懒得回头看她一眼。透过前视镜,她能看见他这张阴沉的脸,那感觉,就像全世界都欠他几百万似得。   他的车速很快,但这里距离别墅实在太远,车程颇长,淋了雨,又被折腾了一番,她脑袋沉得厉害,双眼也有些发花,靠在车门上,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。   其实她睡得不舒服。梦里全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。   半梦半醒间,她感觉有个人在摆弄她的身子,动作倒是很轻,就是横着竖着都翻了一下,弄得她很难受。她哼唧了几声,眼皮子特别重,就是撑不开。那人还在说话,絮絮叨叨啰嗦了好久,跟只蚊子在耳边绕似的。声音格外温柔,可惜她听不切内容。最后,她的肚子上传来一阵十分真实的炽热,特别暖和,腰后面也抵了坨软绵绵的玩意儿。   缩了缩身子。她稍微自在了一些。   期间她也想醒过来,可意识完全不听自己的话。   …………   再睁开眼,程拾已经躺在了自己房间的床上。   等意识渐渐清醒,她一个机灵,就撑坐了起来,几乎是下意识地拉开了被子。   她的衣服已经换成了新的,外面是一套睡衣,里面竟然裹着一件高领毛衣。   摸了摸脖子,她才反应过来。   冲去洗手间,她拉开了领子,脖子上很明显得呈现着几道发青的指印。   愣愣地盯了好久,她紧张地滚了滚喉咙。   衣服是谁给她换的,顾时律是怎么把她送进房间的?   程拾完全没有印象。只是睡了个觉,却跟失忆了一般。   约莫十分钟左右,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。   程拾手一僵,又把领子弄了上去,把那痕迹遮挡得严严实实。   “少夫人?”   是杨姨。   “杨姨,您……”   杨姨瞧着她脸色很差,有些愧疚地垂下了眼帘。   “对不起,少夫人,我刚才敲过门的,看您没反应,我就是想上来叫你吃午饭。”   “已经中午了?”   程拾这样问,杨姨点了点头,又笑了笑。   “我是想再早些叫您的,但我想着您昨晚回来的晚,肯定没休息好,睡眠充足,对肚子里的宝宝才好。”   杨姨也没再多说,转头想先下去。   程拾紧了紧拳,跟着走了出去,下楼之际,她试探性地问。   “昨晚,是您帮我换的衣服吗?”   杨姨很明显一怔,一脸疑惑地侧过了脸。   “少夫人,您说什么呢?昨晚是您自己换的啊,我都没进过您的房间。”   程拾还想问,但想了想,又抿住了唇。   片刻,看着杨姨继续迈开步子,她小跑了两步,站在了杨姨身边。   “啊,我昨天累了,又淋了雨,不太记得了。一孕傻三年,看来是真的。对了,杨姨,昨晚您和妈没有等我回……”   “我和夫人是想等你的,但是裴大少说你回娘家,都这个点了,肯定就是住在那边了。所以我们早早就睡下了。”   “裴宁知?”   程拾心底疑问更多。   “对啊。裴大少很晚还出去了一趟,还像是去应酬了,也是一整晚都没回来。我是今天早上看到你的鞋在玄关,才知道您回别墅了。”   话音落下,程拾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,干干地笑了一声。   她昨天睡得那么死,根本不可能自己换衣服,再好好地躺在床上。   也许是顾时律把她弄上来的。   但如果不是……   程拾打了个颤,不敢再去想。   吃完午饭,她就给裴宁知打了通电话,想试探一下他。   “怎么了?我在开会。”   “没事儿,你昨晚一直没回来,去哪了?”   裴宁知没有立刻回答。先是噗笑了一声,而后痞里痞气地打趣。   “哟,你还知道关心我了?总之我不是出来沾花惹草的,你放心好了。”   听着他的语气与往日没什么区别,程拾卡在嗓子眼的心才慢慢落下。   那她昨晚肯定就是顾时律送进房间的。   可是认真想想,她又不禁捂紧了自己的胸口。   这一身,包括内裤,都是换的干净的,这么说,她全身不就被顾时律看了个仔细?   她磨了磨牙,心底一阵厌恶。   在心底暗暗地骂了一句。   变态!   去过墓园之后,顾三爷也没再联系过她,顾时律亦是。   除夕那晚,裴宁知又带着程拾去了趟裴家老爷子所在的医院。   裴宁知提了很多吃的,都是杨姨先做了。   仔仔细细地摆在一旁的桌边,还放了一双筷子,只可惜裴家老爷子吃不了。   大约是怀孕的关系,程拾整个人都变得很容易矫情,看到这一幕,喉咙就忍不住发涩。   裴宁知脸上倒是没什么特殊的表情,眸光淡淡。   就是贴在裴家老爷子耳边,压低声音说了好久的话。   他倒是会控制音量,离得那么近,她几乎没听清几个字。但隐隐约约,他还想说了什么,安心啊,快成功了之类的话。   程拾也没多心,估摸着裴宁知是在跟裴家老爷子回报这一整年的工作,和公司的近况。   等到他再站直身子,程拾看着他的脸色好像白了几分,神色极为凝重,眉头紧得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。   “怎么了?”   程拾扯了扯他的袖口,以为他是难过,还安慰道。   “爸肯定知道你过来了,你看,他好像在笑呢。我听别人说,植物人是有感知的,你和他说的话,对他做的事情,他都知道的。只是他没法儿说,等他醒来,一定会十分欣慰,这个放荡不羁的儿子,竟然那么孝顺。”   裴宁知表情一僵,但很快,他就嬉笑着转过了身,顺带扬手搂住了程拾的肩。   “程拾,我真看不出来你那么会哄人。只是这些哄人的话,你还是留给自己吧。对自己好一点,这样……”   他声音越压越低,搞得神神秘秘的。   出了医院,回别墅没多久。这厮又走了。   温永华颇为不快,问了他好几遍去哪儿,他都不回答。   吃团圆饭的时候,他也没回来,等看完烟火,程拾准备睡觉,他才带着一身酒气到家。   温永华和杨姨已经睡下了,程拾和几个女佣,十分费劲地把他抬进了房间。   他应该是吐过,衣领上全是污渍,还散发着一股恶臭。   女佣只是脱去了他的外衣,里面的,就只能交给程拾了,毕竟要避嫌,她们不好帮衬着。   程拾替他翻出干净的睡衣,还没能把他里面的衬衣脱掉,他反手就挥了过来,不偏不倚地就击在了她的鼻头上。   一阵发晕,忍着鼻子上传来的疼痛,程拾边骂边给他脱掉,但新的睡衣,她实在没力气给他传来。   他就是这么睡着,也不老实,翻来覆去几次都要摔到床底下。   反复几次后,程拾俨然失去了耐心,“裴宁知。我知道你肯定没醉,乘机报复还打我是不是?等你彻底清醒了,我再和你算账!你现在爱怎么闹怎么闹,我困了,晚安!”   用力把裴宁知推到床的正中间,程拾就准备出去,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,她无意间瞥见了一个小盒子,半开着,里面好似放了几张照片。   都说好奇心会害死猫,如果提前知道,她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碰这个盒子。   悄咪咪地打开,里面放着的,竟是婚礼时拍的。   这胶装的方式,和夏琼给她的其余照片一模一样,打着哈欠随意翻了一遍,她不禁屏住了呼吸。   照片里的,全是裴宁知的单人照,大约有十张左右。   她起初也好奇,他为什么要抽走这些照片,知道看清照片下面的时间……   ☆、第072章:从一开始,就错了   “程拾……”   程拾正看得认真,裴宁知忽地就叫了她一声,声音听着很清晰,一点儿也不像喝醉的人。   她吓得一惊,手中的动作也跟着一滞,盒子连带着照片一同甩在地上。‘砰’地一下,缓了好几秒,她才僵硬地侧过身,眸光微微闪烁着,支支吾吾地解释。   “我不是故意要动你的东……”   话还未说完整,程拾才发现裴宁知压根没醒,双眼闭得很紧,眉头也拧在一起。   “我想喝水……”   说完这句,裴宁知翻了个身,似乎是真的挺不舒服,整个身子都蜷缩着。之后,程拾再怎么摇晃他,他都一动不动的,除了沉重的呼吸声,也没别的动静。   程拾深吸了几口气,在一旁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好久,确认他不会再醒来,迅速地给他倒了杯水,摆在床边的桌子上。而后匆匆忙忙地将照片捡起来整理好,又塞回了盒子里。   回自己房间的第一件事,程拾就翻出了之前夏琼给她的U盘,里面存着的照片都是完整的,为了谨慎起见,她每一张都看了一遍。   U盘里的确有裴宁知的照片。   看完最后一张,时钟恰好转点,新的一年来临,落地窗外又是漫天烟花。   她进来的时候没有开灯,一闪即逝的亮光一遍又一遍地洒在她的侧脸上。她握着鼠标的手,渐渐收紧。   保持着一个姿势,她坐了很久,直到外面再次安静下来。   老天爷真的很喜欢和她开玩笑,新年的第一天,他就送了自己一份那么大的‘礼物’,她承受不起。   抽掉U盘,牢牢地攥在手心中,程拾趴在桌子上,无声地笑了,笑着笑着,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。   她不敢哭出声,怕被人听见,死死地咬紧了自己的袖口。以为用手背捂住眼睛,会好一些,可眼泪顺着指缝便溢了出来。   裴宁知抽走的那些照片,时间从他们分开的十一点,到最后一张离开夏琼的镜头,恰好是早上五点半。   早上五点半,程拾胡乱地抹掉一脸的泪,心一点点地沉到了谷底。   如果她没记错,那天她再次醒来。太阳刚好升起,左不过就六点左右。   短短半个小时,和前一天深夜的记忆,完全是两个时间。   原来,她那晚真的得逞了,当时压在她身上的,的的确确是顾时律!她经历过的一切,也不是出自于她的幻想。   顾时律骗她,就连裴宁知也隐瞒她!   理由又是什么?   她不禁摸向自己圆鼓鼓的小腹,觉得格外荒唐。她还真不信,天底下究竟谁会这么好心,明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,还依然像个没事人一样,伪装得那么好,好到她不曾怀疑过。   原来,她从一开始,就错了。   错得离谱。   …………   程拾大脑一片混沌,就跟死机了一般。   几乎一夜未眠,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喉咙一阵苦涩。   这张脸苍白且毫无血色,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,眼球内布满了红血丝,下面的黑眼圈重到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。   出房间前,她尽量用粉底遮盖,却无济于事。   杨姨见到她这副模样,很是诧异,还关心地问了几句。   “少夫人,您昨晚没睡好吗?”   温永华恰好下来,蹙了蹙眉,替程拾回。   “肯定是宁知的关系,除夕还跑出去和那群狐朋狗友喝酒,那么大人了,一点也不省心。小拾,下回你别管他,他爱怎闹腾,都随他。”   程拾强扯出一抹笑,低声说。   “妈,也不怪裴宁知,昨晚我看烟火看得太入迷,兴奋得睡不着。我好久都没和家人一起过年了,难免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。”   配上她此刻的脸色,温永华信以为真,眸中换上一片怜悯。把餐桌上的盘子都往她身前推了推,温声温气地说。   “小拾,以后我们还可以一起过很多节的。我不是想责备你,只是你该知道,你肚子里还有个宝宝,多少也得替他着想。”   闻言,程拾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   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,兴许可以欣然接受这份关切,但前提肚子里的孩子的确是温永华的孙子。不管她先前知不知情,事实她到底是欺骗了温永华。   她们越是对她好,她就越发愧疚,那感觉,就像胸口压了一块巨石,让她喘不过气来,甚至还有深深地负罪感。   数秒后,程拾低垂下了眼帘,尽量平静地回。   “嗯,妈,我下次会注意的。”   话落不久,裴宁知就进了餐厅,他应该醒了有一段时间了,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,头发上还抹了点发胶。   温永华训斥了他挺久,他偶尔会十分敷衍地应几句。   等温永华折出餐厅。裴宁知才缓步走了过来,顺其自然地拉开了程拾身边的椅子,一屁股坐了下去,单手支着下巴,侧脸对着程拾,唇角一勾。   “程拾,新年快乐,这是我给你的压岁钱。”   他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个红包,鼓鼓的,很有分量。   见程拾没接,他直接塞进了她手中。   程拾这才抬起眼皮看向他。他的手还扬在半空中,掌心朝上,就顿在自己的眼前。   短暂的沉默后,他笑眯眯地问。   “我的呢?”   程拾微不可查地拧了拧眉,又把红包还给了他。   “我又不是小孩子,不需要压岁钱。”   “你不要,可以先替孩子收了。”   提到孩子,程拾的背脊不自觉地一僵,她望着裴宁知平静的双眸,张了张唇,却吐不出一个音节。   说到底。她问不出口。   她更无法预料,说破后会有怎么样的结果。   很明显,裴宁知心知肚明,且丝毫不想让她知晓。否则也不会抽走那些照片,藏起来。   裴宁知伸了个懒腰,红包就搁在餐桌上,侧目看了程拾几眼,慢条斯理地开始吃早餐。   程拾好一会儿才缓过神,却是食不下咽,吃下去的根本不是早餐,是石头,是玻璃渣子,没吞一口,都觉得喉咙发涩。   吃到一半,她实在抵不住反胃,捂紧了嘴巴,冲进洗手间吐了个痛快。   蹲在马桶前,直到吐得胃里没有一丁点东西,她才缓缓地站直了身。   擦了擦嘴角,刚转身,就对上了裴宁知的双眼。  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,也许是她吐得太专注。哪怕是一丁点动静都没听到。   裴宁知垂眸瞧了她半晌,问。   “你哭什么?”   程拾条件反射般摸向了自己的眼睛,触到了一片湿润。吸了吸鼻子,她说。   “反胃,很难受。”   错开裴宁知,她拧开水龙头,反复地用凉水冲洗着自己的脸。   冰冷的触感迫使她清醒了几分,再抬起头,裴宁知已经递来了一块干净的毛巾。   他斜靠在墙面上,直勾勾地望着程拾,脸上表情有些奇怪,带着几分深深地探究。   程拾被他盯得心神不宁,稍稍别开了脸。   一片死寂过后,裴宁知缓声问。   “你怎么了?心情不好?”   他声音很平静,没有任何起伏。   “我没事。”   还没走出洗手间,裴宁知疾步靠近,手臂一扬,压在了门上,啪嗒一声,门紧紧地闭上了。   程拾不敢回头,深怕他看出些什么。   他靠得挺近,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,将她半圈在怀里。   “有什么就说,你这副鬼样子要是被我妈看见了,她肯定以为是我欺负了你。”   听到这句话,程拾竟是那么想笑,可她还是忍住没有笑出声。   暗暗地吸了几口气,致克制着怒气,她死死地盯着门,颤抖地张开了双唇。   “裴宁知,你要是没对我做过什么亏心事儿,干嘛那么心虚,怕妈怪你。”   裴宁知挑了挑眉梢,“你这是什么逻辑?”   “没什么,你让开。”   程拾恶狠狠拨开了他的手,夺门而出。   裴宁知并没有追出来,绕过侧厅,端了一盆狗粮,就出去喂鸡腿堡了。   温永华这个人很重感情,一点儿也不像她曾经接触过的有钱人一样对亲情比较淡薄,高不可攀。   程拾坐在正厅里陪着温永华招呼过来串门的亲戚,裴宁知在前院和鸡腿堡玩的很欢,大约是习惯了,也不怕毛茸茸的动物了。   就是那么不想看到,余光还是会不小心瞥到他。   谁说狗只认一个主人的?鸡腿堡追在裴宁知身后,就差把尾巴摇断了。   温永华察觉到了程拾的目光,拍了拍她的手背,说。   “你待在这里陪我们也无聊,就去和宁知一起吧。你看你们结婚也没多久,还没过多长时间的二人世界,我总是打扰你们。”   “不是,妈,我……”   温永华完全误会了她的意思。   “没关系的,去吧。”   半推半就之下,程拾只能硬着头皮去前院。   鸡腿堡先发现了她。奔着过来在她腿边来回蹭。这狗子伙食特别好,才几个月而已,整整肥了三圈,虽然只是只中华田园犬,但一肥,看起来也很可爱。   “今天天气不错,我准备出去溜鸡腿堡,刚好你出来,也顺便溜溜你。你老宅在别墅里,会变胖的。”   程拾压根没有拒绝的机会,裴宁知就牵着她的手,强制性把她拉出去了。   明明在过年,别墅区却比往日还冷清一些,一条路走下去,她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。   他们走路的速度很慢,鸡腿堡特别乖,就跟在他们身后不近不远的位置。   等离别墅有一定距离,裴宁知才松开了手,侧目斜了她一眼。   “程拾,昨晚是你照顾我的?”   程拾没说话,当做默认。   裴宁知点了点头,意味深长地低笑了一声。说。   “我看见桌上的水杯了,还有……”   他故意欲言又止,好一会儿才继续道。   “我有个盒子,不知道是不是我昨晚喝太多,不小心弄地上了,竟然磕掉了一个角。”   闻言,程拾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。   “我不知道,我只是帮你捡起来了,我没动过。”   回答的太快,反而露出了破绽。   只是裴宁知没有太大的反应,嘴角依旧噎着一抹浅浅的弧度。语气淡淡。   “你别紧张,其实那玩意儿也不值钱,你要是喜欢,我可以送你的。反正你嫁给我了,我的就是你,这个别墅里的东西,你都可以拿走。”   程拾呵呵一笑,她才发现,裴宁知根本就是只老狐狸,他这人城府太深,她完全捉摸不透他话里的意思。也许他只是刻意给她挖了坑。等着她跳下去。   只是她没那么蠢,除非他亲口说得明明白白,否则装傻,她也会。   顿住了脚步,盯着自己的脚尖,她亦是平静地回。   “既然不值钱,我要来干嘛?你那么喜欢,就自己留着好了。”   “我喜不喜欢,有些东西,我都得收下。”   程拾终是忍不住看向了他,他目不斜视,望着远处的虚无,单看这张脸,完全察觉不到任何端倪。   她小心翼翼地问。   “其实你可以不收的,何必勉强自己呢?”   裴宁知做了个深思的表情,摸了摸自己的下巴,而后笑了,笑得很深很长。下一秒,他转过了身,一把就将程拾拉进了怀里。   他不是很用力,毕竟他们之间还隔着个肚子。   他不说话,只是抱着她。   良久,裴宁知轻启薄唇,回。   “我从来不会勉强自己,能收的,也都是感兴趣的。”   一时之间,程拾发不出任何声音,鼻翼微微扇动。   互相打着哑谜的滋味并不好受。   她稍稍扬起了下巴,很认真地问他。   “裴宁知,你为什么娶我?”   他只是笑,没有给她任何答案。   …………   年初二,裴宁知陪程拾去了顾三爷那里。   在她的印象中,他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。可他们的眼神,明摆着就像认识了很久一般。特别裴宁知的眼中,好似闪动着一抹她猜不透的情绪。   这抹情绪并不友善。   顾三爷并没有刻意刁难裴宁知,对他不冷不热的。   顾时律和余璐也在别墅,她过来前,他们一家三口倒是其乐融融。   程拾看得出来,顾三爷对余璐十分满意,就单单是态度,也比对她之前更温和一些。   顾三爷喜欢下棋,裴宁知主动提出陪他。   一瞬间,偌大的侧厅中。只剩顾时律、余璐和她。   他们之间根本没什么话题可言,从程拾进别墅,顾时律就当她不存在似得,目光一秒也不曾落在她身上。   程拾就坐在一旁,看着他们两个黏黏腻腻。   余璐的肚子好似比她还大一些,大的有些不正常,特别圆。   可能也是因为余璐穿得厚实的关系,程拾也没想太多。   正出神着,余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身边,手毫无征兆地就摸在了她的肚子上,动作很奇怪,一遍遍摸了好几回。   程拾下意识地想闪开,余璐却是浅浅一笑,先一步收回了手。   “妹妹,我看你的月份应该和我差不多吧?”   程拾蹙了蹙眉,没吭声。暗自用余光环视了一圈,顾时律已经不在侧厅了。   “你别紧张,在这里,我能对你做什么?”   程拾站起了身,一退三步远,冷漠地说。   “我不喜欢别人碰我。”   “别人?什么是别人?是不是除了宁知以外的人?我怕是不能吧,妹妹,你别装模作样的,我看着只会觉得你很虚伪。你心里想着什么,我很清楚,只可惜你想要的,永远都得不到。”   程拾不想和余璐多说一句。   转头正欲离开侧厅,顾三爷忽地就站在了她身前,他似笑非笑地望了她好一会儿,才说。   “小拾,你跟我上来,我有东西想给你。”   回想起上次在墓园的一幕幕,程拾仍心有余悸,可她只能跟着他,进了书房。   顾三爷没坐下来,反倒是靠近了几步。   程拾十分警惕地望着他,不停地往后退,直到背脊抵在了书架上。   顾三爷见状,笑了笑。   “你很怕我?”   “没有,爸,我怎么会怕你。”   “是吗,我以为你认回了亲生父亲,就不会再惦记我了。你今天能过来,我很欣慰。至少让我觉得,我这十年,不算是白养了你。”   这话,程拾没法儿接。   她再说什么,都是错的。   顾三爷也没再靠近,默了片刻,兀自从抽屉中翻出了一个纸袋,放在了书桌上。   他本想点起一根烟,瞥了一眼程拾的小腹,他又把烟丢进了垃圾桶。   “小拾,这个就当我迟来的新婚礼物。”   他用下巴虚指了一下纸袋,示意程拾打开。   程拾犹豫了数秒,才拿起纸袋,里面躺着的,是之前顾时律甩在她脸上,她没收下的户口本和身份证。   “你也应该重新开始了,你月份也不小了,跟着裴家那小子,也只是个形式上的婚礼。你自己选个日子,跟他去把证领了。一个女人,嫁进这种世家,最重要的还是名分。你自己可以无所谓。但你的孩子不能等。若是这孩子出生只是个黑户,让别人知道了,还以为是我故意刁难你们。”   这次,程拾没有推拒,紧紧地攥着户口本,说。   “爸,谢谢您。”   顾三爷不再看她,背对着她,摆了摆手。   程拾在原地站了片刻,确定他不会再说话,才退出了书房。   带上门的那一霎,顾三爷猛地正过了身,透着一条门缝,程拾似乎在他的眼底,瞧出了一抹痛楚。   ☆、第073章:可惜你并不领情   关紧了门,程拾握在门把上的手久久都没有收回来。   傻愣了半晌,书房内便传来了阵阵闷响,像是重物接连倒地的声音。程拾咽了咽口水,立马缩回了手,连退了好几步。把户口本揣在怀里,不再多做停留,步伐紊乱地下了楼。   天色刚刚擦黑,余璐装模作样地在厨房里忙前忙后,胡嫂都被她劝了出来。   胡嫂站在厨房前,只是一味地盯着余璐看。由着她背对着自己,程拾看不清她此刻究竟是个什么表情。   “胡嫂。”   程拾轻轻地拍了一下胡嫂的肩头。   也不知道胡嫂在想什么,程拾动静颇大,她都注意,被吓得整个人都是一怔,脸色也跟着一白。转过身,看到程拾,她似松下了一口气,笑着说。   “是小拾啊,我看你跟着老爷上楼,还以为你没那么快下来呢。”像是怕程拾问些什么,胡嫂不动声色地绕开了话题,并安慰了几句。“其实老爷是很疼你的,他要是哪句话说重了,你也别放心上。他面上看着对你严格,但这么多年的感情,是不会假的。”   余明义当时那么郑重地宣布了他们之间的关系,整个B市都闹得沸沸扬扬,胡嫂肯定在新闻里看到了。   程拾也不想刻意回避什么,笑了笑。挽住了胡嫂的手臂。   “我知道的,他没说我,还把户口本给我了。”   说着,程拾扬了扬户口本。从程拾进别墅,胡嫂就对她照顾有加,她们的感情也颇亲密。   瞧见户口本,胡嫂的神色变得更加怪异,眸中明显带着不可置信,嘴巴也微微张开,喉咙滚了滚,却是没吐出一个音节。   但很快,胡嫂又恢复了淡然,闲聊般地问。   “小拾,你真的打算回余家吗?”   “我还没想好,再者我现在嫁了人,也不存在回不回去。爸给我户口本,是想让我赶快和裴宁知把证领了。”   胡嫂默了片刻,点了点头。   “对了,胡嫂,您看见裴宁知了吗?”   胡嫂认真地想了想。说。   “我刚才看见裴家少爷去了后院。”   程拾转头就批了件外套出去找裴宁知了,一路沿着石子路走,她都没瞧见半个人影,在她准备直接打电话问他在哪儿的时候,忽地看见凉亭里坐着个人。双腿均伸着,背斜斜地倚在柱子上,坐姿跟没骨头似的。指间似乎夹着根烟,在漆黑的夜里闪着一团明亮的小红点。   程拾掩嘴低笑了一声,悄悄地缓步靠近,迎面就扑来一股子烟草味,也不知道这人抽了多少根,一地都是烟蒂。   她躲在柱子后面,本想吓唬捉弄他一下,可被这味道呛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。   声音还挺响,前面的背影僵了僵,旋即快速地捻灭了才抽到一半的烟,还未转过身,程拾一巴掌就拍在了他后脑勺上,动作很轻。   “我看你这么久不抽烟,还以为你戒了,原来是偷偷躲着我呀。算你还有点良心,知道我闻不得二手烟。”   程拾咯咯地低笑着,干脆背过了身,也靠在了柱子上,抬头望着黑压压的天,小手反绕,继续拨弄着他不长不短的碎发,别说,手感还挺好的。   “我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,我爸把户口本给我了。开不开心,惊不惊喜?我爸好像挺喜欢你的。也不知道民政局明天上不上班,如果上班,我们就过去,这辈子,你都甩不掉我了,我……”   话才刚说到一般,她的手便被狠狠地攥住了,紧接着,手腕就传来了一阵疼痛。他的手心很凉,没有一丝温度。   她轻嘶了一声,象征性地挣了挣,以为裴宁知在与她闹,就继续玩笑道。   “你干嘛那么激动?是不是觉得娶了我这么漂亮的老婆,心里很得意?我想你上辈子大概是拯救了世界,所以这辈子才那么幸运。不是我吹,以前我上学的时候,追我的人能从别墅排到商业街。”   裴宁知一点儿也不给面子,一点声音都没有,片刻,程拾听见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嘲笑声。   “程拾,脸皮什么时候变那么厚了?还排到商业街,知不知羞?”   听到这记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,程拾背脊一寒,打了个冷颤,懊恼到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,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用力地抽回手。   可惜,男女力气悬殊,她非但没挣开,整个人都被往后狠狠地一拽。   好在她反应比较快,重心失去平衡的那一霎。扭了个方向,才不至于撞在柱子上。   “你好好看清楚我是谁!”   顾时律冷着脸悠悠起身,垂着眼皮子冷睨着她。   望着这张阴沉的脸,程拾的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,眨了眨眼,说。   “我不知道是你,抱歉啊,打扰了,我先进去了……”   她特别想溜,只可惜顾时律手间的力道愈重。那感觉简直恨不得把她的骨头折断。   “不知道?呵。程拾,你觉得我很好骗?你还敢跑来招惹我,嫌命太长了,是不是?”   程拾一点儿也听不得他这种口气,自从她结婚以后,他几乎没给过她一个好脸,次次都像她对他做过什么罪大恶极,不可饶恕的事一般。可仔细想下来,最卑鄙的那个人,就是他。   “我看你是想太多了吧。说实话,我如果看清是你,我绝对不会靠近半步。”   话音落下,顾时律竟笑了,笑得让人毛骨悚然的。   “不是裴宁知,你很失望是吗?我之前跟你说,安分守己。你想怎么闹,怎么**,等回去再做也来得及。就那么忍不住?”   劈头盖脸地被训斥了一番,程拾觉得莫名其妙,回想了一下她刚才的动作,似乎也没什么不妥,什么**,根本不存在。   短暂的沉默后,程拾也笑了。仰着下巴就这么望着他,唇角的弧度扬得很高。   “顾时律,你吃醋啊?”   顾时律没回答,此刻脸色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,手上的力道也渐渐的松了。   程拾趁机抽回了自己的手,将双手均背在了身后。   相视无言片刻。顾时律抿了抿唇,虚指着她的鼻尖,半眯着眸,冷声道。   “别再来惹我!”   说着,还恶狠狠地推了她一下,直接错开她出了凉亭。   他字里行间满是警告,看上去好像是生气了。   可是这气又从何来?   程拾被他的力道直接推在了柱子上,肩头生生地发疼,先前积压着的怒火顷刻间全数爆发,扭头也跟了出去。   他走得很慢,两旁的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背影看上去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落寞。   她追了几步,也不敢太大声,尽量把嗓音压到最低,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音量,咬牙切齿地说。   “顾时律,我真的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!把我踩在脚底下的感觉很痛快?”   深吸了一口气,程拾紧紧地盯着他的后脑勺。   “到底是谁招惹谁!顾时律,我问你,我婚礼当晚,和我上床的那个人是不是你!你还真是狠心,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?”   她说得很直白。   其实她也是要脸的,这种话脱口而出,难免会觉得难堪。只是她深怕隐晦那么一丢丢,顾时律假装听不懂。   闻言,顾时律顿住了脚步,只是没有回头,一言不发。   夜风吹拂在程拾的脸上,她缩了缩脖子,心一横,想再复述一遍,仅从喉咙中滚出一个音节,顾时律就开口打断。   “这么久了,你还不死心?自己做过什么,想假装失忆?就算是想碰瓷,也用点高明的手段,我不会买你的账,你也别再费这种心思。我要否认多少遍,你才能听得懂人话?”   他的声音轻描淡写,几乎没有起伏,却难掩其中的讥讽。   话音刚落,程拾大笑出声,感觉脑袋里有根筋,啪地一下断掉了。   她绕到了顾时律的身前,嘴唇略微有些泛白,眼眶也不受控制地发酸。   “你要还是个男人,就别做过不承认。这样只会让我瞧不起你!你死不承认,不就是认为我没证据,不能把你怎么样吗?”   顾时律仍是一脸不屑。   “你藏得那么深,千算万算。大约没有料到,我的好朋友,在婚礼那天拍下了你们的一举一动!你告诉我,清晨才进那个房间的裴宁知,到底能把我怎样?”   只是一瞬,顾时律的眸光一凛,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。但只有短暂的几秒,他又恢复了往日的薄凉。   “你想怎么样?”   说话间,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。   这种眼神,令程拾十分不自在,若是目光能杀人,她恐怕此时此刻已经被顾时律千刀万剐了!   “你觉得呢?毕竟当时我是真的想让你留下,只是陪在我身边而已,就可以了。可惜你并不领情,还非把我往火坑里推。”   “如果我没记错,之前你这么折磨我,嘲笑我抓不到你任何把柄,那么现在,我是不是可以威胁你了?顾时律,我真想看看。你要怎么求我!”   顾时律笑了一声,是那么地平静。   “随便你吧,程拾,你大可以告诉所有人,甚至说你肚子里这个孩子是我的都行。”   “别说得什么都无所谓,同样的招数,用一次就够了,两次三次,你不嫌累,我都觉得恶心!”   顾时律上前了一步。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。扬起了手臂,像是想摸摸她的肚子,可顿在半空中,又十分克制地压了回去。   “程拾,你不敢的。你还想和裴宁知领证,你不敢说,更不可能用这个威胁我。不过就是一个晚上而已,证明不了什么。”   “你说过,现在科技那么发达,我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!不用等孩子出世。大约就能验出他的父亲是谁。你还想抵赖?你以为我现在能和你说,我还怕什么?我能发现,都是裴宁知告诉我的!他一点儿也不介意。恰好二胎政策已经出台了,大不了我以后再给他生一个!没所谓!”   “就像你不会和余璐分开,我也不会和裴宁知离婚!”   最后几个字,程拾几乎是低吼出来的。   顾时律还在笑,这笑声真的非常刺耳。   他动作十分温柔地揉了揉程拾的头发,还将她额前的碎发绕到了而后,稍稍俯下身,冰凉的薄唇压在她的耳朵上,轻声细语。   “小拾,如果你还想要这个孩子,就别再胡闹——”   直起身,他狡黠一笑,指尖又轻轻地滑过了她的脸颊。   明明力道那么轻,程拾却觉得像把刀子划在她的脸上。   “你现在就在这里,所有人也在。你说出来,结局只有一个,孩子打掉。你要是想,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你。毕竟投怀送抱,我养了你这么多年,也不能说没有一丁点感情,也不至于对你太差。”   程拾抬手拨开了他,冷声说。   “顾时律,你装得挺好。只是你恐怕底气也不是那么足,鱼死网破谁不会?你放心,我现在还没什么需要你的地方。这个孩子,我也会生下来,不管是为了谁。哈,我手上有了那么大的筹码。还怕你以后对我怎样吗?”   程拾先离开了,走得很快,试图想把他甩得很远。   伴着微微的夜风,她听见顾时律在她身后说。   “小拾,你也别装,裴宁知不会告诉你这些——”   听到这句话,程拾的心犹如被刀子剜了一下般,强制性扯出了一抹笑,她不曾回头。   …………   再进别墅,饭菜已经好了。   顾三爷和余璐在餐厅中。也不知在说些什么,顾三爷被余璐哄得一直在笑。   找了好一会儿,她都没看见裴宁知,刚想问问胡嫂,顾三爷却先一步开口。   “他还在棋牌室。”   程拾没动,想唤个女佣去把裴宁知叫过来。   她挺累的,真的一步都不想多走了。   只是心里隐隐泛起了一丝不安。   如果裴宁知一直都在棋牌室,为什么胡嫂要告诉她,裴宁知在后院?   这么想,程拾不禁身子一冷。   她不愿意相信,连胡嫂都会骗她。   见程拾杵在原地,顾三爷又说。   “他挺聪明,只是欠了磨炼。有些事情,不是急于求成就能成功的,要经过漫长的岁月,才能明白,自己到底哪里不如别人。”   他说得高深莫测,程拾无法揣摩。   僵持了一会儿,她只能亲自去了棋牌室。   棋牌室在一楼最南边的房间,要经过一条不算太长的走廊,这里没开灯,黑漆漆的。   程拾摸索着推开门,棋牌室里灯光敞亮。   裴宁知坐在沙发中,神色淡淡,垂眸盯着下到一半的棋盘。他手边的茶,已经没了温度,不再冒一点儿热气。   “裴宁知,吃饭了。”   听到程拾的声音,裴宁知才滚了滚眼珠子,好似暗暗地吐了口气,才抬起眼皮。   但他没有起身,朝着程拾勾了勾手指。   “过来——”   程拾起初不想过去,可裴宁知就跟个雕像一般坐着。   “怎么了?”   “你爸说,要破了这盘棋,才愿意承认我是他的女婿。”   程拾对棋盘类的东西几乎是一窍不通,可只棋一眼看过去并不是很难走。   她刚想说点什么,裴宁知就打断道。   “你也看到了,左右一个子儿的事情。可我真的这么走了,或许你爸更不愿意接受我。”   他说得云里雾里。   程拾歪了歪脑袋。   “只是个游戏而已,你是不是想太多了……”   裴宁知眉梢一挑。瞥了她一眼。   “你当然不会懂。”   他一个起身,也不清楚是故意还是无意,把棋桌整个都翻在了地面上。   一声声闷响后,棋子跌落在她的脚边,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腿,刚张开双唇,裴宁知就环住了她的脖子。   “我饿了。”   程拾蹙了蹙眉,没作声,转头看了一眼散落一地棋子,胸口莫名有些发闷。   也许是她的错觉,她总觉得裴宁知和顾三爷之间好像有点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,且藏得极深。   并肩回到餐厅,顾时律也坐在了餐桌边。   一顿饭下来,几乎没有言语,其余人都是没什么特殊的表情,只有程拾,觉得气氛格外诡异。   吃完饭,程拾和裴宁知也没再多留,回去的路上,她的手机连着震动了数下。   起初她也没在意。直到看清简讯中的内容,她不禁瞪大了双眼。   用余光瞟了裴宁知一眼,他十分专心地开着车,似乎没注意到她。  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,简讯里,竟是之前裴宁知抽走的照片。   看拍摄的角度,似乎有点不同,但她记的不是那么清楚,也不能确认。   程拾快速地按上了锁屏键,暗暗地深吸了几口气,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。   车子在车库泊稳,裴宁知下车给她拉开了车门。到别墅后,闲聊几句,他就进了隔壁的房间,关门前他还淡淡地说了声‘晚安’。   愣了至少三秒,程拾才回房间。   背紧紧地贴在门上,她拨通了给她发简讯的那个号码,可打过去,竟然是个空号。   ☆、第074章:活在谎言之中   坐在床上冷静了近半个小时,程拾给夏琼打了通电话。   时间不算太早,但对于夏琼而言,一天的生活才刚刚开始。   夏琼接起来的时候,那头的声音十分嘈杂,她扯着嗓子说了好几句话,程拾都没听清。最后只能掐断,没过几分钟,她又回拨了过来。   应该已经出了清吧,虽然不是那么安静,但至少能听清她在说什么。   “怎么了?突然打电话给我。”   “琼琼,上回你给我的照片,全都是你拍的吗?你除了给我,还有没有给别人看过?”   夏琼默了默,笑着回。   “我还能给谁看,我洗出来以后,就给你了。”   她回答的十分笃定。   好一会儿,程拾都没再开口,嘴巴抿得很紧。   程拾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巧的事儿,她前脚揭穿顾时律,后脚就有人给她发来这种简讯。   当然,她并不是怀疑夏琼,只是怕有人从中作梗,想抓住她什么把柄。她猜不到这个人会是谁,目的又是什么,所以心里很不踏实。   见程拾不出声,夏琼轻声询问。   “出什么事儿了?”   程拾仍是一片沉默。   夏琼滚了滚喉咙,声音软了几个度,带着很明显的愧疚。   “抱歉,小拾。我以为你还爱着顾哥,我不想看你难受,看你一直被他欺骗。我不知道这些照片会影响你的心情,你已经结婚了,还怀着裴宁知的孩子。我该把这些烧掉的……”   “琼琼,我没有怪你的意思。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,我们之间,本来也没什么可隐瞒的。说到底,不是我跟你说了那晚的事,你也不用那么纠结。只是今天有人把裴宁知的照片发给了我,我打过去的时候,号码已经是个空号了。所以我就想问问你,除了你,还有没有看过这些照片,或许是你去洗照片……”   “不可能!”   夏琼快速否认,心里亦是泛起了阵阵不安。   “那些照片是我亲手洗的,一直放在我的公寓里,我一个人住,谁能看到?”   顿了顿,夏琼又道。   “小拾。我觉得你没必要放心上,也许只是个恶作剧呢?只是几张照片而已,乍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。你先别着急,也别想太多,指不定是有人刻意试探你的。你太担心,反而会被人看出破绽。”   夏琼的话不无道理,单单是几张照片,的确不能证明什么。   程拾退出通话页面,又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简讯,里面除了那几张照片,一个字都没有。   “嗯,我知道了,你忙吧,我也该睡觉了。”   夏琼在那头长叹了一口气,又絮絮叨叨宽慰了几句,才挂断电话。   一整晚,程拾翻来覆去难以入眠,现在肚子的月份也大了,躺在床上来回就只是那么几个睡姿,特别难受,加之小腿时不时发麻,迫使她心里更加烦躁。   隔着被子,她摸着自己的肚子,甚至在想,这个孩子该不该生下来。   但很快,这种念头就被她扼杀了。   说到底,这也是条生命。   …………   还算平静地过完了这个年,裴宁知这几天像个跟屁虫似得粘着程拾,温永华更是对她照顾有加,还给她的孩子取了好几个名字,问她喜不喜欢。   面对温永华的热情,程拾只能强颜欢笑,这感觉很差,只会让她觉得负罪感更深。   先不提裴宁知,如果温永华知道这个孩子不是裴家的,估摸着不会轻易原谅她。   年后,他们又开始忙碌的工作,这个别墅里市区颇远,加之程拾身体情况一直很好,温永华就搬回了裴宅,杨姨和几个女佣留着照顾她。   裴宁知每天都回来的特别晚,她睡着的时候,他才到别墅,等她醒了,他又去上班了。   整整一个月,他们几乎没怎么见着面。   一天,程拾打着哈欠下楼,发现裴宁知还穿着居家服悠闲地坐在沙发中看报纸。   “你今天不上班吗?”   裴宁知‘嗯’了一声,并没有抬头,片刻,他招了招手,示意程拾过去。   程拾刚站到他身前,他一把就将她捞进了怀里。   这个姿势格外别扭,由着她肚子大了,他一只手几乎环不过来。   “你重了。”   程拾扭了扭身子,别过脸。   “嫌沉就松开。”   裴宁知笑笑,下巴抵在了她的肩头。   “我下午的飞机,要出国一趟,可能短时间内回不来。”   收起手中的报纸,随意往一旁一丢。裴宁知问。   “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?”   “算了吧,我不想折腾。”   “也好。”   行李是程拾亲自替他收拾的,刚把裴宁知送出别墅,还没进门,别墅便来了一个不速之客。   许久不见,余明义神采奕奕,好像整个人也胖了一圈。   “小拾,我过来看你,不会打扰到你吧?”   “怎么会。”   杨姨是认识余明义的,毕恭毕敬地就先她一步将余明义请进了别墅。   明明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父亲。程拾却觉着有些不自在。   裴宁知才走几分钟,他那么快就来了。   余明义似看出了她所想,温声解释。   “宁知手里的项目,是和我的公司合作的,一开始我也劝他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,毕竟你月份也大了。但仔细想想,男人是该以事业为重。小拾,你不会怪我吧?”   程拾还没来得及回答,杨姨就急急地走了过来。   “少夫人,老爷醒了!”   虽然只是一瞬。但程拾看见了余明义脸上闪过的那抹诧异。   “夫人现在要去医院,您看……”   杨姨用余光看了一眼余明义,余明义笑着就站起了身,顺带把程拾扶了起来。   “你过去吧,我有空再来看你。”   “好。”   程拾应下后,杨姨就去准备了。   偌大的正厅内,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。   余明义忽地就抓紧了程拾的手,“小拾,我有话想跟你说,但你要先答应我,听了之后别怪明兰。”   程拾一头雾水,他突然为什么会提到程明兰?张了张唇,她本想问点什么,可看着余明义略带焦急的神情,便点了点头。   余明义从上衣口袋中,摸出了一张照片,迅速地塞进了程拾手中。   程拾下意识地看向照片,这张照片,正是那天她在余明义书房中看到的,照片里的女人。年纪和她现在差不了太多,甚至还要年轻几岁。   “小拾,你其实不是明兰的女儿,这才是你的妈妈。”   一语落下,程拾短时间内有些接受不能,大脑完全处于死机的状态。   程明兰的确对她不好,她也曾怀疑过,自己是不是程明兰捡来的。可听到余明义的话,她还是无法接受。如果她相信了余明义所说,等同于否认了她十六岁以前的生活。   余明义拉着她的手,紧了几分力道。   “你妈妈生下你没多久,就去世了。明兰是她最好的朋友,所以才替她照顾你。我对不起明兰,对不起你妈妈,更对不起你。你有知晓一切的权利。看在明兰养育你成人的份上,你不要怪她对你隐瞒真相,好不好?我想你妈妈死前一定交代过明兰,所以她才……”   说着,余明义的眼眶微微泛红,眉宇间满是痛楚。   好半天,程拾都惊讶得吐不出一个音节,半晌,她缓缓抬起眼皮,问。   “她……叫什么名字?”   “云华,杜云华。”   这个名字太陌生了,包括这个女人的脸。   忽地是想到了什么,程拾的手一僵,不禁瞪大了双眼,连手心也不自觉地冒出了一片冷汗。   她一直觉得这个女人像是在哪里见过,原来是从这张照片里。如果她没有记错,顾三爷去墓园祭拜的人,也是这个叫杜云华的女人。   想到这里,程拾心底的疑惑更深。   既然这个女人是她的母亲,为什么顾三爷年年都会去看她?看样子,他们之间似乎关系匪浅。   余明义似乎还想说点什么,可杨姨十分不适时地又折回了正厅。   “少夫人,我们走吧。”   余明义先出了别墅,离开前,深深地看了程拾一眼。   匆忙间,程拾把照片塞进了口袋中,跟着杨姨去了裴家老爷子所在的医院。   路上,她都恍恍惚惚的,就是不愿意,余明义的话也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。   期间她想给程明兰打电话,问清楚,余明义说得是不是事实,可最终还是忍住了。余明义虽然说得不是那么直白,但他的意思很明显,他希望程拾假装不知道这件事。   靠在车椅上,程拾心底就是一阵冷笑。  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惨。好像她身边的人,没有一个愿意和她说实话。从小到大,她信任过的人,都把她当傻子一样,骗她瞒她。   特别是程明兰,不止一次抱怨过,她十月怀胎,多么艰辛才把自己养大,说得真情意切,一点儿也不像在说谎。   不过认真想想,如果程明兰真的是她的母亲,也不会对她如此绝情。当初她进顾家的时候,程明兰非但没反对,还狠狠地敲诈了顾时律一笔。   “少夫人?”   杨姨摇了摇程拾的手臂,将她扯回了现实。   程拾闭了闭眼,问。   “到了吗?”   她不自觉地看了眼窗外,车子仍行驶在几乎没人的道路上。   “快了。”   杨姨一脸关切地看着她,安慰道,“少夫人,您别太担心。老爷醒了,估摸着很快也会出院。老爷是第一次见您,您难免会紧张。但您放心,老爷是个很好相处的人,十分疼爱裴大少,裴大少选的妻子,他定然会接受的。再者您肚子里还有个孩子,夫人那么喜欢你,她在,您也不用过于多虑。”   杨姨误会了她所想。大约是她的脸色太差。   “少夫人,如果您实在觉得勉强,可以等裴大少回来,再……”   程拾扯了扯嘴角,敷衍地回。   “杨姨,没关系的。裴宁知刚走,我过来,也是应该的。”   话落,程拾默默地给裴宁知发了条简讯,告诉他。爸爸醒了。这会儿裴宁知应该还在飞机上,不见得能看着。   车子泊稳,程拾走在杨姨的前面,先推开了病房的门。   温永华此刻正搂着裴家老爷子,泣不成声,只是他们好像在争吵些什么,裴家老爷子脸色极差,也不知道是刚醒的关系,还是别的,十分虚弱地低斥道。   “你不该这样!这事我不会同意!不会同意!”   “孩子之间的事情,我们何必管这么多……你也该……”   程拾没出声,僵在病房前,好奇心所然,她想继续听他们之间的对话。   然,杨姨很快地就打断了,杨姨错开程拾,疾步走到了温永华身后,单手搁在了温永华的肩头。   “夫人,我带少夫人过来了。”   温永华和裴家老爷子同时回过头,直直地看着她。   程拾咬了咬下唇,跟了过去,十分生硬地唤了一声。   “爸——”   温永华敛住了脸上的表情,刚挤出一抹笑意,“小拾,你来……”话还未说完整,裴家老爷子像是发疯般,双眼猩红,朝着程拾扑了过来。   速度之快,在场的人均没反应过来,包括程拾。   “你想要什么!你为什么要来害我的儿子!你告诉我。是谁让你来的!”   裴家老爷子刚醒没多久,躺了这么多年,他的双腿压根使不上劲,跪坐在床面上,所有的力道都压在了程拾身上,他的双手紧紧地掐住了程拾的脖子,额头上的青筋因为太过激动,而显得十分明显。   “你说话!是谁!”   温永华怔了至少三秒,才起身拉住了裴家老爷子。   “裴德庆,你干什么!”   杨姨也冲出了病房。将医生护士唤了进来。   场面一片混乱,裴德庆看似下手很重,实则力道似乎不是很大,确切的说,他几乎没什么力气。程拾的呼吸还算通畅,双手支在地面上,尽量往后退。   众人将他们分开,医生快速地在裴德庆的手臂上注射了一记镇定剂。裴德庆眼皮翻了翻,就倒在了程拾腿边。他的手指还在动,匍匐挪动着往她的方向靠近。   杨姨拦了一下,朝医生使了个眼色。   医生拖着裴德庆,把他架回了病床上。   “小拾,你没事儿吧?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”   程拾跪坐在地面上,完全没反应过来,最后,是温永华和杨姨合力把她搀了起来。   “小拾,他刚醒,意识不是那么清楚,你别介意……”   温永华痛心疾首地看了裴德庆一眼,将程拾拉远了一些。  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,裴德庆瞪大了双眼,死死地盯着她。   那眸中,满满都是恨意,简直恨不得真的掐死她。也许是药物所致,他此刻也吐不出半个音节,可双唇仍是一张一合,明显还想继续说点什么。   程拾想再看真切一些,温永华就挡住了她的视线。   “小拾,你先回去,我在这里照顾他就行了。”   程拾都没有回应的余地,杨姨就拉着她走出了病房,关上病房门之际,里面就是阵阵十分刺耳的争执声。   但几乎都是温永华的声音,可惜隔音效果太好,程拾也听不清温永华具体说了些什么,只知道温永华很生气,语气里带着哽咽和哀求。   杨姨的步伐很快,像是在回避些什么,脸色发青,一路一言不发。就将程拾半推半拽地返回了停车场。   看着杨姨拉开车门,程拾动了动唇,问。   “杨姨,爸他……”   “老爷刚醒,神志不清,少夫人,您还是听夫人的话,先回去吧。其实我觉得,您和裴大少一起来会比较好,老爷他不认识您,情绪激动了点,也是情有可原。想想一个身居高位的人,在病床上躺了那么多年,那滋味必定是不好受的。”   杨姨语气里全是唏嘘,面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。   程拾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头,就进了车里。   可杨姨并没有跟进来,直接带上了车门,吩咐司机将她送回别墅。   程拾下意识地按下了车窗,疑惑地问。   “杨姨,您不回去吗?”   杨姨的目光略微有些闪烁。稍稍别开了脸,却是用十分平静的声音回。   “少夫人,您先回去,我在这里陪老爷和夫人,您若是有什么吩咐,或是需要的,直接交代女佣就好。”   话音刚落,司机就踩下了油门。   回了别墅,程拾依然惊魂未定。   大约是怀孕的关系,她总是会想很多,加之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儿。   别墅里的女佣还是和往日般,杨姨不在,她们也很细心地照顾程拾。   到了睡觉的时间,几个女佣亲自将程拾送进了卧室。   简单地洗漱后,程拾还没趟进床里,手机便十分突兀地响了起来。   程拾没注意来电号码,直接按下了接听键。   那头,传来一阵十分低沉的男声。   “出来,我在门口——”   ☆、第075章:你舍不得我   程拾怔了一下,一句话也没说,直接挂断了电话,还没松开手机,铃声又响了。   她完全没心思搭理,只觉得浑身特别累,但这铃声基本是锲而不舍地一直响,好不容易消停了几秒,简讯就来了。   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,接电话。   程拾在心底翻了记白眼,刚把简讯删掉,号码又跳了出来,不停地在闪动着,绕有一种她不接起来,不会罢休的模样。   “你到底想干嘛?”   “出来。”   程拾并不想和他吵架,咬紧牙关尽量语气平静地回。   “我累了,想睡觉,你实在有事,可以在电话里跟我说,我听着……”   一句话还没说完整,别墅的门铃便响了,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刺耳。   “你不出来也可以,我进去。”   “你……我会出来,你别再按了。”   现在时间不早了,温永华和裴宁知都不在别墅,他这个点过来,难免惹人闲话。   “好。”   他回答得很快,门铃声也的确停了下来,随之而来的,是一阵得逞般的笑声。   “给你一分钟。”   话落,耳边就是一阵忙音。   就算千万个不情愿,程拾还是披上外套下了楼。说来也奇怪,女佣们没有一个爬起来开门的。整个正厅除了她的脚步声,再无任何动静。   程拾趴在门上,顺着猫眼往外看,不偏不倚地就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,眸中似带着笑意,直勾勾地朝她的方向看,左右不过一秒,外面的人影动了动,往后退了几步,薄唇一张一合,也不知道在说什么。那感觉,仿佛知道她就在门前。她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,眉头拧得更紧了些。   大约是一分钟已经过去了,他竟扬起了手,开始十分有节奏地敲着门。   程拾呼吸微微一滞,快速地扭开了门锁,门仅打开一条小缝,一只手毫无征兆地就伸了进来,准确无误地扣住了她的手腕,将她用力地往外一扯。   程拾刚想尖叫,但又很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,深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。踉跄了数步。还没站稳,门就被甩上了,声音颇大。   滚了滚喉咙,她抬起眼皮,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,压低声音质问。   “你又发什么疯?”   顾时律挑了挑眉梢,但笑不语,松开手的一瞬,又揪住了她的后领,跟拽小鸡似得把她拖出了别墅,并甩进了车里。   脸面朝下,程拾双手撑在车椅上,折腾了半天,才翻过身,手刚落在车门上,驾驶位就坐上了人,紧接着,车锁‘啪嗒’一声锁上了。   程拾咬了咬下唇,这才侧过脸,“你到底想干嘛?”   她从不觉得顾时律找她能有什么好事儿。   顾时律定定地望着她,大半张脸都埋在阴影里,也瞧不出什么表情,顷刻间,他凑近了几分,却只是伸出手来,漫不经心地掐住了她的下巴,轻轻往上一抬。   目光似乎落在她的颈间。   “怎么弄的?”   程拾忽地想起来,下午裴德庆掐过她,虽然不是太用力,但脖子上还是被弄出了几块淤青。   “疼不疼?”   他这么一问,程拾特别想笑。   恶狠狠地拨开他的手,她冷声道,“还好吧,没你掐得疼,毕竟也没谁跟你一样那么狠,真想置我于死地。”对比他给她带来的那些伤害,这点小伤小痛算什么!压根不值得一提。   顾时律抿了抿唇,稍稍垂下了眼帘,也没再继续追问,脸色和目光均十分平静,还是那副没什么事情可以入了他的心一般。   良久的沉默后,顾时律压低嗓音,用商量般地语气说。   “程拾,这个孩子不能要。你自己去打掉,还是我带你去?”   “哈,凭什么?”   程拾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,条件反射般将双手护在了肚子上,且往一旁挪了挪。   “你叫我打我就打,你叫我去死,我是不是也得去?”   顾时律仿佛没听见她说的话一般,自动无视了,自顾自地继续道。   “小拾,我希望你乖一些,能掂量清楚后果。如果这个孩子真的生下来,裴家的人会怎么看你?众叛亲离,对你半点好处都没有。再者,他也不会……”   顾时律欲言又止,说到一半又抿紧了薄唇,脸色也沉了沉,神色颇为凝重,眉头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。仿佛他承受了多大压力似得,苦大仇深的。   程拾愣了愣,却是讥诮道。   “我不是还有你这条后路吗?”   侧过了身,无畏地耸了耸肩头,正视着他,她的眼神在黑暗中格外的明亮。   “这个孩子。也有你的一份,你不爱我,总得顾忌他吧?都说虎毒不食子,我就算被裴宁知赶出裴家的大门,你也会养着他吧?养一个是养,养两个也是养。你之前不是想让我留在你身边吗?偷偷摸摸的,不让任何人知道。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吗?你少假惺惺地劝我,一副好像真心为我好的样子。我不会上当!”   程拾故意把话说得难听,他让她心里不舒服,他也别想多开心。他要她往东,她偏偏要往西!她能把孩子的事儿戳穿。早就料到过他会来找她,只是她没想过,他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,几乎一刻都不愿意多等。   自己特别讨厌的人,怀着自己的骨肉,这感觉一定很差,肯定比吃了只苍蝇还要恶心!   “你那么卑鄙,我真的没了这孩子,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报复我?我还年轻,我想好好活着。”   闻言,顾时律不怒反笑。伸长手,不给她挣扎的机会,替她系紧了安全带。   “好,你不听我的话,可以试试。”   下一秒,他踩下了油门,车子一瞬间冲进了夜幕之中。   他的车速十分快,程拾背紧紧地贴在车椅上,手心冒出了一片冷汗,望着一闪而逝的风景,车子渐渐地越开越偏。   她不认识这里的路,很陌生。   咽了咽口水,她警惕地望向他僵硬的侧脸,问。   “你要带我去哪儿?”   话脱口而出,连程拾自己都是一怔,她的声音里,带着很明显的颤抖。   顾时律用鼻子哼哼了一声,侧目横了她一眼,月光洒在他的脸上,显得格外冷清,他刚才的那一眼,眸光有些骇人。程拾不禁打了一个冷颤,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   尝试着拉了拉车门,程拾也没想过真的拉开,毕竟这种车速跳下去,这条命估摸着都没了。   用余光看着她的一举一动,顾时律连一个阻拦的动作都没做,应该知道她不敢跳。   深吸了几口气,程拾再次复述。   “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!”   顾时律冷呵了一声,缓声说。   “你自己都说了,这正是个好机会。我现在就把你藏起来,保证谁都找不到你,你大可以安安心心的生下孩子,但别指望能亲自把他养大。孩子从你肚子里出来的那一刻,我会把他抱走,送给余璐,余璐那么贤惠,是我的孩子,她肯定也会视如己出。以后孩子长大了,还要叫她一声妈,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你是谁。”   顾时律深知什么事儿最能戳程拾的心窝子,字字珠心,毫无感情可言。   程拾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,脸色一阵阵发青,如果她手上有把刀,大抵真能和他同归于尽,大不了谁都不要再好过了!   “你特么真是个人渣!”   憋了半天,程拾咬牙从齿缝中迸出了几个音节。   顾时律听后,唇角似有似无地往上扬了扬,点了点头,车速稍稍缓了下来,并按下了车窗,他单手握着方向盘,另一只手搭在了车窗上,漫不经心地回。   “谢谢夸奖。”  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,没有丝毫起伏。   而后,车里就是一片死寂。一条路一直往下开,顾时律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。   程拾后悔没拿上手机,想报警都不行。想抢过顾时律的,他却先一步把手机丢到了他的左侧,程拾压根够不到。   僵持了片刻,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车椅上,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抵不住发重的眼皮,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。   姿势很不舒服,她却睡得格外沉,连一个梦都没做。恍恍惚惚间,夜风顺着车窗灌进了她的衣领,她缩了缩脖子,哆嗦了一下,没一会儿,身上就盖上了一件外套,跟着,鼻间是一阵熟悉的味道。  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小镇上,再睁眼,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。   程拾是被阳光刺醒的。揉了揉眼睛,腰上一片酸痛,小腿也肿得跟萝卜似的。   缓了数秒,她才发觉自己身上盖着顾时律的外套,而顾时律,已经不在车里了。   推开车门,双腿落地的一瞬,就像踩在了一团棉花上似得,有些使不上力。   踉跄了一下,她的手臂被人扣住了。   “睡醒了,饿不饿?我饿了,去吃饭。”   顾时律一口气把自己想说的话完,都不给她说话的余地,环着她就随便走进了一家小店。   程拾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四周,附近不再是高高的楼,建筑十分古朴,几乎都是瓦房,风景却美不胜收,连呼吸进来的空气,都很清新,隐隐,耳边能听见小溪的声音。   这家店的老板很热情。也仅只有他们一桌客人。   没过多久,餐桌上就布上了好几个菜,均是素菜。   顾时律自顾自地拿起一双筷子,慢条斯理地开始吃,期间看都没看程拾一眼,脸皮子都不曾抬起来。   等他吃饱,才幽幽地问。   “不吃?程拾,想闹绝食?那你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?”   程拾的心猛地一沉,看模样,他似乎不像是开玩笑,这架势好像真的想把她藏起来。   “顾时律。你打的什么主意?这里是哪?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带走,他们找不到我,很可能会报警的!裴家的别墅有监控,你以为我不见了,能脱得了关系?”   顾时律没有立刻回答,往她碗里夹了几片菜叶子,并将碗朝她身前又推了推,单手支着下巴,好整以暇地望着她,他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,只是说。   “你先吃。吃饱了,你问什么,我都告诉你。”   也许是抵不住饥饿,也许是只能认怂,僵了数秒,程拾才埋下脑袋,端起了碗。她都没夹菜,均是顾时律给她夹的,动作挺温柔的,十分有耐心,没抱怨一句。看上去好像在笑,可是唇角也瞧不出有什么弧度。   把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,顾时律付完钱,拉着她跟散步似得,沿着小道走。   她之前听到的小溪声,不是错觉,只不过是条小河,上桥的时候,她顿住了步子,站在桥中央,盯着顾时律的后脑勺,僵硬地问。   “顾时律,你真的要把我留在这里?我告诉你,除非你打断我的腿,否则我不会听你的话。想让我的孩子叫别人妈,你做梦!”   顾时律好一会儿才转过身,垂着眼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。   “我已经让夏琼跟裴夫人说过了,你心情不好,想出来玩一段时间。就当散心,你乖乖地陪我,我心情好了,自然会送你回去。”   “陪你?”程拾瞪大了眼睛。满脸不可置信,“你也要呆在这里?呆多久?你不要上班吗?你又该怎么和余璐解释!”   顾时律轻巧地移开了话题,说。   “裴家老爷子刚醒,裴宁知不在国内,裴夫人的心思也不会放太多在你身上。大概过不了几天,裴家老爷子就会出院。你们抬头不见低头见,他再掐你,你恐怕也反抗不了。程拾,你该感谢我的。”   他越说,程拾心里越觉得可怕。   昨天发生的事情,她一个字都没跟他提过。他竟然知道的清清楚楚。   去医院的路上,她也没发现有人跟着她,又是谁告诉顾时律的?想到这里,程拾不禁打了个寒颤,并条件反射般摸了摸自己的耳垂,那个定位器,早就被她拽掉了。   松开了她的手,顾时律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,一夜没睡,开了那么久的车,估摸着也有点扛不住,他此刻眉宇间满是掩不住的疲惫。   “前提是你让我开心了,如果我不开心,那打断你的腿,也是个好方法,总之这里离B市不是太远,左不过是十个小时的车程,我也不是那么狠心,偶尔还是会来看你的。”   程拾磨了磨牙,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,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,可心情却久久无法平复。半晌,她猛地抬手,恶狠狠地推了顾时律一把,他往后退了几步,程拾又抬起了手。  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让着她,还是真的太累了。   一步步就被程拾逼到还没半个身子高的石栏边,她还想继续,顾时律轻而易举地就扣紧了她的手腕,挑眉问。   “你想干嘛?”   “我想你死!”   望着他一脸云淡风轻,却是把她吃得死死的模样,程拾的气就不打一处来,她手掌稍稍一用力,其实也不是那么狠,顾时律还真就朝后仰了过去,摔下去的那一霎,特么的他还在笑!   扑通一声,顾时律落进了小河中。   他半点要挣扎的意思都没有,程拾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点地沉了下去。   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,顾时律又浮在了水面上,脸埋在水里,胳膊和腿伸着,纹丝不动。   她眼皮子跳了跳,身体几乎是不听使唤地跑到了河边。顾时律一点点漂了过来,她喉咙一紧,隐隐发涩,唤了他几声。   他没一点儿动静,真的和死了一样。   她往前迈了一步,跪坐在河边,提高嗓音道。   “顾时律,你想那么容易就死!也太便宜了!你给我上来,我要看着你生不如死,一点点折磨到你跪着向我求饶,你上来!”   伸长手捞了几把,连他的衣角都挨不着,好不容易快碰到了,他又往河中心移了移。   她不会游泳,肚子里还有个孩子,不敢轻易下水,深吸了一口气,她单手撑着地面,想去叫人,还没起身,那王八蛋忽地扑腾了几下,速度极快地抓住了她的脚踝。借着她的力道,整个身子几乎都压在了她身上。   他吐了好几口水,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,全弄在了她的脸上,一瞬间,视线被水模糊,才揉了揉眼睛,她就听见了一阵低笑声。   “程拾,你舍不得我。”   ☆、第076章:一眼就能看出来   顾时律的嗓子发哑,好似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,眼皮子半睁着,脸色看起来也很不自然。   程拾没注意到,只觉着被顾时律耍了,恼羞成怒,费力地抬起脚,一下子就把他踹开了,他倒得挺快,根本不挣扎。这里是个小斜坡,他还滚了几圈,眼看着又要掉进水里,程拾拧着眉扯了他一下,语气很冷。   “你还装?同样的手段用一次就够了!”   她动作极快,看他老实了,也不像还会有什么动作,立马就把手缩了回去,撑着地面站稳后,退了几步,保持相较安全的距离,才停下来。   在原地站了约莫五分钟,顾时律还躺在草地上,眉头蹙得十分紧,时不时地还咳几声。   看上去真的很难受一样,可程拾不会轻易上当,她胡乱地用袖口把脸上的水渍擦干净,扭头就离开了,走了颇远一段路,顾时律都没跟上。   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,身上一毛钱都没有,闲逛了一会儿,又折了回去。   入春之后,天气不是太冷,她衣领方才被顾时律弄湿了,风这么一吹,还是带着丝寒意的。   走到河边,她发现顾时律仍躺着没动,只是没再咳嗽了,也没发出一丝丝声音。脸色煞白,双手均压在胸口的位置,上下起伏得厉害。   程拾倒吸了一口冷气,小跑着过去,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肩膀。   “顾时律——”   唤了他几声,他不但没睁开眼,脸色还更差了一些,薄唇一张一合,却没滚出一个音节。   “顾时律,你别装了,你就是在这里趟个一天一夜,我也不会扶你起来。”   僵持了片刻,确定这次他不是再开玩笑,程拾站在路边找了几个路人,合力把他抬进了一个小旅馆。   他先被人抬进了房间,程拾从他的外套口袋中摸出了皮夹,皮夹也湿哒哒的,甩了甩水,打开后,里面竟然没有一毛钱,全是卡。   这家小旅馆的确能刷卡,可程拾并不知道密码,所有的卡均试到不能刷为止,她才十分不好意思地和老板说。   “抱歉,我不知道密码,您看。能不能等他起来,我们再过来付钱?您放心,他一时半会儿也没力气跑,我们不会赊账的。”   老板很好说话,没有为难程拾半分,只是看着程拾转身,他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。   “我看他那样子似乎不太好,姑娘,你也忒狠了点,我们这儿的河虽然没多宽,但挺深的,弄不好,真会出人命。你说什么事不能好好说,非要动手才行呢?”   程拾一时哑口无言,只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,几个月前,因为顾时律,她好像也被这么误会过一次。   他真的是上天派来折磨她的,只要和他在一起,基本没什么好事发生。   每次明明她才是受害者,顾时律却显得比她还可怜一些,若不是当事人,她差点就以为,她真的欺负了他。   旅馆的老板也没和她商量,自作主张地把镇里的医生叫了过来。   医生检查了一下之后,神色变得稍稍有些凝重。双手按了顾时律的胸口好几下,数秒后,顾时律又吐出了几口水。眼皮子撑开了一条缝,整个身子都弓着,嘴里絮絮叨叨也不知道在说什么,程拾半个字都没听清。   “他感冒那么严重,你还把他推河里。”   医生上下打量了程拾一眼,语气有点凶,“若你不是他老婆,还怀着孕,我真的会报警。”   程拾莫名其妙被训斥了一番,期间医生出去了一会儿,但很快又折了回来,在顾时律的额头上贴了一片退烧贴,并给他打上了吊针。   这里没有架子,医生举了几分钟,就把吊瓶塞进了程拾手里。   “你举着,诶……举高点,手臂抬起来才行。”   眼看着医生提上东西就想走人,程拾急急地唤住了他。   “我身上没钱,您还是等他醒来吧,再说我也不会……”   医生一眼就看穿了程拾所想,挤着眼笑了笑,“他是不会睡太久,这针头一拔,按住针眼就可以了,很简单的。你稍微温柔一点,我看他也不像不讲道理的人,能这样给你折腾,性格不会太差,你哄几句,你们也就和好了。”   医生满眼都是‘我给你制造机会,你好好表现’的模样,程拾当真是哑巴吃黄连,有苦也说不出。   就顾时律这样,还性格不会太差?人果然不能看长相。   再者他们之间的事情,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和好这么简单。   老板还十分好心地先替他们付了医药费,说付房费的时候一起刷就可以。   程拾站在顾时律边上,侧目剜了他一眼。   举着吊瓶,手酸得不行,几次她都想放下来,干脆不管他,可看到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,又怕他真的出什么事儿,自己脱不了关系。   她疲惫的想要闭上双眼,可这姿势实在没法儿好好休息。   终于等到瓶子里的液体见底,程拾直接拔出了针头,毫无温柔可言。   顾时律估摸着是被弄疼了,极度不满地哼哼了一声,侧了个身,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,直勾勾地盯着程拾的脸。   也许是刚醒,他的意识不是那么清楚。整张脸看起来要多温和就有多温和,不带一丝攻击性。隐隐还能看到他眸中闪着的微光,望着她的模样,就像在看一个自己深爱的人,满满全是难以言喻的感情。   他滚了滚喉咙,声音依旧沙哑,唇角似乎是扬起了一抹弧度。   “满意了?”   程拾蹙了蹙眉,他这个口气,听起来特别像是在哄她。不自觉地挪开了视线,她冷笑道。   “这句话我该问你,折腾够了没?”   程拾推了他一下,起身就去翻他外套口袋里的车钥匙,只是摸索了好半天。都没找着。   她垂眸看了顾时律一眼,掀开被子,又摸向他的裤子口袋,也没有。   顾时律这会儿特别老实,大抵是没力气拨开她的手,就静静地让她找。   一无所获,程拾问。   “你银行卡密码是多少?你喜欢这里呆多久,就呆多久,我现在就要回去!”   顾时律笑了笑,没回答,手猛地就扣住了程拾的手腕,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。重心不稳,程拾大半个身子都被捞进了床里。他的手臂就环着她的颈,力气十足,一点也不像一个病人。   程拾才发觉,他体温特别高,隔着不算太薄的布料,这份温度一点点窜到了她的身上。此刻他们离得很近,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炽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脸颊上,特别痒。   她并不喜欢个样子,很暧昧,感觉顾时律是故意撩拨她的,他空出的手,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她的头发,还口齿不太清晰地低估了一句。   “长得太快了,只是一眨眼的功夫。”   他这话说得意味极深,似暗有所指。   挺着个肚子,程拾的行动不是那么方便,挣了挣,顾时律的手反而紧了几分。   “我都这样了,你能不能稍微让我一次?程拾,我真的很不舒服。”   听到这句话,程拾特别想笑,事实她也笑出了声。   让他一次?跟着他的十年,程拾自认为已经让了他千千万万次!   再对上他的视线,他这张脸真的淡定到不行,眸光淡淡,根本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妥当。就像一件十分顺其自然的事情。他生病了,她就必须陪着他照顾他。   程拾实在想不到,她究竟欠了他什么,他一副要她赔偿的模样。   大抵是药物作用,加之身体真的很难受,顾时律的眼睛很明显有些撑不住了,眼皮一直在眨,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,饶有一种想把她盯穿的感觉。   “程拾,我们在一起吧,别离开我,行不行?”   他说得深情意切的,没有任何敷衍意味,声音又软了几个度,隐隐约约间,好似带了一丝哀求,仿佛下了多大决心一样。   顾时律连一个爱字都十分吝啬的不会说出口,竟一口气能说出这种类似表白的词语,程拾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。但多半是因为他发烧神志不清,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。   程拾莫名不敢直视他的双眼,低垂着眼帘,强忍着胸口里的怨气,问。   “在一起?那你让余璐把肚子里孩子打掉,不要和她结婚,让我光明正大地呆在你身边,或许我可以考虑。但是你行吗?”   话落,是一片死寂。   程拾心底就是一阵冷笑,他总以为她特别好哄,给点甜头,真会眼巴巴地被他牵着鼻子走。   又是一阵沉默后,程拾说。   “你让我回去吧,你这样做真的没有任何意义。真要藏一个人,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。再者你也知道,爸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。”   顾时律不予回答,环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想松开的意思。   最后,他的手缓缓摸向了她的肚子。   程拾一怔,下意识地就拍开了他的手,他的手背上还有点血,沾在了她的指尖上,看上去有些渗人。   趁着他力道稍稍轻了那么一些,程拾身子一斜,从他臂弯中钻了出来。   因为动作弧度太大的关系,她的头发被弄得乱蓬蓬的,凌乱的刘海遮住了她一大半视线。   将碎发绕至耳后,程拾深深地吸了几口气,咬着牙说。   “顾时律,别以为把车钥匙丢了,我就走不了!”   她真怕顾时律再做点什么,她自以为看得很开,可顾时律撩拨她那么一下,她的理智完全就被带跑偏了。   竟然还会觉得他可怜。   可说到底,最可怜的人难道不是她吗?   好在她还知道什么是羞耻心,长痛不如短痛,跟他在一起,注定不会有什么安生的日子。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们,没有任何人会祝福他们。   她扯下了自己的手链,攥在手心中,这玩意儿价值不菲,她不信她真回不了B市了。   不给顾时律纠缠的机会,她出了房门,直接走到了镇子口。   这里还真的没有车,一眼看过去,全是泥巴路。   折回小旅馆,程拾问老板。   “您知道哪里可以打到车吗?我想回去。”   老板上下打量了程拾一眼,笑着反问。   “你们还在闹呢?其实吧……”   程拾抿了抿唇。打断了老板接下来想说的话。   “您误会了,他是我哥哥,和我嫂子吵架了,心情不好,才让我出来陪他散心的。”   老板年纪挺大,见过的人也很多,只是程拾也不像在说谎的样子,他半信半疑,回。   “出租车没有,我们这个镇子在附近也算是比较著名的景点,过来的人,多半都是来旅游的。大巴倒是有的,但一天只有一趟,今天早上,已经走了一趟。你要先回去,最快也得等明天。”   “我看不然这样吧,你实在着急,你打电话,让你的家人或是别的朋友来接你,这样会快一点。”   她倒是想打电话,只是手机没带,顾时律的手机也进了水。   其实仔细想想,她又能打给谁?   顾时律现在还在说胡话,若是被有心人听进去,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。   犹豫了数秒,程拾把手链给了老板。老板很识货,也不贪她的便宜,还给了她很多现金。   拿着一叠钞票,程拾只能当做散心,在镇子上溜达了一圈,天色快暗下来的时候,她随便找了一家小店,填饱了肚子。   想了想,她打包了一份带回去给顾时律。   再回旅馆,推开房门,顾时律已经起来了,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套衣服,穿得整整齐齐的。只是这衣服的风格实在和他不搭。很宽松,裤腿裤,感觉这么穿,好像年轻了几岁。   他听到动静,也没回头,就背对着程拾,幽幽地说,“回来了——”他语气很平静,十分笃定她不会走,毕竟没有交通工具。   程拾瘪了瘪嘴,没吭声。   良久,他才缓步向她走来,扫了一眼她手上的袋子。沉着脸说。   “我什么都不想吃。”   他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不止一点半点,程拾不得不佩服他的恢复能力。   程拾哈了一声,攥着袋子,回。   “你别自作多情,我怕晚上饿,买的夜宵,并没有你的份。我问过了,明早就会有大巴,我这就走了,你好好玩,玩开心一点。”   程拾往后退了几步,又道。   “我在隔壁开了一间房,你现在清醒了,没事儿也别来招惹我了,不然……”   顾时律冷笑着打断。   “你以为我之前说的话是神志不清?我是认真的。”   最后几个字,他咬得十分重,似乎像是生气了。   程拾不禁瞪圆了双眼,看了他足足三分钟,才僵硬地扯了扯唇角。   “认真的?”   他点了点头,眉宇间还真有那么几分严肃。   只是程拾更觉得好笑了。   “那我也认真的告诉你,不行,不可以,想让我呆在你身边继续被你折磨,你想都别想。”   顾时律轻笑了一声,跨前了一步,两个指头捏着她的脸,逼迫着她与自己对视。   “好,那你看着我的眼睛,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。”  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,仿佛十分受伤的样子。   可他这种人,哪会伤心,他是没有心的。   程拾暗暗地吸了口气,笑得自然,唯恐露出什么破绽。   “你要我说几遍,我也只有一个答案。”   相视无言了数秒,顾时律竟主动松开了手,别开脸,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。   “你想回去?”   明明是疑问句,他却用肯定的语气说出。   程拾蹙着眉。没说话,当做是默认。   片刻,他错开了她,往外走,步子迈得很大。   “你去哪?”   程拾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问了一句,他忽地顿下脚步,转过身,又冲着她走来,拉着她的手,一路拖到了车前。   看着他拉开车门,程拾的心咯噔了一下,双手均抵在车门边,侧着脸。略微恼怒的问。   “你还想把我藏去哪儿?你睡觉的时候,我已经联系过裴宁知了,也告诉过他这个镇子的位置,我明天到不了B市,他自然会派人来接我。你松手,我不走!我要等他来找我!”   程拾并没有觉得自己这些话里究竟哪里好笑了,竟惹得顾时律噗笑出声,他的唇角斜斜地往上扬着,缓声问。   “这个镇子叫什么名字,你知道吗?”   话落,他又敛住了脸上所有的表情。   “程拾,别想着骗我,你哪句话是真,哪句话是假,我一眼就能看出来。”   随即,他用足了力,把程拾塞进了车里。   程拾怕他把自己丢到更远的地方,手就扒在门上,疯狂地拉着门把。   对于她的动作,顾时律全当没看见,车子很快就冲进了夜幕之中。   一路上,不论程拾怎么闹腾,问他什么,他都是一个表情。   折腾累了,程拾有些泄气地靠在车椅上,被他气得胸口闷得厉害。 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终于舍得出声,薄唇轻启,说。   “我送你回裴宁知的别墅。”   程拾不太相信,冷哼了几声,别开脑袋,一眼都不想看他。   自从怀了孕,她的精力也不是那么足,就是再想睁开眼看清他究竟往哪个方向开去,也抵不住困意。   再醒来,她真的在B市了,路渐渐看起来不是那么陌生。   她用余光扫了顾时律一眼,他脸色半点疲惫都没有,目不斜视,认认真真地开着车。   只是他这样,她更不明白他的意图了。   其实说到底,一来一回,最累的人也是他,他根本捞不到半点好处。  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通,他哪来的美国时间会和她闹这么一下。   她不想和他说话,就假装还在睡觉。   期间顾时律接了通电话,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,他语气特别差,“呵,你少拿这些威胁我,也不用什么事都提到我爸。我现在心情不好,你别再招惹我。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点什么。”   那边似乎还在絮絮叨叨说着,但声音不是很大,程拾听不太清楚,只知道是个女人的声音。   车子在裴宁知的别墅前泊稳,听到车门‘啪嗒’一声响起,程拾立马睁开了眼,快速地就下了车。   还没走开几步,顾时律也跟着下来了。   大约是在别墅门口,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,只是拦住了程拾的去路,整个身子死死地堵在铁门前。   他背光而立,问。   “程拾,你想清楚了,你现在进去,以后不管发什么,我都不会管你。这是最后一次,我说到做到。”   这种威胁的语气,程拾听了太多,也就麻木了。   笑了笑,她讥诮道。   “我能发生什么?只要你离我远远的,我保证能活的很好。顾时律,你也别搞错了,现在是你有把柄在我手里,我还没说什么呢,你反倒来威胁我了。你凭什么?”   顾时律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,深深地看了她一眼。真的就走了。   也没再说半个字,踩足油门,扬长而去。   一整天没回来,别墅好像也没发什么,只是进去的时候,她发现裴家老爷子回来了。   ☆、第077章:谁都别想抢走   裴德庆坐在轮椅上,面朝着落地窗,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神情特别认真,他很瘦,侧脸看过去,脸颊几乎是凹陷的,没什么血色。   他手里捧着一杯热茶,还在冒着热气。他应该刚出院没多久,连病服都还没换下来,正是需要别人照顾的时候,可是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,偌大的正厅里,安安静静,几乎没有半点声音。   缓缓地带上门,程拾屏住了息,轻轻地换下了鞋,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动静,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   回想起那天在医院的事儿,她莫名地觉得脖子难受,甚至呼吸也有点困难。   只是没走几步,裴德庆忽地侧过了身,一言不发,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看。   程拾身子一僵,怔了数秒,滚了滚喉咙,出于礼貌,小声地唤了一句,“爸——”   不出声倒罢了,程拾这么一开口,裴德庆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,眼底满是狠厉。估摸着是想转动轮椅,朝她的方向去,只是身上使不上什么力气,折腾了好一会儿,非但没移开一步,还把水杯摔到了地上。   滚烫的茶水溅在了他的裤腿上,包括脚踝露出的肌肤上,上面还沾了几片绿茶的叶子。他的皮肤太苍白,不过一时,那儿就是一片红肿。但他本人没有一丁点反应,就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,甚至连眉头都不曾蹙一下。   程拾低呼了一声,下意识地走了过去,并喊了杨姨几声。   她也不清楚杨姨具体在哪儿,确实回应了她,只是听着声音,距离似乎有些远。   “爸,您没事儿吧?”   快走到裴德庆的身前,程拾又停了下来,不敢靠得太近。   他现在看起来精神依旧恍惚,没有缘由的,程拾能感觉到裴德庆对她深深的排斥感和发自内心的厌恶。   好像是恨极了她的模样。   可认真想来,除开在医院那次,她和裴德庆根本没见过面,也没有任何交集,他的恨又是从何而来?   由着肚子大了,她蹲下不是太方便,只能以一种较怪异的姿势附身去拾地上的玻璃碎片,只是指尖还未触上,裴德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   “你是谁?”   他的嗓音极度沙哑,语气也听不出什么起伏。   程拾蹙了蹙眉,并没有抬头,继续着手中的动作。   “爸。我叫程拾,是裴宁知的妻子,您……”   话音未落,如同当天在医院那样,裴德庆整个人再次扑了过来,说是扑,不如说是倒过来比较贴切。   这回,他并没掐她的脖子,而是目的很明确地冲着她的肚子来。   程拾吓得背脊窜上了一阵恶寒,身子一斜,裴德庆的脑袋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她的肚子上,就着他的力道,她脑袋朝下,仰了过去。   他攻击性很强,嘴里一直在说些什么,但大多字都咬得不清楚,反反复复几乎都是那几个词。   “是谁……是谁让你来的……是谁让你害我的儿子!还不够吗!我都这样了!他是不是还觉得不够!”   大约是因为神经太紧绷,程拾一时半会儿也没觉得哪里特别疼,只觉得很害怕,她颤抖着去推裴德庆,他照旧不吭声,一双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瞧。   杨姨恰好赶了过来,但并没有立刻拉开他们,站在他们身边,愣了好久。   直到裴德庆再次发狂,杨姨才将裴德庆搀起来,闻声赶来的女佣也吓得不轻,手忙脚乱地把程拾扶到了不远处的沙发中。   惊魂未定,程拾一直喘着气,额头布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。   她缓了缓神,用余光看向了裴德庆,他掐着杨姨的手臂,应该是用足了劲,杨姨面色有些发白,嘴唇咬得很紧,像是在忍耐着什么。   片刻,杨姨附在裴德庆的耳边耳语了几句,他的情绪似乎缓和了一些,渐渐地也收回了手。   杨姨轻吐了口气,便转身收拾地面上的狼藉,才蹲下来,她诧异地自言自语道。   “怎么有血?”   她第一时间检查了一下裴德庆身上,确认他没事,又不可置信地望向了程拾。   女佣顺着杨姨的视线,怔了怔,“少夫人,您在流血……”   程拾条件反射般摸了摸自己的肚子,并撩开了裙摆,血并不是从这里流出来的,好一会儿,女佣迅速地扯了几张纸巾按压在她的后脑勺上,她才感觉到一股粘稠顺着头发一点点滑向了衣领。   “少夫人,疼吗?还有哪里不舒服?我送您去医院……”   “不可以去医院!”   一语落下,除了裴德庆,所有人均是一愣。   “少夫人,您别误会我的意思。老爷刚回来,外面的记者都盯着,您现在受伤住进医院,我怕……我怕影响不好。”   空气凝结了几秒,杨姨嘴角微动,稍稍低下了头,“少夫人,我会让老爷的私人医生过来。老爷刚出院,精神不是太好,他肯定不是故意的。希望您别介意,我替老爷向您道歉。”   “对不起,少夫人——”   杨姨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,裴德庆突然清醒,确实让所有人都很意外。只是程拾隐隐觉得,杨姨更担心的,好像不止这些,她总觉得杨姨在避讳着什么。   程拾深吸了几口气,还没能说什么,便被一记女声打断。   “什么对不起?杨姨,我平常是这样教你照顾小拾的吗?”   温永华不知何时回来了,手里还提着几个大袋子,走过来的时候,就随手往一旁一丢。里面都是衣服,散落了一地,看模样,应该是裴德庆的。   “她现在肚子里怀着裴家的骨肉,你说一句对不起,叫私人医生过来,就能保证她的安全?”   温永华错开杨姨之际,脸色铁青地瞪视了她一眼,并命令女佣立刻把程拾送到医院做检查。   她本来是想跟出来的,可是裴德庆叫住了她。   “永华,我不在的日子,你倒是背着我做了不少决定。”   裴德庆的声音听起来阴森森的,却是中气十足。这样看上去,除开他面色太差,根本不像个躺了三年才清醒的人。也不像一个会突然发疯,难以自控伤害别人的人。   温永华肩头一滞,疾步走到了他身前,声音同样冰冷。   “你看清楚她是谁!她姓程!不是那个女人的孩子!你要我解释多少遍,你才能听进去?她现在是宁知的妻子,你一次次恶意伤害她,有没有想过宁知的感受?他知道了,你又要他怎么做?非要让他为难,让这个家鸡犬不宁,你才满意吗?我知道你心里有怨,但你不能强压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!”   其实温永华也刻意压低嗓音了。只是正厅太过安静,加之她怨念颇深,并不能很好地控制音量,她说得一字一句,程拾听得清清楚楚。   裴德庆哼哼了一声,抬手虚指着程拾,“你还敢骗我,是不是以为我真的糊涂了?她长得和她那么像!这个世界上,哪会有那么像的人!”   温永华拨开了他的手,怒吼道,“她的父亲是余明义,是我的弟弟,你还有什么想说的!你要还是执迷不悟,让明义把亲子鉴定拿出来给你看看!”   话落,裴德庆很明显怔住了,他的表情一变又变,最后微微眯紧了眸,他的眸光很暗,捉摸不出深浅,嘴角好似往上勾了勾,带着几分讥讽。   程拾的心隐隐泛起了一丝不安,她听不太懂他们之间的对话,可更可怕的是,她不禁就联想起了那天,余明义对她说,程明兰并非她的亲生母亲。她的母亲早就去世了,是一个叫杜云华的女人。   想到这里,程拾不由打了个冷颤。   她对杜云华一点儿也不了解,说实话,那天看到照片,她心里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,也没有因为余明义的三言两语,就确信这个女人真的是自己的母亲。但她总觉得杜云华和他们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。除开从余明义口中得知这个名字,其余人都心照不宣地对杜云华只字不提。   裴德庆双唇再次张开,只是程拾没法儿听到他说了什么,就被杨姨挽住了手腕,带出了别墅。   裴家的车就泊在门口,杨姨和司机交代了几句,女佣就为她拉开了车门。   杨姨没有跟上来,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,满脸满眼都带着关切。   “少夫人,刚才是我太慌了,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。小茹会带您去医院,如果医生说要住院,您跟我说一声,我好带您的换洗衣服过去。”   程拾猛地想起来,手机还在房间,她想去拿,但杨姨拦住了她。   “我手机还在房间,我……”   “我替您拿。”   杨姨快速地关上了车门,朝着小茹使了个眼色,小茹会意地站在了车门旁,转身笑着对程拾说。   “少夫人,您受伤了,这种事情就让杨姨去做吧。”   只是一天没在别墅,她却觉得哪里不对劲,心里有些不自在。   到了医院,小茹陪着程拾做了全套的检查,脑袋上的伤不是很严重,顺带着还拍了四维彩超。   肚子里的小家伙的头发和睫毛也越发的清晰了。只是他的皮肤皱皱的、发红,样子看起来有点丑。   医生告诉她,宝宝发育得很好。   程拾也算松了一口气,毕竟刚才裴德庆装得不轻。   起初医生没提到住院这茬子事儿,趁着小茹去拿其他体检结果的时候,程拾说。   “医生,我之前摔了一跤,还是不太放心宝宝,我想多住几天院,观察一下,行不行?”   医生想了想,总之仔细点也是好事,就应下了。   出于自我防范意识,程拾不太想回别墅,裴德庆还算个病人,如果他真的对她做些过分的事情,也很难追究。   她只想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,不要受那么多罪。   躺在病床上,程拾才摸出手机,已经没有一点电了。   是小茹通知了温永华,温永华在那边交代了很多,小茹一直在点头,让温永华放心。   小茹很细心,主动替程拾去借了充电器,还端了一杯温开水给她。   看着程拾脸色不太好,小茹便安慰道。   “少夫人,以前老爷不是这个样子的。我想他肯定不是刻意针对您,老爷出事前,还一直催促裴大少结婚呢,说想抱孙子了。所以……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期待您肚子里的孩子出世。夫人刚才说过了,会接老爷回老宅住。等他恢复过来了,您再去看他也可以,这段时间,您就安安心心地休息。”   程拾轻抿了一口温水,等喉咙稍微舒服一点,便试探性地问。   “小茹姐,三年前发生过什么吗?我看爸好像很生气的样子,是不是有人伤害了他,或者……”   一句话还没说完整,小茹就快速地否认。   “没有,不会的。老爷为人正直,从来不和别人结怨。三年前只是一场意外,估计是那天雨下得太大,司机不小心走神,出了场车祸。老爷当时伤得也不是很严重,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,就一直没醒,直到前几天……”   小茹的声音渐渐带着点哽咽,眼眶也跟着红了,看她似乎很伤心的模样,程拾也不好继续问。   且再问下去,也不能从小茹口中问出些什么。   大概是太累,小茹替程拾盖上被子,程拾的困意就来了。   这两天发生的事儿,她一时间没法儿全部消化,感觉身心俱疲。仔细想想顾时律的态度。还有裴德庆的举动,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,可具体是哪里,她也说不出来。   顾时律莫名其妙把她带走,会不会和裴德庆有关?他是真的在保护她吗?如果是,顾时律大可直接说出来,没必要一副想折磨她的样子,甚至还拿孩子威胁她。   程拾捉摸不透,脑袋越发地沉,索性不去多想了。   睡了没多久,程拾就被断断续续的哭声吵醒了,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,她看见了坐在她床边抹眼泪的程明兰。   程明兰拉着她的手。握得颇紧。似乎有些手足无措,眼底竟是满满的关心。   可落进程拾的眼里,却觉得十分虚假。   小茹在一边低声地宽慰程明兰,程明兰十分牵强地扯了扯嘴角,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眶落下来,一个侧目,恰好对上了程拾的视线,她顿了顿,说。   “小拾,你醒了,我都听她说了。你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……”   程明兰语气深情意切的,病房内一片温馨。小茹看了程拾一眼,很有眼色地就退出了病房,似乎是想给她们单独相处的空间。   程拾不清楚小茹知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,但在其余外人眼里,至少程明兰算是她的‘后妈’,余名义明媒正娶的妻子,关心她,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。   等病房只剩她和程明兰,程明兰还在哭,眼泪就像收不住闸似得。   程拾稍稍别开了脸,说。   “妈,差不多就行了,这里没外人。”   话音落下,程明兰真的止住了哭声,但声音里还是带着颤抖,鼻音很重。   “诺诺,你是不是觉得,我真的不会关心你?我对你的一点点好,都是装出来,演给别人看的?”   说这些话时,程明兰底气很足,那感觉,好像是程拾在无理取闹一般。   “我不知道,只是您但凡对我有点感情,也不会事事都瞒着我。”   “你什么意思?我瞒你什么了?”   程明兰的嗓音骤然提高了几分,脸也绷得很紧,看她的神情,是那么的坦荡荡。   “我若是清楚,也不会问您了。妈,我还能这样叫您,是真的相信您,我从来不奢求您对我多好,但您真的,就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?”   程明兰沉着眸,没打断,静静地听着,程拾还能说些什么。   “您猜我爸和我说了什么,他给了我一张照片,还告诉我。照片里的女人叫杜云华,他说……”   “你别听他的,他都是在说谎!”   程明兰情绪一下子就不对了,狠拍了一下床面,站了起来,她的目光落在了窗外,眉头拧得十分紧,一脸都是不屑。   哼哼地笑了一声,程明兰咬牙切齿,脸色很狰狞,声音轻了很多,像是在自言自语。   “他究竟还想干什么?他已经做得那么过了,他还想坑我。他要坑我,没那么容易。”   旋即,程明兰又拉住了程拾的手。   “诺诺,我大概能猜到他跟你说了什么。可是你觉得可能吗?你就是我的女儿,谁都别想抢走!我从来什么都没有,就是那么艰难,才刚好过一点点,我只有你啊,我一直都只有你。他们都想把你抢走,但我不会同意的。”   “诺诺,你要实在不相信我,我们也可以做一份亲子鉴定,但这样真的很荒唐。”   程明兰说得很真实,一点也不像在说谎。   如果是演戏,那演技也特么太好了。   反正程拾差点就信了。   “我不是想挑拨你和你爸之间的关系,但是诺诺,我之所以嫁给他,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在保护你啊。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,我能对你多狠?”   程明兰正说得感人肺腑,病房的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。   是余璐,余璐身后,竟然是顾时律。   顾时律的表情很明显带着不耐烦,从进来后一声不吭,一屁股直接坐进了小沙发里。   余璐温声温气地关心了几句,还假惺惺地问。   “小拾,我看姨夫状态真不行,我刚才还去看过他,他说的话莫名其妙的,我一句都听不懂。不过也不难理解,毕竟躺了三年呢,难免有些……”   余璐的语气很怪,像是在幸灾乐祸似得。   “不然你搬过来和我们住吧?爸和妈都在,我们照顾你,我想大家都更放心一点,而且我们都怀着孕,也可以彼此……”   “不用了,我挺好,爸对我也很好。裴宁知也快回来了,我能有什么事?这都是我不小心摔的,怪不了任何人。”   程拾此刻心情极其复杂,她猜不透到底谁在和她说真话,谁在说假话。   孤立无援的感觉并不好,她只希望裴宁知快点回来。   她更是没心情和余璐周旋,看到余璐,她更觉得烦躁。   余璐见程拾拒绝,还想继续劝,程明兰却是先一步打断。   “算了,璐璐,我知道你也是出于对自己妹妹的关心,但小拾也有自己的想法。”   程明兰当然不会愿意余明义和程拾多接触,但程明兰看上去也不是因为害怕,她语气平静。眸光平静。   她们坐了一会儿,便准备离开了,走前,程明兰执意要给程拾洗点水果吃,余璐本来不想去帮忙的,顾时律还在病房。   但程明兰提了很多,显然有些拿不动,余璐那么‘贤惠’,根本不会假装没看到。   顾时律倒是很自觉,先出了病房。   一下子,偌大的病房只剩程拾一个人,她刚缓下一口气,手机就十分突兀地响起了。   看号码,应该是从国外打来的。  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接了起来,不等对方开口,她说。   “裴宁知,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?你爸醒了,你知道吗?他现在状况不是很好,我……”   “我都知道,我会尽量赶回来的,我已经通知了我的助理,她会去照顾你。”   裴宁知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,看了眼时间,估摸着他那边已经是深夜了。   可程拾听不进去安慰的话,她总觉得所有人都各怀心思。   “尽量赶回来是多久?一个星期,还是一个月?你别告诉我你会呆个几年。”   “不会的。最快下周就能回来。你乖,我这边确实走不开。”   “但是我真的不想……”   话还没说完,程拾感觉自己身上笼住了一层阴影。   缓缓地抬起头,顾时律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。   她吓得手一抖,手机险些掉到地上,看着顾时律慢慢靠近,她倒吸了一口冷气,“那你不许骗我,早点回来,你睡觉吧,我不吵你了。”   急急地挂掉电话,程拾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,直到背脊贴在了床头。   “你干什么?”   ☆、第078章:我们皆大欢喜,行不行?   起初顾时律脸色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,眼皮子往下瞧了一眼,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,脸上的笑意一分一分的加深,而后,他单手摁住了程拾的肩头,空出的手则覆在了她的脸颊上,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。他感冒大约没有好彻底,身上的温度颇高。   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,“小拾,你说,裴宁知会不会已经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了?”   “什么关系,我们有什么关系?”   也不知道这人突然哪根筋搭错了,嗓音还格外温柔。   程拾不明所以地望着他,并拨开了他的手,“你……”   才吐出一个字,顾时律便打断。   “没关系,你别怕。”刚被拨开的手,再次贴了过来,单指抵着她的下巴,微微往上一抬,“既然你跟着我,我也不会让你吃半点亏。”   顾时律声音又软了几分,眉梢微微往上一挑,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模样。   程拾动了动唇,只顾着掰他的手指,并没有注意到仍亮着的手机屏幕,数秒后,她隐隐听见了两个音节。   “晚安。”   不冷不热,听不出任何喜怒。   程拾呼吸一滞,僵硬地垂下了眼帘,与此同时,屏幕一闪而过通话结束的页面。   刚才的电话,根本没挂掉!   顾时律肯定是发现了,所以才会故意戏弄她。   程拾攥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抖,冷着脸问。   “顾时律。你坑我?”   他刚才的三言两语,足够让裴宁知误会了。   顾时律眯起眼睛笑了笑,这才老老实实地收回了手,且退后了一小步。   “我说得都是事实,你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,你以为你能撇得多干净?别说裴宁知不介意。他到底介不介意,也不用你替他回答。程拾,别小看了男人的占有欲。”   “哈,是吗,你……”骂人的话还没从喉咙里滚出来,程拾忽地抿住了唇,旋即也笑了。“对不起,时律,我不该当着你的面接裴宁知的电话,我知道你占有欲很强,不过你也清楚,我就这么点本事,哪逃得出你的五指山呀。你就是如来佛,我就是只猴子。自以为可以逃得很远,实则被你压得死死的。”   她快速地撑了起来,跪坐在床面上,膝盖稍稍一用力,双手均勾住了他的脖子,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。脸埋在他的胸口。略带一丝委屈,闷声闷气地说。   “我这不也是害怕吗,你那么明目张胆的关心我,万一被余姐姐看到,她误会了,生我的气,怎么办?”   顾时律眉头一拧,程拾从来没有这样唤过他,他身子一僵,微微侧过了身,下意识地用余光扫向了身后。   果不其然,余璐愣在病房门口,只是头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,此刻也看不清她究竟是个什么表情,但端着果盘的手,似乎在颤抖。   顾时律默了默,面无表情地扯开了程拾,顺带推了她一下,力道不是太重。   程拾没再纠缠,离开他的一瞬,小手一扬,抓着他的袖口扯了一把。   顾时律站直后,不慌不忙地理了理领口,看着程拾,却是问余璐。   “伯母先回去了?”   余璐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,才迈开步子,将多余的头发绕至耳后,勾了勾唇角,竟然露出个十分温柔的笑容。   “她接了通电话,就先走了。”   把果盘放在桌上,余璐转身又拎起了自己的包,挽住顾时律的手臂。   “我们也走吧,别打扰小拾休息了,她刚受了伤,需要安静。”   望着余璐即将迈开的腿,程拾笑着说。   “没关系的,我刚睡醒,现在精神着呢。被顾先生折腾了一下,就更清醒了。”   余璐肩头一滞,正过了身,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有些绷不住了。   程拾还算了解余璐,她肯定是生气了,且气的不轻,碍着顾时律在,她也不好发作,望着她这张憋得有些发红的脸颊,敢怒不敢言的神色,程拾心底一阵暗爽。   程拾举起手臂,在他们眼前摊开了自己的手心,“喏,还给你,下次别这样了,我肚子里还有个宝宝呢,太闹腾不太合适。”   她的手心中,躺着一枚袖扣。   顾时律倒是没吭声,只是静静地望着她,眸光淡淡的,丝毫没有波澜。   但落在余璐眼中,却变得十分刺眼。   余璐暗暗地吸了一口气,替顾时律拿过了袖扣,说。   “小拾,你知道你还有个孩子,什么事该做,什么事不该做,更该清楚。”   余璐的语气很平静,但字里行间满是警告意味。   程拾歪着脑袋,眨了眨眼,“姐姐,你这是在关心我吗?刚才的事情,你也不会跟我计较的,对不对?”   余璐没想到她还有脸提,一点儿也不避讳。秀眉一蹙,回。   “你是我亲妹妹,比我小好几岁,我自然会让着你。”   这话一听就不情不愿的,但不得不说,余璐的演技特别好,半点都看不出破绽,还真有点好姐姐的姿态。   让程拾差点就以为,余璐真那么有善心。   “哦,是吗。”   程拾嘴角的弧度愈深,故意把话说得直白。   “既然你都这么说了,我在对你隐瞒什么。反而是我不懂事。你也看到了,顾先生舍不得我,就是不愿意放我走,我都结婚了,还怀了孩子,他都对我余情未了……”   才说到一半,程拾便听见了一阵低笑声,很轻,遁声望去,好像是顾时律发出来的。   滚了滚喉咙,她移开了视线,继续道。   “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。你看,不然这样,等裴宁知回来,我们四个人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。大不了我和裴宁知离婚,你也把顾先生还给我,我们皆大欢喜,行不行?”   明明是故意说给余璐听的,可说着说着,程拾胸口莫名有些发酸。   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!”   余璐终于控制不住情绪,低吼了一声。隔在了程拾与顾时律之间,声音极冷的说。   “婚姻大事,是你一句话说分开就分开的吗?宁知现在是不在,他真回国了,你还能当着他的面把这些话再复述一遍吗?小拾,我和时律是一起看着你长大的,你但凡有点良心,有点底线,也不能这样口不择言。你是什么身份,需要别人一而再,再而三的提醒吗?”   “把他还给你,哈。”   余璐扬高了下巴,鄙夷地望着程拾。   “时律也在,不如你问问他,他心里究竟喜欢的是谁。愿意和谁过完这一生。人贵在自知,我珍惜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姐妹感情,希望你也是!”   话音落下,病房内安静了几秒,顾时律拍了拍余璐的肩头,轻描淡写地说。   “你也看到她脑袋撞得不轻,何必跟她计较,你先去车里等我。”   余璐十分不情愿,磨磨蹭蹭就不是不动。   顾时律不着迹地拉了她一下,她别开了脸,胸口上下起伏的剧烈,良久,她才一言不发地出了病房。   余璐离开后,程拾瞬时敛住了脸上所有的情绪,枕头往背后一扯,靠在了上面。   顾时律站着,好整以暇地望着她,下一秒,抬手别正了她的脸,笑得挺愉快似的。   “程拾,你刚才说的话,都是真的?”   什么真的假的,程拾不信他听不出来,故意这么问,多半是想让她难看,她偏不上他的套。   说到底,不是他太过分,她也没必要弄这么一出。   再者她早就说过,让他别再招惹自己,否则大家都别好过,看谁更膈应一些!   见程拾抿着唇,不说话,顾时律又问了一遍,似乎是怕她照旧不出声,指尖轻轻地拨弄了一下她的下唇。   程拾瞪视了他一眼,张嘴就想咬上去。   他躲得很快,一下子就避开了。   “你说是不是真的!你刚才还说我脑子撞傻了,怎么?这么快就假装失忆了,啊?”   闻言,顾时律笑得更欢畅了,“前几个字我承认,后面的,是你自己加上去的。你知道自己傻就行,也不用我再说了。”   “你——”   “好好休息。”   顾时律大约是想揉揉她的脑袋,但看着上面的绷带,顿了顿,又十分克制地收了回去,轻咳了一声,他的语气严肃了许多。   “以后别再她面前说这种话,程拾,你捞不到什么好处。你想刺激她,用这种方式不够的,她不会离开我。”   最后几个字,落进程拾耳中,变得格外讽刺。   不等她再说什么,顾时律转身就走了,走前,还转过脸,深深地看了她一眼。   他们离开还没有一分钟,程明兰竟然进来了。和小茹一起,有说有笑的,手里又多了个打包盒。   “余夫人,实在是麻烦您了,其实我和夫人说过,杨姨等会儿就会过来的,您不用刻意出去跑一趟。”   “我也是顺便买上的,我知道裴家最近事情多,杨姨又要帮忙照顾裴董,两头跑,她才最辛苦。好在我们家小拾不是个让人操心的孩子,也不挑食。”   程明兰的确是接了通电话,但她人没走。   再回到病房,程明兰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淡然,拉着程拾的手,嘘寒问暖了一会儿。   走前,程明兰默默地塞了个东西在程拾的手心中。   程拾下意识地想躲开,她却十分执意。   小茹还在一旁,程拾也不好挣扎得太厉害。   程明兰侧目看了小茹一眼,压低声音,用只有她们能听见的音量道。   “诺诺,我什么也做不了,但是如果这样你能安心,我都无所谓。我回去之后。会告诉你爸,他有时间,也会来看你的。”   小茹送程明兰出病房之际,程拾垂眸看了一眼手心。   是一张普通的餐巾纸,只是上面,沾着血迹。   她瞬时明白了程明兰的意思。   血缘这玩意儿,太好验证了。   程拾本来想丢掉的,可仔细想了想,她又塞回了枕头底下。   躺好后,程拾闭上了眼睛,程明兰那么坦荡,如果她没有说谎。那骗人的就是余明义了。   可程拾绞尽脑汁也想不通,余明义为什么要骗她,之前与她说的那些话,为的又是什么。   按理他现在和程明兰在一起了,大家面上相处的还算融洽,他没必要刻意打破这份平静,弄得她心神不宁,胡思乱想。   没有缘由地,程拾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在高尔夫球场别墅他们之间的对话,很明显,余明义不是真的爱程明兰,更像是程明兰手中握着他的什么把柄。让他不得已才娶程明兰为妻。   小茹折回病房,见程拾没什么动静,以为她真的睡着了,蹑手蹑脚地又退了出去,似乎是不想打扰她。   整整一个下午,程拾都睡不踏实,快到晚饭的点,她的手机就响了。   其实她猜到是谁打来的,她还是接了起来。   “程拾,你开心了?这么做,心里是不是爽快了一些?”   “还好吧。”   余璐冷冷地用鼻子哼了几声,阴阳怪气地说。   “你别太得意,时律对你是什么感情,我比你明白。还有,别老拿裴宁知说事儿,你以为他能多真心对你?我告诉你,这个世界上,他最恨的人,就是你!”   说完,余璐就掐断了电话,她的这些话,程拾并没有往心里去,一个耳朵进,一个耳朵就出去了。   …………   在医院躺了一周,还有几天便可以出院了,裴宁知如期回了B市。   他下了飞机,就来了医院。   进病房的时候,手里还拎着行李箱,风尘仆仆的,眉宇间满是浓浓的疲惫。   由着他没事先说,程拾看到他的那一瞬,还蛮惊讶的,握着筷子的手都不自觉地颤了一下。   “你回来啦。”   “嗯,我答应过你,最快一周。”   他脸上并没有多余的情绪,先前顾时律故意说给他听的话。他也当做没听见,就像没有任何事发生过,他只字没提。   “我不能在这里陪你太久,我要回老宅一趟,去看看我爸。”   “没事,你现在去都行,不要太累了。”   话落,裴宁知眸光沉了沉,抿紧了唇,坐在床边,看着程拾,说。   “爸对你做的那些事。妈都跟我说了。程拾,你要是心里觉得不舒服,你打我一顿消消气。爸虽然醒了,但是身体还是不太好,可能恢复的时间也会很长。你们短时间内,还是别见面了,我想妈也能理解。”   “我要真不舒服,不用你提醒,我也会揍你一顿。但我不会和一个病人计较那么多,这点自觉性,我还是有的。”   望着裴宁知脸色有些差,程拾玩笑道。   “是不是在你眼里,我特别小心眼?”   裴宁知好似没心情和她玩笑,干干地笑了一下,也不再吭声了。   看着她吃完饭,他才轻启薄唇,莫名其妙地说。   “程拾,你手机一定要保持开机的状态,我如果找你,随时都要能找到,知不知道?”   他的语气十分严肃。   程拾点了点头,应了一声。   裴宁知走的时候,他让自己的助理留在了医院。   程拾也是才知道,这个助理其实来了好几天了,只是一直没进过病房的门,无意间听小茹说,这个助理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外面,晚上也不知道睡在哪儿,总之小茹只要出病房,都能碰见她。   直到出院的那天,程拾都没和裴宁知的助理打上照面,除开直到是个女的,长什么样,多大年纪,她一无所知。   回了裴宁知的别墅,对比走前,这里冷清了不少,除了小茹,包括杨姨和其他女佣,都不在别墅里了。   将近半个月,程拾也没见着裴宁知的人影,估摸着应该在老宅陪裴德庆。倒是温永华,时不时地会过来一趟。   虽然没见面,但裴宁知一天至少会给她打十通电话,内容十分简短,从来不超过三句话,就挂了。   小茹平时话不太多,程拾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。也不让她出门。   渐渐地,程拾老觉得小茹像是在监视她似的,偶尔半夜醒来,小茹也在她的房间里,就杵在角落,站着一声不吭。程拾被小茹吓了好几次,后来也习惯了。   程拾实在觉得无聊,就打电话让夏琼过来陪她。   夏琼是个夜猫子,白天找她,她基本是一副睡不饱的模样。   “你把地址发到我微信上,我收拾一下就过来,不过先说好,我去你那里,只陪睡,不陪聊!”   程拾不禁笑了笑。   “好,我知道了,你睡你的,我不吵你。”  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,别墅的门铃就响了。   程拾第一时间去开门,可门拉开,站在门外的,却不是夏琼。   “怎么是你?”   看到许久不见的肖骏,程拾蹙紧了眉,不自觉地往他身后瞧了一眼。   “夏琼呢?”   “夏琼病了。”   这个时间点。小茹恰好出门买食材了,别墅里只有程拾一个人,程拾用身子堵在门口,一步也不想让他进来。   “哦,那算了,我下次再找她。”   反手就想把门甩上,肖骏速度极快地就迈了一只腿进来,卡在门缝中。   这人也是不怕疼,程拾自认为用足了力气,肖骏的皮鞋都有些挤变形了。可他本人连眉头都不曾蹙一下,不亏是顾时律训练出来的人,疼痛感什么的几乎没有。   僵持了良久,程拾语气极差地问。   “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?”   ☆、第079章:撇不清的   肖骏没有立刻回答,缓缓用手指扒在了门框上,脸上终于有点表情了。他蹙了蹙眉,沉声说。   “程小姐,我想你现在一定有时间,如果方便的话……”   “不方便!”   程拾没听他说完就冷声打断了,仍用力地抵着门。   “阿骏,我不信你只是单纯过来和我叙旧的。你是顾时律的人,你来多半是他的意思,可我跟他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。”   话音落下,是一阵沉默,肖骏先是收回了手,腿也跟着收了回去。   程拾暗暗地松了口气,正准备把门关紧,肖骏的声音又冷不丁地响起。   “乔翔宇出事了,可能……”   肖骏欲言又止,神色凝重了几分。   听到这个名字,程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,怔了怔,她的身子忽地一冷,快速地拉开了门,不可置信地问。   “出事了?出什么事?前几个月我才找过他,他还在学校上课,挺好的,能有什么事?”   程拾一连串问了数个问题,肖骏均没回答,只是文不对题地说。   “现在去医院,也许还来得及。”   闻言,程拾确实迈出了别墅的门,只是刚伸出一条腿,又缩了回来。   “是顾先生让你来告诉我的?我不想去,我就是去了,也问不出什么,白跑一趟,我何苦。”   见状,肖骏低叹了口气。“对,是顾总让我来的,但是他不在外面。程小姐,我知道你不太相信顾总,你认为他袒护的是余小姐。可讲道理,没凭没据的事,仅凭一面之词,即使顾总相信,警察会信吗?别的人又会信吗?”   “连我都不太相信,毕竟绑架案已经结案了。”   程拾没了声,垂下眼帘,默了许久,才换下拖鞋。   “走吧——”   上了车好一会儿,程拾才想起来给小茹打电话,小茹接到电话,语气挺焦急的,不断地问程拾在哪儿,程拾没说,只告诉小茹没那么快回来。   到了医院,程拾仅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,乔翔宇的亲人围在他身边哭得昏天暗地,这间病房很小,程拾想靠近一些,都没位置。   哭声扰得程拾脑袋嗡嗡作响。揉了揉眉心,她退出了病房。   “他怎么死的。”   这话问出口,肖骏愣了愣,因为程拾的语气太平静,面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。   “好像是在湖边散步,失足落水的,他不会游泳,被发现的时候,已经快不行了。”   程拾点了点头,就拿出了手机,刚想报警,肖骏就拦了下来。   他看着程拾,摇了摇头,无奈地说。   “警察刚走,只是意外。”   程拾拨开了肖骏的手,冷冷地笑了一声。   “意外?他才21岁,突然就这么死了,简简单单一句意外,就没事儿了?”   别人或许不清楚,但程拾明白,乔翔宇根本不可能失足落水,他是那件事唯一的证人了。肯定是有人害怕他说出些什么,才把他害死的,毕竟只有死人不会说话,只有死人才能真真正正的保守住刻意掩藏的肮脏的秘密。   “不然呢?”   肖骏的脸色也不太好,那眼神,仿佛程拾在无理取闹。   “他的家人都没说什么,已经在死亡通知单下面签字了!你怀疑是吗?你怀疑有什么用!你是乔翔宇的什么人?”   肖骏的话刚落,他们身后就传来了阵阵脚步声,还夹杂着哭泣声。   “阿姨,您节哀吧,人死不能复生的,翔宇一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,他如果在天有灵,肯定也希望您能照顾好自己。他那么努力,付出了那么多,我都知道是为了您。所以……”   程拾一个侧身,竟看到了余璐,她搀着一个女人,那女人面色憔悴,走路都有些踉跄,眼角满是泪迹。   “余小姐,你真是个好人,你这么帮翔宇,他没法儿回报你什么……我……我也不能收你这些钱……我虽然没什么文化,但做人最基本的原则我还是懂,我不能……”   “阿姨,您拿着,我这么做不是出于同情,只是翔宇也帮我做了很多事,这些,都是应该的。”   那女人还想拒绝,只是话未说出口,就被打断了。   “你既然知道他为你做了很多事,为什么还要那么绝?一个人的性命,在你眼里是不是根本不值一提!”   程拾挡在了女人身前,冷眼质问余璐。   她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,并非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如果这事和余璐没有关系,余璐怎么又会这么快出现在医院!除非余璐心虚!听她们之间的对话,这个女人应该是乔翔宇的妈妈。   余璐眨了眨眼,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,诧异地问。   “妹妹,你怎么在这里?”   说着,余璐侧目横了肖骏一眼,唇角微微往上一挑,“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,乔翔宇是我的学弟,之前他一直在爸爸的公司实习,是爸爸的助理,虽然只是实习的,但他很能吃苦。爸爸也很欣赏他。”   程拾嗤之以鼻,动了动唇,女人突然上前了一步,附和道。   “是啊,余小姐是翔宇的贵人,不是她,翔宇哪能去那么好的公司,哪有那么好的机会……”   女人也不知道突然冒出来的程拾是干嘛的,只是听程拾语气很差,余璐又解释误会什么的,便插了句话。   听到这些,程拾是那么想笑。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。她从来没听过谁能愚蠢到把害死自己儿子的人当做恩人。乔翔宇若是听见了,大概棺材板都按不住了吧。   据她所知,乔翔宇考上B大才来的B市,余璐高中毕业后,一直在国外进修,什么学弟?他们压根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。   “余璐,你良心过得去吗?好歹你现在也是有孩子的人,你不会不安吗?”   余璐淡淡地望着程拾,眼底没有丝毫的躲闪,特别平静,一脸正气,字正腔圆地回。   “就是因为我有孩子。才能体会乔阿姨的心情。”   余璐暗暗地用肩头抵了程拾一下,力道颇重,随即扶着女人进了病房。   程拾站在原地,深吸了好几口气,肖骏抿了抿唇,正欲上前安慰几句,余璐就从病房里出来了。   她将长发撩至身后,定定地瞧了肖骏一眼,嘴角噎着一抹浅浅的笑意。   错开程拾之际,程拾抬手扣住了她的手臂。   “你以为他死了,你做的那些事就真的没人会知道了吗?火是包不住纸的,总有一天,你会为此付出代价。”   “我做了什么?我要付出什么代价?”   余璐掰开了程拾的手指。   “妹妹,你不会是怀疑我从中作梗吧?杀人可是要偿命的,饭可以乱吃,话可不能随随便便说。”   余璐稍稍俯了附身,向程拾的方向倾斜,忽地笑得花枝乱颤,趴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。   “别一天到晚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,只要你拿出证据,搁在我面前,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再反驳,你能吗?”   站直之际,余璐顺带拍了拍程拾的肩。   程拾十分厌恶地往后退了几步。直到余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,她才收回目光。   “程小姐,我送你回去。”   程拾看了看肖骏,一言不发地坐进了走廊的长椅中。   她双手交织覆在肚子上,眼底清清冷冷一片,保持着一个姿势,好半天都没动。   期间肖骏劝了几句,她全当没听见。   她就等着乔翔宇被推出来,亲眼看着乔翔宇亲人痛不欲生的表情,他们走了很久很久,她还是不愿意离开。   没有缘由的,她竟然觉得无比愧疚。   是不是她不去找乔翔宇,乔翔宇就不会出事?但凡跟她沾上那么一点边,就没有好下场。   “程小姐,你出来太久,大约有人会着急。”   电话有些漏音,肖骏该是听到了之前小茹焦急的语气,所以才会这么说。   “我只想呆一会儿,你不用等我,我自己有腿,想走的时候就会走。”   大约所有孕妇都是如此吧,比较脆弱,看到冷冰冰的尸体,难免揪心,特别是这具尸体跟自己有那么点关系。   仔细想想,程拾21岁的时候在干嘛?算是活的无忧无虑,至少那会儿顾时律还十分宠她,让她。 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肖骏才悄悄走开。   没人再说话,没了哭声,医院的走廊变得安安静静的,程拾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。进医院前,她把手机调成了静音,安静了没多久,手机便不断地在震动。   夜幕降临前,顾时律匆匆赶来了医院,一出电梯,便看见孤零零一人坐着的程拾,她的脸色苍白,双眼几乎没有焦距,不知道为什么,他的心猛地揪了一下。   缓步靠近,他伸出了掌心,低低地唤道。   “小拾——”   程拾肩头一僵,缓缓地抬起了头,短暂的沉默后,她强扯起嘴角,干干地笑了一声,“你怎么来了?”   “回家。”  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,却狠狠地击在了她的心尖之上。她发现顾时律这个人特别会撩,很清楚哪些字,哪些话能动摇她,但是否出于真心,她就不得而知了。   她没伸出手,舒展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双腿,直接绕了开。   “我会打车。”   这个时间点,恰好赶上了下班高峰期,根本是打不打车的,她沿着路边走,顾时律也没多言。开着车,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。   路灯一盏盏亮起,程拾才转过身,顾时律的车,也跟着停了下来。   拉开车门,程拾淡淡地说了声。   “麻烦你了。”   顾时律目不斜视,只是认认真真地开着车,没有做声。   这条路特别堵,近一个小时,车子才驶进别墅区。   垂眸盯着自己隆起的肚子,程拾问。   “你知道他活不了的,对不对?所以那天你才会说,有什么话都问了。顾时律,他是无辜的,他那么年轻,为什么他就该死?”   “无辜?”   顾时律用鼻子哼哼了一声,稍稍扬高了下巴。   “真那么无辜的人,也不会做那种勾当。别说他缺钱,这个世界上缺钱的人多了去了,但做人就该有底线。他能保证自己一时无忧,不能保证能一辈子全身而退。程拾,他真参与了绑架,进了监狱,不至于死。但也别想再出来了。他们做的是什么事,你最清楚。”   “我没有说他不该受到法律的制裁!但判处他的人,不该是余璐,是她……”   程拾话还没说完,顾时律就冷声打断。   “不是她做的。”   “哈,你还敢说不是在袒护她,不是她,又会是谁?”   程拾觉得十分可笑。   “是——”   仅吐出一个音节,顾时律又抿紧了唇,他的眉头蹙得十分紧,眸色也渐渐暗了下来。   片刻,他幽幽地说。   “我教过你多少次。不论是什么,都要有证据。”   话音刚落,车子就泊稳在别墅的铁门前。   “好,我没证据,我无话可说。只是顾时律,你别一副好像向着我的样子,让我误会。其实你不用大费周章地让肖骏来找我,你不说,他不说,也许我也不会知道,我不知道,也犯不着那么糟心!说真的。你是不是故意膈应我的?去医院前,我就在想,你怎么突然那么好心了,原来只是为了让我死心!哈,我不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,只是我怀着孩子,有些事情做起来不是那么方便,等孩子出世,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!”   闻言顾时律冷笑出声,迅速地解开安全带,他整个人都凑了过来。   压根不给程拾反应的余地,他的嘴唇莫名其妙地在她的脸颊上飞快的滑过,薄唇就贴在她的耳垂上,轻声说。   “我做的这些,你一句误会,就想撇得一清二楚了?”   不等程拾挣扎,他主动退了回去,挪开视线,目光落在了远处的虚无。   “她一直和我在一起,一举一动,我都知道,她没必要这样。程拾,你讨厌她,但事实就是事实,你再恨,都是事实。”   顾时律的语气中,带着丝难掩的无奈。   程拾根本不想听他这些废话,狠搓了一下脸颊,她直接推开了车门。   看顾时律方才的表情,似乎不像在说谎,且仔细想想,如果真的是余璐做的,她大可避开,犯不着和乔翔宇扯上关系。余璐这么贸贸然出现在医院,倒有点像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,仿佛就是在误导自己。人就是她弄死的,谁能把她怎么样!   想到这里,程拾猛地想起了乔翔宇先前给她的纸条,纸条上面,写着的,是余明义的名字。   难道这件事和余明义有关?   应该不可能吧,发生那件事的时候,她和余明义还不熟,余明义也才回国没多久。   再者余明义是她的亲生父亲,更不可能害她,虎毒都不食子,程拾不知道余明义心底究竟是怎么想的。可面上,余明义真的对她特别好,几乎是百依百顺,看起来就像是在弥补这二十多年,他没能给她的父爱。   推开别墅的门,程拾仍思绪正深,是小茹的声音将她扯回了现实。   “少夫人,您回来了,您去哪儿了?您的朋友一直在等您呢。”   朋友?   程拾才回过神,就接下了一个实在的熊抱。   “程拾,你让我过来,还放我鸽子,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?这个时间,姐姐我分分钟几个亿的。你怎么赔偿我?肉偿啊?”   现在确实是清吧生意正好的时候,夏琼在别墅里,程拾完全没想到。   夏琼开着玩笑,双眼弯成了一道月牙形。   不得不说,夏琼长得真的特别漂亮,就是那种,让人看了很难移开目光的。   程拾抿了抿唇,这才拉开夏琼。   夏琼反手又挽紧了她的手臂,拉着她往餐厅走。   “我都快饿死了,又饿又无聊。打不通你电话,我又不想白跑一趟,本来想着你再不回来,我就走的。”   夏琼把她摁进椅子里的时候,程拾转过脸,忍不住问了一句。   “你不是感冒了不能过来了吗?”   夏琼眸光微微闪烁,笑了笑,摆了一下手,一屁股就坐在了她身边。   “谁告诉你我感冒了?”   程拾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,很直白地回。   “是肖骏告诉我的,他说,是你让他过来找我的。”   “胡说!他骗人!我和他很久没联系了,不信你看,我通话记录里根本没他这个人。”  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事实,夏琼还翻出了自己的通话记录,扬在程拾眼前,晃了晃。   程拾一时之间无言以对。   她也不想怀疑夏琼,说到底,这是她唯一信任的人了。   半晌,程拾压下了她的手。   “好,我知道,他会骗我,但你一定不会骗我的,对不对?”   夏琼怔了数秒,嘿嘿地笑了一声。   恰好小茹把晚餐端了上来,夏琼卷了一下袖子。似故意绕开了话题。   “我就不客气了,程拾,我其实一直想看看,你最近到底吃得什么,养的面色红润,整个人都漂亮了一大圈。诶,指不定我今天在你这里吃了饭,也会变漂亮。”   夏琼没再说什么,狼吞虎咽的,把餐桌上的饭餐扫清了一大半。   吃完饭,夏琼也没多留,清吧应该是挺忙的,她的电话一直在响,只是她都没接起来。   …………   程拾简单的洗漱后,就准备躺到床上休息。   裴宁知的电话就打过来了。   “程拾,我今晚会回来,你先别那么快睡。”   “好。”   程拾确实等着他,她以为他会凌晨到,可挂断电话没十分钟,他就回来了。   许久没见,裴宁知也没想象中那么憔悴。   “爸现在恢复得不错,中午他还说,让你回去吃饭,他想亲自跟你道歉。”   程拾还没能说什么。裴宁知就握紧了她的手。   “他不会再伤害你的,他知道你肚子里有宝宝,特别开心。”   ☆、第080章:领结婚证   提到孩子,程拾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,不着迹地抽回手覆在了自己的肚子上,很认真的问。   “你是怎么和他提起孩子的?”   问完,程拾又后悔了,可说出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,她收不回来。   裴宁知不动声色地瞧了她一眼,唇角照旧扬着一抹浅浅的弧度,边解着衬衫的扣子,边说。“不需要我刻意提,你肚子都那么大了,即使他精神状态不是那么好,还是看得到的。”他语气挺轻松的,不等程拾再开口,兀自进洗手间冲了个澡。出来的时候,身上不着衣物,仅在腰间松松垮垮地围了条浴巾。   看着他拉开衣橱,选择性地挑了几套衣服甩在床上。程拾靠近了几步。   “你要回老宅住?”   “嗯。”   裴宁知淡淡地应了一声,手上的动作一下都没停。只是洗了个澡,不到十分钟的时间,气氛好似有点不一样了。感觉他心事重重的,也不知道在想什么,眉头蹙得有些紧。   “等会儿就走吗?”   他没立刻回答,等床上落满了衣服,他才关上衣橱的门,回。   “今晚不走。”   侧过身,他单手支在衣橱上,说。   “我毕业后一直都没回去住过,那边的衣服大多都穿不了了。最近公司很忙。我抽不开身,妈不放心别人照顾爸,我也不想她太累。”   顿了顿,他笑着捏了捏程拾的脸颊。他的指尖很凉,几乎没有温度。   “不会太久的,不用一个月,我就会回来陪你。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太孤单,可以跟我一起过去,你要不要……”   他抛出了个提议,让程拾选择,看似没什么,实则他心里最清楚不过,她不会过去。   程拾稍稍别开了脸,压下了他的手。   “我不喜欢折腾,而且一个人呆了挺久,也习惯了。过去了,我反而会不自在。”   裴德庆在医院躺了三年之久,裴宁知想多陪陪他,也算情有可原,可程拾心里隐隐就有些不安,她觉得裴宁知像是在躲着她,大抵也是她想太多,才会产生这种错觉。   “嗯,好,有事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。”   程拾不禁觉得好笑,“我能有什么事?”   裴宁知抿了抿唇,没吭声,并未做过多的停留,抱起床上的衣服就出了房间。他走得挺快,头都不带回的那种,衣服太多,有件衬衫落在了地上,他仅扫了一眼,完全没有捡起来的意思,他就是想捡,也空不出手。   程拾在原地顿了数秒。才替他拾起,并扬了扬上面莫须有的灰尘,走出去时,他已经进了隔壁的房间,门虚掩着,她也没敲门。直接走了进去。   裴宁知也不知从哪儿拖出个大箱子,也没折,把衣服随意往里面一塞。   趁他拉上拉链之际,程拾把衬衫塞了进去。   “你这样,衣服都会皱巴巴的,还怎么穿?”   “不碍事。老宅女佣很多,她们会处理。”   裴宁知好像没心情和她闲聊似得,字字句句都挺敷衍。她‘哦’了一声,就准备离开,只是还没迈出几步,裴宁知就轻轻地扯了一下她的手腕。   再正过身,程拾只看见裴宁知的背影,他拉开抽屉,翻了好半天,从里面摸出个盒子,递给了她。   “这个你收着。”   这个盒子,她记得。里面装着婚礼那天他的单人照。   程拾诧异地瞪大了双眼,完全琢磨不透裴宁知的意图。先前他们心照不宣,谁都不提及那晚的事,他现在把盒子给她,目的是什么?   想让她主动承认那晚犯的错?   还是老老实实先说这个孩子和他们裴家扯不上半毛钱关系?   望着裴宁知平静的脸色,也没有想和她撕破脸的感觉。   见程拾迟迟都没伸出手,裴宁知主动扣住了她的手腕,把盒子往她手心一塞,缓声说。   “你不用想太多,我知道你早就看见了,我藏着也没什么意义。很早之前我就说过,我不是很介意你以前做过什么事,又和谁有瓜葛。我娶你,也是我愿意的。”   程拾身子发冷,滚了滚喉咙,却发现连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。   “你要是觉得我在骗你,故意口是心非。等这个月过了,我忙完,我们就去领结婚证。”   他说得十分认真,一点儿也不像在看玩笑,目光炽炽地望着她。   程拾缓缓抬起眼皮,能在他漆黑的眸中看清楚自己的脸。   “为什么?”   憋了好一会儿,程拾才颤抖地张开双唇。   裴宁知假装没听到她的疑问,接着上面的话,继续说。“拿到结婚证,你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,孩子出世,照样跟我姓,我说他是我的孩子,没人会多说半个字。”   他的声音真的听不出半点喜怒。仿佛在叙述一件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事。   “好了,你早点休息,我还有点文件要处理,明天也会起得很早,就不吵你了。”   他迈前了一步,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程拾的背。   程拾双腿却和注了铅般沉重,哪怕是走一步,都觉得十分困难,几乎是被裴宁知半推半哄带出门的,踏出房门的那一刻,程拾猛地转身,抵住了就要被他闭紧的门。   虽然心底满是疑惑。但她的智商还在线,他想这么轻易的敷衍过去,下一次,恐怕会继续装傻,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。   裴宁知莫名其妙这么做,肯定是有理由的。但具体是因为什么,她死也猜不出来。   她很讨厌这种被人瞒着的感觉,好像每个人都心如明镜,就她什么都不知道。   “裴宁知,你有什么话,不如说得再清楚一点。何必特意回来收拾衣服。你缺钱么?把衣服弄成这样,鬼才信你还会再穿。你特意回来看我一眼,就是为了把这破盒子给我?是你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,连我都差点被你骗了。如果我说自己也是后来才发现的,你能信吗?哈,我自己都不信。”   说着说着,她心底一阵酸涩。   “你真想骗我,就一直骗下去,别被我知道行不行?你现在把这件事戳破,为了什么?既然你那么大度,不如直接和你妈说出真相!也省得我每天像做贼一样,还要……”   话未说完,裴宁知脸色骤然冷了下来,眸光一凛,抬手就捂住了她的嘴巴,力道颇重。   压低声音,沉声道。   “你说那么大声,深怕别人听不见是吗?程拾。不要装作一副很无辜的样子。对,我是打算一直骗你,可你偏偏要打开这个盒子,说到底,怪得了谁?愧疚是吗?你要愧疚的恐怕不止这一件事情。你到底要用什么身份质问我?当初你费尽心思嫁进裴家,理由是什么。我从来也没问过你。我可以当做不知道,我也尽量配合你了。现在,我只希望你听话一些,我给你盒子,并不是想威胁你或是别的。”   而后,他缓缓地松开了手,声音又冷了几分。   “我刚才的承诺,既然说了,我就会做到。你现在暂时离不开我,我也不想放你走,你要是觉得这事情闹得不够大,你就继续说!”   相视无言了片刻,裴宁知反手甩上了门。   ‘砰’地一声巨响,刺进了程拾的耳中。   程拾望着冰冷的门,在原地僵了很久,都忘记自己是以什么心情回了房间。   躺在床上,她一直睁着眼睛无法入睡,天色渐渐擦亮,她才抵不住发沉的眼皮,慢慢合上。   半梦半醒间,她感觉自己身侧的位置重重地陷了下去。紧接着,一股炽热的气息喷洒在了她的颈间,弄得她浑身不自在,还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。   她动了动手指。条件反射般地想避开,一只手臂却先一步横在了她身上。   “对不起——”   这三个字说得很轻,像在做梦,又不像。   这一觉压根睡得不踏实,好像没安静多久,她恍惚又听到了阵阵类似争吵的声音,起初她以为有人在房间里打电话,半眯着眼,却发现并不是打电话的声音。她仿佛看见落地窗外站着两道背影,她想努力看清是谁,但始终无法醒过来,脑袋发沉发闷。和死机了一般。   她听不真切他们对话的内容,只知道这两人的语气都十分恶劣,也不知是谁先侧过了身,好似和她对视了这么一眼,下一秒,落地窗被拉开了一半,随即,窗帘被死死地掩上了。   窗帘遮光效果极好,房间内瞬时漆黑一片,连一丝丝光线都不曾透进来。  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,程拾是被小茹唤醒的,她睁开眼的第一件事,就是瞥了一眼身边,那里空空的。她还傻乎乎地伸手覆在了上面,一点儿温度都没有,不像睡过人。   她看向小茹,问。   “裴宁知……”   “裴大少一大早就走了,少夫人,您饿不饿?午饭已经做好了。”   小茹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。   程拾僵硬地点了点头,小茹就退出了房间。   简单的洗漱后,她鬼使神差地就拉开了落地窗,阳台上一地都是烟蒂,仔细看了看,是两种牌子香烟留下的。   ☆、第081章:葬礼   程拾倒吸了一口冷气,她更加确定自己不是睡糊涂了,更不是做梦。   之前,确确实实有两个人站在阳台,她看到的,听到的,都是真切发生过的。   其中一个肯定是裴宁知,那另一个呢?是……   程拾匆匆把烟蒂扫进了垃圾桶,沉默着下了楼,早餐吃到一半,她还是忍不住问小茹。   “裴宁知今天早上是一个人走的?有没有谁来找过他?”   小茹先是一愣,认真地想了想,而后摇了摇头,一脸疑惑的反问。   “少夫人,夫人杨姨他们都回老宅了,除了裴大少和您,还能有谁在呀。”   “也许你没看到,也许那人来得更早……”   “不可能,我亲眼看着裴大少出的门,走前,他还吃了早餐的。”   程拾没再说什么,整整一天,她都心神不宁的。   其实她大概能猜到,另一个人是谁,也就只有他有这种能耐,毕竟也不止这一次了。可她不明白,他和裴宁知之间有什么可争执的,仔细回想,他们确实吵得挺厉害。   只是单纯的为了她?   恐怕没那么简单。   再者她又何德何能。   下午站在正厅的落地窗前,直到天色暗了下来,程拾给顾时律打了个电话,响了很久,他才接起来。声音是一贯的冷然,“有事吗?”   “你来过裴宁知的别墅,对不对。”   虽然是疑问句,程拾却用笃定的语气说了出来。   “没有。”   顾时律回答得挺快,语气里很是淡定。   程拾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,闭上了眼睛,笑着说。   “我看见你了,顾时律,来了就来了,也没什么,你从来做事也不怕别人知道,承认了,我又能把你怎么样?除非你心虚。”   程拾的确没有看清楚,但相处了这么多年,对于顾时律的习惯,她自认为还算清楚,十年了,他抽的烟都是一个牌子的。   只是话音落下,却换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。   良久,在程拾以为他已经把电话挂断的时候,耳边传来了阵阵低笑声。   “小拾,我对你从来都不心虚。你也别套我的话。我已经给过你答案,至于你相不相信,我无法左右。”   他说得轻描淡写,却难掩其中的嘲讽。   仿佛她在自作多情一般。   “没别的事情我挂了,我记得我不知一次让你选择,你还想留在裴家,那么就好好呆着。只是你记住,这是你自愿的,没任何人逼迫你。包括你信誓旦旦地说,接近裴宁知只是为了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。你找到了,还留着,为了什么,你心里最清楚!”   他非要把话说得直白,还那么难听,声音明显夹杂着怒火,那感觉就像她做了件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。   可退一万步说,但凡他早点告诉她,那晚是他把种子留在了她的肚子里,她也不需要等到覆水难收,难以脱身的地步。先不提裴宁知,温永华也不可能同意她离开裴家,只是温永华不知道,她连结婚证都没和裴宁知领。   她也想过一走了之,什么都不管不顾了,早些年顾时律给了她不少钱,还以她的名字置了一套价值不菲的别墅,这些钱足够她过下半辈子了。   但至始至终,她什么都没做错,也没伤害过任何一个人,凭什么离开的就该是她。   不是顾时律,她是不是也不能选别人,不能开始新的人生了?   透过落地窗,远远望着万家灯火,程拾冷着脸,一字一顿道。   “我清楚什么?我就是爱上裴宁知了,你管我!”   先一步掐断电话,程拾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痛快,顾时律当然也不可能回拨过来。   手机安安静静的,没一丁点响声。   …………   裴宁知回了一趟别墅走后,不再每天给她打电话。除开每天从小茹口中得知裴家人的近况,他们之间好似断了所有联系。   她只以为他忙,没放在心上,期间她给裴宁知发过简讯,他没回。   又是一周过去,裴宁知的电话来了。   刚接起来,他就淡淡地吐出了几个音节,声音颇为嘶哑,好似在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。   “程拾,我在别墅门口。”   程拾还没明白他具体什么意思,这人就急急地挂断了电话。   在正厅里等了大约十分钟,他都没进来。   程拾正想着出门,被小茹拉住了,她朝着程拾挤眉弄眼的,笑得暧昧。   “少夫人,裴大少肯定是想给你惊喜,我在别墅,他大约不好意思,才把你约出去的。”   程拾此刻才发现小茹就在自己身边,她都没注意到。   大抵是小茹的话误导了她,她猛地想起来裴宁知之前承诺要跟她领证的事情,现在时间还早,民政局没那么快下班。犹豫了数秒,她折回房间把户口本和身份证塞进包包里,还涂了点口红,才出去。   裴宁知的车泊在铁门前,人在前院里。蹲在狗屋前,揉着鸡腿堡的脑袋,估摸着是力道没控制好,鸡腿堡有些抗拒,耷拉着耳朵,尾巴也垂着。   今天阳光明媚,气温渐渐升高,褪去了厚重的大衣,程拾外面仅套了件薄外套,感觉身子都轻松了不少。   裴宁知好像心神不宁的,程拾走到他身后很近的位置。影子遮住了他大半个身子,他才发觉。静默了片刻,缓缓地站起身。   “走吧——”   由着他背对着她,她也看不见他的表情,只知道他的声音中有一丝难掩的哽咽。   程拾蹙了蹙眉,想和他并肩走,每次快追上的时候,他的步子就会迈得更大一些,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。   上了车,系好安全带,程拾才扭头望向裴宁知。“干嘛神神秘秘的?你……”话说到一半,看清了他的脸色,程拾却是一怔,下意识地抿紧了唇,把剩下的话均咽回了嗓子眼里。   裴宁知眼眶通红,脸色极差,看模样应该是哭过,黑眼圈也很重,胡子也不知几天没刮了,青色的胡渣十分明显,领带也系得歪歪扭扭的,显得他整个人格外颓废。   程拾并没有等到裴宁知带她去领证,车子直接驶向了裴家老宅。   一路上始终是一片死寂,程拾数次想问他怎么了,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儿,可张了张唇,她一个音节也吐不出来。   到了老宅,这里的气氛更是诡异,老宅里隐隐能传来十分悲痛的哭泣声。   程拾也是才注意到,裴宁知穿了一身黑,从头黑到脚。   他倚在车门上,背对着她。猛抽了数根烟,程拾被这股子烟草味熏得有些睁不开眼,默默地与他拉开了一定距离。   约莫五分钟,裴宁知才从车那头绕过来,照旧一言不发。错过她之际,轻轻地扯了一下她的手臂。   程拾垂着脑袋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,还没走到老宅的门前,裴宁知忽地顿住了脚步。   程拾没察觉,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背上,生生地发疼。往后踉跄了两步,裴宁知转过了身,一把捞住了她。   他朝她的方向倾斜,脸似乎是想贴着她,可先挨在一起的,是程拾隆起的肚子。   裴宁知肩头微微一颤,停下了动作,定定地望着她,挤出了一抹很勉强的笑,低声说。   “程拾,我爸去世了……”   声音落入程拾的耳中,她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。   裴德庆去世了?一周前,裴宁知还说裴德庆的身子有所好转,短短的几天,人怎么突然就没了?   程拾咬紧了下嘴唇,好一会儿都不敢直视他的双眼,短暂的沉默后,她才抬起眼皮。   裴宁知很能忍,明明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,眼泪在眼眶打了好几个转,就是没能落下来,硬生生地被他给憋了回去。   程拾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,她不知道自己在别墅的时候,具体错过了些什么,动了动唇,裴宁知却难得贴心地说。   “没事,你什么都不用说,肩膀借我靠一下就好。”   裴宁知没给程拾拒绝或答应的余地,有些粗鲁地扳正她的身子,脑袋仅在她肩头停留了一秒,很快他就退开了。转了个方向,直直地朝着喷泉走去。   程拾顿了数秒才跟过去,裴宁知卷起袖子,直接用喷泉里的水洗了一把脸。   这喷泉也不知道多久没人打理了,里面的水特别脏,还浮着几片树叶。   裴宁知抬起头的时候,还有一片叶子粘在他的脸颊上。   只是他本人完全没发觉,程拾实在看不下去了,稍稍踮起脚,把叶子弄掉了。她不明白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到底有多重要,非得喜怒不形于色,把自己伪装得无坚不摧,没半点感情的样子。   “我知道你难过,更不想让妈看到你这副样子。可这里只有我。你想哭,直接哭出来,也许会好受一些。哭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儿。你要是看着我,流不出眼泪,那我背对着你好了,我捂紧耳朵,也保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,不告诉任何人,好不好?”   程拾正欲转过身,裴宁知就扣紧了她的手腕。   他身上的温度十分低,手微微地颤抖着。   “我都说了没事。程拾,我爸不在了,裴家只能靠我,我要照顾我妈,让她不至于支撑不下去。他们感情一直很好,从小到大,我几乎没见他们吵过架,就算有,不到半天就会和好。我爸在医院躺了那么多年,其中的心酸只有他清楚。终于醒了,还什么都没做,就……其实有件事,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他,我现在说了。他肯定也听不到了。他这人固执,也许听见了,也不会相信……他不会信,他只信自己……”   他的声音越压越低,到后面,程拾压根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。   只是他说着说着,突然就笑了,笑得比哭更难看。   “哈,好在我习惯了,也习惯他不在了。也许走了也好,他就解脱了。”   “裴宁知……”   刚唤出他的名字。他就拉着程拾,速度极快地进了老宅。再看向他的侧脸,他俨然已经恢复往日的淡然,眸光也变得十分平静。   程拾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与他和顾时律之间的区别,说到底,她做不到这么坚强,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压倒他们。   温永华多半是伤心过度,人已经处于晕厥的状态了,一段时间没见,她的头发白了一大半,尽显老态。   程拾第一次来裴家老宅。这里的装潢和别墅区别不是太大,正厅里站着好几个人,最中间的,应该是律师。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痛楚,好一段时间,都没人说话,空气变得十分压抑。   律师在裴宁知身边耳语了几句,裴宁知什么也没说,接下了一份类似合同的东西,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,收进纸袋中,才交代杨姨将温永华扶进房间。   杨姨很明显是有话想说,可裴宁知比了个嘘禁的手势。   “照顾好我妈,等她醒了,就跟她说明白,让她节哀,人死终是不能复生。她就是哭死在我爸面前,我爸也不会再醒。早在三年前,她就该做好这个准备。”   裴宁知的声音真的很薄情,杨姨愣了至少三秒,才反应过来,只是她没再说什么,和几个女佣合力把温永华送回了房间。   裴宁知带程拾去看了裴德庆最后一眼,没在老宅呆多久,他就先吩咐司机送程拾回别墅了。   她回别墅后,小茹见她脸色发白,问过之后也才知道裴德庆去世的消息。   小茹偷偷摸摸地哭了好几次,可能是裴德庆先前待她不错。   程拾也假装没看见,她现在心情十分复杂,多余的话,她也没力气说。   …………   裴宁知独自操办好裴德庆的后事,裴德庆在B市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,活着的时候风光。死了更要风光。   葬礼举办得很隆重,几乎请了B市所有的权贵。   开始裴宁知没想让程拾参加,大约是照顾一个温永华已经够累了,没空把心思分在她的身上。   可程拾还是执意去了。   她不去,自己落下话柄倒没所谓,只是裴家很重视脸面,儿媳妇不来参加公公的葬礼,总是容易惹人非议。而且于情于理,她也该安慰温永华几句。   温永华还算正常,除了哭,也没怎么闹。安安静静地站在裴德庆的遗像边,有人上前装模作样寒暄几句,她也会给予回应。   大半天站下来,程拾实在有些体力不支,腰酸得厉害,加之一天滴水未进,眼睛也有些发花。   趁着空闲点的时候,裴宁知让她去后堂休息一会儿。   “妈,您和我一起进去歇会儿吧,您一天没吃没喝,总得……”   温永华望了程拾一眼,拍了拍她的手背,“我不累,你怀着孕,这种场合还是不要呆太久的好。结束后我就进去,你先休息。”   程拾还想说点什么,杨姨就极有眼色地先把她拉走了。   后堂没人,只有一扇窗户,还被窗帘遮得十分严实,仅有的一盏灯,还不是很亮。   程拾吃了点东西,缓过了点神,独自坐在后堂中,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也没人再进来。   呆了近三个小时,程拾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,心想着葬礼上人也该走得差不多了,才出去。   后堂和葬礼厅有一段距离,穿过一条黑漆漆的走廊,葬礼厅里好似有人在争吵。   程拾开始的确加快了步伐,但还没从柱子后面走出来,就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女声。   “大姨,我就是看不下去!这根本就是欺瞒!”   “我让你滚,你听不见?余璐,你什么心思别人不清楚,我明白!想挑拨离间,也要分场合!”   是裴宁知,他明显生气了,语气十分凶。   “你让她说完!”   温永华嗓音嘶哑得几乎不成音。   “大姨,我该说的都说完了,确实也该走了,我也怕我多呆一秒,有人不会放过我。我……”   后面的话余璐还未说出口,就是一阵响亮的巴掌声。   这道声音落下。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,余璐才怒吼道。   “裴宁知!你敢打我!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!你以为是我不想让你好过,可事实所有事都是你做出来的!你都敢做,不敢让大姨知道?啊?”   温永华累极,也没出声,最后还是杨姨把他们劝开了。   “老爷去世才多久,你们但凡尊重他一点,也不该在这里闹!”   余璐离开后,这儿都是一片死寂,程拾刚想折回后堂,手机就十分突兀地响了起来,慌乱中摸出手机,是夏琼打来的,刚掐断,温永华就提高嗓音问。   “谁?”   程拾深吸了几口气,缓步走向了温永华。   还没靠近,裴宁知莫名其妙地就横在了她们之间。   “妈,这些事情我会跟您解释,今天您和程拾都累了,先回……”   “解释?宁知,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?”   程拾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,只是从裴宁知的身后望去。温永华看着她的目光,带着深深的恨意,还有失望和悔恨……   没有缘由的,程拾身子一冷,滚了滚喉咙,一个字都没能说,温永华就像发了疯似得推开了裴宁知,扬手狠狠地挥向程拾的脸颊。   ☆、第082章:她说谎   程拾倒抽了一口凉气,下意识地闭紧了双眼,但温永华的手并未挨上她,耳边仅是刮过了一阵风。   “妈,你干什么?”   再睁眼,裴宁知已经扣住了温永华的手腕,空出的手拽住了程拾,并轻轻往自己的身后一扯。   “我干什么?我想问问你,问问她,你们到底想干什么?”   温永华眼底积蓄着的怒火愈深,肩头因为气愤而颤抖得剧烈。她狠狠地剜了裴宁知一眼,用力地抽回了手,还未落下,又扬了起来,只是这次,她打的是裴宁知。   大抵是用足了力道,裴宁知白皙的脸颊上瞬时浮出了几条发红的指痕。他稍稍侧着脸,刘海凌乱地搭在额间,有些遮住他的双眼,从程拾的角度看过去,完全看不真切他此刻究竟是什么表情。   温永华没有消气,反而更甚,紧接着又挥了一巴掌。   ‘啪’地一声,格外刺耳。在空旷的葬礼厅中还有丝回音。   裴宁知站着跟个雕像似的,一动不动,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,任由温永华发泄。   打完,温永华才收回手,双手均捂着脸,无声的哭着。裴宁知本想扶她一下,只是刚触碰到她,她一把就扫开了。   短暂的死寂后,裴宁知缓声说。   “您最近心情不好,等您冷静下来,我再跟您解释。”   他的声音很淡,没有任何起伏。   “不用了!我说过不用了!”   温永华再抬起头,脸色苍白到几乎没有血色,眼眶很红,显得双眼更加凌厉。她看着程拾,冷声质问。   “为什么要骗我?”   程拾不明所以,但余璐来过,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事,只是她实在琢磨不透,余璐和温永华具体说了什么,才使得温永华的情绪一度失控。   “妈,我……”   “不要叫我妈!你告诉我,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!”   一语落下,程拾呼吸一滞,险些站不稳,她反抓住了裴宁知的手,五指难以控制地紧收,她的指甲不算太长,但还是一寸寸陷入了裴宁知的皮肉之中。   裴宁知眉头微微一拧,挣了挣,又停了下来。他侧过身,环住了程拾的肩头,顺带捏了捏。   程拾艰难地抬起眼皮看了裴宁知一眼,他脸色很淡然,眸光微闪,似乎在安慰她,没事。   等程拾指尖的力道松下了几分,裴宁知便握住了她的手。   手心里全是冷汗,一时间,程拾也不清楚是她的,还是裴宁知的。   “你说啊,孩子是谁的!”   “孩子是我的。妈,程拾没有骗过您,我也没有。不过两个月的时间,孩子就能出世,您要怀疑,到那个时候再验证也不迟。”   “你还想拖延时间是不是?差不多就够了!她真的没有说谎,她为什么不反驳?再者我现在问的是她,不是你!”   温永华上前了一步,直勾勾地盯着程拾。   “程拾,我自问待你不差,你但凡有点良心,也不该拿肚子里的孩子来骗我。当初你是不是如法炮制,用这种方式让宁知娶你的?之前我就觉得很奇怪,结婚前,你们根本没有任何交集,这婚结得那么突然。就算我今天不知道,总有一天也会知道的!程拾,你觉得你能骗过这一辈子吗?”   程拾咬紧了下唇,脑袋垂得很低,数秒后,她声音沙哑地回。   “我没有……”   程拾自己也不知道。她回答的是温永华哪句,只是裴宁知的手握得很紧,那感觉,仿佛不想让她说出事实。   她不懂裴宁知的意图,但这种场合下,她没有选择的余地。   温永华一向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,丈夫刚死,孩子不是裴家的骨肉。这于温永华而言,几乎是多了一份不该有的伤痛。等同于在还未愈合的伤口上又狠狠地刺了一刀,压得温永华有些喘不过气。   “你……”   温永华颤抖得指着程拾,刚吐出一个音节,葬礼厅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。   程拾下意识地侧过脸,只是一眼,就看到了数米之外的顾时律。外面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身上似镀了一层金边。他缓缓扬起了下巴,对上了程拾的目光,却是扬唇一笑。   一段时间没见,他没有任何变化,竟让程拾有种别来无恙的感觉。   除了顾时律,顾三爷和余明义也在,余明义牵着余耀。余耀看到程拾,起初是想叫她一声,作势也有跑过来的样子,但他才跑了几步,就缓下了步子。他年纪虽然小,但也看得出此刻的气氛不对劲。抿紧了唇,一声不吭。   他们的出现让程拾心底泛起了一丝不安,顾三爷为什么会和余明义在一起?   温永华很勉强地敛住了脸上的表情,背过了身,她的肩头上下起伏着。似乎是在极力克制。   余明义快速地扫了他们一圈,眉梢微不可查地往上一挑,随即先一步笑着迎了过来。   他站在程拾的身边,闻声问。   “怎么了?”   程拾动了动唇,说不出一个字。   裴宁知脸色一变,望着余明义的眼中一闪而过一丝程拾看不懂的微光。但很快,就消失了,裴宁知替程拾接下了话头,不冷不热地回。   “没事。”   “姨夫,您还没回去?”   “是准备走,但璐璐方才哭着跑出来,我就想来看看,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。”   裴宁知唇角一勾,正对着余明义,不打自招地回。   “人是我打的,但我不会道歉。姨夫,她不懂事,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,我想您应该清楚。若不是她胡言乱语,还真就没一丁点事情。”   裴宁知似话中有话,很明显对余明义带着点敌意。   这敌意从何而来,只有他本人知道。   余璐被裴宁知打了一巴掌,余明义那么疼爱余璐,却一点也没生气的模样,反而十分诧异地问,“璐璐说了什么话,让你这么生气?”   裴宁知冷着脸,没回答,余明义就走到了温永华身边,又问了一遍。   “如果璐璐做错了什么,我替她向你道歉,大姐,你别生气,身体要紧。”   只是这语气听起来,竟有种深怕事情闹得不够大的感觉,程拾不可置信地盯着余明义的侧脸,不断安慰自己,也许是想多了。   可事实余明义一直嘘寒问暖到温永华开口。   温永华转过身,正对着所有人,声音虽然极度嘶哑。可字字句句说得十分清晰。   “不是璐璐的错。”   温永华深吸了几口气,很直白地说。   “她只是告诉我,程拾肚子里的孩子并非宁知的。我也明白,家丑不可外扬,这事说出来并不光彩,可程拾是你的女儿,你知道了也无妨。我想给你面子,但裴家不会接受一个这样的女人!”   “妈——”   裴宁知没来得及阻止,温永华已经把想说的话说完整了。   程拾无言以对,她闭了闭眼,低垂下了眼帘,这的确是她曾犯下的错,自食恶果,她没什么可委屈的。   相反,她心底舒坦了一些,毕竟她从未想过要骗温永华一辈子。   余明义闻言。顿了顿,脸上还保持着一抹笑容,“大姐,应该不会的,小拾不是那样的人,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。不然明天我就带她去医院,孩子虽然还没出生,但以现在的医疗水平。也可以验证宁知究竟是不是孩子的父亲。等结果出来,不论是什么,我都会接受。我相信小拾也不会让你为难。”   余明义十分平静的叙述,说话掷地有声,不知道是因为很相信程拾,还是……   他想从中作梗。   以他的身份地位,做一份假的亲子鉴定,实在太简单了。   程拾不敢去猜。深怕结果会让自己难受。   温永华此刻已经完全不相信程拾了,只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,她还是会给余明义一个台阶下,她刚想点头,始终沉默的顾三爷,幽幽地开口了。   “程拾这么多年一直在我顾家,她如果真的做错了事,顾家也难逃其咎。至少现在程拾的名字还在顾家的户口本上,我是她的养父,子不教父之过,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。”   话落,程拾不禁看向顾三爷,他仅隔着她不到一米的距离,脸上倒没什么特殊的情绪,双手均背在身后,还对程拾高深莫测的笑了笑。   余明义不动声色地看着顾三爷,文不对题地说。   “程拾是我的女儿。”   温永华见顾三爷脸上并没有退让的意思,就说。   “对,程拾是在顾家长大的,她的为人究竟怎样,顾三爷的确最有发言权。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,他现在向着程拾,他们都不愿意和我说实话。程拾从前和什么人接触过,又有什么纠葛。顾三爷肯定清楚。”   顾三爷点了点头,无奈地说了一句。   “三年前我很清楚,程拾一向乖巧,来往的人也不多。我离开B市那么长时间,这段时间里发生过什么,我不敢保证。”   他的话模棱两可,前半句的确是向着程拾,后半句却引人无限遐想。   颇有一种他不在的时间里。程拾真的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情。   程拾心底一阵冷笑,顾三爷远在国外,简简单单几句话,还真就猜了个准。她突然很怕,双手也跟着冒出了一片冷汗。如果顾三爷知道这个孩子是顾时律,她会怎么样?   顾三爷绝对不会放过她。   “程拾,你可以把话说清楚,别怕,我在这里,没人可以伤害你。”   像是一句承诺,顾三爷瞧了程拾一眼,这一眼,明明不带丝毫攻击性,却使得程拾不由打了个冷颤,瞬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   他也没等程拾出声,就看向了自己身边的顾时律。   “时律,你替我照顾程拾,你觉得呢?这些年,她接触过什么人?程拾和裴家大少结婚,面上我是以为他们是相爱的,否则终身大事,哪会轻易决定。”   这话看似没什么,却是把话锋转移到了顾时律身上。   顾三爷面无表情地看着顾时律,又道。   “你说,程拾有没有说谎,她有没有这个胆量,能做出这些事。”   话音一落,温永华的表情变得十分微妙。   所有人的目光均落在了顾时律身上,包括程拾。   “她不会说谎。”   裴宁知的声音突然响起,温永华怒斥道。   “宁知!”   裴宁知蹙紧了眉,握着程拾的手渐渐松了开,他别开了脸。眉宇间布上了一层阴霾。   葬礼厅再次陷入了一阵寂静,程拾只能听到自己越发剧烈的心跳声。她紧紧地盯着顾时律的薄唇,整个身子都十分紧绷,握紧了双拳,她猜不到顾时律会说些什么。 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程拾觉得这压根就是一种煎熬,艰难地滚了滚喉咙,她刚想说话。   顾时律仿佛看出了什么,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那目光,分明是在警告她。   他先是笑了笑,而后淡淡地环视了一全众人。   他走前了几步,站在最中央,缓缓地面向着程拾,手臂一扬,虚指着程拾。声音是那样的薄凉,没有一丝感情可言。   他一字一顿,当着所有人的面,说。   “她说谎——”   ☆、第083章:你只能跟着我  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,狠狠地砸在程拾的心尖之上,心更是一点点沉到了谷底。僵硬地抬起下巴,望向顾时律,双眼酸涩到有些睁不开。   她早该料到从他口中听不到什么好话,可刚才竟还是心存那么一丝丝期待。这个孩子是谁的,顾时律清清楚楚,当面揭穿她,落井下石,他又能捞到什么好处?   她突然很想笑,却发现自己压根笑不出来,吸了吸鼻子,她问。   “顾先生那么肯定,莫非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?”   听到自己发出的颤抖的声音,程拾都觉得十分可笑。   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,顾时律就这么好整以暇地望着程拾,眸光晦暗如深,带着化不开的寒意。   数秒后,他缓声说。   “我当然知道,你的孩子是……”   “顾时律,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!”   一道冷硬的声音响起,裴宁知半眯着眸,疾步上前,一把就揪住了顾时律的衣领。   “你养了她十年,是为了毁掉她,是吗!”   一拳落下,速度之快。任何人都没反应过来。   顾时律也没有躲开的意思,被打了个实在。裴宁知用足了力道,顾时律朝后踉跄了数步,很快又别正了脸,他眼底渐渐泛起一丝笑意,用指腹拭去了嘴角的血迹,冷笑出声。   “没谁想毁了她,事情都是她做出来的,怪不了任何人。”   怪不了任何人,是啊,有理有据,令人信服。春暖花开,她却如同身处隆冬之中。   程拾全身发冷,不禁捂紧了自己的肚子,十指不自觉地收紧。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,她以为自己在哭,可眼眶里没流出一滴泪。   她能感受到其余人投在她身上的视线,是那么**裸。带着疑惑和探究,那种试图把她盯穿的感觉,真的难以言喻。如果可以,她多想找个地方躲起来,把自己的脸埋好,不让任何人瞧见她现在心虚又痛楚的模样。   等她在回过神,耳边全是温永华尖锐的叫声。   顾时律和裴宁知已经扭打在了一起,两人脸上均挂了彩。没人肯退让,程拾能清晰地听见拳头落下发出的声响,一下比一下更重!   男女力气悬殊,温永华拉不开他们,甚至险些被殃及。   余明义顿了好一会儿,将温永华扶了起来,也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,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目光里满是愤怒地盯着顾时律。   不过一时,程拾似觉着自己的鼻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,她不知道这股血腥味来自裴宁知还是顾时律。   直勾勾地盯着这两个人,程拾脑袋一片空白,就像死机了一般,无法思考。   最后,顾三爷终是忍不住呵斥道。   “都给我住手!老裴尸骨未寒,你们在这里打架,成何体统!”   话音落下,他们几乎是同时顿住了手中的动作。   程拾尽量挪开自己的视线,可此刻连眨一下眼皮,都变得那么困难。   他们再次站直后,温永华的目光如同刀子般扫向了程拾,温永华再也没有往日的温和,看着她的眼神,陌生又冰冷。   “程拾,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,就是同意了你和宁知结婚!”   程拾还没出声,裴宁知就忍俊不禁地笑了。他缓缓地向程拾走来,扣住了她的手腕,声音是那样平静,仿佛刚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般。   “我送你回别墅。”   “不许走!”   温永华急急地拦住了裴宁知,没能拉住他,自己却绊了一下,眼看着温永华快跌坐在地面上,裴宁知的眼中闪过了一片寒光,他反身攥住了温永华的手臂,动了动唇,温永华带着哭声说。   “不许走!更不可以带这个女人走!我不会允许你们继续错下去!宁知,你是我的儿子,你做什么,我都能原谅你。我相信你只是一时糊涂,玩心太重,被这个女人迷惑了心智,你……”   “妈,我是认真的——”   裴宁知轻声打断,眼神是说不出的冷然。   温永华突然就慌了,她摇了摇头,双眼猩红。愤恨道。   “这话你留着跟你爸说!”   她抬指直直地指向裴德庆的遗像。   “你一步都不许走!你今晚就跪在这里,什么时候想通了,什么时候再起来!”   在所有人都以为裴宁知会继续拒绝的时候,裴宁知却是面无表情地拨开了温永华的手,正对着裴德庆的遗像,跪了下去。   跪下前,裴宁知侧过脸,用口型对着程拾说,‘等我’。   裴宁知的背脊挺得很直。没有一丝妥协。   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事,就算有,也是对的,是他愿意的。   “你们也走!我不管你们怎么处理这件事,我只能管我的儿子。”   程拾僵在原地,双腿如注了铅般沉重,是余明义把她拉出了葬礼厅。   外面的风带着暖意,吹拂在程拾的脸颊上,却比刀子割还疼。   “小拾。你不要想太多了,今晚就先回去休息……”   顿了顿,他又说。   “你跟我回去吧,璐璐也在车上,你们一起,也有个照应,比继续留在裴家好。”   没有缘由的,程拾一个字都听不进去,她不着迹地抽回了被余明义紧握着的手,双手交织压在了肚子上,埋下脑袋,她拒绝道。   “您先回去休息,我不走。”   她突然很排斥余明义,更排斥他所说让她和余璐互相照应。如果不是余璐挑在这种场合跟温永华说那些话,事情也不会闹到如此地步。她和余璐不合拍,但凡有心的人都能看出来,她不信余明义真的一点儿也不清楚。   “小拾……”   “余董,程拾二十六了。又不是十六岁,她有她的选择,谁也勉强不来。”   顾三爷幽幽地说了一句,声音很淡,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,期间视线一秒都没落在程拾身上,所以她也看不到顾三爷此时此刻的表情。   程拾庆幸顾三爷没有追问,大约他不敢兴趣,说到底,他们之间的感情一直挺平淡。   余明义本想强制性把程拾带走,可手机十分不适时地响了起来,他垂眸扫了一眼来电显示,特意避开了她才接起来。   那头说了些什么程拾不知道,她只知道,接了这通电话,余明义再没出现。   良久,门口就是车子启动的声音。   葬礼厅中依稀能听见裴宁知与温永华争执的声音,但具体内容,很是模糊。程拾觉得很累,她揉了揉眉心,漫无目的地往前院走,直到膝盖碰到喷泉的边沿,她才停下来,缓缓地倒吸了一口凉气,她一屁股就坐了下去。抬头望着一片漆黑的天空,她突然想寻几颗星星,视线就被严严实实地遮住了。   “留在这里,你还想干什么?”   他不说话,程拾差点忘记了,顾时律还在。   别开脑袋,她冷冷地哼了一声,就是多一个字,都不愿和他说,只觉得是浪费口舌。   顾时律倒也不怒,定定地望了她半晌,一言不发地蹲下了身。   程拾也是才发现,喷泉边上有个水龙头,应该是浇花用的。   开关被扭到最顶,水溅在草地上的声音因为周遭太过安静,变得格外刺耳。   顾时律慢条斯理地用水清理了一下伤口,原本还不是那么明显,他这么用冷水一冲,显得又红又肿,略微有些狼狈。   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,顾时律漫不经心的说。   “程拾。你现在没得选,你只能跟着我。即使刚才裴宁知打断了我想说的话,你信不信不出一周,所有人都会知道,你程拾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。”   “好啊,那就让所有人都知道,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。顾时律,你千万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,说白了,那天晚上,你明明有机会离开,可你还是留下来了。趁我昏迷不醒做出那种事的人,也是你!你还想着瞒我,你不骗我,你以为我会让孩子在我肚子里留到这个月份吗!”   程拾喉咙一阵苦涩,她忍了又忍,自以为能很平静说出的话,其中居然还是带着很浓的颤音。   知道真相后。程拾也想过一了百了,可是看着彩超中渐渐成型的孩子,她压根狠不下心。   她从不觉得自己做好了成为母亲的觉悟,但随着时间流逝,她越发觉得这份羁绊是多么来之不易。   等程拾闭紧了嘴,顾时律冷笑,说。   “你现在也可以把他弄死,只是这个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,也有我的一份。你真忍心把他挖出来。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。”   她想他们之间是没法儿好好说话了,非要互相伤害。   顾时律扯开了歪歪扭扭的领带,随手丢在了一旁。他正准备关掉水龙头,程拾眸光一凛,猛地抬腿踢了过去,当然没有挨到他一下,他轻而易举地就避开了,并顺势扣紧了她的脚踝。   程拾挣了挣,还没用力。顾时律先松开了手。   水声照旧很响,但程拾并不想顾时律关掉,她很怕自己一会儿真的忍不住哭出来,没了任何可以掩饰的东西。   她真不想在他面前哭。   程拾闭了闭眼,突然松下了一直紧绷着的身子,嘴角爬上了一片苦涩,冷声讥诮道。   “你同意?请问你是谁?别虚情假意的装作多在乎这个孩子的死活,你真在乎,也不会和余璐说,你和她说了,让她来闹,想让裴宁知的母亲亲手弄死他对不对?也省得自己动手了,对不对?顾时律,做人不要太贪心了,明明做了这个坏人,还摆出一副自己多高尚的模样。我要真把这孩子挖出来呢?起初我也有过善心,只是遇到你之后,都被恶心死了!”   最后几个字,程拾几乎是低吼出来的。   只可惜余璐千算万算,没有想过温永华不会动这个手,充其量只是让她离裴宁知远点!   顾时律看向程拾,蹙了蹙眉,听着她的话,脸上依旧云淡风轻的,几乎是不为所动。   片刻的沉默之后,顾时律缓缓地站起了身,居高临下地瞧着她。用同样冰冷的声音回。   “程拾,你稍微有点脑子,也该知道,这种话不可能是我对余璐说的。当然,我也不是想跟你解释,只是提醒你,做人别太傻,任谁都相信,最后吃亏的。也只会是你。我教了你这么多年,你还学不会聪明,我说再多,你还是蠢。”   说着,顾时律还恶狠狠地戳了一下程拾的额头,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既视感。   程拾条件反射般拨开了他的手,也站了起来,并退后了几步,拉开确定顾时律够不着她的位置,才停住脚步。   看顾时律的模样,一丁点也不像在说谎,再者他说谎毫无意义。   不是他告诉余璐的,还会是谁?裴宁知更不可能。   而知道这件事的人,也只有……   想到这里,程拾才后知后觉得感到害怕,她背脊瞬时蹿上了一阵凉意,胸口就跟压了块巨石般,有些喘不过气。   直起身子,程拾咬紧了下唇。   也许余璐早就知道了,之前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裴宁知的照片,就是最好的证明。   手无意识地摸进了口袋,程拾攥紧了手机,抬脚便往外走,她走得很快,顾时律跟在后面,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。   在程拾错开他的车之际,他反手就把程拾塞了进去。   他没问她要去哪儿,聪明如顾时律,他都清楚。   程拾想,这大概是他们唯一的默契了吧,还挺可笑的。   一路无言,车子驶入了B市的酒吧街,停在了最尽头,这里是一家清吧,程拾再熟悉不过。   深吸了几口气,她的手刚挨上车门。顾时律毫无征兆地就摁住了她的肩头。   “叫她出来,别进去,里面很乱。”   他的声音还是清清冷冷,却带着难掩的不可抗拒。   程拾侧目剜了他一眼,大力地挥开了他的手。扬高了下巴,讥讽一笑。   “关心我啊?会不会晚了点?”   顾时律顿住了扬在半空中的手,不再出声,眼中却是闪着幽暗的光。   下车后,程拾便拨通了夏琼的号码。   打了好几通,人都进了清吧,夏琼才迟迟接起来。   夏琼是这家清吧的老板,偶尔会在舞台上嗷个几嗓子,大约是刚唱完歌,她的嗓音稍微有些发哑。   “小拾?”   “琼琼,我在清吧里,你出来一点,就能看到我。”   夏琼怔了怔,用十分轻松的语气调侃。   “怎么了?这么晚找我?想请我吃夜宵呀?你一个孕妇。来这种地方,不怕你婆婆训斥你?我看她还挺严肃的,什么都要管,你还是……”   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,程拾都不吭声,夏琼这才抿住了唇,她撩了撩有些凌乱的发,唇角的弧度一点点变浅。   短暂的沉默后,她笑着说。   “我好像看到你了,你站着别动。”   ☆、第084章:背叛   程拾真的一步都没动,夏琼也的确很快就出现在她面前。   夏琼嘴角依旧挂着笑,与往常无异,抓住了程拾的手,说,“楼上应该还有间包厢,我请你吃炸鸡。”回头的一瞬,程拾反握住了她。   “我有话想问你,这里吵,我们出去说吧。”   夏琼没有一丝犹豫,立马答应了。   “也好,里面乌烟瘴气的,对你的宝宝也不好。”   夏琼走在前面,程拾看着她的背影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   出了清吧,夏琼斜着身子靠在了路灯下,今天是阴天,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。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   她半张脸都埋在阴影中,就算离得很近,程拾都看不真切她此刻的神情。   抿了抿唇,程拾尽量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。   “我大概不能再回裴家了。”   夏琼稍稍扬起了下巴,脸色有些苍白,眸光却是淡。   她大约是想点起一根烟,连程拾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,只是刚摸出打火机,她又把烟丢在了地上。   良久,才吐出三个字。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裴宁知的母亲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裴家的骨肉了。”   说话间,程拾始终望着夏琼,深怕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。然,她眼底没有一丝诧异或是别的情绪。   她侧目瞧了一眼不远处顾时律的车,问。   “顾哥怎么说?这个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,所有后果也不该你一个人承担不是。”   闻言,程拾嘴角爬上了一丝苦涩。   “琼琼,我好像从来都没告诉过你,我肚子里的孩子是顾时律的。”   话音落下,程拾以为夏琼会心虚,会慌乱那么一下,再不济,她也会解释几句。   但这些均没有。   “小拾,其实你不用刻意套我的话,或是挖个坑让我跳。只要是你问我的,我都会告诉你,绝对不会和你说一句慌。”   “你怎么发现的?”   “我和你那么多年的友情,我最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。再者裴宁知那天晚上被灌成那样,都不碰你,更何况是他意识清醒的情况下。我也承认,我给你照片,就是为了试探你,你虽然没说,但我看得出来。除了顾哥,还会有谁?”   “是你告诉余璐的,对不对?裴宁知的照片,也是你给她的,对不对?”   有那么一瞬间,程拾宁愿她否认。   夏琼嘴角挂着一丝冷冷的笑意,神色平淡,缓缓开口回。   “是。”   听到确定的答案,除了失望,程拾再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词,感觉像一把软刀子扎了胸口一下,发闷发疼。如夏琼所说,她没有隐瞒一个字。   静默了片刻,夏琼一把拽住了程拾的手,扬在了自己的脸颊旁。   “我既然做了。也没想过你会轻易原谅我。你是我唯一的朋友,最好的朋友,我害了你,你肯定很生气。你打我吧,我一下都不会躲。若是一巴掌不够,十巴掌都可以。”   程拾无声地笑了。咬紧了牙关,恶狠狠地抽回了手,背在身后,连着退后了数步,眸中渐渐泛起了一片寒意。   望着程拾眼底那抹难掩的厌恶,夏琼却是笑出了声。摸了摸几乎没有温度的脸颊,说。   “小拾,谢谢,抱歉——”   夏琼错开程拾之际,程拾猛地攥紧了她的手臂。   “理由是什么?你和余璐明明没有任何交集,为什么?”   她无法理解,自己一直小心翼翼呵护的这份感情,最后只是背叛。她感觉曾经的一切都像个笑话,嘲笑自己的天真,天真的以为这会是自己唯一能信任的人!   夏琼眨了眨发酸的双眼,深吸了一口气,耸了耸肩。   “还能为什么。为了肖骏呗。余璐说只要我帮她一次,她就可以说服肖骏接受我。”   “这种人的话,你也信?”   程拾难以置信,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音,语气中满是质问。夏琼并不是真的傻,强扭的瓜向来不甜,她怎么可能不懂这个道理。   “我不信也得信,我还能怎么办?单恋很痛苦的,小拾,你不会知道。你也许看不出来,但顾哥的确是护着你的,他在,也不会让你吃半点亏。而我呢?我现在只有我,为了肖骏,我连家都可以不回,爸爸我也可以不要。只要是我能做的,我都会做!”   安安静静地听夏琼说完,她简直无话可说了,觉得无比滑稽,再生气也犯不着。说到底她也恨自己心软,对夏琼无法太狠。   那么好聚好散,就当做她们不曾认识。   不着迹地松开了手,程拾别开脑袋,朝着反方向走去。   手臂上的力道消失的那一瞬,夏琼转过了身,视线被一层氤氲所模糊,她张了张唇,轻声问。   “小拾,炸鸡还吃吗?”   伴着阵阵夜风,夏琼带着颤抖的声音落入了耳中。程拾顿了顿身子,但并未停下脚步。   “不吃了,以后都不想吃了。”   酸楚的滋味蔓延整个心,很久之前,她们最喜欢的就是炸鸡,再配上啤酒。也不知道是谁先看到的,说这样能解千愁,明明只是一个段子,她们信以为真了一年又一年。   走开了大约一米左右,夏琼忽地朝程拾的方向追了过去,她跑得太快,风吹乱了她的头发。几乎盖住了她的脸。   她微喘着气,贴在程拾耳边,压低声音,莫名其妙地说。   “小拾,不要太相信余明义!”   程拾还没琢磨透她话中的深意,刚想问点什么。她的背影就消失了在了视线之中。   …………   再次拉开车门,程拾一言不发地坐在了副驾驶位上。   顾时律不动声色地扫了程拾一眼,漫不经心地说。   “程拾,总之这朋友也没得做了,她坑了你,我以为你会很有志气的动手。”   他的语气中满是玩味。毫不客气地揭开了这块疤。   程拾用鼻子哼哼了一下,系上安全带后,冷嘲热讽道。   “真没想到顾先生还有偷看别人吵架的爱好。”   闻言顾时律也不否认。   方才通过后视镜,他确实看了个清清楚楚。   “难受吗?想哭吗?绝望吗?”   他根本没完没了,似乎特别想看她崩溃的模样。   而程拾不会让他如愿,嘴角微弯,竟然露出个笑容。   “还好吧,习惯了。”   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,程拾稍稍转过了身,十分严肃的说。   “送我回葬礼厅。”   “我不是你的司机。”顾时律语气微凉,开了一小段路,就停了下来。“你想去就自己去。”   他声音越发冷,显然是生气了。   程拾坐着没动,只是这么定定地望着他。   漫长的沉默之后,程拾垂下了眼帘。   “我不可能就这么跟你走,我的身份证还在裴宁知的别墅,我必须回去拿。而且……”   “下车。”   顾时律压根不想听她的废话,十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。   他目不斜视。望着远处的虚无,眸光看不出深浅。   程拾默了默,推开车门前,她再次望着他的侧脸,说。   “我拎得清自己现在的处境,我知道。这事儿出了,没人会接受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,他们都巴不得把我送上手术台。除了你。我想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出世,我只能相信你。”   这些话说出来,程拾自己都不知道里面几分是真几分是假。只是她现在很乱,今天所发生的的一切,她都需要一点时间消化,否则全数积压在心里,她真怕自己会发疯。   顾时律没作声,她也没急着下车。   半晌,顾时律侧过了脸,回望着她,目光比夜色更加深邃,眸光中似蓄积着怒火,仿佛一把刀,一刀刀凌迟着她。   “程拾,别只是一张嘴。我要是说不可以,你以为你能走远一步?”   程拾吸了吸鼻子,毫无征兆地就抱住了顾时律的手臂,缠得十分紧,不给他一点儿躲开的机会。   隔着单薄的衣料,她觉着顾时律整个身子都在发冷,她不禁打了个冷颤。   “我是不能。顾时律,你抛弃了我不止一次。我担心,也是难免的。我现在心底有个疑惑,你如果能告诉我答案,我保证乖乖的呆在你身边,你让我干嘛,我就干嘛。”   顾时律没回答,程拾就当他同意了。   她探过身子,脸挨得他极近,直到她能在他眼中看清自己的脸,才继续道。   “余明义究竟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?”   话音刚落,顾时律的眼神恍惚了一下,随即冷笑出声。他先是推开了程拾的脸,又恶狠狠地拨开了她的手,扫平了被她弄皱的袖口,缓声回。   “你亲自做的鉴定,还能有假?”   “万一呢?万一那份鉴定是假的呢?”   这话脱口而出,连程拾自己都是一愣,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,仅仅是因为夏琼刚才的提醒?   远远不止,还有死去的乔翔宇给她的纸条。   ☆、第085章:你真的没点良心   顾时律凝视了程拾两秒钟,才讥诮道。   “程拾,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?”   程拾眸光闪了闪,眉头渐渐蹙得十分紧。   有的时候人就是特别不愿意认命,更不愿承认自己是真的很惨。   余明义面上对她还算不错,按理也没理由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,大约也是她想得太多太复杂。   在程拾思绪正深的时候,顾时律直接下了车,就像拎小鸡似得把她拎了出来,动作十分粗鲁。下来的时候,她的胳膊肘还撞到了车门上,生生的发疼。   望着他微微轻启的薄唇,程拾先一步开口。   “你不用讽刺我,我也知道这么问特别可笑,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不是,左右几个字的事儿,也不会费你多大功夫。”   顾时律微微眯紧了眸,瞧了她一眼,转而伸手握住了她的,往一旁又扯了扯。   他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,只是眉头微不可查地拧了那么一下。   程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。尽量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些。她不傻,深知此时此刻不能再惹怒他,否则她半个想听的话都听不到。   看着她一脸不服,又假装委曲求全的模样,顾时律冷冷地哼了一声,忽地扬手轻怕了一下她的脸颊,“知道可笑,就别问。”   说完,他就收回了手。   “我只给你一天时间,明天我要在城南的别墅里看到你。”   他十分轻巧地就绕开了话题,字里行间满满都是威胁。   程拾的表情仅在一瞬间就俨然绷不住了,相视无言了片刻,她的心忽地一跳,迟疑了一会儿。咬着牙说。   “顾时律,我真怀疑你是故意揭穿我的。”   她之前就好奇,他都能说出那种话,丝毫不给她留任何情面,既然还能十分好心的陪着她,甚至亲自开车带她来找夏琼。   原来不过是为了看她众叛亲离,无依无靠,没有任何退路。让她看清事实,除了他,她还真的没再好的选择余地。   “我没必要故意,程拾,你但凡听话一点,早点离开裴家,也不至于吃那么多亏。”   程拾当然听得出他话中的深意,“早点是多早?你把我带走那次?”   顾时律不予回答,嘴角斜斜地往上勾了勾,并不给程拾再多说一个字的机会,以最快的速度上了车,踩紧油门扬长而去。   程拾下意识地往前追了几步,车子很快就没影了。   这个地段比较好打车,程拾站了不到一分钟,就拦上了的士。   回到葬礼厅,这里已经变得十分安静,再没有争吵声,连说话声都没有了。   温永华应该是先离开了,偌大的葬礼厅内,只有裴宁知一个人。   他还保持着她走前的姿势,一步都没挪开。   仔细算算,也过去好几个小时了,他似乎没有半点疲倦,连眼皮都很少眨一下。   “她都走了,你起来吧。”   程拾想伸手扶他一下,还没能挨上,裴宁知就扫开了她的手。   他没看程拾,目光始终落在裴德庆的遗像上,面无表情,淡淡地问。   “怎么回来了?”   程拾没有立刻回答,环视了一圈四周,从边上拽出了一块坐垫,搁在裴宁知的身前,有些费力的坐了下去。   裴宁知不动声色地望了她一眼,动了动手指。又握成了拳。用余光看着她折腾了半天才坐老实。   自从肚子越来越鼓,盘腿都变得费劲,程拾就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坐在了他对面。   但这并不影响他继续望着遗像。   缓缓地舒了口气,程拾才回。   “是你让我等你的。”   话落,就是一片沉静。   裴宁知似乎不想说话,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,就是脸色有些发白。上面还带着伤,一块青一块紫的,头发也颇凌乱,看着竟然有点可怜。   程拾心头莫名一软,感觉自己特别像个祸害,抿了抿唇,却是用很平静的语气道。   “你打算跪多久?裴宁知。我真看不出来,你这么舍不得我呀,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?但你也该清楚,我这人没什么良心的,你为了我受罚,我又不会心疼你。我照样该吃吃该喝喝,真的不会影响到我一点点。”   “其实以你的条件,找个比我好十倍百倍的女人都绰绰有余。因为我和你妈闹那么僵,多不值得。再说……”   程拾话刚说到一半,裴宁知很突然地就收回了视线,垂下眼皮子瞧着她,冷声打断。   “程拾,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,犯不着和我绕圈子。”   程拾假装听不懂的样子。故意无视了他所说,抬手扯了扯他的袖口,顺势握紧了他的手,声音很轻的说。   “不然你先起来吧,你一天都没吃东西,喝点水也好。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路口有个烧烤摊子,闻着味道可香了。你以前不是请我吃过一回烧烤吗?这回我请你,你随便吃。”   闻言,裴宁知眸光又冷了几分,“吃完我们就和好,是不是?”   见程拾想摇头否认,他又快速打断。   “你不想我呆在这里,是因为心虚吗?看着我爸的遗像,你心虚?”   程拾笑了笑。   “我有什么可心虚的,这件事别人不清楚,你我都心知肚明,不过是余璐戳破了这层纱,所有人都知道罢了。我倒是想和你好好在一起,可惜你妈不同意,她觉得你吃了大亏,让裴家蒙羞了。不过想想也是,那么优秀的儿子,搁谁都舍不得。”   听着她漫不经心的语气,裴宁知一怔,旋即低笑了几声。他终于舍得抬手,只是大力地掰开了她的手指。   冷睨了程拾数秒,道。   “差不多就可以了,说。”   来的路上,程拾明明已经在把该说的话全数整理好了,只是要她直白的说出来,竟比想象中更难。   说到底她还是觉得亏欠,从始至终,不管裴宁知有没有上套,她的目的就是不纯。   利用完别人再拍拍屁股走人,怎么说也有些不厚道。   滚了滚喉咙。程拾深吸了几口气,尽量扯出一抹笑。   “裴宁知,我认真的想过,我还是不耽误你了。刚好我们也没领证,也省去了很多麻烦。等会儿我会去别墅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,能带走的我一样不留,带不走的我也会丢了,绝对不碍你的眼。至于鸡腿堡,它跟你感情那么深了,大概也不会愿意跟我走。你要是不喜欢它,或是哪天看它不顺眼想抛弃了,提前跟我说一声,我去捡回来……”   话音未落,裴宁知又笑了。笑得莫名其妙,薄唇扬起了一道十分明显的弧度。   他突然这么一笑,引得程拾心里一紧。   静默了片刻,她撑着地面站起了身,没有原由的,她不敢再直视他。   裴宁知笑够后,一言不发。目光又转向了裴德庆的遗像。   良久,他都沉默着,程拾只能以为他是默许了,确定他真的没什么话要说,才挪开步子。   刚错开他,他毫无征兆地就扣紧了她的手腕,大力一扯。就着这股力道,跟着站了起来。程拾险些摔倒,很艰难才稳住身子。   大抵是跪太久,双腿有些发麻,裴宁知抿住了唇,踉跄了一小步。   站定后,他仍没松手,指间的力道越发紧。   隐隐约约见,程拾能听见自己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,尝试挣脱无果,她抬起脑袋,有些不满的说。   “裴宁知,这样很疼你知不知道?”   裴宁知点了点头,文不对题地回。   “连狗都有感情,程拾,你呢?你要走,我也不会拦。你爱顾时律,我看得出来。也是委屈你了,伪装了那么久,让我都差点信了。其实你想回到他的身边,有的是方法。何必闹这么一出?还选在今天。你倒是说对了,你真的没点良心。”   他语气冰冷似渗着寒意,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怒气。只是看着这张脸,似乎像是在笑,又不像。   总之看起来十分洒脱,眼底也看不出一点舍不得之类的情绪。   他误会了,程拾也不想解释。苦笑了一声,说。   “是啊,我就是没良心的。”   也不知道裴宁知具体是什么时候松下的力道,程拾无意一挣,手就垂下来了。   裴宁知背过了身。   “赶快走,走了就别再回来,否则下次我不会轻易放过你。”   听到这句话,程拾心里很不是滋味,眼眶莫名有些发酸。   一路畅通无阻,她很快就离开了这里。   这边很偏,程拾沿着路一直走,不知道走了多远,身后就闪过一记刺眼的光,紧接着,是急促的刹车声。   手臂微微挡在眼前,程拾侧过了身,望着逆光走来的身影,她下意识地往后退。   “说过的话就要算数,裴宁知,你就是纠缠,我也不会和你继续好!”   她也不愿意把话说得那么狠,其实他们之间完全可以好聚好散,因为他们根本没什么特殊的感情所言。事到如今,她也不想去计较当初裴宁知为什么会这么轻而易举地答应娶她。   “你真的打算和他离婚了吗?”   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,程拾一怔,瞪大了双眼,努力看清眼前的人,她不禁打了个冷颤。   “跟我回去。这个孩子你想生下来,也可以。我能养你十年,也不介意再多养你几年。”   程拾想拒绝,可是看着这张薄情的脸,话从嘴里吐出来,只能勉强发出一个音节。   “爸……”   “你还能叫我一声爸,就听我的话。”   顾三爷声音很淡,听不出喜怒。   “我……”   其余的话根本没说出来的机会,身后就冲出了几个身着黑衣的男人,几乎是架着她把她塞进了顾三爷的车中。   等她回过神推车门的时候,车门已经锁死了。   顾三爷并没有上车,只是透过车窗,低声对司机交代了几句,他刚退开一步。车子就冲进了夜幕之中。   ☆、第086章:一了百了   车子与顾三爷擦肩而过之际,程拾透过墨色的车窗,似乎瞧见他在笑,笑得令她毛骨悚然的。   她下意识地拍了拍车窗,但很快就收回了手。因为车速太快,她不老老实实坐稳,很难保持平衡。   车内只有顾三爷的司机赵叔,他什么话也没说,车子很有目的性的往一个方向开。   只是这里的路愈发陌生,程拾滚了滚喉咙,终是忍不住问道。   “赵叔,我们要去哪儿?”   说话间,程拾默默地拨通了顾时律的号码,他意外的接得很快,看到手机出于正在通话中的状态,她稍稍舒了口气。身子往前一倾,单手牢牢地抓住了驾驶位的椅子,再次复述了一遍。   赵叔从前视镜中深深地看了程拾一眼,缓声回。   “顾董说过,小姐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养胎。”   “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爸的……”   程拾支支吾吾好不容易挤出几个音节,还没说完。赵叔就打断了,声音略微严肃地说。   “顾董也是担心,今晚看裴家的架势,轻易也不会绕过你。他们面上多少会忌惮顾董几分,顾董也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偏心,这是最好的方法,既能保护你,也不会落人口舌。小姐,我很早之前就说过,顾董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。”   程拾听到这些类似于保证的话,整个人又紧张了一些,攥着手机的手心里不断地冒着冷汗。   短暂的沉静后,她干干一笑,尽量用十分轻松的语气说。   “哪会有人伤害我。裴宁知也不是那样的人,我很安全,不需要谁来保护。”   话落,又是一片沉默,好久,赵叔才出声。   “这是顾董的意思。”   程拾几次三番试图套出赵叔的话,想问清楚顾三爷究竟想把她送去哪儿,意图又是什么。   说保护,她不太相信。而且她现在最怕的人,便是顾三爷。   赵叔口风十分严,期间的确会回应几声,但大多都是不冷不热的安慰,多余的话只字不提。   后面,赵叔也不再吭声,只是提醒她坐好,别乱动。   抿紧唇,程拾垂下了眼帘,背脊却是一紧。   手机的屏幕已经黑了,她翻开通话记录,发觉顾时律接起来没多久就挂断了,通话时长仅有短短的三秒。再回拨过去,顾时律也不接了。   程拾有些颓然地靠在了车椅上,外面的天色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,又黑又沉,看不到一丝光亮。   她越发觉得如坐针毡,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开始胡思乱想。   难道顾三爷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顾时律的?所以才……   程拾摇了摇头,很快就否认了这个猜想。如果顾三爷真的知道,更大的可能是直接把她送去医院,何必大费周章把她带走?   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,其中只有余璐最有可能揭穿她,但余璐真这么做了,捞不到半点好处。  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,车子在一栋别墅前泊稳。   赵叔亲自替程拾拉开了车门,她站稳后才发现,门口站着好几个保镖,应该是顾三爷派来的。   这里也不算太偏,只是这栋别墅独门独户,周围没有任何建筑,别墅里面没开灯,黑漆漆的一片,感觉风从四面八方吹来,程拾不禁缩了缩脖子。   “小姐。早点休息。”   赵叔话音刚落,保镖们均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。   程拾好半天都没动,条件反射般摸向了自己的肚子,挺直背脊,说。   “赵叔,我不想进去。”   赵叔稍稍颔首,不做声。毕恭毕敬地比了个‘请’的手势。   “我会亲自和爸说,后果我自己承担,不会连累你们。”   作势,程拾滑亮了手机屏幕,只是还没按出顾三爷的号码,赵叔冷不丁地就问。   “小姐,你是不是不相信顾董?除了顾董。难道你觉得有更合适的人选?”   他明显话中有话,程拾猛地抬头望向赵叔,“赵叔,您这是什么意思?”   赵叔高深莫测地一笑,目光似乎扫了一眼程拾的手机。   “小姐,其实你仔细想想,如果顾董真对你别有用心,也不会让你拿着手机。说到底,你也只是换个环境,顾董没有限制你的自由。有手机,你当然可以联系任何人,想走,也不算太难。”   闻言,程拾脸色一白。握着手机的手,就这么颤了颤,险些把手机摔到地上。   赵叔竟然发现她在车中打过电话,且一直不动声色,没有戳穿她。   她莫名地很慌,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,赵叔不会清楚她具体打给了谁。   僵持了良久,程拾只能硬着头皮,在保镖们的注视之下走进别墅。   她来之前,应该是有人打扫过,里面几乎一尘不染。保镖没有跟进来,关门前,赵叔简单地交代了一下这栋别墅的布局,让她随心情选一间喜欢的房间住。   偌大的别墅中,只有她一个人,她打开了所有能打开的灯,因为太过安静,她上楼的时候,能听见拖鞋踩在地面上的回音。   赵叔嘴上说她可以随便选房间,但整个二楼,只有一间的房门没有上锁,可以打开。   程拾犹豫了许久,才推开,床单被子都是新换上的,隐隐还能闻到一股洗涤剂的清香。   折腾了一天,她打算随便梳洗一下,下意识地拉开衣橱,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。   衣橱里挂满了衣服,看尺码,都像是刻意给她买的。再进洗手间,洗手台上摆放的化妆品均是她常用的牌子,连沐浴露和洗发水也是。   那感觉,顾三爷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和裴家闹僵。毕竟这些东西,不是短时间内能置办好的。   程拾身子冷了冷,冲了几把脸。随意摸出一套睡衣换上。   她继续给顾时律打电话,起初还能打通,到后面,他直接关了机。   躺在床上,她压根就睡不着,一整夜翻来覆去,脑袋都昏昏沉沉的。   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,程拾才抵不住发沉的眼皮,大约是太累,这一觉睡得十分熟,没做一个梦。  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,总之再睁眼,天色已经快暗了。   程拾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,迷迷糊糊接了电话。是裴宁知打来的。   “你在哪?”   程拾刚想回答,他又问。   “怎么没回来拿身份证?”   他声音清清冷冷,程拾这会儿倒是清醒了几分,余光不小心扫到了床边的小桌子上,桌上竟摆满了饭菜,应该是才放进来没多久,仍冒着热气。   她深吸了几口气。撑起身子,看向紧闭着的门。   谁进来过,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,她一点动静都没听到。   程拾好久都不出声,裴宁知略微有些不耐烦,又问了一遍。   “是不是都不要了?”   “要。”   程拾绷紧了神经,刻意压低了音量。她不敢轻举妄动,她总觉得有人在监视她。   “我过段时间会过去拿……裴宁知,你能不能帮我保管一下?不会很久的。”   她以为裴宁知会拒绝,但他很快就答应了。   挂电话前,他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。   “一个月之内,除非你亲自过来拿,不然是谁,我都不会给。”   程拾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,刚想问点什么,他直接就挂断了电话,耳边很快就是一阵忙音。   大抵是怀孕的关系,程拾特别容易饿,望着桌上的饭菜,她滚了滚喉咙,却迟迟不敢动手。   发了很久的呆,房间的灯忽地被人按亮了。   警惕地抬起眼皮,她对上了一双晦暗的眸。   “顾时律——”   看到顾时律,程拾卡在嗓子眼里的心终于能放下一些,快速地站起了身,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,抓起外套就披在了身上。   “爸好像知道了我们的事情。我们快走吧,我真的害怕他会……”   还没迈开几步,手臂被顾时律牢牢地攥住了,他稍稍一用力,又把程拾扯了回来。空出的手摁住了她的肩头,逼迫她坐在了床上。   相视无言了片刻,他松开了手。抬指虚指了一下饭菜,说。   “吃饭。”   “我们可以出去再吃,再不走,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你进来了。若果爸知道,他会怎么想?他肯定会误会!”   顾时律这么一出现,等同于此地无银三百两。   顾时律却不为所动,脸上没有丝毫慌乱,只是冷哼了一声,慢悠悠地坐在了她身边,长腿一伸,双手支在床面上,漫不经心地回。   “他们看着我进来,何来发现这一说。”   听到这句话,程拾呼吸微微一滞,有些不可置信地侧过了脸。   “什么?”   半晌,顾时律才凝眸望着她,他的声音一冷,文不对题地说。   “程拾,把孩子打掉吧。”   也许是这句话带给程拾的冲击力太大,她完全没注意到顾时律语气中的那丝隐忍和无奈。   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,摆了摆手,很艰难地笑着说。   “顾时律,什么把孩子打掉,你昨天还说过会养我和孩子的,说得那么认真,不是吗?别开玩笑了,一点儿也不好笑。孩子的月份都那么大了,怎么可能打掉……”   话音未落。顾时律猛地抬手扣住了程拾的下巴,轻轻往上一抬,挑着眉问。   “程拾,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吗?爸的确知道了,你认为他会同意你把这孩子生下来吗?现在养着你,不过就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,再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把孩子弄死。与其别人动手,不如你乖乖的去医院,一了百了,也省得白白遭那么多罪。”   程拾眼前瞬时布上了一层氤氲,眼泪在眼眶打了好几个圈,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,呵呵一笑,凑了过去。死死地盯着顾时律的双眼,继续自言自语般道。   “一定是我没有准时去那栋别墅,所以你生气了对不对?我也没办法,爸让他们把我带走,我一个人根本反抗不了。我不是故意……”   “程拾!”顾时律低吼了一声,他的脸色铁青,眸光很沉很深,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么。可她知道他是在生气,因为他全身都紧绷着。   “别假装听不懂我的话,把孩子打掉!”   说着,他就将程拾扯了起来,往外拽,力道颇重,根本没有一点温柔可言。   程拾咬紧了牙关,踮起脚尖,勾住了顾时律的脖子,几乎将整个身子的力道都压在了他身上。   她双腿发麻,好似踩在棉花糖上一般。   “顾时律,你又骗我?你装得可真像!是你把这件事告诉爸的吧?你现在又来做什么好人!一副为我好的模样,你恶不恶心!试问这么多年,你有没有一刻,哪怕是一秒,考虑过我的感受!”   “你就是个人渣!你别想弄死我肚子里的孩子,除非我死!”   ☆、第087章:躲开一点,算我输!   话音落下,顾时律顿了顿,随即他双手均抓住了程拾的手臂,从头顶一绕,轻而易举就将她扯了开。   他动了动唇,还未吐出一个音节,程拾便开始奋力挣脱,她一步步往后退,自以为能拉开一段距离,可挣扎了良久,都没能摆脱他的束缚。   再次深吸了一口气,程拾垂下了眼帘,她睫毛微微颤抖着,在眼皮下投出一圈阴影,遮去了她眼底所有情绪。   “我早该清楚,你们顾家的人,都是一般心狠。爸虽然把我关在这里,但没限制我所有的自由。既然你选择妥协。那也行,毕竟你们是父子,是同一条船上的人,根本不会在乎我是死是活。你们也不用说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,什么怕别人伤害我,什么想保护我,都是假的!我再不济,也犯不着你们管!”   她的眼睛渐渐开始发热,用力的吸了吸鼻子,低骂道。   “顾时律,你松手,你不要这个孩子。并不代表别人不要!哈,其实我本来就不该相信你,你这种人,就算孩子让你养,多半也和你一样心如磐石。到最后也是个祸害,卑鄙,无耻!”   骂到后面,程拾发觉自己语无伦次的,自己都不清楚究竟骂了些什么。   说话间,顾时律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几分,拉扯中,程拾被他推到了墙面上,大约是碰到了灯的开关,房间瞬时漆黑一片,仅有微弱的月光从窗外照来。   随着手腕上力道的加深,程拾只觉得这痛似入骨,一时间,她仿佛觉得腕骨会被他捏碎了一般。剩下想说的,也全数卡在了喉咙里,没力气再吐出来。   “骂够了?”  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,像是在隐忍些什么,带着丝难掩的颤音。   下一秒,他空出了一只手,捏住了程拾的脸颊,轻轻地晃了晃,声音中带着化不开的寒意。   “你想走,你想回去找裴宁知,是不是?”   她说了那么多,顾时律倒是会挑字眼,但只是他以为。   面对质问,程拾报以冷笑,她就是那么不想,顾时律还是逼迫她与自己对视。   黑暗中,程拾望着他晦暗如深的双眸变得凌厉,额头上的青筋也隐隐凸了起来,呼吸声跟着渐渐凝重。   “我在问你。是不是!”  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,由着距离太近,她能感受到他喷洒在自己肌肤上炽热的气息。   程拾被攥得手压根使不上劲,她咬紧了牙关,用同样冰冷的声音回。   “别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,出尔反尔。嘴里没有一句话是真心的!这点裴宁知比你好太多,他说让我走,绝对不会纠缠我半分。他这么好,我为什么要去坑他?顾时律,别老用你的小人之心揣测我!退一万步,我就是找他。你管得着吗?你自己做不到的事儿,其他人未必也做不到!”   这些话,似乎彻底地激怒了顾时律。   程拾都不明白他哪来的底气生气!   他定定地望了她半晌,忽地就笑了,不管她多么抵触,他松下的手很快滑至了她的腰间牢牢地环着,另一只,摁住了她的肩头,强制性将她抵在墙面上。   他手中的力道很重,绕有一种誓死都不愿松手的既视感。   程拾的背脊紧紧地贴在冰冷的墙面上,整个人几乎都被他圈在怀里,鼻间也满是特属于他独特的味道。无可退,她讥诮道。   “顾时律,戳到你的痛处,你无话可说了,是吗?”  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,他都不出声,听着自己越发紊乱的心跳声,程拾僵硬地抬起脑袋,声音低哑地问。   “你……还想干什么?”   顾时律没有回答,毫无征兆地俯身靠近,堵住了她的唇。他的双唇和他这个人一样,冰冷,没有任何温度。   这记吻,不带一丝攻击性,也不沾染任何情|欲,好像只是纯粹地想要吻她而已。   程拾一怔,瞪圆了双眼。   顾时律也没闭眼,双眸半眯着,看着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,里面蕴藏着太多太多她无法捉摸的情绪。   程拾条件反射般将双手抵在了他的胸口,推搡了好一会儿,他就跟个雕像似的,一动不动。   低呜了几声,他完全没有退开的架势,程拾的心猛地一沉,张嘴便用力地咬住了他的下唇,力道之重,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!   顾时律眉头一拧,终于吃痛地放开了她,可搁在腰间的手。仍没有收回去。   唇齿相离,他们脸上均是一阵狼狈。   他大概以为房间里太黑太暗,她看不真切他的表情,所以他不再像往常一般,满脸云淡风轻好似没任何人或事能入得了他心。   只是一瞬间,程拾差点以为顾时律是真真切切的心疼她,好像她于他而言,多么重要多么无法舍去一样。   可事实他做出的每件事,无不是在戳她的心窝子,刀刀致命。   “你一定要这个孩子?他到底有多重要?他来的根本不是时候!你知不知道,你这么执着,最后只会害了你自己!程拾。为什么不能再等等,为什么就不肯听我的话!”   提到孩子,程拾的心脏就像被人用手紧紧地攥住一般,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。   口腔中全是浓重的血腥味,程拾抬手拭去了嘴角的血迹,望着顾时律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样。忍不住噗笑出声,稍稍偏开了脑袋,说。   “别问为什么,也别想再动摇我一分,顾时律,我再也不会相信你。”   她也不知道孩子有多重要。但她知道,这个孩子已经在她的肚子里渐渐成型。不是谁的一句话,便能左右孩子生死的。那等同于谋杀,就算顾时律能做到心安,午夜梦回,她永远不能释怀。   “那你要相信谁?你还要相信谁?”   他偏要别正她的脸,不给她再避开的余地。薄唇一张一合,却没再发出一丁点声音。只是他双眼沉得吓人,比夜色更深更浓,看久了,仿佛能把她整个人都吞噬掉。   程拾怆然的笑了笑,大力地拨开了他的手,顺带狠狠地推了他一把。   胡乱地用袖口擦了擦脸,她转身按亮了灯。   习惯了黑暗,突然间的这道光刺痛了她的双眼,她闭了闭眼,再睁开,眼底满是不肯妥协。   “我想清楚了。爸真要我拿掉这个孩子,以我现在的能力,没法儿抵抗。那就让他这么做吧,总之我告诉你,我不会亲手结束这条生命。你硬要把我带去医院,我也没办法。只是不需要这么麻烦了。”   程拾拽紧了顾时律的袖口,十分费力地他拉到了落地窗边。他面无表情,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,看上去明明那么不情愿,却始终没甩开她的手。   打开落地窗,程拾跨步迈进了阳台,松开手,她又退后了几步,直到背脊抵在了护栏上,才顿住身子。   她微微侧过脸,扬了扬唇角,用下巴虚指了一下护栏。   “你要真狠得下心,直接把我推下去,我这个月份,这种高度,绰绰有余了。”   她此刻特别想哭,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难受,但是眼泪在眼眶中,就是落不下来,一滴也落不下来。   顾时律冷睨着程拾脸上那比哭还别扭的笑容,突然觉得心里蓄积着的痛楚更加深刻,他冷哼了一声,说。   “程拾,你只会用这种方法威胁我。上次是花瓶。这次换跳楼了?你以为我真的在乎?”   看着她的身子慢慢往后倾斜,他肩头一僵,双手不自觉地收紧,握成了拳。声音又冷了几度。   “你敢再往后一点试试,你看我会不会拦你!”   程拾心底一阵冷笑,望着无边无尽的黑暗,身子渐渐软了下来,淡淡地说。   “你们养了我十年,这么长的时间,你们对我也算用过真心。我没任何可以回报你们的,我欠你们的,我认了。谁让当初我心甘情愿的上了你的船。至始至终都是你掌舵,我哪来的资格要求你返航。顾时律,曾经我以为,你对我动了心,毕竟你对我这么好。宠我养我,连我现在的名字,都是你取的。你推我下去,我绝对不挣扎一下,我站着不动。躲开一点,算我输!”   话音落下,是一片沉默。   良久,顾时律都一声不吭,程拾终是忍不住望向他的方向。  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,没发出任何声音,他方才站着的位置,仅有被风吹动着的窗帘,轻轻摇晃着。   …………   程拾忘记自己是怎么躺到了床上,夜色更深一些的时候,有人将刚做好的饭菜端了进来。   这人年纪不大,从头到脚均是黑色,看了一眼之前送进来丝毫没动过的饭菜,怔了怔。但他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些丢进了垃圾桶中,顺便将垃圾袋提了出来。   放上了新的,他转头又离开了,关上门之前,他不冷不热地提醒。   “程小姐,你最好把这些吃了,不要让顾董为难,也不要让我们为难。”   房门再次紧闭,程拾抬眸盯着天花板,轻轻地笑了。   究竟是谁为难谁?   ☆、第088章:害死她   等稍微缓过点神,强忍着反胃,程拾将桌上的饭菜吃得差不多了才放下筷子。   这个时候玩绝食,并不是个很理智的举动,再者即便她扛得住,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了。   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,孩子时不时地会动一动。   吃饱喝足后,程拾没继续睡,她换上套干净的衣服,出了房间。   别墅的灯始终是开着的,还是昨晚她来时的样子,外面也不再是黑漆漆的一片,庭院里的灯亮着,她可以看清这儿的布局。   全当是消食,她在庭院中溜达了好几圈,由着天气渐温,这么几圈走下来,身上竟出了点汗。   顾三爷派来监视她的人挺多,别墅统共有三个门,每扇铁门前均站着数个人。瞧了眼围栏的高度,轻易不是那么好翻越。估摸着就算翻出去了,很快也会被发现,毕竟这里荒无人烟,附近只有这么一户,怕是连车都打不到,用来‘囚禁’一个人,确实是个最佳的位置。   程拾正打算折回别墅里面时,一道低沉的声音忽地从身后响起。   “程小姐,明天顾董会来看你,应该是中午。”   程拾侧过身,是之前送饭菜进来的男人。   他语气很淡,字里行间却带着丝威胁的意味。那感觉,仿佛怕她趁机跑掉似的。   说实话,她两只腿跑,没有交通工具,也跑不了多远。   程拾干干地笑了一声,有点排斥他的靠近,所以避开了一点。   “我明天会起早点,等爸过来。”   男人应了一声,却没动,直勾勾地盯着她,直到她往别墅的方向走去。他才再次迈开步子。   程拾也摸不准顾三爷明天是不是真的会来,她只以为那个男人是故意这么说给她听的,目的只是为了让她老实一些。   刚拉开门,男人有些为难的说。   “程小姐,今天顾总过来的事情,希望你别跟顾董提起,否则……”   程拾没听他说完,就摆了摆手。   “我不会说——”   听男人的口气,顾三爷多半不知道顾时律会来,总之两个人她都惹不起。   回到房间,程拾翻了一遍手机的通讯录,她存着的号码也不多,都是她认为比较亲近的人,可眼下,可悲的是她都不知道该找谁把她接出这栋别墅,好像每个人她都无法全心全意的信任。   次日中午十二点整,顾三爷真的来了别墅,他是独身一人来的,不论是助理或是保镖,都没跟进来。   关门前,他从助理手中接过了几个打包袋,亲自把程拾叫醒。   程拾这几天心情极差,生物钟也跟着乱了,顾三爷敲房门的时候,她也没睡几个小时,迷迷糊糊的。   “小拾,是我,你收拾一下就下来。我在餐厅等你。”   闻声程拾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,也忘记自己究竟梦到了些什么,全身都是冷汗,慌乱地整理了一下睡衣,她以为顾三爷会进来。然,他并没有,不过一时,耳边就是渐远的脚步声。   程拾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下楼,进餐厅的时候,顾三爷破天荒的将饭菜布好了。他坐在最前面的位置,背挺得很直,视线始终落在程拾身上,抿着唇,像是在笑,没催促半句。   程拾起初想坐远一些,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瞧了顾三爷一眼,他顺其自然地往自己身边摆了一套餐具,抿了抿唇,她又乖乖地坐到了他身边,小声唤道,“爸……”   顾三爷点了点头,便慢条斯理地开始用餐,偶尔还会夹点菜进她的碗里,动作颇为宠溺,目光也很温和,还轻声提醒她不要挑食什么的。   程拾几乎没有和顾三爷单独吃过饭,气氛也没想象中那么别扭。   有那么一瞬间,程拾竟觉得顾三爷确实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对待。   但这顿饭程拾吃得不是那么踏实,大概是因为太安静,她莫名地紧张,握着筷子的手心不断地往外冒汗。   终于等顾三爷吃完,她喝掉最后一口汤,就顿下了手中的动作,双手紧紧地交织在一起,搁在腿上。   顾三爷没起身的意思,她也不敢动,只是一味地垂着脑袋,看上去特别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。   最后,是顾三爷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静,第一句便问。   “小拾,这里只有我和你,你可以告诉我,你肚子里的还是究竟是谁的吗?”   他像是真心这么问,但在程拾眼里,不过是试探罢了。因为昨晚顾时律清清楚楚的告诉她,顾三爷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事情。   程拾艰难地滚了滚喉咙,不敢做声,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。   “时律告诉我,你的孩子是肖骏的,是真的吗?”   话落,程拾猛地抬起了头,望着顾三爷眉头微蹙,似乎很认真的模样。   不等程拾说话,顾三爷的手臂一扬,捏住了程拾的肩头,语气略微有些严肃。   “你和肖骏,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,我从来不知道你们之间会有什么特殊的感情。肖骏是什么样的性子,我也清楚,他定不会做这种越界的事情,你说是吗?好歹我们父女一场,你跟我说实话,孩子是谁的?”   说着,他手中的力道似乎加重了几分,下一秒,他握紧了程拾的手,往自己身前扯了扯。   程拾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,缓缓地对上了他的视线,有意地想绕开话题,十分委屈地说。   “爸,顾先生都告诉您了,那么就是真的,是事实。我知道您心里是疼我的,我从小就没得到过什么亲情,唯一的妈妈,并不爱我,从前我家条件不好,她把怨气发泄在我身上,我不会有什么怨言。您看,她现在已经嫁进了余家,按理会对我好一些,但她也没有,比起我这个亲生女儿,她好像更喜欢余璐。我倒也不是想和余璐争什么。我早就习惯了。那天在葬礼厅,您第一个站出来替我说话,虽然您对我一直很严格,但您还是会保护我,是真心实意疼爱我的。现在,您把我送到这里,一定是出于对我的关心,我都明白……”   程拾说得深情意切,声音里也带着明显的哽咽,像是字字句句发自肺腑,一点也不像在说谎。就连她自己,差点都被感动了,眼睛鼻子都是一阵酸涩,嘴里也发苦。   可是顾三爷似乎没很认真的听。眸光好似也冷了那么几分,打断道。   “小拾,你不说,我也有办法证实。你们会说谎,孩子不会。你嘴里说知道我是保护你,可你行动上却不是这样的。”   他说得笃定直白,仿佛看穿了程拾心中所想,垂眸扫了一眼她不停往后缩的手,嘴角泛起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,很浅。   “你若是没做好心理准备,也不用现在着急编个借口敷衍我。我给你半天时间,你想清楚,想明白了,再告诉我。我晚上还会过来。”   说罢。他站起了身,并抽回了手背在身后,定定地望了程拾数秒,意味深长地说。   “小拾,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——”   顾三爷离开后很久很久,程拾都保持着一个姿势僵坐在椅中。她条件反射把用手捂住了肚子,掐着手指头算,左不过四十天,预产期就到了,她现在一门心思全在孩子身上,她不想孩子出什么意外。   顾三爷应该会在晚餐的时间过来,她只能赶在他回来之前离开这里。   她要怎么离开?外面全是顾三爷的人。   在程拾心神不宁的时候,手机铃声十分突兀地响了起来。   她没有马上接起,铃声就持续响着。   看清了来电显示,程拾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,犹豫了数秒,她才按下接听键。   “诺诺,你在裴家的事情,我听明义说了。你现在在哪?温姐说你没回别墅……我和明义商量过了,把你接过来这边住,我知道你和璐璐之前闹过不愉快,她现在去了顾家,你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。我在,你爸在,肯定不会让人欺负了你。”   程明兰语气中满是关心,关于孩子的事儿却一个字都没问,程拾反而觉得奇怪。   静静地听程明兰说完,她忍不住问。   “妈。你一点都好奇孩子是谁的吗?”   程明兰顿了顿,低叹了口气。   “不管是谁的,都是你的。你如果想告诉我,会直接说,如果不想,我强求又有什么用?”   程明兰的声音又软了几分,像是回忆起什么伤心事儿,她鼻音很重。   “诺诺,当年我生下你的时候,不比你现在的情况好到哪去。我知道你心里也很痛苦,你来吧,让妈照顾你,好不好?母女间哪会有隔夜仇,我也不求你忘记曾经我给你带来的伤害,只是,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,让我尽一次做母亲的责任。你爸说了,这个孩子会替你一同照顾,如果你不想,那也得先生下来再做打算。到时候你想走,或是有别的想法,我都不会阻拦。”   程拾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任程明兰,但眼下她的确是唯一能依靠的人了,也只有余明义和她,能把自己带出这栋别墅。   程拾霍然站起了身,站在落地窗前往外探了探,尽量简洁地告诉了程明兰自己现在的处境,程明兰在那头挺诧异的,好半天都没吭声。   程拾‘喂’了几声,程明兰才说。   “好,我告诉你爸,我们会尽快来接你。”   也许是程拾想太多,她总觉得程明兰好似在回避些什么,说话声音也变得吞吞吐吐的。   好在顾三爷没拿走她的手机,她用微信定位,发给了程明兰。   等待的过程程拾不停地在正厅中踱步,余明义和程明兰比她想象中来得还要快一些,约莫一个小时,程明兰就按响了别墅的门铃。   程拾跑去开门的时候,有些警惕地往铁门方向望。   程明兰一把就攥住了程拾的手,面色有些难看,小声说。   “外面的人被支走了,诺诺,快,你爸的车就停在门口。”   “好……”   跟着程明兰,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了。   上车后,程拾仍惊魂未定,车子启动的那一霎,她胸口忽地有些发闷,说不上是什么感觉。   她和程明兰并肩坐在后排,余明义坐在副驾驶位,还转过身安慰了她几句。   仔细一看,顾三爷安排在别墅的保镖,一个都看不到了,她也不清楚他们具体用了什么方法能支开这么多人。她想问,程明兰却是话锋一转。   “诺诺,我们来晚了,我该更早点给你打电话的,你这个孩子也是,怎么都不说一声?”   程明兰在程拾面前,还抹了把眼泪,含泪拍了拍她的手背。   大抵是从来没感受过什么母爱,程明兰突然这样,程拾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。   “妈,我……”   “你什么都不用说,我的女儿,我要亲自照顾。”   程明兰的眸光是那般坚定认真,仿佛真的能包容她的一切。   路上,程明兰让程拾关机,说是怕顾三爷会再次执意把她领走。关机能保险一些。   程拾是想拒绝的,可说来也巧,手机不偏不倚地就没电自动关机了。   …………   回到余宅,余璐果然不在这里,余耀也没放学。   余明义还没呆几分钟,接了通电话,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,什么都没说,急匆匆地又离开了。   程拾见状,难免紧张,她以为电话是顾三爷打来的。可看余明义的样子,比起慌张,更像是生气,且刻意地在克制不当着她们的面爆发。   程明兰侧目望了程拾一眼,像是一目了然了她心里的担忧,解释道。   “你爸公司忙,他经常这样的。你别担心,没什么事。”   程拾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,也没再多问。   程明兰吩咐女佣收拾出一间卧室,在余耀房间的隔壁。   “这就是你的家,你想干什么,或是吃什么,直接吩咐女佣就可以了,我也会一直在这里陪你。诺诺,这些天你大约也没休息好,你看你的脸色这么差,这怎么行?怀孕是很耗体力的事情,你先睡一会儿。我去给你把汤煲上,到了晚餐时间,我会上来叫你的。”   程拾也确实累了,程明兰还算细心,给她的换洗衣服,都是自己的,没拿余璐的。   程拾从前认床,换了地方总是睡不踏实,可现在她才明白,这毛病都是因为娇气,真正到孤立无援的时候,哪会在乎那么多细节。   躺到床上,程拾安慰自己,这是她的亲生父母。总不至于害了她。   也不知道具体睡了多久,程拾是被余耀叫醒的。   余耀手里端着一大碗汤,见她睁眼,笑眯眯地叫了声‘姐姐’。   可能是因为余耀是小孩子,程拾看到他,心里莫名舒坦了不少,七上八下的心也平静了很多。   “姐姐,你能过来真的太好了。我每次看到你,都没机会和你说话。以前我剪了你的头发,这次我照顾你,我们就可以扯平了,对不对?”   纵使余明义再宠溺余耀,很多礼仪也教的十分到位,余耀俨然一副小绅士的模样。坚持要亲手喂程拾喝汤。   每往她嘴里送之前,都会轻轻地吹一下,怕她烫着。   程拾以为喝了汤精神会更好,可大半碗下去,她却觉得脑袋发闷,肚子隐隐传来一股绞痛感。   余耀再伸过手,程拾条件反射般挡了开。   大约是余耀没想到程拾会做这般举动,险些把汤洒了,身子也往后仰了仰。程拾眼疾手快地扶了余耀一把,温声说。   “阿耀,我喝不下了。”   余耀眨了眨眼,看了一眼汤,嘟着嘴说。   “可是程阿姨说你要喝完才行,姐姐,你再喝一点儿吧……”   余耀话未说完整,房间的门很突然地被人从外面踢开了,‘砰’地一声巨响。   程拾和余耀均是一愣,刚遁声望去,还没看清楚进来的人是谁,整个人就被揪了起来,紧接着,他冷声质问。   “这些,你喝了?”   听到熟悉的男声,程拾呼吸微微一滞,一时间忘记了挣扎。   “顾时律?你怎么来……啊……”   顾时律满脸戾气,眸光一凛,空出的手一把打翻了余耀手中的碗,动作格外粗暴,指着门的位置,从齿缝中迸出了一个音节。   “滚——”   余耀很明显被吓到了,但很快,就抓住了顾时律的手臂,提高嗓音说。   “不准你欺负我姐姐!”   顾时律眯了眯眸,几乎没怎么用力,就推开了余耀,扣紧了程拾的腰,将她推进了浴室。   “顾时律,你发什么疯?你放开我!”   程拾扭了扭身子,却发现身上的力气越发微弱,呼吸也跟着局促了许多。   顾时律一言不发,薄唇紧紧的抿着,眸中压抑着一抹十分诡异的情绪。   余耀跟在身后。挥着拳头往顾时律身上打,但他年纪太小,这力道击在顾时律身上,不痛不痒,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。   顾时律完全失去了耐心,扭头低吼了一声。   “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她!”   闻言,程拾瞪大了双眼,手指轻轻动了动。余耀也愣在了原地,刚扬起的手臂,缓缓地垂了下去。   不给程拾再挣脱的余地,顾时律把她摁在了洗手台边沿。眼看着脑袋就要撞在水龙头上,顾时律攥着她的后领,又将她拉了回来。   两指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脸颊,逼迫她张开了嘴。连低呜声都没发出,他的指头便伸|进了她的喉咙,并不断地往里|探。因为太用力,他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凸起。   疼痛让程拾清醒了几分,胃里瞬时一阵翻滚,干呕了几声,顾时律冷声命令。   “给我吐出来!”   说完,他咒骂了一声,干脆抄起牙刷,抵进了她的喉咙。   程拾浑身都在颤抖,感觉今天吃下的东西全数卡在了嗓子眼里。   他又捏住了程拾的鼻子,力道颇重地拍着她的背。   “吐!”   程拾避不开,双腿也软得厉害,顾时律没多余的手支撑住她,她半个身子都压在洗手台上,很快也坚持不住了。   程拾感觉自己就差把胃吐出来了,全身上下都很疼!   吐到最后,出来的全是苦水。   她双眼一阵眩晕,咬紧了下唇,刚想挺起背,顾时律又把她摁了回去。他打开了水龙头,水池里不过一时就积满了水,他的手就掐在她的后劲上,牟足劲把她的脸往水中埋。   冰冷的水刺激着程拾的神经,她一连呛了数口水,挣了挣,虚弱地垂下了手臂。她觉得自己会死,肯定会死。这一下,她也感受不到什么疼痛了,只觉得身体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。   也不知过了多久,她的意识渐渐模糊,顾时律才把她弄出来,看着她剧烈地咳了好几声,他才抽回手。   没了这股力道,程拾双腿一软,跪坐在了地上,她想抬头看看顾时律此刻的嘴脸,视线却一阵恍惚。   她也不清楚自己倒在了哪个外置,腰间是一股钻心的疼痛,可就是那么疼,也无法让她回过神。   隐隐约约间,她听到阵阵局促的脚步声。不远处好似站了很多人,影子就在她眼前来回晃动。   努力撑开眼皮,她看见了程明兰,顾时律,还有肖骏和几个她不认识的人。   她看不真切他们脸上的表情,只听到顾时律冷冰冰地问。   “她也算是你的女儿,你但凡有点良心,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,为了那些钱!”   “你拿到那些钱,可以干什么!你究竟为什么!”   话音落下,是一阵死寂。   良久,程拾抵不住发沉的眼皮,就快昏过去的时候,被程明兰狰狞又尖锐的笑声刺醒了几分。   “哈哈哈哈……我能为了什么?你说我为了什么!我为了让他回来看我,再看看如今的自己!后悔当年对我那么残忍!逼得我走投无路。不曾给我一条生路!让我沦落风尘,这辈子都抬不起头!活得不如街边的一条狗!”   “你有资格说这种话?不是你心狠手辣,逼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,你会落得如此下场?程明兰,这个世界真的有报应,自食恶果,你怪得了谁!”   争吵声渐渐也变得模糊,程拾只知道他们仍在吵,可到底再说些什么,一个字都听不清了。   程明兰整张脸都变得扭曲,她又哭又笑,最后试图挣开肖骏的束缚,冲到程拾面前。   可惜还没能迈出一步,就被顾时律重重地推了回去。   “你敢再碰她一下,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!”   程明兰哼哼一笑,顺了顺凌乱的头发,扬高了下巴。   “顾时律,你真的和那个人一模一样啊,就算你不是……”   “再说一个字试试。”   顾时律剜了程明兰一眼,虚点了一下手指,肖骏会意地扭过程明兰的手臂,抵在她的背上。   被带出房间的一霎,程明兰眼眶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流,深吸了几口气,她低声说。   “快带诺诺去医院——”   顾时律身子一滞,转身冲进了洗手间。   此时的程拾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,呼吸十分微弱,他颤抖地伸出手。指尖还未挨上她的肚子,速度极快地又收了回去,下一秒,他抱起程拾,疾步离开了余宅。   ☆、第089章:耍流氓   可能是之前顾时律步子迈得太大,也可能是这段路不太平稳,刚上车没多久,程拾就醒了,生生的被难受醒的。睁眼的那一瞬,就是一阵天旋地转。她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顾时律的腿上,脸朝上仰着,这姿势极为别扭。   这个角度看过去,只能看清顾时律下巴的轮廓和微微滚动着的喉结,至于他的表情,车里太黑,看不真切。   条件反射般看了看自己的肚子。动了动腿,没感觉到什么异样。程拾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,白白遭了这么多罪,也死不了。   她想换个姿势,但胃里恶心的厉害,脑袋也跟注了铅般沉。但凡动那么一下,眼前就像有星星在闪。   大约是发觉她醒了,顾时律摸了摸她的脸颊。垫在了上面。   他手掌基本没什么温度,冰冰凉凉的,贴在她的肌肤上,竟然有些舒服。   程拾哼唧了几声,下意识地往他手掌上蹭,双手胡乱地摆动了几下,也不知道想抓住什么,最后又缩了回去。   顾时律抿了抿唇,低声吩咐司机再开快一些,而后稍稍颔首,问。   “还有哪里不舒服?”   他空出的手想再摸摸她的肚子,刚挨上,就被程拾拍了一下。   她没什么力气,这么一拍,非但没拍开,反倒自己的手垂了下去。   “快到医院了,再忍忍。”   程拾觉得自己多半是被折腾傻了,听着顾时律的声音,格外的温柔,语气颇像哄孩子。   “我妈……她要害我?”   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,明知故问,她明明也听清楚了,程明兰也算是默认了。她自己都嫌自己这副还心存侥幸的样子难看。她早该反应过来,那汤有问题。   静默了片刻。顾时律却是话锋一转,说。   “我让肖骏带她去警局了。杀人未遂,她轻易出不来。利用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对你下手,她更难逃其咎。”   闻言。程拾眼眶一酸,咬紧了下唇,没再出声。其实她特别想问,说好的互不相干。说好的不管她死活,干嘛还来找她。只是这些话,说出来矫情,吞下去又刺嗓子。   半晌,顾时律以为她睡着了,可隐隐就听见她的鼻子欷歔了一下,与此同时,手掌上全是她的眼泪。滚烫的泪顺着他的指缝慢慢往外淌。   顾时律拧紧了眉,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,她真不想让顾时律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,也没想过哭给他看,但有些情绪压根不是能忍住的。  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,手稍稍一用力,扳正了她的脸,指尖轻轻地掠过她的眉心。   四目相对,他僵僵地问。   “哭什么?”   程拾眨了眨眼,把脸埋进了他的腰间,并不停往那儿缩,闷声闷气地回。   “也许他说的是真的,她根本不是我妈,我妈早就死了。”   她艰难地抬起手,勾住了他的脖子,其实也不是那么用力,顾时律十分配合的俯了俯身,却是极为不屑道。   “他敢和你说这些?”   “谁知道呢,也许这个爸爸都是假的,我觉得我好像认贼做父了。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。这么好心把我接走,只是为了方便坑我。可是亲子鉴定是我亲自去做的,我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,是谁偷偷换过了吗?理由又是什么?如果不是,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?”   程拾体力有些不支,说出来的话咬字也不是那么清晰,断断续续的。声音很低,却是软软的。   顾时律耐着性子听她说完。对于她一连问出的数个问题,一个都没回答,单手摁住了她的肩头,沉声道。   “好好说话。能不能别动了?你再动,我就把你丢下去。”   话音落下,程拾才察觉到不对劲,她好像贴在他的……   艰难地滚了滚喉咙。她果真不敢动了,身子十分僵硬。   到了医院,医生给程拾做了套很全面的检查,期间程拾数次想睡觉,都被顾时律无情的晃醒了。   其实问题也不大,只是她贫血,加之这段时间太折腾,所以才会这么虚弱。   起初顾时律让医生给她洗胃,但由着她怀孕,医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。   终于能躺在病床上,眼睛还没合上,顾时律又把她拉了起来。   肖骏提了好几大瓶的矿泉水。摆在了顾时律脚边,附身与他耳语了几句,就退出了病房,并关紧了门。   顾时律侧目瞧了程拾一眼。把矿泉水的盖子都拧了开,也不知道从哪儿踢出一只水桶,拎着她往里按,说。   “全喝了,喝完就吐出来。”   程拾不愿意,顾时律就亲自动手。这个人温柔不了几秒,动作极其粗鲁。   “你现在不喝,我把你带到医生那里,也还是这种方法。”   他大手抵在她的后脑勺上,一瓶瓶地往她嘴里灌,灌完,又弄|开她的嘴,手指抵|进她的嗓子眼。   反复数次,水顺着她的唇角浸湿了她的衣领,连头发上也是水,发丝贴在脸颊上。那感觉特别不舒服。身子悬着,双手紧紧地攥着床单,感觉脑袋都要被他按进水桶里了。   吐了小半桶,顾时律才作罢,从床上抓起病服,就开始解她的衣扣。   程拾哪来的力气挣扎,只能不断地往后缩,直到背脊贴在了床头。退无可退,她咬紧牙关,说。   “我自己可以换——”   顾时律手上的动作的确顿了那么一下,但很快又继续,还用鼻子哼哼了一声。   “不用在我面前装清纯,该看的我都看过了,你现在脸皮子薄了是吗?早之前你做了什么?”   程拾无言以对,只是病房灯光敞亮,她能看清顾时律每一个动作,真的是说不出的别扭。   脱到最后,顾时律忽地像被点了穴一般,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肚子,眼底的情绪很怪,似有一股暗涌。   程拾脸颊上瞬时蹿上一阵炽热,恶狠狠地抢过病服,慌慌张张地一套,随即推搡了他一下。   “看够了?对一个孕妇耍流氓,你是多……”   嘲讽的话还没说完整,顾时律就捂了捂她的嘴,脸色也跟着变了。   “程拾,你稍微听话那么一点,也不需要我次次给你擦屁股。”   ☆、第090章:你想生就生了   听到这句话,程拾心里却是一拧,哼哼一笑,又往后挪了挪,试图离他更远些,拉起被子,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,才回。   “我还要怎么听你的话?我信错了人,我无话可说,但我真的没有一丁点选择的余地。你也不用嘲笑我,我都觉得这二十几年活得像个笑话。可再来一次,我还是不会跟你离开那栋别墅。你想害死我的孩子,对不对?现在我也没什么事儿了,接下来,你是不是要帮我安排手术了?再或许,你已经安排好了,就等我今天睡着了,第二天醒来,也许肚子就空了。”   她深知他的性子,不达到目的绝不摆休,更不会因为她此刻的狼狈而放过她。   面对这样的顾时律,她很难想象,他曾也对自己温柔以待,几乎百依百顺。   顾时律并没有立刻回答,他这人有点洁癖,黑着脸先把病房清理了一下,顺其自然地就坐在了床边,他侧着身,缓声说。   “孩子还会再有的,你何必执着这一个。”   这种话别人说出来,程拾也许不会有什么反应,可从他口中说出,她只觉得残忍。   稍稍偏开了脑袋,她单手攥紧了衣摆,竭力镇定。   “所以,你还是容不下这个孩子。”   他没出声,当做默认。   “为什么?”   他动了动唇,照旧一言不发。   漫长的沉默后,程拾咬着牙说。   “我不会同意!”   她一忍又忍。吐出来的音节还是不自觉地提高了几个度。   “你说的不作数,孩子不能要。”   他面色实在太淡然,目光平静,语气平静,可是字字尖锐。左右是条生命,他那感觉就像捏死一只小鸡去炖蘑菇一样简单。   程拾身子冷了冷,随手抓起身后的枕头就砸向了他的脸,如果可以,她真希望自己举起的是块石头!   顾时律半点闪躲的意思都没有,手臂一扬,轻而易举地就挡了开。   枕头落在地面上,还滚了一圈。他冷睨了一眼,俯身捡起,扬了扬上面的灰尘,又塞回了程拾怀里。   “早点做掉,也是对你自己负责,毕竟时间拖长了,对谁都没好处。”   程拾早该明白,顾时律的温柔维持不了几秒。   他关心她,还管她,不过是为了一个干净利落。   自从她选择了和裴宁知结婚,就往一条不归路上踏了,回头便是万丈深渊,不小心掉下去,大约都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。   不再给程拾拒绝的机会,顾时律霍然站起了身。不忘提醒。   “小拾,你宁愿相信把你丢在路边的程明兰,都不相信我,付出的代价,你也看到了。不要再折腾,这回,你再说什么,我也不会放你走。除非你想通了,否则你别想迈出这间病房半步。”   他的声音极冷,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丝寒意。他有意背过了身,不让她看到他此刻的表情。   程拾心狠狠一沉,也跟着站了起来,“顾时律,你少威胁我!你的这些话,我听多了!我还怕什么!我折腾?不归根究底,都是因为你不断的在骗我!还总是一副为我好的样子是不是?谁又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,指不定你也想利用我,你利用我,是想刺激谁?余璐吗?我知道你把她接到身边了,我的存在压根影响不到她分毫!你还能因为什么?难道是爸?你怕我生下这个孩子,他不高兴了,把你赶出顾家,你一无所有,你害怕,对吗?”   因为身体太虚弱,还没走几步,程拾双腿一软,直接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。   这一下摔得不轻,算是摔了个实在,屁股上一股子钻心的疼痛,额间瞬时布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,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,还没能回过神,顾时律转身把她拎了起来。速度之快,她完全没反应过来。   他就揪着她的衣领,也不管她此刻表情有多痛苦扭曲,生生地把她推回了病床上。   “说够了?说够了就躺好!这个孩子,我说不能要就不能要!”   他的目光一变又变,眉头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。   程拾挣扎着想冲出病房,顾时律似明白了她的意图,双手均摁住了她的肩头。   “让我走!”   “走?”这个音节,顾时律几乎是从鼻子里冷哼出来的。“你能去哪?找余明义,或者去找爸?嫌自己不够惨?还是觉得我特别闲,会时时刻刻盯着你?”   面对冷嘲热讽,程拾没半点退让的架势,背脊挺得很直,尽量与他视线齐平。   “我为什么非得找谁?腿长在我的身上,我可以离你们远远的!我惹不起,我躲开,还不行吗?”   闻言,顾时律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,顿时冷笑出声,唇角斜斜地往上一扬,说。   “我真不知道该夸你天真,还是骂你蠢。你要是能走出B市一米,我跟你姓。”   程拾一根根掰开了顾时律的手指,见他又伸了过来,她张嘴就咬住了他的手掌。   顾时律薄唇轻抿,却是一动不动,饶有一副任她发泄的模样。   她也没什么力气,咬得自然不够狠,大概也不痛,不然为什么他连眉头都不曾蹙一下。   等她松开嘴,他才慢悠悠地收回手,甩了甩,深深地瞧了她一眼,便转身朝反方向走去。   顿在门前,他冷不丁地说,“你可以走,想去哪儿去哪儿,我也不拦你,但不是现在。”   没有原由的,程拾眼眶就一片湿润,抬手揉了揉眼睛,她低声问。   “顾时律,你是真的为我好吗?”   程拾以为他不会回答,但他语速很快地回了一句。   “是——”   他的声音忽地轻了几分。   顿了顿,他又颇为无奈地反问。   “但是你能信吗?”   “我为什么不信?你说的话。我都信啊。”   吸了吸鼻子,程拾望着他僵硬的背影,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发抖。不用照镜子,她都能想象到自己现在有多难看。   “其实我一直觉得,我们之间没必要闹成这样。我知道你心里多多少少是在乎我的,也许你有什么苦衷,不方便告诉我。我也不逼你说出来,只是你可不可以放过这个孩子,他是我唯一的希望了,如果没了,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,说真的,我也许会死。”   “顾时律。你就看在我这么爱你的份上,饶过我,饶过孩子,好不好?”   话落,就是一片死寂。   半晌,顾时律用鼻子哼哼了一声。   “打感情牌?程拾,我觉得你还能装得再像一点点,或许我就信了。就像当年你蹲在街边,可怜巴巴地看着我那样,再可怜一点点,我真信了。”   因为这些话,程拾不禁想起了十年前,闭了闭眼。她说不出一句话。   “你知道你哪错了吗?你不该拿虚假的感情去换想要的东西,没人是真的傻。”   说罢,他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。   门关紧的那一刻,程拾一下都没动,不用去试,她都能猜到,这门一定打不开,就算打开了,外面肯定也有人守着。   手机她确实随身带着,但没有电,也没人会给她充电器。   这间病房在六楼,她轻易逃不走。   她就这么和外界失去了一切联系。   …………   一个星期过去,除开医生定时来观察她的身体情况,其余时间,都有特定的人进来送饭,一日三餐都不落下。而顾时律除开把她送进医院的那晚,也没来看过她。   程拾数次抓住进来的医生,每次都问很多,医生总是一脸为难,嘴里永远是那句。   “程小姐,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事儿。心情好了,病才能好,对孩子也好。”   她能看出来,医生望着她的眼神充满怜悯,真的很像看一个神经病,有的时候。她都差点觉得自己脑袋不正常。   程拾特别讨厌这样感觉,整个人都像菜板上的鱼,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会被人宰割。   她还真不信顾时律这么大本事,能只手遮天,毕竟这里是医院,还是市医院!   她越发焦躁,终于推开门的人不再是医生或是顾时律的亲信,可看清进来的身影,她却更加慌乱。   程拾没想过顾三爷会过来,她那天匆匆忙忙离开,他们之间也没有联系。   顾三爷一点儿也没动气,对她逃跑的事情只字不提,笑脸盈盈地拉了张椅子坐下。   “小拾,我听医生说,你最近心情不好,是吗?”   他的态度甚少这么温和,就像不论她做过什么,他都能当做没发生过似得。   程拾无言以对,把脑袋埋得很低。  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程拾总觉得顾三爷的精神状态很差,整个人都像苍老了好几岁,面对着她,都是在强颜欢笑,那种笑容像是发自肺腑,可却很难绷住。   见程拾不吭声,他亲自倒了杯温开水,递给了她。   程拾僵了僵,才接过来,水杯握在手中,顾三爷却没收回手,顺势就覆在了她的手背上。   “是我太大意了,我早该知道,你是她的孩子。毕竟你和她那么像,我怎么就没猜到。小拾,你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吧,以后我会继续养你,照顾你。”   程拾听得一头雾水,完全不明白顾三爷在说些什么。   顾三爷似看出了她所想,目光微微一闪,仿佛在回忆着什么,他唇角的弧度越发明显,良久,他说。   “程明兰都告诉我了,你是云华的孩子。当年是她把你从云华那里抢走的。她是想报复我,和你没关系,孩子,这么多年,苦了你了,你本不该受那么多罪。那时候我也年轻气盛,总是有个心结难以打开。但你妈去世那么多年,我也想明白了。”   程拾抿紧了唇,努力消化下顾三爷说得每一个字。   他口中的云华,应该就是杜云华没错。   余明义也曾说过,那才是她亲生母亲。   顾三爷每年都会去墓园祭拜的人,也是杜云华。   程拾猜不透他们几个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,也不敢直接问顾三爷。但她能从顾三爷和余明义的语气中听出来,他们对杜云华应该是深爱着的,这份感情很深。提到这个名字,他们的表情均是温柔的。   可程拾轻易也不敢相信顾三爷口中的让她好好生下这个孩子,她被坑怕了。   她暗暗地抽回了手,缩回了被子里,仍然不太敢直视顾三爷。   顾三爷今天出奇的有耐心,虽然能感受到程拾的躲避,但始终保持着微笑。   “经历了那么多事,我知道你很难安心。”   说着。他打了通电话,很快,病房又进来一个人,西装革履的,脸上的表情也很严肃。   那人站在他们身边,从公事包中摸出了一份文件,然后毕恭毕敬地摊在了程拾面前。   “我想不到能为你做点什么,这些给你,你收着,不管以后你想干什么,这也算是个依靠。我也是半只脚迈进棺材里的人了,就算我不在了,你拿着它,也能过得很好。”   顾三爷语气稍微有些伤感。   程拾垂下眼帘,看清文件上的字,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。   是一份股份转让协议。   她没敢翻,具体也不知道顾三爷给了她多少股份。   这并不是一件小事,顾氏恒宏名下的产业颇多,顾三爷给她的,并非一个小数目。   只是因为她是杜云华的孩子,所以顾三爷出手这么大方?   程拾始终没有接过律师递向她的钢笔,顾三爷默了默,宽慰道。   “这是你该拿的,你以后就会知道原因。协议书可以先放在你这里,想签了再签,不着急。”   顾三爷的话点到为止。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瞒着她,不方便和她说清楚。   程拾最讨厌的就是打哑谜,但她没有拒绝,把协议书收下后,就压在了枕头底下。   “谢谢爸——”   程拾一直都是这么称呼顾三爷,只是这次,‘爸’叫出口后,顾三爷很愉快地笑了笑。   “嗯。”   他也没待太久,离开前,嘱咐道。   “小拾,今天天气不错,你去楼下转转,老待在病房里。也不好。”   程拾应了一声,顾三爷仅是掩住了病房门,没有关紧。   坐在病床上缓了良久,她才起身,拉开病房门往外探了探,除开偶尔路过的护士,走廊上没有多余的人。   大约是顾三爷把顾时律的人支开了。   确认她能自由出入,她才出病房。   第一件事就是问护士借了个充电器,把手机冲上。她也确实听了顾三爷的话,在医院的后花园转了一圈。很久没动,散了圈步,呼吸到新鲜空气,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。脑袋也不再发闷。   折回病房,顾时律竟然来了。   他就坐在她的病床上,双腿交叠着,单手支着下巴,另一只手,在摆弄着方才顾三爷给她的协议书。   程拾背脊一僵,几乎是跑过去将协议书夺了过来,并背在了身后,还没来得及开口质问,顾时律倒是先发制人地问。   “爸给你的?”   他扬起了下巴,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,声音也很平静,没有丝毫起伏。   “不然呢……”   顿了顿,她十分警惕地望向他。   “你想抢走?你抢走了也没用,这协议书一式三份,你毁了我手中的这份,里面的内容还是成立的。”   闻言,顾时律的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,却是文不对题地又问。   “除了给你这个,爸还和你说了什么?”   他问得很认真,眸光沉了几分,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,仿佛不给她任何说谎的机会。   程拾攥着协议书的手紧了紧,心里寻思着,顾时律好像对这份协议书一点都不感兴趣。毕竟她拿了股份,多多少少会影响到顾时律的利益。   静默了片刻,她反问。   “他能跟我说什么?”   话音落下,顾时律微微眯起了眸,思忖了好一会儿,似笑非笑地又望向了她。   “呵,他应该也不会和你说什么。”   他撑着身子,慢悠悠地站了起来,就直直地立在她身前,下一秒,他忽地扬手拍了拍她的脸颊,力道有些重。   程拾眉头一紧,扫开了他的手,退后了数步。   “顾时律,爸说了会让我生下这个孩子。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,爸不会轻易饶恕你。”   程拾自以为这话说得底气十足,也带着点威胁的意味。   但顾时律无动于衷,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,哼哼地笑了一声,漫不经心的说。   “你想生就生了。”   感觉他也不像在开玩笑,程拾有点不敢相信,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。   四目相对,程拾压低声音,小心翼翼地问。   “你之前不想要这个孩子,是不是怕爸生气?现在爸同意了,所以你也不会逼我了?”   她也是猜测,顾时律不予回答。   数秒后。他的手机铃声十分突兀地响起,他摸出手机瞧了一眼来电显示,并没有要接的意思,眉宇间好似还布上了一丝不耐烦。   对方很执意,饶有一副顾时律不接,就不会放弃的架势。   大约是铃声吵得顾时律心烦,他轻啧了一声,便迈开了步子,错开程拾之前,他又顿住了。   侧目斜了程拾一眼,沉声警告。   “老老实实的呆着,别想着逃跑,你不管跑到哪,我都能把你抓回来。程拾,乖一点,别再惹我。”   听到这话,程拾气不打一处来,究竟是谁惹谁!她刚想反驳,转过身,只看到了顾时律匆匆离开的背影。   迈出房门的那一霎,他才接起电话,冷冷地吐出几个音节。   “什么事?”   程拾也只听到这三个字,顾时律压根不给她偷听的机会,反脚就把病房的门踢上了。  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,程拾努了努嘴,好像谁稀罕听似的。   她的手机终于能开机,本来只是无聊刷刷微博,却看到了一条让她瞠目结舌的新闻。   余明义竟然被警察带走了?还被判了刑,一审已经结束了,十年之内恐怕出不了监狱。   新闻里说得也不是特别详细,只简单地交代了几句是因为商业案,余氏旗下好几家公司都被查封了,不仅仅是单纯的偷税漏税,更涉及到洗黑钱,公司的流水账单也有很大的问题。   更让程拾诧异的是,举报人竟然是裴宁知。   如果程拾没有记错,裴宁知和余明义之间应该有商业往来,那个项目颇大,是裴宁知费了很大功夫争取来的。他举报余明义,他非但没被牵连,似乎还全身而退了。   后面还有记者采访裴宁知的报道,视屏近十分钟,程拾仅看了一点点,至于裴宁知说的话,她也没什么心思听进去。   她明明只在病房里呆了一周,这短短的一周,她好像错过了很多。   冷静下来后,程拾几乎是下意识地拨出了裴宁知的号码。   裴宁知接得很快,程拾也没和他绕圈子,很直白地问。   “余氏集团,是你……”   话还没问完整,裴宁知便打断了。声音颇为轻松,懒洋洋的说。   “风水轮流转,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?程拾,你那么久不联系我,现在打电话来,只是为了这个?”   程拾动了动唇,暗暗地深吸了几口气,说。   “不止是这个,裴宁知,你现在有时间吗?能不能把我的身份证还给我?”   裴宁知想了想,就回。   “可以。”   “但是那玩意儿我没带在身上,我要回别墅一趟,拿到了,我再给你打电话。”   “谢谢……”   感谢的话程拾刚说出口,裴宁知直接把电话给掐断了。   不过一时,耳边只传来一阵忙音。   约莫一个小时,裴宁知的电话就来了。   他没有上来,而是让程拾到医院的停车场找他。   程拾没拒绝,拔掉充电器,将手机揣进兜里,她才进了电梯。   裴宁知泊车的位置很明显,电梯门一开,程拾就看见了他。   他斜靠在车门边吞云吐雾的,由着停车场内灯光昏暗,隔着数米的距离,程拾看不真切他此刻的表情。   他好像在笑。看到程拾,他将手指上夹着的眼弹到了地上,站直身子,朝着她挥了挥手。   程拾顿了数秒,才朝着他的方向走去。   ☆、第091章:反击,曾经的痛用百倍奉还   裴宁知像是来了很久,毕竟程拾一接到电话就下来了,左不过五分钟的时间,他脚底下一地的烟蒂,粗略算一算,至少也有一包了。   停车场不是特别通风,稍微走近一点,就能嗅到很重的烟草味。   程拾屏了屏息,还没来得及开口打声招呼,车里又下来一个人。   是余璐。   她步伐很明显有些虚浮,抓紧了车门才勉强撑住身子,还踉跄了一步。裴宁知离她很近,完全没有要扶她的意思,只是侧目淡淡地扫了她一眼。   一片沉寂之后,是余璐先出了声。   “小拾——”   好一段时间没见,余璐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,眼窝微微有些凹陷,黑眼圈极重,显得十分憔悴。人一瘦,便显得肚子更大了些。特别是快入夏了,她身上的衣服也很单薄,那个位置圆圆鼓鼓的,程拾看着竟觉得有些可怖,不禁打了个寒颤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   隔着三四步的距离,程拾顿住了脚步,眉头一拧,并没有搭理余璐,而是有些疑惑地望向了裴宁知。   他们为什么会一起出现?   裴宁知这样坑了余明义一把,以余璐的性子,很难想象到她会这般安静,一点都没有要闹的架势。   裴宁知自然感受到了程拾投来的目光,眉梢轻轻往上一挑,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。   “她非得跟过来,我也没办法。”   他的语气中带着难掩的鄙夷,余璐却丝毫不介意,顺杆子就往上爬,快速上前了两步,抓紧了程拾的手。只是转瞬的功夫,这张苍白得几乎没什么血色的小脸上就挂满了泪水。还真有点可怜楚楚的模样,那感觉,仿佛程拾欺负了她似得。   “妹妹,你一定要救爸。他年纪也大了,在监狱里怎么过?十年!对他而言该多难熬?他肯定受不了的。爸虽然才认回你,但他对你的感情是真真切切的。我知道你一向重感情,帮帮他,好不好?”   余璐边哭边说,上气不接下气的,虽然看起来虚弱,力气却意外的大。   程拾微微垂下眼帘,看着余璐的指甲渐渐陷入她的皮肉之中,她吃疼地轻嘶了一声,挣了半天,都没能抽回手。   僵持了数秒,程拾深吸了一口气,僵僵地问。   “你别开玩笑了,我哪来的本事帮他?”   余璐倒是说对了,她的确重感情,没法儿像他们一样,身上流着的血都是冷的。   可她更记仇。   程明兰差点害她一尸两命,她还真不信余明义半点不知情。余明义但凡真心护着她一丁点,程明兰也不敢这么大胆,在余家下手,弄不好,还不只是人命,程明兰亦会失去余明义这颗大树。   程明兰费尽心思,挤破了脑袋嫁进余家,哪舍得得罪,或是惹恼余明义。   “你能的!你可以帮爸的!只要把那些钱补上,他就能出来!”   余璐的情绪又激动了几分,脸凑得很近,就快挨上程拾的鼻尖。   程拾听后心底更是一阵冷笑,十分厌恶地别开了脸。   “钱?我哪来的钱给他补这窟窿。余璐,你是真傻还是装傻?他欠的可不止一点半点。”   “伯父不是给了你股份吗?把那些股份转手卖掉,足够了!”   闻言,程拾瞪圆了双眼,身子也跟着冷了冷。   这股份顾三爷才给她,字还没签呢,也只有顾时律看到了,余璐怎么会知道?   想到这里,程拾呼吸一滞,胸口蹭地一下冒出一股怨气。   “是顾时律告诉你的?”   这话吐口而出,面对质问,余璐先是一怔,眸光闪了闪,而后委屈巴巴地应道。   “嗯……是他。”  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,程拾一把就挥开了死缠着的余璐。在心底咒骂了一句‘无耻’。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骂顾时律还是余璐,总之他们现在在她眼里半斤八两。   余璐往后仰了仰,吸了吸鼻子,作势又想扑过来。   程拾身子稍稍一斜,避了开,不由哼笑了一声,讥诮道。   “看不出顾先生挺疼你的,连一刻都忍不住。转头就告诉你了。也难为他在我面前装得那么若无其事,万万没想到,他都替我安排好用途了。真不知道他这么操心,心累不累。”   嘲讽完顾时律,程拾的语气又冷了几分,“但是怎么办?那些是我的,刚揣进兜里,都还没捂暖呢。任谁我都不会给。顾先生要是实在舍不得你伤心,我看这样吧,不然你让他把自己手头上的股份让出去?他的股份肯定比我多,不仅能填这个窟窿,指不定还能帮余家东山再起,是不是?”   程拾怕余璐再粘过来,她觉得恶心,条件反射般躲到了裴宁知身后。   裴宁知还算有点眼力见,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,就挺直了身子,将她挡了个严实。   由着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裴宁知的后脑勺,也不清楚裴宁知此刻究竟是什么表情。只知道余璐暗暗地看了看他,动了动唇,便僵在了原地,一步都没再靠近。   数秒后,余璐哭声更响了些。在停车场里还能听到点回声。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般,埋着脑袋,死死地咬着下唇。   哼哼唧唧了良久,余璐假装没听到程拾‘好心’的建议,尽可能地擦掉了脸上的泪迹,哽咽着说。   “小拾,那是我爸,也是你爸啊。你怎么可以那么无情?如果那股份在我手上,我不会考虑一秒,会直接救爸的。我……”   程拾嗤之以鼻,多一个字她都听不下去了,直接打断道。   “你也知道是如果,只可惜这世界上压根没什么如果。有这个闲工夫做不切实际的幻想,不如想想别的办法。”   程拾在裴宁知身后探出了半个身子,上下打量了余璐几眼,说。   “余姐姐,你知道吗?其实你也有这个能力帮爸,我听说人身上的器官值不少钱,你那么大义凛然,一副愿意为爸赴汤蹈火的模样,不如把器官都买了,虽然不至于把爸救出来,但能保证他在监狱里过得很好。要是爸知道了,一定也会十分欣慰,这女儿没白养!”   话音一落,余璐不可置信地瞪向了程拾,整个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,也许是哭过的关系,她眼眶猩红,看起来怪渗人的。   程拾以为她会发疯,然,她深吸了几口气后,又换回了小白兔的模样。   装得倒有那么几分逼真,可事实她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灰狼。   程拾不得不佩服余璐这点,眼泪说来就能来,还来得一发不可收拾。   “小拾,你说什么?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?”   “怎么?不敢是吗?你连这点小小的力都不愿意出,凭什么觉得我会把这么多钱丢海里打水漂。你这不是双标吗?哦,不对,我就是真丢了。还有个响。”   程拾挺直了背,咬牙道。   “余璐,你们一次次害我,那些事儿你可以选择性失忆忘记,但我忘不掉。到现在,还历历在目!说实话,看余家这样,我心里很痛快,只是一点,你不够惨,如果你也那么惨,我大约会更开心!”   她故意把话说得难听,不过就是为了刺激余璐。刀子没剜在自己的肉上,不会明白有多疼。她现在知道了,也不觉得太晚。   报应总是会来!   “程!拾!”   余璐大抵知道程拾不会心软,本性一下子就暴露了。说话间,爪子就绕过裴宁知伸了过来。   裴宁知象征性的拦了拦,程拾看着余璐张牙舞爪的模样,眸光一凛,极快速地拍开了她的手,反手就糊在了她脸上。   这一巴掌程拾算是用足了劲,手心都打红了。   余明义入狱,想必余璐这几天都没能睡踏实。体力不支,还没等着反抗,程拾扬手又是一掌!   ‘啪’地一声,格外刺耳。   “程拾,你打我!”   “我打你怎么了?若是杀人不犯法,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!”   程拾眼底一片寒潭,单手攥紧了余璐的手腕,空出的手抵住了她的肩头。将她死死地压在车门上。   “第一掌,我打你抢走了我心中挚爱!”   “后一掌,算是你害我的利息!其实远远都不够,余璐,你不是说我得意不了太久吗?这话我现在还给你!我真想看看,你和我,究竟谁能笑到最后!”   余璐嘴角微动,过了片刻,她就开始笑,笑得前仰后翻,毫不顾惜形象,就差把眼泪笑出来了。   笑够后,她便用力挣扎,脸都憋红了。只是刚摆脱程拾的束缚,又被裴宁知拉住了。   “好了,这里是医院,不嫌丢人?”   余璐当然不愿意就此罢休,但男女力气悬殊,不过一时,裴宁知就把她塞进了车里,动作毫无温柔可言,顺带甩上了车门。   瞧了一眼余璐像个泼妇一样拍打车窗的模样,程拾用鼻子哼哼了一声,扭头便要离开。   没走开几步。裴宁知的声音就从身后幽幽地响起。   “身份证不要了?”   程拾顿了顿,但没停下来。   “我知道你没带——”   他若是带了,早就拿出来了,不用等到现在,非得看完这场闹剧。   …………   折回医院,程拾没有躺下,喝了口水,润了润嗓子。靠在窗户边,开始在心底默数着时间。   耐着性子数到三千多,病房的门果不其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。   不用转身,她都知道来的人是谁。   其实有的时候想想,对一个人执念太深,真的挺可怕的。哪怕是他的呼吸声,脚步声,她也能认得出来。   就是他,没错了。   “来了——”   程拾先一步打破了这份沉静。   “嗯。”   听见病床闷闷一响,她才转过身,不偏不倚地就对上了一双晦暗如深的眸。   “顾时律,你说你这样两头跑,会不会觉得累?有的时候我真觉得你非常厉害,无论发生什么,你都能保持一个表情,云淡风轻的。”   顾时律和她对视了几秒,哼笑出声,目光照旧瞧不出一丝波澜,清清冷冷一片。   “程拾,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骂人,你以为她和你一样,这点分寸都拿捏不清楚?”   “是呀,余璐比我厉害,论装可怜,论演戏,她说自己第二,没人敢第一。”   闻声,顾时律唇角斜斜往上一扬,慢条斯理地‘夸’了一句。   “你顶嘴的功夫倒是渐涨。”   换了个姿势,他双腿懒懒地往前一伸,稍微扬起了下巴,缓声道。   “只是很多事情不是一张嘴就能解决的。也不是所有事。亲耳听到了,就能是事实。”   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干嘛?余璐那么快出卖了你,你心虚噢?是不是对我有那么一丢丢愧疚感了?”   看着他冷笑,又不做声,程拾倒吸了一口凉气,坐到了他身边,背往床头一靠,有些疲惫的说。   “我知道,你也懒得解释。我不是真的蠢,她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,我都不会相信。如果真是你把股份的事儿告诉她,她也不会跟着裴宁知过来。选你,更可靠不是。”   话落,顾时律的肩头很明显一僵。   程拾垂着眸,食指不动声色地缠住了他的小拇指。   “我就是想试探你们一下。”   顾时律眉头一紧,缓缓地侧过了脸。   程拾笑了笑。说。   “你们还真是没让我失望,顾时律,其实你和裴宁知是一伙的吧?在停车场发生的一切,他都告诉你了,对不对?我早该猜到,你们认识的时间很长,且交情不浅。否则B市那么大,家族那么多。我说要结婚,你就偏偏选了他。”   望着顾时律薄唇轻启,程拾加快了语速,不给他否认的机会。   “你承不承认,我都知道了。”   ☆、第092章:没人可以用你威胁我   被戳穿,顾时律脸上真的一点尴尬都没有,微微眯着眸,薄唇很快就抿成了一条直线,一言不发。好像在安安静静地等着程拾继续说。   程拾滚了滚喉咙,面不改色,继续道。   “理由呢?理由是什么?你们想对付的是余家,对吗?余氏的那个项目,本来就是一个局,裴家和余家关系亲近,所以你让裴宁知出面,只是为了空手套白狼?余氏旗下的产业那么多,被查封的仅是一部分。现在余氏资金被冻结,欠了那么多债,人就算进去了。钱还是得赔。他赔不起,只能变卖家产。现在,你们是不是在等其余的产业被拍卖,然后再自己接手?低价购入,顺带并吞余家。”   程拾说着自己都觉难以置信,更何况是余明义,他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裴宁知会和顾时律联手,毕竟他们面上并不友好。   “为什么是余家?我不相信你们是随便选的,你们和余家有什么仇?你说过,你会和余璐结婚。就是这样,你还是没能放过余家。为什么?”   程拾一连抛出数个问题,这是她想不通的地方。   如果只是单单为了利益,没必要把余明义送进监狱。现在只是一审,就被判了十年。   余明义年纪也大了,他能再活几个十年?   程拾觉得顾时律和裴宁知看似没有想让余明义出来的意思,否则余明义不会前一秒被带走,后一秒新闻就爆出来了。新闻闹得沸沸扬扬,报道程拾也看过一些,里面明显有添油加醋、夸大其词的地方。   墙倒众人推,这个社会向来不缺落井下石的人。之前和余明义有过商业往来的人,为了避嫌,抖了不少余明义早些年做过的龌龊事。   顾时律默了好一会儿,而后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容。   他垂眸冷睨了一眼程拾缠着他的小拇指,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。   “知道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。”   等了半天,他就冒出这么一句敷衍至极的话,旋即就站起了身。   程拾还想问点什么,顾时律猛地一下侧目横向了她,眼里满满的都是警告。   顾时律心底莫名一阵烦躁,说好的一孕傻三年呢?程拾此刻眸光很亮,一本正经的,完全一种好奇宝宝的模样,那架势,恨不得扒开他的嘴,把自己不懂的地方都问清楚了。   “管好你自己,不要再添乱,就是你唯一可以做的。”   顾时律的声音倏地冷了几分,顿了顿,他的胳膊伸了过来,不费一丁点力气就把程拾捞了起来。   身子一时间失去了平衡。程拾稳了稳双腿,刚想推开他,他先一步别正了她的脸,莫名其妙地问。   “程拾,以前做我秘书的时候。我也没见你对这种事那么关心。每天一副坐吃等死得过且过的样子,现在倒是感兴趣了。怎么?你心疼余明义,还真把他当成多伟大的父亲了?你忘记他是怎么联合程明兰坑你的了?”   对于父亲这个词,程拾觉得格外别扭。   可事实摆在眼前,有亲子鉴定作证。程拾就是心里疑惑在深,也很难反驳。   “我没忘,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对他,我一点都没有……”   话音未落,程拾一个抬头,看见顾时律笑得很狡黠,似乎早就算准了她会这么说。   “你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,就算是亲生的,也很难有多大感情。既然没什么感情。你也不用替他套我的话。他能落得如此下场,都是自食恶果。”   顾时律一语双关,先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,告诉她余明义的确是她的亲生父亲没错,再警告她,想帮余明义反身,没门。   程拾张了张唇,一时语塞。她其实很想在顾时律眼中看到丝破绽,可他语气十分笃定,一点儿也不像在说谎。   其实这种感情还蛮复杂的,恐怕全世界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父亲是那么恶毒的一个人。   她突然觉得眼眶酸酸的,很想哭,可忍了忍,她又憋了回去。   这个时候哭,未免太丢脸了一些,父亲是她要认的,怪得了谁。   顾时律的手始终圈在她的颈上,她想闪开一些,都不行。   漫长的沉默后,程拾扬高了一下巴,委屈巴巴地问。   “他为什么非要害我,总得有个理由吧……”   顾时律并没有立刻回答,突然把脸凑到她面前,手掌在她的脑袋上似安慰地拍了拍。   他的表情也变得十分严肃,程拾能在他漆黑的眸中看清楚自己的脸。   因为距离太近。程拾稍微有些不自在,还来不及躲开,他的手便扣住了她的后脑勺,薄唇贴在了她的耳侧,压低音量说。   “他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,是我的。”   闻言,程拾背脊一紧,用余光扫了一眼他的侧脸,干干地笑了一声。   “怎么可能……他怎么可能知道……顾时律,别开玩笑了……”   顾时律眉梢微微一挑。很快就松开了她,并退后了几步,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后,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。就像自言自语般,说。   “没人可以用你威胁我。想都别想——”   大约是病房内太安静,他的一句一字,都清晰地落在了程拾耳中。   程拾听到这句话,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   可顾时律这么说,她好像突然就想明白了。一切的事情也就说得通了。夏琼之所以让她小心余明义,大抵也是因为这个,那个得到裴宁知婚礼上独照的人,用陌生号码再发给她的人,多半就是余明义。   也许余明义早就知道顾时律给他挖了个深坑,所以他才会利用她刺激顾时律。   但余明义有一点想错了,顾时律对她的感情,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,利用她,也很难刺激到顾时律一分一毫。   顾时律救她,多半也是不想这个秘密被戳破。   想到这里,程拾又觉得哪里不对劲,可具体是哪里,她也说出来。   在她思绪正深的时候,被一道带门声扯回了现实。再抬眸,顾时律已经走了。   空荡荡的病房内,只剩她一个人。   …………   次日程拾再睁眼,就看见了坐在病床边的顾三爷。程拾最近睡得都很浅,但完全没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。顾三爷该是刻意放轻了脚步。不知道来了多久,也没叫醒她,就耐心地干坐着。   顾三爷看她的目光真的特别温柔,里面蕴含着说不出的宠溺。   见程拾醒了,他也没丝毫的躲闪,笑了笑,说。   “醒了?饿不饿,我让老赵给你带了早餐。”   程拾刚睡醒,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,缓了好一会儿,才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,瞥了一眼时间,才八点多。   撑坐起身子,她先恭敬地唤了一声‘爸’。   顾三爷笑着点了点头,转过身,大约是想把赵叔叫进来,但还没开口,赵叔先推开了门。   赵叔急匆匆的,单手拎着打包袋,另一只手举着手机。将音量压得很低,弓着身,对顾三爷说。   “顾董,您的电话……”   赵叔暗搓搓地瞧了程拾一眼,欲言又止,似乎是想让顾三爷避开她再接。   顾三爷照旧坐着不动,回。   “小拾不是外人,有什么事,直接说。”   赵叔面露难色,见顾三爷执意。才吞吞吐吐地说。   “余董想见您。”   一语落下,病房一阵死寂。   良久,顾三爷直接接过了手机,搁在耳边。   也不知道那头具体说了些什么,顾三爷的眉头微不可查地一拧,沉默了半晌,缓声回了两个音节。   “可以。”   掐断电话,顾三爷脸上也没什么特殊的情绪,用眼神示意赵叔将早餐摆在了程拾身边的桌上。   程拾没什么胃口,但又不好不给顾三爷面子,去洗手间刷了牙,便乖乖地把早餐吃光了。   放下筷子,程拾才发现顾三爷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,眉头这会儿蹙得十分紧,像是在想什么。   程拾被他盯得不禁打了个冷颤,“爸,怎么了?”   声音发出,程拾自己都是一愣,先不说声音很小,其中还带着些许颤抖。   顾三爷一下子回过了神,又温和地笑了笑。   抿了抿唇,口吻有些严肃地说。   “小拾,我现在要去趟警察局。”   不等程拾开口,他又道。   “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?”   听到警察局,程拾不禁挺直了背。   去那儿,应该是见余明义。   她现在真的想不到用什么表情面对余明义。   “你好不容易把认回这个父亲,见一面,也不为过。如果你觉得为难……”   “爸,我和您去。”   ☆、第093章:用你们顾家的孩子   其实程拾看得出来,虽然顾三爷面上没有半点为难她的样子,实则是希望她跟着一起去的。   否则他没必要浪费那么多唇舌,直接走就好了。   至于意图是什么,她就不得而知了。但她也不是那么害怕,顾三爷舍得给她股份,就是她最好的护身符,至少现在顾三爷对她比余明义更真实些。   人的感情总是会变,但钱不会。   所以钱真的是个好东西。   顾三爷一点儿也没催促程拾,坐了片刻,便先出了病房,让程拾更方便换衣服。   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头发。程拾想了想,发了条简讯给顾时律。内容很简洁,直说她要去看余明义。也不知道顾时律是没看着还是看见了故意没回复,总之这条简讯如同石沉大海。   等程拾出来的时候,顾三爷背对着她,缓声说。   “小拾,我问过医生,你身体也没什么大碍了。这次出去。把出院手续一起办了,跟我回家。”   其实程拾挺想拒绝的,她预产期也不久了,来来回回的也麻烦,可她根本没有出声的余地。   才动了动唇,赵叔便迎面走来,已经把出院手续办妥当了。   由着当时住院匆忙,程拾也没需要收拾的东西,连身上这条裙子,还是上回临时问护士借的。码子有点大,穿起来十分宽松。路过大厅,程拾问护士要了一个袋子,把股份转让协议塞了进去。   上车后,顾三爷问。   “字签过了吗?”   “还没有……”   话音未落,顾三爷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了一支钢笔递给她。   意思很明显,程拾这回也没再推拒,认认真真地翻阅了一遍协议书,就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   股份有百分之八,已经很多了。就如顾三爷所说,这些足以保证她这辈子吃穿不愁,还能过得挺潇洒。   再把协议装进袋子,程拾低低地说。   “谢谢爸——”   起初她以为自己声音太小,顾三爷没听见,但数秒后。顾三爷忽地侧过了脸,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回。   “以后这种话不用对我说了,父女之间。不用那么客套。”   顾三爷刻意咬重了‘父女’两个字,程拾听着眼眶莫名有些发酸。   …………   从医院到警局,路程不算太远,顾三爷应该是提前打过招呼。有专门的人领着他们进了一间小房间。里面光线有些暗,中间挡着一层较厚的玻璃,但也不是全封死的,中间有一道小窗口。   余明义坐在他们对面,精神头挺足的,一点也不像个马上要坐牢的人。他穿着一身运动装,和程拾第一次见他时的一模一样,连表情都是一样的。唯一不同的是。他手上似乎带着一副手铐,但他有意地掩着,隔着约莫一米的距离,程拾看得不是那么真切。   总之余明义此刻意外的平静,目光淡淡,脸上没有一丝波澜。   看到程拾跟着顾三爷一同进来,他半点诧异都没有,反而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。   里面只有一张椅子,顾三爷坐着,程拾就站在一边,没有原由的,她觉得十分不自在,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,手心还冒出了一阵冷汗。   起初程拾的确想出于礼貌的和余明义打声招呼,于情于理,余明义也是她的父亲。可他的目光也没落在她身上,一句话也不说,好似把她当做空气一般,自动无视了。顿了顿,程拾又把卡在嗓子眼的话咽了进去。默默地埋下了脑袋。   短暂的无声后,顾三爷先打破了这份沉寂。   “老余,好久不见了,你好像没什么变化。”   顾三爷声音淡淡的,语气有点像和老朋友随意闲聊。   余明义稍稍扬起了下巴,幽幽地回。   “都是托顾三爷的福。”   “我没想到你会把仅有一次,这么珍贵的探视机会给我,想跟我说什么?”   顾三爷也不和余明义绕弯子。说得很直白,可字里行间都带着点讥讽的意味。   余明义倒也不尴尬,哈哈地笑了一声。   “不珍贵,哪能请来顾三爷您这座大佛。我的确有事情想跟您谈。我现在的处境。您也清楚,毕竟外头闹得那么精彩,您想看不到,也挺难的。”   顾三爷没作声。脸上始终挂着疏离客套的笑容,就静静地听着,余明义究竟能说些什么。   余明义做了个深思的表情,敛起了唇角的弧度。   “我没想过我也会有掉进坑里的一天,余氏垮了,我再费尽心思,业内的名声也烂了。恐怕东山再起也不是那么容易,而我,年纪也大了,不像年轻那会儿这么有精力。是真的不想折腾了,只想安度晚年,我辛苦了大半辈子。这不为过吧?”   顾三爷眸光微微一凛,“的确不为过,你也该休息了。”   “顾三爷,我要的也不多。被套进去的资金我没指望收回来。余氏旗下的商业街和我的那套老宅,这些,我希望顾三爷能替我拿回来。还有,我想一周之内从这里出来。”   余明义完全没有请求的意思,字字句句均用肯定的语气说出,底气还十分足。   一语落下,顾三爷冷哼了一声,“老余,我们交情的确不浅,但我顾某人从来不做亏本生意。你要的这些,我满足你了,我能得到什么好处?”   论气势,顾三爷比起余明义还是略胜一筹。   程拾心底也满是疑惑,余明义口气并不小,她一个外人都明白,顾三爷不会同意。   余明义似乎吃准了顾三爷会这么回答。目光照旧平静,微微眯紧了眸,他的视线缓缓落在了程拾的肚子上。又是一笑,笑得让人很不舒服。   感受到这抹视线,程拾眉头不自觉一紧,仅用余光扫了余明义一眼,很快就避了开。   “您当然能得到好处,我能和你谈。定然是带着条件的。”   闻言,顾三爷似乎提起那么几分兴趣,但面露鄙夷之色。   余明义并不在乎顾三爷的态度,稍稍舒展了一下肩头,一字一顿,说。   “就用你们顾家的孩子——”   ☆、第094章:他不敢这么对我的   余明义这么说,也没点名道姓的,他或许是指的余璐也说不定。   但出于那种做贼心虚的心理作祟,程拾背脊瞬时窜上了一片寒意,猛地抬头就望向了余明义。双手条件反射般地就捂在了肚子上。   余明义恰好也移开了视线,直勾勾地回望着程拾。他好像在笑,但表情却有几分严肃,看他的架势,似乎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。   顾三爷始终没吭声,房间内安安静静的。   程拾不敢看顾三爷,一眼都不敢。即便之前顾时律漫不经心地告诉她,顾三爷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,但这事儿顾三爷只字未提,她也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。   说到底,她对顾三爷还是十分畏惧的,他的心思向来没人能猜得准。只是顾三爷也不说话,好长一段时间,程拾仅能听见自己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。   半晌。顾三爷却是笑了,笑得很淡然。他拍了拍自己的腿面,随即站起了身,好似刻意往程拾身边挪了几步,话锋一转,说。   “老余,你放心,就算时律和璐璐现在还没结婚,也是早晚的事情。至于璐璐肚子里的孩子,顾家不会因为余氏的关系就不认了,她能安安分分的生下来,这孩子肯定是姓顾的。这点道德。我顾家还是有的。”   话落,余明义眸光微微一闪,也站了起来。他似乎是着急了,大约脚尖抵到了墙面上,才堵住步子。脸色一变又变,最后还是扯出抹似笑非笑的弧度,他轻咳了一声,眼底是一片寒潭,声音也跟着沉了几个度。   “您肯定会对璐璐好的,毕竟不论是我还是你们顾家,都亏欠她的。她替我们做了这么多,您要是落井下石,恐怕也会落人话柄。”   他口吻阴阳怪气的,似暗有所指。   什么亏欠?余璐又做了什么?程拾拧了拧眉,没听懂他的意思。   但顾三爷似乎清清楚楚,淡淡地一笑。   “是啊,我想你也不会卑鄙到人都进来了,还对自己亲生女儿那么残忍。璐璐为了你,可是好几天食不下咽,人也憔悴了不少。但我觉得,这样也好,起码短暂的痛苦之后,她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。她年纪也不算小了,该有自己的人生了。时律那边我不敢保证,但只要我活着的一天,她肯定也吃不了半点亏。”   他们就这样打着哑谜,程拾就是听清楚了每一个字,也不会明白。   “好了,老余,公司还有点事要处理,就不陪你闲聊了。”   顾三爷先迈开了步子,错开程拾之际,说。   “小拾,我们回去。”   程拾还没来得及转身,只听见‘砰’地一声闷响,余明义一拳砸在了玻璃上。双眼猩红,低喘着气,面目也变得格外狰狞。   “等等!我话还没有说完!”   程拾第一次见余明义这般失控,往日的温和什么的都没有了,可一点儿违和感都没有。就好像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,之前都是伪装的。   顾三爷不为所动。没有停下腿间的动作。   余明义见状,眼神变得有些凶狠,并提高了嗓音。   “顾江,你不用和我装!璐璐的情况我比你清楚,你也心里明白我指的是谁!你们顾家的孩子,是……”   程拾肩头一颤。喉咙十分艰难地滚了滚,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,她小腹一阵紧缩,疼得她额间冒出了一片细细密密的冷汗。   “老余。”   顾三爷很快打断了余明义接下来的话,稍稍侧过身,目光一点点变冷。   “你疯了?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?”   顾三爷语气淡淡,可其中却夹杂着难以掩饰的警告意味。   余明义怔了怔,但并没有打算闭嘴的模样。他冷哼了几声,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。   即使隔着一定的距离,程拾都能看清他因为用力手背上凸起的青筋。   “我当然知道,我没有一刻是这么清醒的!我说了,刚才的条件。用这个孩子来换!顾江,一切事情还不是你说了算,拉我一把,对你也没什么坏处,否则我也不敢保证,之后我会做些什么,又说些什么。”   顾三爷眉头微不可查地一拧,但很快便舒展了,他点了点头,淡淡道。   “只要你有这个机会,嘴巴长在你身上,你想怎么说,我左右不了。但后果是什么,你明白。”   “少威胁我,现在我还怕什么?”   顾三爷收回了视线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。   程拾至少愣了三秒才跟出去,脚刚踏出房门,余明义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。   “小拾,你帮帮爸吧。只有爸在,你才能安全。顾家没有好人,你跟着他们,下场一定会很惨!”   比起方才,余明义的声音倒是轻了不少,可他说出的这些话,让程拾心底莫名一阵恶心。就差一点,她忍不住就干呕出来了。   就算顾三爷不打断,余明义不把话说得那么完整,程拾多少都能猜出来,他想用她做筹码。   这跟捅了她一刀,再警告她别报警。甚至还信誓旦旦、虚情假意地说是为了她好,有什么区别?   余明义是不是真的觉得她特别蠢,蠢到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?   程拾转头深深地看了余明义一眼,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   她问自己,这就是付出了那么多代价认回的父亲?真的很可笑。   顿了顿,她问。   “除了这个,您还有什么别的想和我说吗?”   继续像进监狱前,假装真的宠爱这个女儿,对他而言很难吗?他不是很会伪装吗?再不济,他解释几句,哪怕是假的也成,说自己是出于无奈。才出卖她的,很难吗?   这样也许程拾心里会好受一些。   “如果您真的出不来,大约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。”   说完程拾又后悔了,她还能对这种父亲抱有什么期待?到了这个节骨眼上,余明义恐怕只想着自己,哪有那种闲工夫搁这儿演戏。   余明义眉头拧得更紧了些。开口便急急地说。   “怎么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?小拾,你不能走!你让顾江回来!你把他拉回来!他不敢这么对我的,他不敢的,小拾,你快拦住他……”   程拾深吸了几口气,闭了闭眼睛。再睁开,眼底满是失望。不再听余明义说什么,她快速地退出了房间,并关紧了门。   这个房间隔音效果特别好,门关上后,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,半点她不想听到的话均听不见了。   但真正走出警局后,程拾卡在嗓子眼的心还是无法落下。   顾三爷就站在路边等她,脸上倒没什么特殊的表情,一言不发,还亲手为她拉开了车门。   程拾犹豫着要不要进去,顾三爷暗暗地推了一下她的腰。   回别墅的路上,是一片死寂。   程拾如坐针毡,暗暗地深吸了几口气,她不安地说。   “爸,刚才他想说的话……其实我肚子里的孩子……是……”   她吞吞吐吐好半天,都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。   数秒后,顾三爷侧目望了她一眼。   “你什么都不用说。”   顾三爷的声音真的很冷。冷到程拾不禁到了个冷颤。   她低垂着眼帘,双手紧紧交织在一起,不断地在脑海中组织着词语。   纸终究包不住火,早晚有一天顾三爷会知道,早一天,晚一天。好像也没什么区别。并非她逃避就能解决的。   她还想说点什么,刚张开双唇,顾三爷便沉声命令。   “老赵,打电话让时律回来,现在。”   话音一出,气氛变得十分僵硬,老赵很明显有些犹豫,但还是打给了顾时律。   程拾不敢再出声,剩余的话均吞了回去。   到了别墅,一开门,程拾就看见了坐在客厅吃苹果的余璐,余璐看见她,眼睛瞪得很大,似乎难以相信程拾会出现在这里。   余璐才站起来,脸上挂着特属于她的白莲花式笑容。   “伯父,您回来了。”   顾三爷紧绷着的脸色舒缓了不少,“璐璐,你先进房间,晚点吴嫂会上去叫你。”   “……好,伯父。”   余璐不情愿,毕竟等会儿会有场好戏,但她也不敢违抗顾三爷的意思。转身前,她暗搓搓地瞪视了程拾一眼,眸中蓄积着难以化开的愤恨。   如果眼神能杀人。此时此刻,程拾大抵会被她千刀万剐。   对她而言,她才是顾家正儿八经的儿媳妇,程拾又算什么?在她眼里,程拾没资格登堂入室。   只是她忘了,即便程拾不嫁给顾时律,面上也是顾三爷的女儿,这层关系很难脱开。   余璐才上楼没几分钟,顾时律就回来了。   速度很快,可他脸上半点慌张都没有,唇角竟还扬着一道十分明显的弧度。   顾三爷瞧了他一眼,一脸严肃地说。   “跟我来书房——”   “爸。我……”   “小拾,不关你的事,你也回房休息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   低低地吐出几个音节,顾时律瞬时挡在了她身前,那感觉似乎是让她闭嘴。   默了数秒,他回。   “是,爸。”   顾时律的目光一秒都没在程拾身上停留,就这么迈开了步子。   程拾抿了抿唇,几乎是下意识地拽住了他的袖口,轻轻往后一扯。   顾时律没回头,只轻描淡写的问。   “怎么了?”   “爸都知道了。”   “嗯。”   “我跟你一起上去吧,这事儿……”   话还没说完整,顾时律就用鼻子哼哼了一声,讥诮道。   “程拾,你听不懂人话吗?爸都说了,不关你的事,哪凉快哪呆着。”   程拾依旧没松手,脸色也渐渐灰败了下来。   片刻,顾时律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,但真的太轻了,程拾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。   他掰开了程拾的手指,力道不是很重。   “乖,你听话——”   ☆、第095章:我不爱你了,你到底算什么   说罢,顾时律就紧跟着顾三爷的步伐上了楼。   程拾在原地深吸了好几口气,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了几分。她本想悄悄摸摸地去偷听,距离书房约莫一米左右的位置,有人很突然地就拉住了她。   程拾吓得不轻,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。转身看清后面的人是吴嫂,才松下一口气。   吴嫂轻轻地拉了一下程拾的手臂,将她又往后拖了几步。   “小拾,顾董气得不轻,你还是别靠近的好,万一他出来撞见了你,把气落在你身上,多亏。”   吴嫂说得也不无道理,很明显顾三爷没有把罪降在她的头上。她太固执,反而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。   这倒是让程拾很惊讶。凭着这些年的相处,她以为她对顾三爷多多少少是了解的。顾三爷很重视颜面,身居高位,做事手段一向狠绝,绝对不会留任何情面。顾三爷也就这么一个儿子,这种事情发生,按理顾三爷想都不会想,第一个就该把她扫地出门。且离开顾家前,怎么也得让她肚子里干干净净,省得之后再有什么不必要的麻烦。   但顾三爷并没有这么做。甚至至始至终,连一点脾气都没对她发。   程拾正犹豫着离开,书房内就传来了阵阵闷响声。   一下接一下,像是什么东西打在身上的声音。   隐约间,还夹杂着顾三爷低沉的训斥声,可惜书房隔音效果较好,内容她一个字都没听真切。   程拾身子一侧,几乎是下意识地想靠近一些。与此同时,吴嫂不着迹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,又是一扯。   “小拾,你先回房间,等会儿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。”   吴嫂声音压得很低,语气也很僵硬。比起担心她,更像是在避讳些什么。   程拾收回了视线,看了吴嫂一眼,便点头应了。   “好。”   只是她没有回房间,觉得很闷,一颗心不上不下的,这滋味并不好受,索性跟着吴嫂进了厨房。   吴嫂起初也劝了几句,但由着程拾也算她看着长大的,感情颇深。程拾稍微撒那么一下娇,她也就没折了。   程拾就站在厨房里,看着吴嫂忙前忙后,她搭不上手,吴嫂不让。   期间吴嫂会和程拾闲聊几句,左不过是关心一下她最近过得好不好。程拾偶尔会应几声,但大多时间,都是沉默着。她现下一门心思全在书房里,抓心挠肺的。特别想知道顾三爷会和顾时律说些什么,毕竟这些也关系到她。   等晚餐的食材差不多准备好,吴嫂沏了一杯茶,搁在托盘上,从程拾身边路过。吴嫂猛地一下就顿住了脚步,张了张嘴巴,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。   数秒后,吴嫂长叹了一口气,脸色有些发白。把托盘递给了程拾。   “我明白,你关心他,顾董大概也不在书房里了,你把这个送进去吧。”   闻言,程拾怔了怔。   她很感谢吴嫂此刻的细心,但认真想想,她心里又是一阵焦躁。   吴嫂似乎知晓一切事情,可吴嫂不说,程拾也不会刻意提起。   在书房前僵了很久,程拾才推开房门。   顾三爷果然不在里面了。偌大的书房里,除了她,只有顾时律。   带上门,视线刚落在顾时律身上,程拾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,端着托盘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。   顾时律背对着她,跪在地上,他的背上一条条全是血痕,应该是鞭子或长棍抽的,鲜血淋淋,染红了他白色的衬衫,显得更加刺眼。   整整十年,程拾从来没有一刻看到过顾三爷对顾时律那么狠,向来被责罚的只有她,可想而知,顾三爷有多生气。   就是这么一瞬,她回忆起了从前在别墅生活的日子。   她也曾在这个书房罚跪过,一整夜的那种,还不止一次两次。   那会儿的顾时律,也会进来给她送点吃的喝的。现在他们的位置完全调换了,还真是风水轮流转。她跪得双腿发麻的时候,也没想过,顾时律也有今天。   程拾艰难地滚了滚喉咙,一时间忘记自己该说些什么。   漫长的沉默后,顾时律幽幽地开口。   “程拾。你真是有良心,进来看我多惨的?”   话落,他还十分不屑地哼哼了几声。   一句话,将程拾扯回了现实,她低垂下眼帘,尽可能不去看他背上的伤口,可实在是太显眼了,她再想无视,余光还是会扫到那儿。   程拾缓步走到了顾时律身前,将托盘放在书桌上。端起茶杯,递向了他。   “我哪敢?吴嫂让我给你的,口渴吗?喝吧。”   她觉得自己挺不争气的,顾时律受罚也是活该,可她看着他这副模样。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软。   顾时律稍稍抬起眼皮,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,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,说。   “呵,别用这种看流浪狗的眼神看我。收起你那些廉价的同情,我不需要。我不是你,我可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哭鼻子,我一点都不觉得疼。”   顾时律这么说,面上也确实找不到一点破绽,他跪得很直,好像受罚的人不是自己一般,连眉头都不曾蹙一下,目光很是平静,看不出一点波澜。说真的,他现在还能嘲讽她几句,语气不带一丝颤音,应该就是顾三爷没打疼吧。   但怎么可能?那儿明明还涔着血。人会说谎,那血总不至于会骗人吧。   此时此刻,程拾佩服得顾时律五体投地。就差鼓掌夸他一句厉害了,这人仿佛天生就没有痛觉一样。   僵持了片刻,茶杯隔在他们之间,程拾的手都举酸了,顾时律都没有丝毫接过去的意思。他脸上写满了嫌弃和不情愿。那感觉,就像她在杯子里下了毒似得。   没有原由的,程拾胸口蹿上了一股无名火,稍稍俯身,她直接把杯子抵在了他唇边。   “你大可放心,多余的话我也不会问。爸都不怪我了,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。你好好把这茶喝了,我下去也好跟吴嫂交代不是,她这么疼你,把你当亲儿子似得。”   也许是程拾力道有些重,顾时律的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‘川’字型。   下一秒,他反手攥紧了程拾的手腕,语气变得很凶,其中竟还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。   “我以为你能成熟一点,但凡有点智商,也不会跟个智障一样进这个书房。这里始终不是你的家,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看,你不清楚?你是真的不清楚,还是装傻。还给我送茶?你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?别用吴嫂做幌子,聪明点。现在就给我出去!”   程拾握着茶杯的指尖一僵,用力地挣了挣无果,她冷声回。   “你少自作多情!谁稀罕进来看你?顾时律,我告诉你,一个人的感情是有限的,我以前喜欢你……不,我以前就是爱你爱的死去活来,不代表我现在也是!我……”   剩下的话还没从嗓子眼里吐出来,顾时律脸色一沉,用足了力道。就差把程拾的手腕捏断。   他像是生气了,但理由是什么,程拾就不得而知了。   “你再废话!你别说得那么信誓旦旦,你嘴里的话,究竟哪句是真的,哪句是假的,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!”   程拾被他这么一别,手一松,茶杯剧烈地晃了晃,一大半茶水都泼在了顾时律的脸上。   由着她在书房前发了这么久呆,茶水的温度也不是那么烫,但他的脸上贴着几片茶叶子,显得他这张脸更白了。   望着他这张脸越发黑,程拾有些条件反射的往后仰,只是没退开几步,又被他捞了回来。   借着这股力道,顾时律站了起来,也许背上有些疼,他抿了抿唇,额间也布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,一副全世界都欠了他顾时律几条命一般。   “程拾,你有胆子就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。”   顾时律步步紧逼,程拾的腰很快就抵在了桌延边。   一股子钻心的刺疼,让她清醒了几分,她干脆丢开了茶杯,双手抵在了他的胸口上。   “我说什么?你想让我说什么!顾时律,你说我不爱你了,你到底算什么!”   ☆、第096章:都为我生孩子了,还说不爱我?   把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,程拾以为顾时律脸色会更黑,然,他脸上竟荡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。   他圈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撑在了她身后的书桌上,不管她多用力推搡他,他还是轻而易举地又跨前了一步。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,膝盖就抵住了她的腿,力道挺重,不给她任何躲开的机会。另一只手单指挑起了她的下巴,轻轻往上一抬,轻描淡写地埋汰。   “程拾,说这种话不怕被雷劈吗?”   他的脸越贴越近。用一种特别狡黠的目光瞧着她,随即噗笑了一声,继续道。   “都为我生孩子了,还说不爱我?骗谁?”   他这话说得特别轻,炽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喷洒在她的肌肤之上。这个姿势,这个语气,加上这个气氛,有种说不出的暧昧。感觉整个房间的气温都在一点点攀升。   程拾脸颊瞬时一阵炽热,心跳竟漏了几个节拍。有些慌乱地眨了眨眼,暗暗地滚了滚喉咙,拧紧了眉,试图掩盖住此刻的窘迫。   可由着距离太近,她的每一个表情均落入了顾时律的眼底。   再抬眸,她能从他漆黑的眸中看清楚自己的脸。见他笑意愈发深,她刚想开口,他眉梢一挑,又贱兮兮地说,“脸怎么那么红?是不是发烧了?”说着,手掌还覆了过来。   程拾眸光一凛,抬手就狠狠地拍了开,咬着牙一字一顿。   “顾时律,你还有心情调戏我?”   顾时律不予回答,整个人都压了过来,只是还没碰到她哪儿,就先贴到了她的肚子。   他的动作顿了那么几秒,目光轻扫了一眼她圆鼓鼓的肚子。紧接着,他反手扣住了她的后劲,俯身慢慢亲吻她。   这些吻来得莫名其妙,也没有半点预兆。先是鼻尖,再来是眼帘,最后冰冷的薄唇贴在了她的双唇上。   等程拾回过神。他的舌|尖已经撬开了她的齿贝。那只手也开始不老实地探|进了她的裙摆。这条裙子实在是太宽松,他几乎不用费力,一路畅通无阻的,手掌就抚向了她的背脊。   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温柔。这种感觉太奇怪了,惹得她浑身都不自在,不禁打了个颤。   “你……你是不是有毛病……”   他连呼吸的余地都不给她,好不容易从齿缝中挤出的一句话。还断断续续的,她自己都没听清楚。   挣扎了片刻,她的胸口上下剧烈起伏了一下,尽量压制着自己的情绪。最终,她还是受不住了。短暂的缺氧让她脑袋变得昏昏沉沉的,她单腿一曲,牟足劲,抬腿就朝他胯下踢了过去。   顾时律反应极快。明明他的眼睛闭得那么紧。她才抬起来那么一点点,他的手又给压下去了。   他稍稍克制了几分,趁着空档,警告了一句。   “别乱动——”   就在程拾以为自己会窒息的时候,他松开了她,懒洋洋地睁开了眼。但手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,一脸得逞般的坏笑,压低嗓音问。   “还敢不敢说谎了?”   重新获取新鲜空气,程拾大口地深呼吸,还不自觉地咳了几声,咳得嗓子眼又疼又涩。   她难得要命,这王八蛋竟笑得十分欢畅。   程拾抬眸狠狠地剜了顾时律一眼,扬手攥紧了他的手臂,拼命往下拉。   她越是用力,顾时律越是不放,薄唇轻启,又问了一遍。   “敢不敢了?”   男女力气悬殊,程拾气得嘴唇直哆嗦,咬牙切齿地低斥道。   “流氓!无耻!”   “顾时律,你不怕我告诉爸!你以为这里是哪儿?你在受罚。知不知道!”   程拾心里还是很慌的,毕竟门也没锁,谁知道顾三爷中途会不会折回来。若是被顾三爷看到这种画面,她简直不敢设想后果。   顾时律倒是无所谓,一点儿也不害怕,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。耸了耸肩,打量了她两眼,回。   “反正嘴巴长在你脸上。你喜欢说,就去说。大不了我们一起跪,也好有个伴。从前你受罚,我总是陪着你。现在你陪我一回,也不算太亏。人要懂得知恩图报,我也不指望你多有良心,那么简单的一点事。你总是要做到的吧?”  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,这话说得底气十足。   听听他这语气,好像做错了事的人,是她一样。   简直没羞没躁!   程拾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,只觉得自己身子是僵的,脸也是僵的,连说话都捋不直舌头。   “我做不到!从前都是你自愿的,现在我一点都不情愿。你长了眼睛,我不信你看不出来。再者一切都是你活该,你别把什么责任都推在我……”   都说人最怕什么,偏偏什么就会发生,这不。一句话还没说完整,书房的门还真被人推开了。   只是进来的人不是顾三爷,而是余璐。   顾时律的身子挡住了程拾一大半视线,她看不真切此时余璐脸上的表情。先听见余璐怒气冲冲地质问。   “你们在干什么!”   这语气,绕有一种抓奸的既视感。   程拾背脊一紧,还没怎么用力推开顾时律,顾时律先一步收回了手,顺带替她整理了一下裙摆,并退开了一小步。   他没有搭理余璐,连脑袋都不曾扭一下,只是目光幽深的望着程拾,笑得高深莫测的。   “我问你们在干什么!”   很快,余璐就冲到了他们身侧,她整张脸都扭在一起,毫无往日的美感。扬着爪子该是想挠程拾一把,但她并没有得逞,手臂还在半空中,就被顾时律挡开了。   “别闹。”   “哈,我闹?顾时律。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?我才是你的未婚妻!她到底算什么!你不能这样对我!”   不管余璐在一旁怎么嘶吼,顾时律全当没听见,等余璐闭紧了嘴,他唇角斜斜往上一勾,竟搂了程拾一下。   手掌轻轻地拍了拍程拾的肩头,声音很是温柔的说。   “你先出去,快到晚餐时间了。”   话落,他拉了拉程拾。   程拾麻木的被他往外推了几步。侧过身,只见顾时律又跪回了原先的位置。   “还不走?”   “哦……”   就算程拾眼瞎,也看得出此刻气氛不对,余璐发起疯来可不是开玩笑。就算她此时此刻很想跟着余璐一起骂顾时律,但她条件反射般摸了摸自己的肚子,打了个冷颤,还是迈开了步子,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。   这个时候,还是自保比较重要。余璐要闹,也是闹顾时律。她就是一炮灰,不想被祸及。   余璐僵在原地,没有阻拦,狠狠地瞪着程拾,这副表情恨不得掀掉程拾一层皮。   站在书房门口,程拾想了想,就把门给掩住了。   还没走开几步,余璐的声音再次落入耳中。没了刚才的强势,声音软了不止一个度,字里行间满是埋怨。   “时律,我知道把她接回来住不是你的意思。但伯父还在这里,你再怎么样,也不该……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?我爸现在还在监狱,你这个时候欺负我,不觉得自己很过分?你忘了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?你明明说过,对程拾只有兄妹之情!”   大约是余璐的话把她自己给刺激到了,声音又尖锐了一些,还带着哭腔,委屈得不行。   “你倒是告诉我,哪个哥哥会对妹妹做那种事!”   ☆、第097章:婚礼   出于好奇心所然,程拾也挺想知道余璐问的这些话的答案。她怕余璐出来看见她,又怕走太远听不清他们对话的内容,顿了数秒,便行至了走廊的拐角处。这儿没开灯,天色已经黑了,她大半个身子都掩在黑暗中,不留意应该很难察觉这里还有个人站着。   只是过了好久,顾时律都不出声,书房内只能听见余璐的啜泣声。随着时间的流逝,慢慢变得很轻。   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   余璐忽地哼哼地笑了,这笑声特别刺耳。   “只是顾时律,你也记住,我不好过,你们都别想好过!”   撂下这句狠话,顾时律似乎仍无动于衷,应该是没有拦余璐,很快,程拾就听见了愈发靠近的脚步声。   程拾亲眼看着余璐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,稍稍松下一口气,刚垂下眸,身前就多出了一双拖鞋,靠得她挺近。   正准备抬起下巴,一道女声冷冷地从头顶传来。   “程拾,偷听我和时律说话?”   余璐声音压得很低,就跟蚊子叫似得,像是在掩饰自己此刻的狼狈。   程拾眉头拧得更紧了些,刚想否认。余璐就打断道。   “我可以告诉你,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   余璐不给程拾拒绝的机会,攥紧了她的手臂,将她往走廊深处扯了扯。   再抬头,就算离得很近。程拾还是没法儿看清楚余璐的表情,就是余璐的眼睛很亮,在黑暗中闪着光。   程拾十分嫌弃地抽回了手,往后退了一步,声音同样冰冷。   “条件?你觉得你和我谈条件,我能相信你吗?你嘴里究竟有几句是真话,大约你自己都不清楚吧。”   面对嘲讽,余璐不为所动,跟没听到她的话一般,自顾自地道。   “不用急着躲开我,你肯定很感兴趣的。”说话间,余璐十分谨慎地朝四周环视了一圈,确定没有别的人,才继续说,“只要你答应我,知道以后立刻离开顾家,离开B市,再也不要出现在顾时律眼前。”  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程拾总觉得余璐的口气中带着些许哀求。   沉默了半晌,程拾不禁笑出了声。摇了摇头,有些同情的说。   “我离不离开,一点也不影响你嫁给顾时律,你这么心急,是不是怕我抢了你的位置?毕竟刚才顾时律是向着我的。他态度突然变了,我是你,我也会不习惯。但太急着跳脚,你好像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不是。”   “而且以前你可不会这样心平气和的找我商量,你的手段那么多……哦。对了,我差点就忘了,现在余家自身难保,你也……”   “够了!”   余璐背过了身,肩头十分剧烈地颤抖着,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,深吸了数口气,她说。   “试问谁愿意看见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有孩子,有了这个孩子,你们定然断不干净。最好的方法就是你离开。带着孩子一起走。我自认为对你已经很大度了,至少我没逼你弄掉这个孩子!换做任何一个人,谁可以忍?”   程拾没有心思听余璐废话,这种带着威胁意味的话,她从余璐口中听了太多了。双眼渐渐习惯了黑暗。她冷睨了一眼余璐的背影,“你逼我,也得有这个能耐。”说罢,便迈开了步子。   这回,余璐没再拉她。像块石头似得僵在原地。说白了,没了家族在背后做支撑,余璐和她也没什么区别,她没什么可害怕的。   隔着约莫三步的距离,才沉默了没几秒的余璐冷不丁地又说。   “程拾。顾时律现在护着你,不过是觉得亏欠了你的。你到底有什么可得意的?不想听是吗?也行。说真的,以后你总会知道真相。到那个时候,不用我赶,你自己也会走,逃得远远的,然后就会发现自己这么做,执意生下这个孩子是多么可笑。只是真到那会儿,你恐怕带不走自己的孩子了。”   “想尝试一无所有的滋味吗?”   余璐换回了往日的尖锐,字字句句都在刺激她。且说的这些。一点也不像在说谎,口吻还有那么几分认真并带着难掩的鄙夷。那感觉,仿佛在等着她掉进地狱似得。   程拾确实怔了那么一下,但仍没停住脚步。她轻易不会上余璐的套,对于余璐口中的什么真相。也不是太感兴趣,只认为余璐是刻意挑拨离间,想动摇她。   …………   到了餐厅,恰好赶上了晚安时间,吴嫂刚将饭菜布好。程拾前脚进来,余璐后脚就跟了过来,直接拉开了她身侧的椅子坐下。   程拾还挺佩服余璐的,不管心里多不舒服,都能伪装的跟没事儿人一样,脸上永远挂着虚假的笑容。给人一种她是真的很幸福的模样。   顾三爷没来。她们也不敢先动筷。吴嫂给她们都倒了杯温水,余璐没喝,先假惺惺把杯子推到了程拾身前,掐着嗓子关心道,“妹妹。天气热了,多喝点水,对嗓子好。”   程拾简直没眼看余璐此刻的样子,怕影响食欲。   短暂的沉默后,余璐稍稍斜过了身子,用只有她们能听见的音量再次复述。   “你想清楚,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,我的房间就在你楼上。只是我劝你不要拖太久,预产期快到了吧?”   话音刚落,顾三爷就出现了。余璐迅速地闭上了嘴,做得很端正,先开口唤了声。   “伯父。”   顾三爷心情似乎不大好,只对着余璐点了点头。坐下还没三秒,便霍然站起了身。什么话都没说,又走了。   吴嫂看着顾三爷的背影,大抵是想问问,只是话到嘴边,吴嫂又抿紧了唇。   程拾胃口不是太好,吃到六分饱左右,就放下了筷子。瞧了一眼门口,顾时律始终都没下来,大抵顾三爷是铁了心想让他跪上一整夜。   时隔数月,再回到自己从前生活过的房间,程拾竟觉得有些陌生。明明摆设没有变过,连浴室里的沐浴用品都是一样的。   可能是太累。她很快就睡熟了。真的睡得非常沉,连个梦都没做,再睁眼,阳光已经照在了她的床尾。   吴嫂和女佣均没有打扰她,揉了揉眼睛。简单的洗漱后,程拾下楼才发现,别墅里格外安静。几乎没有一点动静,找了一圈,除了几个女佣和吴嫂。顾三爷和顾时律都不在别墅了。连余璐都不知道去了哪儿,整整一天,只有她一个人用餐。   接下来的几天,都是这样。   期间程拾也给顾时律打过电话,他的手机始终处于暂时无法接通的状态。整个别墅。除了她,好像也没人觉得这有什么可奇怪的。吴嫂准备的三餐,也只会摆一双碗筷。   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一个字都没提过,该怎么过,就怎么过。   一周后。吃完晚餐,程拾终于忍不住问。   “吴嫂,怎么只有我?他们都不回来吃饭吗?”   闻言,吴嫂还挺诧异的,放下了手上的盘子。疑惑地问。   “小拾,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?”   听吴嫂这么说,程拾还真拿出手机瞧了瞧,日子也没什么特殊。   “前几天顾董说要筹备婚礼,怕打扰你休息,就搬回老宅住了……”   “婚礼?”   也许是太惊讶,程拾不自觉提高了嗓音。   “什么婚礼?顾时……顾先生和余璐也搬去老宅了?”   也是可笑,怎么从来没人告诉过她一声?   “对呀,今天是顾先生和余小姐的婚礼。我还以为你知道呢……”  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,浇在了程拾头顶,只是一瞬间,她觉得自己的身子从脑袋冷到了脚趾。   愣了好久,还是吴嫂的声音将她扯回了现实。   艰难地抬起眼帘,眼前是一脸关心的吴嫂,她蹙着眉,温声问。   “小拾,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”   看着吴嫂的手掌就要落在自己的额间,程拾下意识地挡了开。   ☆、第098章:出事   “我没事——”   程拾只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和烦躁。   她早就清楚他们总有一天会结婚,顾时律不刻意告诉她,她倒是能理解。   但余璐一声不吭就很奇怪了,毕竟余璐从来不会放过任何刺激她的机会。且那晚在走廊,余璐有太多时间可以跟她说。   顾氏独子结婚,不出意外,新闻应该会炒得沸沸扬扬,程拾下意识地摸出手机。却没看到一篇关于顾时律结婚的报道。她正好奇的时候,一道手机铃声十分突兀的响起,打断了她所有思绪。   扫了一眼屏幕,并不是她的,大约三秒之后,吴嫂把自己的手机摸了出来。   应该是顾三爷打来的,才接起来,吴嫂就恭敬地先唤了一声。   “顾董。”   话音才落,吴嫂的表情骤然一变,握着手机的手也跟着颤了颤。   由着电话有些漏音,程拾能听得出来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,只是那人说话声音挺焦急,语速也颇快,具体内容听不真切。   程拾望着吴嫂的脸色渐渐发白,不明所以地站起了身。动了动唇,还来不及问什么。吴嫂也没解释,挂断电话转身就小跑着上楼了。   约莫十分钟,吴嫂手里提着个小包下来了。   大抵是有什么很紧急的事情,吴嫂紧紧地攥着手机。没有多余的心思跟程拾说上一句话。女佣问吴嫂,吴嫂也不吭声。   在玄关换鞋之际,吴嫂给司机老赵打了通电话。老赵该是堵在路上了,吴嫂问了数遍,要多久才能到。   见状,程拾蹙了蹙眉,一言不发进自己房间翻了好一会儿,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,又折了下去。   索性吴嫂还没出门,她看得出吴嫂神情慌乱,等待赵叔的过程时不时地瞧几眼手机。   玄关空间很大,站两个人绰绰有余,程拾都换好了鞋,吴嫂才发觉她的存在。   “小拾,你怎么……”   “吴嫂,您要去哪儿?”程拾扬了扬手中的钥匙。说,“我送您过去,也比在这里干着急的好。”   程拾记得吴嫂有个女儿,已经结婚了。但也在B市。她起初以为是吴嫂家里发生了什么。   吴嫂犹豫了数秒,目光就落在程拾圆鼓鼓的肚子上,也不清楚在想什么,眉头拧得很紧。   程拾顺着吴嫂的视线也看了看自己的肚子。“没事,开车不影响什么。”   “市医院——”   支支吾吾了好半天,吴嫂才从喉咙中滚出三个音节。   这车程拾很久没开了,但应该有人定期清洗,车上没落一丁点灰尘。   上车后,程拾有意避开了比较拥挤的道路,朝着小路去的医院。   开始车内是一片死寂,吴嫂不做声。整个人状态也很差,恍恍惚惚的。程拾几次想开口问,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   后来,是吴嫂主动跟她说。   “顾董出事了。还在抢救。”   闻言,程拾瞪大了双眼,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禁紧了几分,不可置信地侧过身看向吴嫂。   “爸出事了?很严重吗?今天不是顾先生结婚吗?他怎么会突然出事?”   程拾一连串问了数个问题。吴嫂一个都没回答,眼眶很红,看模样也是没反应过来。   短暂的沉默后,吴嫂忽地抬起了脑袋。推了推程拾的手臂。   “小拾,绿灯了。”   程拾这才回过神,她们身后的车不断地按着喇叭催促,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,搅得她心底又是一阵烦闷。   到了医院,可能是太久没开车,又或者程拾此刻太紧张。找到车位,车子都没泊直。车屁股大半个都拦在外面,两人就下车了。   程拾和吴嫂匆匆忙忙地上了顶层,听赵叔说,顾三爷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。只是现在人还没醒。   吴嫂刚出电梯,又退了回去。   “小拾,你先过去,我给顾董办理住院手续。”   “好。”   行至走廊,程拾都不用找具体是哪间病房,一眼看过去,就看到杵在那儿的肖骏。   肖骏看到她,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。   “程小姐怎么来了?”   他不动声色地摸出手机翻了下通话记录。的确是打给吴嫂的没错。   程拾根本没精力和肖骏多说废话,直直地就想推开病房的门,手还没挨到门把,肖骏身子一斜。实实在在地挡在了房门前。   “顾董现在需要休息,你最好别进去打扰。”   肖骏语气很差,程拾声音同样冰冷。   “这是我爸,于情于理我也该看看他。再者我只是看一眼,也不说话,怎么就能打扰他了?”   “顾时律呢?余璐呢?他们应该在里面吧,你偏偏拦着我,是觉得我……”   “没有。”   肖骏否认得很快,毕竟她问了好几句,也不知道肖骏是在回答哪句。   肖骏见程拾还想进去,换了个姿势,抬手挡在了他们之间。话锋却是一转,莫名其妙的问。   “程小姐,你明知道顾总会和余小姐结婚,你为什么还执意留在顾总身边?”他的声音很低很沉,字里行间满满都是很明显的责备。那感觉,仿佛她做了天大的坏事一般。   不给程拾发出一个音节的机会,他又问。   “这样做,你就能开心了吗?对你而言,这算是爱情吗?没名没分。你的孩子以后也会因为你的一时冲动,这辈子都很难抬得起头。程小姐,说实话,你条件不差。找个合适的人结婚,也比做见不得光的小三强!”   肖骏从来没有对她说过那么狠毒的话,字字诛心。   听着这些,程拾的心就根被针扎似的隐隐作痛。   深吸了一口气。程拾竟咧嘴笑了,她一把扫开了肖骏的手,说。   “别用你的三观揣测我的生活,如果可以。你以为我不想离你们远点?我留下,能是为了什么?要真说爱,大约早就被顾时律消磨殆尽了。我当然是为了钱!他害我那么惨,我凭什么就能一声不吭不捞半点好处就走!你以为人有几个十年。照你的意思,我就该忍气吞声,当做这十年白活了?我的青春呢?我的感情呢?也是个屁?”   最后几个字,程拾几乎是低吼出来的。在安静的走廊内。还有点回音。   她突然也很庆幸,庆幸说出这些话的人不是顾时律,否则她真的很难克制自己的情绪。   从前她傻,以为付出就能得到哪怕是一丁点的回报,甚至觉得没有也行。   但现在不同,她不可能当做那些伤害没发生过。她从来不认为,做了错事的人才能幸福一生。   肖骏身子僵了僵,眉宇一凛。   “你不甘心,也要看清楚现实。只怕你做不了任何,还把自己搭进去了。”   “我不需要你的劝告,收起你的那份虚心假意。你和顾时律是一样的,你们根本不是人,也没有心!”   轻描淡写的话谁不会说?   “你让开!”   程拾从齿缝中挤出了几个音节,作势就想把肖骏推开。   肖骏抿紧了唇,不再说任何,只是站着一动不动,丝毫没有让开的架势。   僵持了片刻,病房的门很突然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。   肖骏和程拾几乎是同一时间望了过去。   顾时律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,最后目光落在了程拾的身上,却是和肖骏说。   “让她进来。”   “顾总,她……”   “我不想重复两遍。”   顾时律像是故意打断了肖骏接下来的话。   肖骏沉默了良久,才很不情愿的让出了一条道。   程拾刚进病房,顾时律就将门带上了,并拧上了门锁。   ‘啪嗒’一声,程拾没有原由地打了个颤。   此刻顾三爷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,脸色苍白到瞧不出一点血色,浑身都插满了管子。   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,艰难地滚了滚喉咙,还什么都没问。   顾时律就冷哼了一声,错开她,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。   “很好奇是吗?”   程拾僵硬地站到了他身侧,暗暗地用余光望了他几眼。   顾时律表情很是平静,声音也很平静,仿佛现在出事的不是自己父亲一般。   人怎么可以薄情到这种程度?就像没有喜怒似的。   ☆、第099章:没人可以打扰我们了   漫长的沉默后,程拾逼迫自己挪开视线,环视了病房一圈,从进医院到现在,她都没寻着余璐的影子。   “余璐呢?”   这话脱口而出,话落,顾时律唇角竟扬起了一抹很明显的弧度。   他侧过了脸,缓声回。   “她能在哪,当然是在她该在的地方。”   程拾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,似看出了她所想,相视无言了片刻,顾时律笑意更深了些。   “可能她是真的舍不得她那个爸。所以迫不及待就想去陪他了吧。”   闻言,程拾身子冷了冷,震惊得有些说不出话。   虽然他的话说得不是太直白,但傻子都能听出其中的深意。什么去陪余明义,余明义在监狱!他这么说,明摆着就是间接告诉她,顾三爷会变成这副模样,是余璐亲手害的。   程拾又往前跨了一步,俯身仔仔细细地盯着顾三爷许久,被子外露出的地方,均缠着厚厚的纱布,还有些位置涔出了点血迹。   “杀人是犯法的,余璐马上就可以嫁给你了,肚子里还有个孩子,她又不蠢,何必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儿。”   看顾三爷的样子,应该是死里逃生,若是再严重一些,估摸着这条命都保不住了。   程拾不太敢相信是余璐害的,可事实摆在眼前,她纵使再琢磨不透,也是事实。   静默了好一会儿,程拾低声问顾时律理由,“余璐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   顾时律别正了脸。却是轻描淡写的说。   “呵,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。不过这话该警察问她,她愿不愿意说实话,我就不清楚了。”   他的声音淡淡,可隐隐却像故意引得她抓心挠肺地去猜似得。毕竟她不在场,什么话。也只能从他嘴里听到,他想怎么说就可以怎么说。   而后,他猛地一下站起了身,不徐不慢地靠近了程拾,单手扣紧了她的肩,语气十分轻佻。   “她进去了,不是正合你意吗?她不在,或许我会娶你。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?”   “你别想太多!”   程拾讨厌他这种猜测,口吻还是那么笃定,仿佛他真是她肚子里的一条虫,能猜到她所想。抿了抿唇,她缓缓扬起手,试图扫开他的手。   可他一点儿要松开的架势都没有,稍稍一用力,扳正了她的身子,往自己怀里一扯。   “明天我们就去领证,以后我们就是合情合理合法的。你,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,都不会是见不得光的存在。怎么样?”   听到这些话,程拾呼吸微微一滞,一时间忘记了挣扎。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,呆呆地在他怀中,任由他搂着。脸颊贴在他的胸口,恍惚间。似乎能听见他的心跳。   顾时律听到了她和肖骏的对话?她心底泛起了一片酸涩。也是,他们贴着门站着,说话声音也不是那么小,顾时律能听清楚,也很正常。   只是本来该是深情的告白,从顾时律嘴里说出来。却变了个味。   见程拾久久不出声,顾时律垂眸望着她,又问了一遍。   “怎么样?”   他在笑,笑得漫不经心,空出的手玩弄着她落肩的发。他的表情,就像在逗一只猫。   即便顾三爷此刻不省人事。顾时律也不该做出这种举动。特别轻浮,眼底也满是戏谑。   一瞬间,程拾胸口冒出了一股无名火,双手隔在他们中间,狠狠地推了他一下。   咬牙道。   “顾时律,你还有心情开玩笑?现在躺着的,是你爸!他什么时候能醒都是个未知数,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?”   话音落下,顾时律手上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,随即又覆在了她的脸颊上,轻轻地一拍。   “你觉得我是在开完笑吗?我当然明白爸现在的情况,比你更清楚。”   转瞬。他的手又滑向了她的后颈,压得死死的。   身子往她的方向一斜,薄唇贴近她的耳侧,冷冷的说。   “他昏迷,岂不是更好,没人可以打扰我们了。小拾。”   顾时律咬重了后两个字。叫着她的小名,声音没有一丝温度。   程拾微微敛眸,那句‘岂不是更好’就跟块巨石一般压在了她的胸口。心底一阵冷笑,望着他,她忍不住便笑出了声。   如果可以,她真想亲手挖出他的心。好好看清楚是什么颜色。恐怕已经黑透了吧,就算他表现出一丁点悲伤也好。或是他很难过,只是在伪装。但这些都没有,不论怎么看,他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。   她突然就很难过,也不知道是为了顾三爷。还是为了自己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般,连呼吸都变得很闷。   “顾时律,你当真没有一点感情?这种话,你也说得出口。是不是在你心里,爸死了最好?哈,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对我这么上心,好像为了我,真能不要一切似得。”   “谁说不是呢?”   顾时律用鼻子哼哼了一声,退了开,隔着约莫一个拳头的距离,他冷睨了她一眼,有些粗暴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带。   “今晚我会让裴宁知把你的身份证送过来。”   程拾身子一滞。想拒绝,却发现喉咙涩得厉害,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。   她分不清顾时律哪句话是真,哪句话是假。他的眸光太沉,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深一些,稍微看久一点。感觉整个人都会陷进去。   顾时律不再说什么,病房内安静得可怕,只能听见医疗仪器发出的声音。   漫长的无声后,顾时律的神色凝重了几分,毫无征兆地又攥紧了她的手腕,就像做承诺般,轻声道。   “程拾,等这一切结束后,我们……”   其余的话还没说出口,病房的门便被人敲响了。   顾时律轻啧了一声,眉头微不可查地一拧,表情有些别扭。好半天都没动,也不让程拾去开门。   那人敲了很久,最后尝试着扭动门把,无果,外面就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。   “顾总——”   是肖骏。   肖骏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,继续道。   “余小姐她……”   肖骏欲言又止。说到一半就没了声。顾时律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,默了数秒,便松开了程拾,缓步打开了门,有些不耐烦地问。   “她又怎么了?”   肖骏瞧了一眼程拾,压低音量道。   “她跑了。”   大约是因为周遭没什么声音,肖骏的话还是清清楚楚地落入了程拾耳中。   程拾下意识地扭头,望向了门口。顾时律的身子挡住了肖骏大半个身子,所以程拾看不见肖骏此刻的神情。   短暂的沉默后,顾时律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。   “跑了?十几个人看不住一个女人?”   顾时律语气很差,身子也跟着僵了僵,很明显是生气了。   肖骏刚想说点什么,手机就响了。接了通电话,肖骏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时律一眼,紧接着,他们一同离开了病房。   在原地愣了愣,等程拾追出去的时候,在走廊上已经寻不到他们的背影。   …………   他们走后,程拾坐在方才顾时律坐过的椅子上,望着顾三爷苍白的脸,有些出神。   莫名其妙的,她就回想起余璐离开前的那个晚上所说的话。   也许余璐是认真的,只是有些话,她当时错过了,恐怕也找不到机会听见。   顾三爷那么突然就出了事,也牵连了余璐,那么下一个,会不会是她?   程拾心里很乱,眨了眨有些酸涩的双眼,她握住了顾三爷的手。   覆上的一瞬。程拾的心猛地一沉。   顾三爷身上冰冷冰冷的,摸不着一丝温度。   她自己都不清楚出于什么,握紧了这只手,她的眼前就布上了一层氤氲,只是这么一刻,她特别害怕。她怕顾三爷真的会死。   也许是时间太久,即使顾三爷从前对她不冷不热,她也不觉得从他身上得到过什么父爱。   但这并不妨碍她对他的感情,且比她想象中更深。   可能是病房的温度较低,程拾肩头无法控制地开始颤抖。   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肩头忽地压住了一只手。   手掌炽热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。迅速地窜到了她的身上,她转头,看见了裴宁知。   他这人从来走路不带声,程拾竟也习惯了。   “节哀。”   裴宁知淡淡地吐出了两个音节,像是在安慰她,又不像。   程拾吸了吸鼻子。刚想躲开,他主动收回了手,背在身后。   “我爸还没死,这话是不是说得太早了点?”   裴宁知笑笑,转身捣鼓了好一会儿,十分好心的给她泡了杯热牛奶。奶粉就在桌上。也不知道是谁放这儿的。   见程拾接下后喝了一口,他才坐到了她对面,只占了一小点位置,似乎是怕压着顾三爷。   他一点也不八卦,什么都没问,也或许是顾时律跟他说过。他直接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了户口本和身份证。搁程拾眼前扬了扬。缓声说。   “还你——”   程拾双手捧着杯子,整个人渐渐平复了许多。刚想说声‘谢谢’,才张开双唇,裴宁知就用户口本压了一下她的脸。   “大恩不言谢,你要是真感谢我,做点实际的。”   他忽地笑了,双眼迷成了一道很好看的弧度。   ☆、第100章:你在躲什么呀?   程拾一下子说不出话来,良久,她才干干地笑了一声。   “你什么都不缺,我能给你的,大约你也瞧不上。”   淡淡一句话,却是有意与他拉开距离。   裴宁知也不尴尬,笑意不减,在她开口前,他差不多也猜到了她会怎么回答。   “先欠着吧,给你。”   程拾出门比较急。没带包,想了想,她接过户口本和身份证,搁在了桌上,顺便把杯子压在了上面。   放好之后,再看向裴宁知,他还是一个姿势,双腿懒懒地伸着,看模样似乎不着急走。   程拾不好意思直白地赶他走,没有原由的,气氛一度很尴尬。   其实他们独处的时间还算挺多的,可这会儿,变得有些不一样了。   默了默,她只能随意找话题。   嘘寒问暖了一些有的没的,起初裴宁知还有点耐心回答。渐渐的,他就十分敷衍,她说好几句,他才应这么一两句。   等程拾说到嘴皮子有些发干,才抿住唇。   裴宁知好整以暇地瞧了她一眼,单手撑了一下床面。就站了起来。   “我走了,你也不要呆得太晚。”   错开她之际,他又停住了,侧着头,道。   “我会让我的助理留下来等你。你一个人回去不是很安全。”   闻言,程拾身子一僵,很快接道。   “是因为余璐吗?”   裴宁知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,随即便笑了,顺其自然地扬手覆在她的头发上乱揉一通。   “你清楚就好,那个疯女人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。”   他下手没个轻重,就跟揉鸡腿堡一样,不过一时,程拾的头发就变得乱蓬蓬的,还有些碎发遮住了她的眼帘。   稍稍闪开身子,程拾顺了顺头发,将碎发绕至耳后,文不对题地问。   “我爸真的是她……”   既然顾时律和裴宁知是一伙的,很显然裴宁知也知道余璐的事。只是她还没问完,裴宁知就打断了。   “程拾,有些事不需要刨根问底,和你没多大关系,没必要徒增麻烦。说白了,落得如此下场,也是她自己作的。至于是什么理由。重要吗?她本就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。”   也许是程拾多心了,裴宁知平静的声音中,竟带着一丝同情和怜悯。至于这些情绪出于什么,程拾就不得而知了。她向来摸不透裴宁知的性子,他看起来很好琢磨。却藏得比谁都更深。   看着裴宁知迈开步子,程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,猛地站起来,一个转身就拽住了他的袖口。   她定定地望着他,深怕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。试探道。   “但如果这个罪名是莫须有的,她早晚有一天会出来。等她真的出来,你觉得谁会比较吃亏?我不信她愿意白白坐牢,反咬一口,也不是不可能。”   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,万一是有人故意安排了这场戏,真相哪能一辈子被隐瞒?   裴宁知垂眸扫了一眼程拾的手,而后缓缓地扫了开。   “她咬谁,也咬不到你身上。你有什么可担心的?”裴宁知的声音里透着挖苦,“犯不着套我的话。”   随即。他便扬长而去了。   裴宁知刚走,吴嫂就进来了,她好久都不说话,只是看着顾三爷默默抹眼泪。   程拾想安慰吴嫂几句,明明在脑海中组织好了词语。却无法从喉咙中滚出来。   半晌,吴嫂叹了口气,说。   “小拾,你先回去,你看你预产期也没几天了。太晚睡觉。对肚子里的宝宝不好。否则顾董醒了,定会责备我没有好好照顾你的。”   说着,吴嫂拉着程拾去了病房,自己也没再进去。   由着顾时律此刻不在,吴嫂要操心的事情颇多。分身乏术,根本顾及不上程拾。兴许是在顾家呆久了,吴嫂的警惕心很强,对谁都不是那么放心。犹豫了许久,她打了通电话给赵叔,吩咐赵叔送程拾回别墅,便去找顾三爷的主治医生了。   走廊上,吴嫂三步一回头,反复交代到别墅记得给她回通电话,告诉她一声。也好安心。   程拾点头应了,只是等了将近两个小时,双腿都站得有些发麻了,仍没瞧见赵叔。  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打通电话问吴嫂,身后就笼上了一层阴影。侧过身。刚滚了滚喉咙,眼前的人微微颔首,就先一步毕恭毕敬地对她说。   “程小姐,您好,我是裴总的助理。他吩咐我送您回别墅。”   边说,他边比了个‘请’的姿势。   这里是医院,到处都是摄像头,加之裴宁知先前的确说过,程拾起初不疑有他。轻轻地说了声‘麻烦了’,便跟在了他身后。   快行至电梯。程拾猛地僵住了身子,眉头不禁拧在了一起。虽然她没与裴宁知的助理打过照面,但印象中,这位助理应该是个女人,而她眼前的。却是个男人。   她警惕性地扫了一眼男人的背影,并退开了几步,质问道。   “你真的是裴宁知的助理?”   话落,男人也停住了脚步,正过身子对着她。脸上的表情十分淡然,目光也很平静,一点也不像在说谎的样子,缓声回。   “是。”   也许是回答的太快,被程拾看出了破绽,她又往后缩了数步。   “既然这样,他肯定交代过你,守在病房外面一步都不能走开。刚才我在走廊上足足呆了两个小时,请问这段时间,你去哪儿了?”   “我一直在您附近,只是程小姐没注意罢了。很抱歉,我听到了您和吴嫂的对话,以为您回等别人送您。只是时间太久,我看您也着急了,才冒昧……”   话音未落,程拾扭头就朝反方向跑去,身子不由蹿上了一股寒意,心脏也跟着漏跳了好几个节拍。   男人的话看似毫无漏洞,可她在走廊上,并没有叫过吴嫂。他若真的只是一个助理,又怎么会那么清楚吴嫂这个称呼?   她跑着。同时摸出了电话,先是给吴嫂打,没人接。又打给了裴宁知,这厮关键时刻竟然关机了。   最后,她拨通了顾时律的号码。同样没人接。   顾三爷的病房在走廊最后一间,这条走廊也不是那么长,灯光有些暗,程拾竟有种跑不到尽头的感觉。   大约是月份太大的关系,才跑了约莫三米。她的肚子就沉得厉害,冒了一头冷汗。   转头用余光望了男人一眼,他就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,没有要解释。也没有要追过来的架势。   程拾莫名就打了个冷颤,攥紧手机,她反复回拨着,手就快挨上门把,身后冷不丁地就传来了一道女声。   很低。发沉,却带着难掩的笑意。   “小拾,跑那么急,你在躲什么呀?”   程拾一怔,旋即伸长了手试图推开病房的门。刚推开一点缝隙,脖子就被人从后面牢牢地搂住了。   “你瞧你都出汗了,医生没有吩咐过你吗?孕妇不能跑,不能跑,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。你不听话,故意让人着急,是不是?诶,小拾,你说你之前是不是也用同样的方法勾引时律的?装可怜,弄得自己宇宙第一惨似的,博取同情心,把时律吃得死死的?”   程拾用力地挣了挣,却觉得脖子被越圈越紧,有些呼吸不能。   “余璐,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?这里有摄像头,你不怕被人看见了不好解释?”   余璐就轻轻一笑,这笑声令人毛骨悚然的。她身上的温度极低,有这么一瞬,程拾觉得自己身子贴在了一块冰上面。   她压根没听进去程拾说的话,就自言自语般继续道。   “你别乱动,我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,不要乱跑。我关心你,你还不领情。不是时律的关心,你就不稀罕?做人可不能这样,得了便宜还卖乖,演戏还看人的。”   倏地,程拾就觉着自己的脖子被剜了那么一下。   也许是恐慌占据了她所有神经,此刻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。   “余璐,你疯了?”   “我没疯,你们才疯了!”   ☆、第101章:全是设计好的   她们就站在走廊里,一头一尾都有摄像头,余璐一点都没有要避讳的样子,根本不怕惹来什么人。紫you阁 仿佛自己也没在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,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度。   她的嘴巴靠着程拾很近,这一嗓子吼出来,程拾耳膜一阵嗡响。   还没缓过来,她又扯着嗓子道。   “程拾,都是你害我的,你想害死我,再趁机留在时律身边!你想都别想,我就是真死了。也要拉着你陪我!别想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们在一起!你不就指望着我进监狱吗?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警告我会让我付出代价。终于如愿了,你开心的不得了吧?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踩在我头上,你肯定非常开心。”   余璐语速很快,绕有一种不给程拾插话的架势。不用看,程拾都能想象到余璐此刻的表情有多狰狞。   程拾暗暗地吸了一口凉气,凭着感觉快速地按了三个数字,并拨了出去,再塞回口袋中。   努力站直,程拾双手均扣在了余璐的手臂上,直到指甲渐渐陷入她的肌肤之中,她都没有躲开一点。   隐隐约约感觉到脖子处一片粘稠朝着领口流,程拾想低头瞧一眼。都十分艰难。   “你特意跑来市医院,在重病区的病房闹,甚至用刀子伤我,只为了问我开不开心?余璐,有一点你别记错了,或许在你眼里顾时律是全部。并不代表我也这么想。从头到尾,不是我抢不过你,而是不想抢。强扭的瓜能有多甜?最终选择和谁在一起的,不是我,也不是你,是顾时律!你怎么不去问问他,你都替他生孩子了,还付出了这么多,他为什么还是那么无情。说到底,他根本不爱……”   程拾故意拖延时间,想把所有的话一次性说完,只是才说到一半。余璐就愤愤地打断了她。反手一抄,直接将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,力气还挺大。   “哈,程拾,和我玩呢?说那么多废话,想干嘛?”   程拾眉头一拧,趁着她手间力道松下来的一瞬,猫着腰挣开了她的束缚。仅跑开了两步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,她们身边围过了一群人,看他们的样子,一点儿也不像什么不正经的人,均穿得有模有样,领带还系得十分正。   他们堵住了路,不留半点空隙。   余璐哼哼地笑了一声,不慌不忙地又靠近了程拾。期间朝着那群男人使了个眼色,不过一时,程拾双手都被别在了背上,压得很死。他们毫不怜香惜玉,其中一个男人扯下领带,朝着她的手腕就绑了数圈。   大抵是方才被余璐剜了一刀,程拾眼前有些发晕,浑身使不上什么劲。可能也用尽了全力,只是对方力气太大。抓她跟抓小鸡似得,不费半点功夫。   “还想坑我?啊?”   余璐轻声讥讽了一句。   终于和余璐对上视线,她这张脸苍白到让程拾不由瞪大了双眼。说真的,余璐这个样子,看上去很像个疯子,头发乱七八糟的。她也没理一理。脸上还带着妆,只是都花了。兴许之前哭过,她眼角旁有几道黑色的眼线印子,睫毛膏也糊了,有一点还沾在鼻头上。   再仔细一瞧,她身上还穿着婚纱!只是长摆处剪掉了。刚到膝盖,上面染着泥巴。露出的小腿上,有很明显挣扎过的痕迹,一道青一道紫,看着很刺眼。   程拾眼睁睁的看着余璐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中,把手机夺了过去。   她极为不屑地扫了几眼还处于通话状态的手机。笑得更阴森了。   电话有些漏音,程拾确定自己拨通了求救号码,那头的人还算比较专业,应该猜到她此刻的处境不好,没怎么啃声。   余璐挑了挑眉梢,悠悠地就将手机搁在了耳旁,清了清嗓子,用一种极温柔的口吻,说。   “不好意思,我妹妹和我开玩笑的,唉,谁叫我们爱上了同一个男人。家事而已,就不麻烦你们来处理了。”   “市医院十五楼!”   程拾往前挣了挣,努力把音量提到最高。   余璐也不慌,脸上真的没有任何害怕或是心虚啊之类的神情。对着她又是一笑,举着手机在她面前扬了扬,并按下了挂断键。   程拾心底一阵绝望,脸色也渐渐灰败了下去。此时此刻,她的肚子一阵阵抽着疼,一向很乖巧安安静静呆在她肚子里的宝宝,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情,连着踹了她数下。   短暂的无声后,余璐阴阳怪气的说。   “玩这一套啊,你指望谁来救你?你真是天真。等他们来了,估计你也……呵呵……”   她故意欲言又止,拖长了尾音,吓唬程拾。   程拾压抑着恐慌,想再拖延点时间,哪怕十分钟也好。   但余璐这回并不给她这个机会,比了个手势。   “你……”   一个音节刚滚出喉咙,就是迎头一棒。   速度之快,程拾都没看着是谁打的她,脚边就落下了一根铁棍。视线越发模糊,四肢也不听自己的使唤,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小。   恍惚间,她被几个人合力抬了起来。   他们避开了电梯,从安全通道下去的。他们跑得很快,晃得程拾脑袋更昏沉了,眼前还出现了幻觉。好几次,她都想吐,干呕了几声,什么都没吐出来。   余璐过来不是心血来潮,计划得十分周密。医院来来往往人那么多,他们竟然巧妙的避开了人群,抬着她就丢进了一个银色的面包车里。   不用再做多余的捆绑,程拾连动动手指都没力气,摊在车椅上。她只能尽量保持着呼吸,逼迫自己不要晕过去。   余璐在外面压低声音和男人们说了几句话,也跟了进来。趾高气昂的模样,下巴抬得老高,就坐在程拾身边,空出了大约两个拳头的位置。   听见车门被甩上的一瞬,程拾的心一下子就落入了谷底。耳边莫名其妙的就回响着裴宁知说过的话,‘那个疯女人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’。   “程拾,记得我离开别墅前的那个晚上,和你说过什么吗?那个时候我是真心想跟你和平相处的。我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,你就是不听,现在后悔吗?再来一次,你会不会乖乖离开,不要碍我的眼?”   程拾咬紧了下唇,一句话也不想跟她说,留着点仅存的理智,不浪费半点口舌。   余璐自言自语的功夫很强,程拾不理她。她也能说很多。   “不过仔细想想,就是给你程拾一千次一万次机会,你还是不会领情。你恨我吗?”   她忽地凑过了脸,单手掐紧了程拾的下巴,逼迫着与她对视。   她眼睛越来越红,像是要哭。却没落下一滴泪,连眼眶都没湿。   “我更恨你!如果不是你这个贱人珠胎暗结,故意挡在我们之间!我今天就能和时律结婚,他是我的,我的!”   程拾闭了闭眼,从齿缝中挤出了几个音节。   “余璐,你病得不轻。”   “我是有病!”余璐还真承认了,仰着脑袋大笑了几声,那笑声根本不像个人类发出来的,很是可怖,“不过都是被你们逼出来的,我也很无奈。我能怎么办?我现在没了爸爸,什么都没了,时律还……他……他不给我后路,就以为能好过了?我不好过,所有人都别想好过!”   话落,余璐收回了手。坐得很直,低喘着气,似乎在极力克制些什么。   再开口,她声音平静了不少。   “对了,程拾,我觉得你直接那么死了。太可惜了。你不是不肯听我的条件吗?虽然现在我不会再承诺让你走,但有些话,我还是要你听到。我要你感受我的痛苦,甚至比我痛一百倍,一千倍!我让你死了都无法瞑目!过去的十年,二十年。你都活得像个笑话!”   余璐拍了拍婚纱上的灰,双腿架在了副驾驶位的椅背上,还点了根烟。吐出的烟雾,似故意般吹在了程拾脸上。   “程拾,你知道十年前,时律为什么会带你回家吗?你是不是以为是巧合。是意外。他刚好经过,觉得你可怜,就顺手捡回去了?哈,真可笑,你又不是真的流浪狗,一个大活人。能说养就养的?”   “根本不是那样!你真是个蠢货,他故意的,他们都是设计好的!”   程拾猛地背脊一紧,心里泛起了一阵强烈的不安感,因为余璐的这番话,她不由就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顾时律的场景。她脑袋一下子就无法正常思考。回忆起的一切,都特别乱。   “顾三爷恨绝了程明兰,逼她,就是想让她不能好过。当时他以为你是她女儿,就设计让她把你赶出家门。只是有一点他猜错了,程明兰根本就不在乎你嘛,还趁机敲了顾家一笔。”   程拾根本不想听她说任何,她受不了刺激,很怕自己崩溃。   如果可以,她真想捂紧耳朵,不然就变成一个聋子,什么都不要听见。   “不用挑拨离间,爸从来不做亏本生意,他知道了程明兰不在乎我,能继续养我那么久?”   程拾发出的声音哑得几乎不成音,余璐还是听清楚了,她笑了笑,阴恻恻的说。   “这就是重点了,为什么?你说为什么?因为他发现,他费尽心思夺过来的女儿,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!”   ☆、第102章:换你肚子里的孩子   程拾仅怔了那么一下,很快就在心中否认了这种说法。就算此刻余璐说得再认真,她都很难相信。   也不敢去相信!   “余璐,事到如今,你认为我还会相信你嘴里说出来的话?”   余璐侧目冷睨了程拾一眼,啧啧了几声,有些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头。   “好了,小拾,你瞧你说话都说不清楚了,就不能耐心听我说完吗?一直打断我,我可是会生气的。”   程拾很抗拒余璐此刻的触碰,觉得十分恶心。有意地往一旁挪,只是费了好大功夫,都拉不开一点距离。她想一个人的极限不过如此了。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。期间她很想记下周遭的路,看清楚余璐究竟想把她带去哪里。可这面包车的车窗均用黑色的布挡住了,光线遮得死死的,加之上车不久后,前排的人降下了隔板。   她和余璐两个人在一个狭小又黑暗的空间内,彼此都很难看出对方的表情。   程拾努力别开脸,很难想象接下来余璐还会说些什么刺激她的话。   “不用你浪费唇舌,我一个字也不想听……”   即便她一忍再忍,发出来的声音还是颤抖得厉害。   “程拾,别装,你以为我不知道?你就是害怕!不想听是吗?我偏偏要你一字不落的听清楚!”   余璐低笑了一声,在一旁动了动身子,单手撑在程拾腿边,深怕她听得不够仔细。故意凑到了她耳边。   “当初程明兰被时律送进局子的时候,你在场吧?你知道她为什么害你吗?因为她也恨顾三爷,顾三爷毁了她的一生,只可惜她动不了顾三爷,只能从你这里下手了。但她的恨和顾三爷就不一样了,那是因爱深恨,更难忘怀。”   话落。大约余璐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知情,滑开了手机屏幕,在相册里找了许久,翻出了一张相片。   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程拾双眼生生发疼,她眼前本就是模糊的,看了很长时间,才勉强看清相片里的人。   是一张合影,顾三爷怀里搂着一个女人,他的眼底似乎满是宠溺,唇角扬起的弧度也很明显。   “当年她挑拨顾三爷和你母亲之间的感情,再假装好心,说会帮你母亲离开b市。装得真的特别像,甚至拿出所有积蓄置了一间小公寓,让你母亲安心在公寓里生下你。过来帮忙的人。全是程明兰在夜总会认识的小姐妹,根本没什么医学常识。那种条件下,你母亲好不容易把你生下来,差不多搭上了大半条命。趁你母亲昏迷之际,她把你偷偷抱走,走前还支开走了所有人,害你母亲就这么白白死了。说来也真是可怜……”   由着黑暗中多出了手机屏幕的光线,程拾望着余璐的笑意越发深。   “你母亲被发现的时候啊,尸体都腐烂了,可惜了那张花容月貌的脸,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样貌了。”说着,余璐猛地扬起了自己的双手,扬在程拾眼前,胡乱的对着空气抓了几把,“听说当时她的双手紧紧地攥着床单,手指都扭曲了,可想而知死前有多不甘心。诶,不过你母亲也不算孤单,她身上爬满了……”   听到一半,程拾胃里一阵翻滚,连着干呕了数声,身子不禁冷了冷,胸口更是传来一阵压抑。   她很难想象,她竟然将那个用如此狠毒手段害死自己母亲的女人,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,还叫了二十几年的‘妈’!   程拾想,每听到这个称呼,程明兰心里一定特别爽快。是一种报复般的快感,残忍又变态。   只是一瞬,程拾眼睛酸涩得厉害,眼泪就在眼眶打转。心脏像被针扎似的,疼痛难忍,却不至死。   她不明白余璐内心麻木到什么程度,能把这种事情那么详细的复述出来。眸中还没有一丝波澜。   滚了滚干涩的喉咙,程拾低吼道。   “不要再说了!”   这记声音很刺耳,余璐连忙挺直了背脊,揉了揉耳朵,再次张开双唇。   “你母亲可是顾三爷最爱的女人,她死了,顾三爷哪能让程明兰好过。哈。只是顾三爷怎么也想不到,他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女人,当初用尽手段也要逃离自己身边的女人。竟然与他分手之后还偷偷生下孩子,那个孩子就是你呀,程拾。哦,不对,其实你该叫顾诺诺的。”   “顾家的所有人都知道。连吴嫂,吴嫂都知道!就你程拾最蠢,就你程拾一个人不知道!”   余璐的语气中充满了幸灾乐祸,看到程拾此时此刻的表情,她得意的不行。   程拾的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,大颗大颗的顺着脸颊滑过颈脖。   如果顾三爷真的是自己的父亲,那么她和顾时律……是同父异母的兄妹?哈,怎么可能?程拾越是逼迫自己不要往那里想,这种罪恶感越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。   她无法克制自己的眼泪,可越是哭,心口就越疼,疼到呼吸都变得局促。   这种疼痛,让她清醒了几分,也许是心里难受,身上便感受不到一点儿疼了。   她突然笑了一声,背靠紧了座椅。   难怪顾时律那么反对她生下孩子,难怪顾时律……可他既然都清楚,为什么那晚他还是…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   程拾死死地咬紧了下唇,身上不断地冒着冷汗,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,肩头难以自制地颤抖着。   “不会的……不会的……我的父亲,是……是余……”   不知道为什么,程拾竟无法完整吐出余明义的名字。   “当初你去医院做的亲子鉴定,是我亲手掉包的!我会不知道!那是我一个人的爸爸!你根本不配!也许你不知道吧?当初绑架你的人,根本不是我!是我爸!见到你的那一刻,他还以为你和顾三爷已经相认了!”   程拾一怔,回想起乔翔宇留给她的字条,原来是这个意思……   把这些话说完。余璐的情绪忽然变得十分激动,揪紧了程拾的衣领,拼命地摇晃着,话锋一转,就开始谩骂起来。   “你这个贱人!你就和你妈一样贱!不要脸!你妈为了上位,利用我爸的感情!死了这么久,还能阴魂不散的把我爸害成这样!现在你又来坑我!你抢走我的时律!你们母女俩都该死!”   程拾被晃得意识开始模糊,在快撑不开眼皮的一霎,张嘴便朝着余璐右手的虎口咬去!她发了狠地咬,恨不得咬下一块肉!   余璐疼得尖叫了一声,抽回了手,还没收回去,反手就甩了程拾一巴掌。   就着这股力道,程拾的脑袋偏到了一侧,深吸了数口气,程拾别正了脸,咬着牙一字一顿。   “我不信!”   “余璐,你说的话根本是前后矛盾,我问你,把亲子鉴定掉包,你能得到什么好处?你瞒着我,能得到什么!你既然知道这么多,你能忍这么久不告诉我!啊?你离不开顾时律,几次三番把我从他身边推开,费了这么多功夫……可你明明知道,只要你说出这些,我就会离开!就算这个孩子月份再大!我也不会留下!”   程拾的声音嘶哑到极点,她尽可能咬字清晰。   话音落下。余璐竟哭了。   “你以为我不想?我恨不得早早告诉你!但是时律不让我告诉你!掉包亲子鉴定,也是时律的意思!是他让我做的!为得不过就是让你无法认回自己的亲生父亲。我爸也是傻,他爱那个女人,竟这么配合……”   闻言,程拾的心猛地一沉,止住了哭声。   她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,好半天,才消化下余璐说得每一句话,每一个字。   “顾时律……他为什么要……”   她一颗心就这么点大,一下又一下的刺激让她承受不能。   “顾氏恒宏。”   余璐缓缓地吐出了四个字。   “试问这个世界上,谁舍得放弃那么大一块肥肉。利益面前,谁又能保证自己不动心!”   余璐胡乱抹了一把脸,又笑了。   “程拾,时律不舍得的,顾氏恒宏以后只会是他的。权衡之下,他会怎么选?你以为他能多爱你,啊?他爱你,就不会让你受那么多伤害了,他爱你,就不会让你这二十多年都像个智障一样活着!你知道摧毁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?就是让她爱上自己,再抛弃她。让她这辈子都无法翻身!”   余璐见程拾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肚子,哼哼了一声。   “别怕,时律是顾三爷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孩子,你们没有血缘关系。顾三爷痴情,你妈死了以后,他始终独身一人,总得找个人继承他的产业不是。”   这句话。并没有让程拾卡在嗓子眼的心落下来,反而身子越发的冷了。   这足以证明顾时律的野心。   “就算他不说,我爸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   程拾望向余璐,盯紧了她每一个表情,以确定她不会随便说个谎敷衍自己。   “这些年,时律在公司的地位已经不是顾三爷能动摇的。说白了,男人,始终把事业放在第一位。女人算什么?只是附属品罢了。不过顾三爷年纪大了,很多事情也就看淡了,他这次回国,也想过认回你。但真可惜,时律不会给他这个机会,不然你以为他现在为什么会躺在医院?你真以为是我做的?我怎么可能破坏自己的婚礼!”   说话间,余璐的眼底一闪而过一片浓浓的恨意。   “我为顾家。余家,做了这么多,所有好事坏事都让我承担……就算这样,他们……没一个人放过我……”   程拾脑袋一阵眩晕,她可能真的再也无法听进去一个字了。   余璐一点儿也不愿意放过这个让程拾崩溃的机会,她眼珠子一转,像是想起了什么。继续道。   “程拾,你也不比我好到哪里!你比我还惨!你记得你们刚结婚不久,我们一起去度假村吗?你过敏了,差点整张脸都烂掉。也不是我做的,是裴宁知!顾三爷出国前,出过一场车祸,很严重。那场车祸里。也祸及到了裴伯父!他们三个当年是挚友,所以每个人都清楚你妈的事情!裴宁知起初一直以为,是顾三爷害了裴伯父。所以他想折磨你!还有婚礼那晚的照片,是你好闺蜜夏琼给我爸的!都不是我做的!”   程拾耳膜一片嗡鸣,只觉得太可怕了,她身边的每一个人,每一个!都对她这么残忍。   她再次深呼吸。终于能冷静下来那么一点点,她扬高了下巴,抓住字眼,质问。   “裴宁知之所以不再折磨我,是因为他知道了,裴伯父根本不是我爸害的,是余明义。对不对?裴伯父的死,也是因为余明义,对不对!还有乔翔宇!也是他!”程拾说着,忍不住大笑出声,笑到眼泪又滚了出来,“所以他活该坐牢!十年?太便宜他了!他该死!死一千次,一万次!”   “你闭嘴!说到底。这些人都是你妈害死的!”   余璐眸光一凛,骤然转移了话题,她的视线落在了程拾的肚子上,还抬手摸了摸。   “程拾,这个孩子,你也不会想要了,是不是?既然你不要。就给我吧。刚才我说的,你都记住了吗?我想你也没什么遗憾的了,我说了那么多,你总得给我点好处。现在,我这就让你和你妈团聚,用一样的方法。”   程拾背脊一紧,还没出声,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说不出一句话。   余璐缓缓的掀开了婚纱裙摆,从肚子里拽出了一个圆鼓鼓类似硅胶的东西,大抵是想让程拾看清楚些,她还拉开了车窗上的黑布。   程拾亲眼看着那东西拽出来的一瞬,余璐的肚子平平坦坦。   她根本就没有怀孕!   余璐笑得狰狞,一直没把那东西丢掉,捧在手中,一点点呈在了程拾眼皮子底下。   “小拾,我的好妹妹,我用这个,跟你换你肚子里的孩子,好不好?你看呀,你不要闭眼,我这个比你的还要大,跟我换,你不吃亏的。嗯?”   ☆、第103章:我的孩子   余璐不管程拾是怎样的反应,就笑着把那块东西塞进了程拾的怀里。%d7%cf%d3%c4%b8%f3   由着体积有些大,加之程拾的肚子圆鼓鼓的,根本就放不稳,一会儿功夫就摔了下去。程拾下意识地将双腿往后缩,但这里空间太小,那东西不偏不倚就砸在了她脚背上,还有点重量。   为了伪装,余璐算是动了真格,装得那么像。   “啊,掉了。”   余璐直勾勾地盯着那东西,表情是说不出的诡异,半晌,她捡起来,扬了扬上面莫须有的灰尘,隔在了她们之间。小心翼翼的放着,还用手轻轻地抚了抚,当做宝贝一般。   “你现在不想要,等会儿就想要了,你要乖,要听话,这样兴许能少吃点苦头。和你演了这么多年的戏,这妹妹叫的也就顺口了,我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对你有点感情的。所以,别再逼我了,行吗?你放心,我不至于那么残忍,会让你漂漂亮亮的走,比你妈那会儿好多了。”   说话的时候,余璐嘴角始终勾着一抹弧度。   “余璐,你和你爸一样变态!”   程拾心底一阵咒骂,但现在不论说什么,余璐都听不进去。   她说完自己想说的,就安静了下来。眼神也变得格外温柔,看着程拾的肚子,应该在幻想着什么,眼眶有很明显的泪光。   程拾被这种目光盯得浑身都在发冷,刚想侧过点身,就被余璐的手死死地压住了肩头。她视线绕过程拾,往车窗外瞧了一眼,低声嘀咕了一句。   “快到了——”   顺着她的视线,程拾也望了过去。这里的路不算太陌生,看建筑物,居民楼居多,零零散散还能看见24小时便利店,并非很偏僻的位置。   程拾在心底粗略的算了一下车子行驶的时间,不是很长。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。动了动手腕,不断地想着逃跑的方法。   但几率太低,现在已经是深夜,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或车辆,她想过下车的一瞬间要不要喊‘救命’。   在她思绪正深的时候,余璐又将匕首亮了出来,在她眼前摆弄了数秒,就朝着她挥了过来。   程拾的心咯噔了一下,条件反射闭紧了双眼,只是这次余璐没有伤害她,而是将她手腕上的领带割了开。   “你这个姿势,实在是很不方便。”   起初程拾没懂余璐的意思,直到余璐从车椅底下摸出了一个医疗箱,打开,拿出了一管针剂。   “你还想干什么?余璐,你伤害我,总会有报应的,你真的一点也不害怕?余明义就是最好的例子!”   “哈,可笑,顾三爷当年伤害了那么多人,不也舒舒服服的活到了现在。说白了,什么报应,都是骗三岁小孩的,不就是一个运气问题吗?”   余璐悠悠地顺了顺自己的头发,坐得笔直。   程拾深吸了一口气,没再搭理她。   双手重获自由,程拾尝试着拉了拉车门,被锁得死死的。她又按下了车窗,这个车速,先不提她有没有力气翻出去,即便成功出去了,也不见得能活着。但比起被余璐折磨,她还是选择赌一次。可令她绝望是,这个车窗仅能降下三分之一,露出的那块位置,大约连脑袋都过不去。   余璐就好整以暇地望着程拾挣扎,眼底带着笑意。   良久,余璐伸手抓住了程拾的头发,生生地把她扯了过来。   “好了,别做无谓的挣扎。是不是之前那一棍子把你打傻了?你真能下去。我会松开你的手吗?你也不动脑子想想。”   余璐一手拽着她,另一只手举着针管。   程拾用尽身上全部力气摆脱余璐的束缚,奈何自己受了伤,脖子上的血也流的较多,根本不是她的对手。   余璐费了好一阵功夫都没能让程拾老实下来,片刻,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,眼底闪过了一丝狠厉。也不管是哪儿。直接拿针管扎了下去。   余璐扎得很深,液体也推得很快,程拾卡在嗓子眼的音节还没能吐出来,双眼就是一片漆黑,再后来,她没了任何知觉。   …………   再睁开眼,程拾几乎是被疼醒的,浑身上下。每一块皮肉都在发疼。   她不清楚现在具体的时间,只知道窗外有大片大片阳光照进来,刺得她的双眼一阵酸涩。她躺在一张冰冷的桌子上,桌子有点高,很小。她躺在上面,哪怕稍微动那么一下,都很容易翻下去。   慢慢缓过神,一股子血腥味扑鼻而来。还伴着阵阵不知名药水的味道,很是刺鼻。   也是这一瞬间,程拾感受到自己的身子虽然疼,但却轻飘飘的。   艰难的滚了滚喉咙,她的视线一寸寸移向了自己的肚子。   那儿,平平坦坦……   昏迷前余璐对她说得每一句话,就像放电影一般,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,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。   她脑袋一热,用力挣扎了一下,整个人都从桌子上滚了下去。   摔下去的时候,手肘磕在桌脚上,短暂的痛楚迫使她清醒了几分,她跪在地面上,望着自己的肚子,大脑一瞬间处于死机的状态。   下意识地捂紧了肚子,反复摸了数遍,确定肚子里的小生命确确实实不在了,她颤抖着摸索向裙摆,却不敢掀开。   她不敢看……   在余璐告诉她一切真想的那瞬,她也曾想过,这个孩子不该要。   可九个月的时间,这条小生命俨然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,她早就习惯了,也早接受了,甚至那么那么的珍惜他,爱他。   他突然不见了,没有了,程拾却觉得被剖开的不是自己的肚子,而是心,整颗心脏都像被人挖走了,连着自己身上的每一条筋脉。鲜血淋淋地被挖走了!   她这会儿才知道,人在最最绝望的时候,几乎是麻木的。她多想哭,一次性把活过的这二十几年的委屈一次性哭出来,可落不出一滴泪,瘫坐在地上,她竟然笑了。她也笑不出任何声音,喉咙干得厉害。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地掐住,这种窒息感控制了她所有感官。   良久,她都回不过神,更甚的是出现了幻觉。   这种幻觉异常真实,就像真真切切在眼前发生的一般。   是一个小男孩,趴在她身前又像伸手触碰不到的远方。粉粉嘟嘟的,只是脸皱巴巴的,一点也不好看。但他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她,格外亮。   她好像听见孩子在哭,还在叫她,看口型,是在叫‘妈妈’一般,一遍又一遍,反反复复。他告诉自己,他很怕,很冷,很想她……  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,程拾咬死了下唇,双手撑在地面上,数次想站起来,但太疼了,这种疼没法儿忍耐。   最后,她只能换成爬的。一路上全是阻碍,都是些带血的布和打翻的药剂,还有一些冰冷的仪器。爬了一段距离,她瞧见了自己的底裤,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,全是血。   她不敢想象在自己没知觉的这段时间,余璐对她做过什么,但凡想那么一点。脑袋就疼得发沉。   仿佛过了一个世界那么长,她终于爬出了这个房间,转过头,她看见自己脱出了一长条血迹,但她确定自己身上不在流血了。她脖子被刀剜过的口子,被人仔细的包扎过,她想,那群人或许不至于让她死。或者,他们也想,只是余璐交代过,让她死的漂亮一点。   至于为什么他们没一次性做得干净利落,她死都猜不到。   她满心满脑子全是孩子哭泣的脸,此时此刻只想出去,离开这里,找她的孩子!   房门外是一条走廊,灯光十分昏暗。努力睁大眼睛,程拾看着这条走廊,寻不到出口。她只能一味地拖着自己的身体匍匐前进,手肘和手掌被磨得火辣辣得疼,但她始终没停下动作,一点一点。她根本不知道,自己的速度有多慢。   好久好久,她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皮鞋。她下意识地想往后缩,但手不由自主地便攥住了那人的裤腿。   “孩子……把我的孩子还给我!你还给我啊!”   吼出来的音节,程拾都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,发出来的几乎是尖叫声,刺痛了自己的耳膜。   那人一动不动,感觉像在颤抖。   数秒后,程拾费力地抬起眼皮子,看清了那人的脸。   “顾时律……”   刚才压抑着的眼泪和情绪。全数爆发。她的双手慢慢地往上攀,哽咽着说,“我的孩子,我的孩子……”   顾时律脸色苍白,他眸中是程拾从未看见过的暗涌。他闭了闭眼,再次睁开,眼睛亮得惊人。   他俯下身,环住了程拾。似乎是怕弄疼她,他尽量克制着力道。声音嘶哑地安慰道。   “孩子没事,你也不会有事,我们一起走,我带你走。我再也不会离开你,你也不可以离开我——”   这种安慰就像承诺一般,坚定、真诚。好像真就可以维持一辈子,不带一点虚情假意。   也许是程拾颤得太剧烈。他又重复,“孩子真的没事,他很好,是个男孩,和你很像。”   程拾呼吸一滞,男孩……和她刚才的幻想竟是一样的。   抬高下巴,程拾在他的眼眸中看清了自己的脸。她想推开他,但手才举起来一点。又无力地垂了下去。   她冷哼了一声,哭着哭着便大笑出声。   咬紧牙关,她从齿缝中狠狠地迸出几个音节。   “顾时律,别骗我了,你别想再骗我!”   她的声音冰冷如深冬寒冰,没有一丝温度。   顾时律的身子猛地僵住,微不可查地一晃,他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。却很软。   “我们先去医院,等你好了,我们再谈……”   “我和你没什么可谈的!没有任何可以谈!顾时律,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!”   不顾程拾的抗拒,顾时律快速地脱下自己的外套,紧紧地裹住了她,将她抱在怀中,离开了这个地方。   出去后。外面阳光明媚,什么都没有改变,眼前似有无数的影子在晃动。靠在顾时律的怀里,她身上慢慢传来了他的温度。温度太高,稍微触碰到一寸,就像能将她灼伤,又疼又心酸。   程拾终于感受到,她的极限差不多也消耗殆尽。其实她早就累了,早在十年前,她就累了。她不该不信命,那么想活着,不管多狼狈,多难忍,她竟还想活着。她还天真的以为,顾家、顾时律,是自己的归宿,是避风港,多傻。   就算那么想拒绝,想好好发一次疯,眼皮还是不听自己的使唤,渐渐闭上。   她又陷入了一场无休无止的噩梦之中,梦太乱,她怎么也逃不开。   后来,程拾被人死死地按住人中掐醒了,睁开眼,满头都是冷汗,身子虚的不像是自己的。周遭围了一圈人,见她醒了,所有人均长舒了一口气。人群渐渐散开,站在最后面的顾时律,一步步缓缓靠近。   隔着约莫半米的距离,程拾猛地抬起了手臂,“别过来!不要过来!”   她不知道自己手背还插着针,剧烈的动作迫使针头脱离了她的手背。   看着小小的针头,程拾恐慌地将手缩回了怀中,另一只手紧紧地抱着肩头。   “不要,你不可以……”   她闭紧了双眼,这一幕与余璐强制性给她注射药剂重叠在一起……   ☆、第104章:我只要你   噩梦总是会醒,但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,就是逃避,也无法改变。   程拾抱着肩头的手不自觉便滑向了肚子,她身上的衣服早就被人换成了干净的病服,鼻间再也嗅不到一丝血腥味。天知道她鼓起了多大勇气,才颤抖地将手一点点伸进衣摆。   那儿除了一道摸起来有些刺手的疤痕,什么都没了,是那么平坦。   她眼睛酸涩的厉害,好在闭着眼,能控制住不让眼泪流出来。   “别怕,已经没事了——”   顾时律声音压得十分轻,那感觉就像在掩饰些什么,至于具体是什么。哪是程拾能猜透的。   感受着他靠近,程拾猛地又睁开了眼,在他的手抚向自己脸颊的一瞬,她抬手挡了开。   她的双眼始终死死地盯着天花板,视线一秒都不曾落在顾时律身上。所以她看不到他此刻眼底蓄积着的痛楚,是这么深,没有半点掩饰。   “不用假惺惺的,这种招数你没用烦,我也看腻了。我不会再配合你!”   程拾声音依旧很冷,不留一丝情面,满脸满眼写满了排斥与厌恶。   “余璐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了,顾时律,你还想隐瞒什么?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真的做得天衣无缝?你别忘了,曾经,是你亲口教育我,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。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!”   闻言,顾时律脸色一青,手臂在空中扬了数秒,而后僵硬的收了回去。他动了动唇,还没发出一个音节,程拾便打断。   “我想看我的孩子。”   她不确定顾时律是不是在骗她,如果是,那真的太卑鄙了。他也清楚,她现在根本就不需要那种不痛不痒的安慰,这些话谁都会说!她想,他多半是想缓下她的情绪。   那下一步呢?   也许和她出事前一样,口口声声说要娶她。和她在一起一辈子。但事实只会把她囚禁起来,再继续利用她。毕竟她手中握着顾氏恒宏的股份,除非她本人签字,本人同意,否则这些股份他休想占有一分。   那么最好的方式,可不就是让她重新爱上他,让她动容。这个世界上,也仅有爱才会这么傻,才会有这么多心甘情愿赴汤蹈火。   话音落下,病房陷入了一阵死寂。   半晌,顾时律一言不发,掀开被子,直接把程拾抱了起来。速度之快,等程拾反应过来,双腿已经悬在了空中。他手间的力道很重,丝毫不给她挣脱的余地。   退一万步,即便他只是轻轻一抱,程拾也未必有力道推开他。   或许是身上的麻药全数散去的关系,哪怕是滚滚喉咙,都觉得十分疼,可到底是哪里最疼,她也不清楚。   “你……”   顾时律拧紧了眉,尽量不去看她,半哄半命令的说。   “不要乱动,我带你去看孩子。”   一语落下,程拾一下子没了声,半信半疑地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。   “你现在不适合下床走动,我就是让你自己走,你恐怕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。”   明明可以乘电梯,顾时律偏偏走了安全通道,抱着她上了数层。   抬眸,程拾能看见他颈处细细密密的汗珠,他似乎挺吃力,双唇抿得很紧,那表情仿佛一直都在忍耐着什么。   程拾仅是无意移动了一下手臂。也不知道碰到了哪儿,顾时律忽地轻嘶了一声,“让你别动!”   他加快了步伐,很有目的地进了一间病房。   里面站着一个护士,病房空荡荡的,仅摆放着一个简单的仪器和一个保温箱。   而保温箱里,确实有个婴儿。   最前面。还挂着块牌子,由着顾时律走得很快,程拾仅扫了一眼,没看真切上面写着什么字,但最前面好像是一个‘顾’字。   护士见到顾时律,瞬时就站直了身子,朝着他点了点头。便十分识趣地出去了。带上门前,护士笑声地提醒了一句,“不要太久。”   一瞬间,偌大的病房就只剩他们两个人。   是顾时律先打破了这份宁静,他有意压低了音量,似乎是怕吵醒孩子。   他的目光很温柔,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温柔。   “我说过。他很好。如果你是真心实意担心他,就赶快好起来,这样,你才能陪他。”   程拾恍恍惚惚的,有些听不清顾时律在说什么,目光就定定地望着孩子,眼珠子一下都没转动,连呼吸都不自觉地轻了几分。   看模样,孩子应该是刚睡熟,呼吸倒是很平稳,只是眉头偶尔会拧那么一下子。他睡得不大踏实,整张脸都拧在一起,看起来十分委屈,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,眼角还有很明显的泪迹。他身下压着的小褥子上,也有一圈圈的印子。   刚出生的孩子,基本也看不出什么样貌,程拾瞪大了双眼,仔仔细细地瞧了好久好久。并没有感觉他哪里像自己,或是像顾时律。   良久,程拾才从喉咙里滚出几个音节。   “他……他真的是我的孩子吗?”   她特别害怕,顾时律会随便找个婴儿来敷衍她。   顾时律身子一僵,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一缩,好半天,才渐渐松下力道。   “程拾,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情骗你吗?他是你的孩子,也是我的!”   他的语气明显带着不悦,且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个度。她能看出来他在生气。且气得不轻,毕竟他身子在发冷。   其实看到孩子的第一眼,她的第六感就告诉自己,这就是躲在她肚子里九个多月的小生命没错。但是心底不知道出于什么,戾气十分重。   见程拾不说话,顾时律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。   “如果你实在不相信,现在就可以做亲子鉴定。”   听到这句话。程拾心底一阵冷笑,她缓缓抬起下巴,望向了顾时律。   “谁知道呢?顾时律,你这人最擅长说谎,还说得一本正经,让人信以为真。你大约忘了,当初是怎么承诺帮我找到父亲。也忘了,你是怎么命令余璐掉包亲子鉴定的。”   话音刚落,顾时律就松开了双手。   毫无征兆,程拾险些就摔在了地上。她条件反射般胡乱挥动了一下手臂,手指刚攥紧保温箱的边沿,立马又收回了掌心,她怕把宝宝一同带倒。   在她以为会摔个实在的时候,腰间忽地横出了一条强而有力的手臂,将她稳稳地拖住了。   再抬起脑袋,程拾发现顾时律也在看着自己。   “那种人的话,你也信?程拾,你是不是故意气我的?你还想看我怎样?你直接说,我做给你看!”   最后几个字,顾时律几乎是低吼出来的。   他从未这般失控。但很快,他眼底又恢复了往日的薄凉。   他扶着程拾,让她将重心偏向了保温箱,确定她不会再摔倒,才抽回了手臂。顿了顿,转而又攥紧了她的手臂。   “我没有。”  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,程拾完全不懂他到底在解释哪些。   这么多年。顾时律欠她太多交代了,他们明明有那么多相处的机会,没有一次,他愿意彻底对她敞开心扉,即便是被误会,也会多说一个字。   好像多说一句,就能少一块肉,剥掉一层皮似得。   真的有那么难吗?   说一点也不难过,是假的。   人也不可能做到一点感情都没有,特别是像个白痴一样掏心掏肺这么长时间,但她心底也清楚,他们只能这样。但凡靠近那么一步,都是万丈深渊。   程拾斜着身子,双手紧紧地捂住了双眼。任着眼泪往外流。也许这双手心,能盛满她所有的泪水和委屈。   “我也曾相信你,我也曾以为我们之间是有感情的,毕竟你宠过我,养过我。可你又是怎么做的?你不停的骗我,可笑的是,真相我还要在别人口中听到。如果没有这次意外。大约你这辈子一个字都不会提。顾时律,爸好歹把你养大,该给的都给你了。你为什么能那么残忍?他现在醒了吗?肯定没醒,不然你哪有时间顾忌我呢?你更在意你现在的地位。你当初质问程明兰,要那么多钱干嘛,你为什么不问问自己?我心疼自己,更心疼爸。养了一只白眼狼。还不自知,恐怕到死,他都不会知道,害他的人是他最信任的你!”   “程拾,别再说了——”   他语气淡淡,却满是不容抗拒。   程拾冷笑了一声,偏要继续。   “你在害怕什么?我曾经那么爱你。就算你告诉我,那是我的亲生父亲。我也不会和你抢一分一毫,再者我自认能力有限,也抢不过你,你稍微对我好一点,顾家的一切,还不都是你的?啊?你……”   其余的话还没机会说出来。她的手臂就被顾时律压了下去,紧接着,他单手捂紧了她的嘴。   “我从小到大,从来没害怕过任何!”   顾时律神情有些悲凉,僵硬地别开了脑袋,努力抑制着胸口传来的痛楚,声音暗哑地说。   “我只怕你。我就怕你,你哭,我就怕,你这样,我更怕。我也不贪心,顾氏恒宏,我可以不要。我只要你。”   他说的动情,就差一点,程拾就信了。   可冷静下来之后,她却那么想笑。   只是稍稍那么一挣,她很快就从他怀中钻了出来。   “哈,说的和真的一样,还想利用我?没办法了是不是?顾时律。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是恼羞成怒!”   她眉宇间透着很深的薄凉和决绝。   望着这样的她,顾时律是真的慌了。   他暗暗地倒抽了一口凉气,转身逼近。   他越靠越近,程拾只能不断地往后退,直到背脊抵在冰冷的墙面上。   “你现在知道委屈了?我提醒过你多少次,打掉孩子!你听过吗?”   程拾抿紧了唇,不予回答,满脸不服输,没有一丝妥协。   顾时律冷哼了一声,渐渐握紧了拳。   望着他的拳头朝自己挥来,程拾眼皮都不曾眨一下。她想,这一拳下去肯定很疼,但再疼,都不及她曾受过的折磨!   只是这拳却错开了她的脸颊,落在了她身后的墙面上。   耳边灌进一阵冷风,还有他低沉的声音。   “程拾,你记住,你爱我或是恨我,你也只能是我的女人!” 大结局:过眼云烟,再爱还是你 闻言,程拾是那么想笑。 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,她深吸了一口气,牟足劲恶狠狠地将他推了开。 顾时律仅退后了一小步,便一动不动了,他们之间的距离仍然十分近,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。 “抱歉,现在你说了不算!我只是我,不会是任何人的,更不可能是顾先生你的。” 她的声音冷冽,望着他的眸中,亦是清清冷冷一片。 短暂的沉默后,顾时律竟笑了,他冷冷地用鼻子哼了一声,抵在墙面上的拳头缓缓地收了回去,并偏了偏身子。 程拾以为他会让她走,至少从他怀中离开。 然,她仅仅只是站直了身子,手腕便是一紧,他力道之重,仿佛恨不得捏碎一般。 “你真的不后悔?你保证你以后都不会后悔!” 他的眼眸深邃,暗沉到看不见底。 “不后悔!” “可是我后悔,我没法儿让你走!”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,五指也逐渐收得更紧。 手腕生生地发疼,疼得她眼泪不停在眼眶中打断,挣扎无果,她有些无力地说,“顾时律,你弄疼我……唔……” 话音未落,顾时律一把将她按回了墙面上,俯身便吻了过来。 这个吻极具攻击性,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在用牙齿拼命地咬她,带着很深的怨气。 程拾先是一怔,而后抬手隔在了他们之间。奈何手腕被他紧紧地攥着,她本就虚弱,更是没多余的力气再将他推开。 大约是动静太大。原先睡熟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,开始哭,且哭得声音越来越大。 落入了程拾的耳中,更落入了她的心底,她此刻特别想抱抱他。 程拾艰难地移开视线,望向了孩子,他面朝他们的方向,两只小手在空中胡乱地挥着,但并没有望着他们,只是一味地哭着,哭得很凶,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。 就算这样,顾时律仍没有要放过她的架势,他们口腔中均是一阵血腥味。程拾身子一片麻木,渐渐软了下来,再感受不到丁点痛。 闭了闭眼,她转而怒视着顾时律,张嘴狠狠地咬了下去。 顾时律肩头微不可查地一颤,将这个吻更深|入了些,他的手慢慢松开,随即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指尖。他手指的温度很低,竟让她觉得有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。这种触感,让她回想起十年前,她第一次握住这只手,也是这种感觉。 僵持了片刻,程拾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。 大约是孩子哭声太大,掩住了她的声音,直到她滚烫的泪水滴在了他的脸颊上。 顾时律猛地就顿住了所有动作,挺直背脊,空出的手试图拭去她眼角的泪,可这泪水却像永远都擦不干净似得。 他蹙紧了眉,眸光微微闪动着,艰难地滚了滚喉咙,“小拾——” 程拾压根不想被顾时律看到她现在的模样,脸深深地迈进了他的胸膛。 他手臂一僵,程拾靠着他,一点点蹲下了身。 在两人的手脱离之际,她的手,反握住了他的。 “顾时律,算了吧。放过我,也放过自己。我们不可能再好了,没办法再好了。我忘不了,这辈子都忘不了……但凡你对我用了这么点心,就让我好好养伤,等我彻底好了,带着孩子一起走。如果你真的不愿意,你也不可能捆着我一辈子的,只要有机会,我还是会走,走得很远很远,让你永远找不到。就这样好聚好散不行吗?彼此说声‘再见’,不好吗?只要看着你,哪怕是一眼、一秒,我就觉得很累,也很难受,放过我吧……” “从来都是你说开始或结束,现在,换我决定一次,好不好?就像当年我没有思考一分就跟着你走,你能不能也不要犹豫,直接转身?就当我从没出现过,你也从来没有挽留过……” 她哀求他,声音里全是决绝。 她不愿意,也无法说破,他的出现,只是一个阴谋。因为当年的那一眼,真的太美好了,胜过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的美景,只要想到,胸口就只有一片暖意。就像在漆黑的夜里,突然出现的一颗星星。 顾时律垂下了眸,却只能看见她的头顶。和不断起伏着的肩头。 “我没有要求过你任何,只有这一个。” 她说得这么真诚,声音也软了好几个度,她愿意低头,但条件竟还是要离开。 顾时律想收回手,可她握得十分紧,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修剪过的指甲,划破了他手背上的皮肉。只是浅浅的几道痕,明明于他而言不痛不痒,却像刺入了他心尖的匕首一样,一刀又一刀,将他凌迟。 话落不久,病房的门就被护士推开了。 兴许是孩子哭了太久,护士担心。 看见此刻的场景,护士有些为难,她僵在门口,一时间不知道该进该退。 顾时律侧目深深地望了孩子一眼,抿紧了唇。片刻,他说。 “哄哄他,别再哭了。” 护士顶着万分尴尬,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,靠近保温箱,从口袋中摸出了一个玩偶,在孩子眼前晃,温柔地哼着摇篮曲。 顾时律的眸光一点点暗淡下来,他的手,慢慢抽离了她的束缚。 她仍在哭,像是停不下来。 “好,我答应你——” 听到这句话,程拾一下子就止住了哭声,但她没有抬头。她真怕,她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,他却又对她笑。 顾时律还真的笑了笑,弧度很浅,一瞬间却是如释重负。 可真正转身,便是心如刀割。 他不知道带上这道门该用多大的力气,他索性直直地走了。 好久,程拾都保持着一个姿势,双手环膝,坐在冰冷的地面上。 冷不丁的,头上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。 “顾太太,您快起来吧,刚生了孩子,你这样很容易着凉的。” 对于这样的称呼,程拾也没有刻意否认。 缓了缓,她终于抬了脑袋,看着眼前这只手,她心底又是一阵酸涩。吸了吸鼻子,她十分勉强地扯出了一抹笑,不用照镜子,她都知道自己笑得多难看。因为眼前的护士,明显被吓到了,嘴角噎着的笑意也有些坚持不住,伸在半空中的手,都颤了颤。 她抓住这只手,借力站了起来,但站得不是很稳。踉跄了数步,护士扶稳了她。 护士瞧了一眼孩子,先将程拾送进了病房,在电梯里,还耐心的安慰。 “宝宝很健康,您不用太担心。本来也不需要这样照料,只是顾先生他不放心。” 程拾接不上话,只是偶尔点点头。 护士也不再多嘴,亲眼看着她躺好,才折回去。 那天分开后,顾时律真的如他所说,再也没出现在她眼前。甚至一条简讯,一个电话也没有。 好像是真的愿意放过她了。 偶尔,程拾能在电视的财经频道上看见顾时律,他依旧春光满面,看样子,过得很好。 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,程拾的身体渐渐恢复了,她经常去看孩子。到最后,医院的医生干脆在她病床边置了一张婴儿床。 照顾小宝宝,比程拾想象中更艰难。 他睡眠时间完全随心,吃饱了就拉,拉完了就哭,一刻都不会消停下来,特别磨人。 有的时候程拾也会觉得很烦,护士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帮她,吴嫂也要照顾顾三爷,大部分的事情都必须她亲力亲为。 但大多时候,她还是觉得自己很幸福,看着这张粉嫩的小脸,她觉得特别欣慰。 就像是一个寄托,让她一瞬间就能变得十分坚强。 一天,她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。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。 “你怎么来了?” 再看到裴宁知,程拾有种别来无恙的感觉。这厮把头发剪成了寸头,看起来确实精神了不少。 裴宁知心情不错,还和她玩笑。 “昨晚做了个梦,梦到你说很想我。想想我们好歹‘夫妻’一场,我百忙之中怎么也得来看看你。” 他毫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了她的病床上,唇角斜斜地往上一扬。 “所以,你是想我了?” 程拾看着他一脸无赖的模样,不由噗笑出声,伸手就糊在了他脸上,往后轻轻一推,埋汰道。 “自作多情。” 裴宁知一直笑着,反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。 四目相望,他突然严肃了几分,说。 “你爸醒了,我陪你下去看看他?” 程拾呼吸一滞,好半天才僵硬地点了点头。 程拾完全能自己走了,裴宁知还是执意拉着她。他动作也不太温柔,抓着她的手来回摇晃。 快到顾三爷的病房门口,裴宁知侧过了脸,提醒了一句,“他情况不是太好。” “没关系,醒了就好。” 裴宁知没有骗她,顾三爷是醒了,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对。 看到程拾,顾三爷只会傻笑。 “爸,我来看您了。” 顾三爷‘哦’了一声,从枕头底下抓出一把钥匙。很开心的摆弄着,上面系着根绳子,是红色的,兴许是因为时间久了,稍微有些褪色。 他想把钥匙挂在脖子上,但这个长度完全不可能,就是套在手腕上,都会十分勉强。 看着他吃力的动作。程拾心里一酸,抬手就压住了他的手背。 顾三爷很不乐意,口齿不清地吼了她几句。 “不可以动……不要动……我的,我的……” “我知道是您的,我不要。爸,您想不想喝水?我给您倒杯水。” 程拾实在无法直视他,深怕一个不小心就哭出来。 刚转过身,顾三爷却扯住了她的袖口。 歪着脑袋,笑眯眯地唤了一声。 “诺诺——” 这个世界上,除了程明兰,再也没有人这样叫她。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,程拾像是被人点了穴般,僵在了原地。 “诺诺,这个,给你,我送给你的,祝你生日快乐……” 顾三爷笑像个孩子,目光很温柔。再也没了往日的锋利。 程拾摊开手,顾三爷很快就把钥匙塞进了她手心。 “谢谢爸。” 顾三爷压根没认真听程拾说话,垂着脑袋嘀嘀咕咕的说,“云华还在那里,我什么时候能出院?我想过去陪她,对了,她特别喜欢吃西街的点心,那个榴莲酥。我闻着都觉得臭,她怎么那么喜欢……” 闻言,程拾眼眶微微泛红。b市的西街,早在五年前就拆了,打着城建的名号,那儿的老房子一座不剩。这是市政府批下来的项目,执行的还是顾氏恒宏。 如今的西街,已经成了b市最大的不夜街,里面全是声色场所,再不然就是酒吧。 在程拾思绪正深的时候,顾三爷猛地又拉住了她的手,似撒娇般,晃了晃。 “诺诺,我现在不能走,我好像还有事情要做。你替我去看看你妈妈,看她一个人能不能照顾好自己。她这个人啊,很怕寂寞的,我想……” 不等顾三爷说完,程拾立马应下了。 “好,爸,您先睡一会儿。我现在就去,等您醒了,我再告诉您,妈现在过得好不好。” 现在的顾三爷,特别好哄,一点也不怀疑程拾是否说谎,乖乖地就躺下了,还闭上了眼。 程拾知道他不会那么快睡着,但还是拉着裴宁知离开了病房。 一路到自己的病房,都没人说话。 裴宁知憋了好久,终于忍不住问。 “程拾,你不会真的去吧?那公寓早就拆迁了,这钥匙打不开任何门。” “我当然不去,死了这么久的人,哪来的过得好不好。” 听到这句话,裴宁知凑近程拾,上下打量了她一眼,确定她不会哭,也没什么特别难过的表情,才松下一口气。 “明白就好,我最怕女人哭了,很烦。” 这话程拾好像在哪儿听过,可是口气不太一样。 她咧着嘴笑了笑,又沉默了。 半晌,她抬高了下巴,对裴宁知说。 “下个星期我就会离开b市,谢谢你来看我。也谢谢你以前的照顾,你是个好人,会找到……” 才说到一半,裴宁知就比了嘘禁的手势。 “少给本大爷发好人卡,不需要。” 他眉梢一挑,很八卦地问了一句。 “你要去哪里?” 程拾想了想,说。 “不一定,我看看机票,闭着眼随便选一个,应该是国外。反正我现在也有钱,带着孩子,怎么也能过得很好。” 加上之前顾时律送给她的别墅,她脱手卖掉,也能换不少钱。 裴宁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,问。 “那你爸呢?你不管他了?” “他现在这个样子,恐怕对有些人也造不成什么威胁,我相信他不至于赶尽杀绝。爸不用我担心,退一万步,我就算开口让他跟我走,他也不见得乐意。他的记忆大概停留在我妈活着的时候,人吧,有个念想,也不坏。” “程拾,哪里看的这些大道理,背得还挺顺溜。” 程拾笑笑,也不反驳。 ………… 出院那天,程拾抱着孩子在路边打车,身边搁着拜托吴嫂打包的行李。正是盛夏,太阳照得她眼皮子都有些发沉。她以前就特别怕热,感觉自己上辈子是冰淇淋,分分钟会被晒化。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等公交,身前就停稳了一辆黑色的轿车。 车窗缓缓降下,她看见裴宁知正朝着自己笑,笑得特别傻。 “上来,我送你。” 程拾没有拒绝,说了声‘谢谢’,便拉开了车门。 系好安全带,裴宁知并没有立刻踩下油门,而是侧过身,一本正经地说。 “程拾,道谢的话你说了那么多,有没有想过给我点什么好处?” “没有。” 程拾都没看他一眼,专心的逗着怀中的孩子。 裴宁知瘪了瘪嘴,不再吭声。 时间还早,错开了高峰期,很快就到了机场。 下车的一瞬,程拾怔了怔,立马又坐回了副驾驶位。 “怎么了?” 裴宁知正疑惑的时候,程拾一把就攥紧了他的手臂。 “裴宁知,好人做到底,再帮我一个忙,好不好?” 起初裴宁知不明白程拾的意思,目光顺着程拾往车窗外扫了一眼,就笑了。 “程拾,备胎也不是这么做的。不然这样吧,你答应我,让我陪你一起去,先呆个两年三年的,我也不嫌弃你带着个拖油瓶。指不定你真爱上我了,要死要活不愿意和我分开呢?反正国家开放了二胎政策,你这么精神,再生一个,也不是不可能。” 程拾眉头一紧,“你还有心思开玩笑?” “你觉得我是开玩笑?” 裴宁知很是正经,默了默,他拨开了程拾的手。 “不然带我走,不然立马下车,你选。” 程拾滚了滚喉咙,“你不会愿意的,我也不想利用你。” 裴宁知低笑了一声,拔出了车钥匙,先一步下了车。 绕到副驾驶边。也替程拾拉开了车门。 “少一张嘴,你让我帮忙的时候,已经在利用我了。我觉得你挺好玩的,我是自愿的,下来吧。” 他特别绅士地伸出了手,稍稍俯下了身。 程拾抿了抿唇,只能下车。 她故作淡定,暗暗地深吸了好几口气。单手抱着孩子,另一只手挽住了裴宁知的手臂。 裴宁知拖着行李箱,目不斜视,还真挺像要和她远走高飞的样子。 刚进候机楼,身后就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。 “小拾——” 程拾心一紧,却还是笑着转过了身。 “顾先生,来送我?” 顾时律没作声,不着迹地望了裴宁知一眼。 裴宁知这会儿倒是识趣,一把搂过孩子,推了推程拾的腰。 “有话快点说完,我等你。” 他当然不会太好心,程拾刚迈开步子,他又十分暧昧地说。 “快一点,还要给孩子喂奶——” 程拾心底一阵咒骂,转头剜了裴宁知一眼,才走向顾时律。 顾时律西装革履,领带系得十分正。跟她第一次见到他时,一模一样。只是这次,她大概不会傻乎乎地再跟他走。 “余璐疯了,好之前也许不会……” “她怎么样,我一点也不关心。” 她是真的不想听到这个名字,其实有的时候,她也会觉得余璐很可怜。做棋子那么多年,最终还是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,挣扎到最后,仅是徒劳无功。可想到余璐曾对她做过的事情,她也没办法原谅。 她记仇,所有人都知道。 顾时律顿了顿,低垂下了眼眸。 他抬手。拉住了程拾的,力道很轻,像是随时都可以松开,嗓音低哑地问。 “你真的不愿意再回到我身边了吗?” “不愿意。” 程拾看着他的手,心底一片酸涩。过再多年,她恐怕都不会忘记,那只向她递来的手。是那么温暖,那么坚定。 “对不起,你的不幸,都是因为我。” 顾时律的声音太轻,轻到像在自言自语。 程拾轻笑了一声,反手晃了晃他的手臂。 “我不怪你,因为我真的很幸福,大概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幸福。仔细想想,也只有这么一年,特别难熬。时律,从前有你宠我爱我。以后……我有宁知,他亦会宠我爱我。你放心。我会一直幸福,就算没有你,我也会幸福的。” “小拾,如果重来一次,你还会跟我走吗?” 他不死心,问得隐晦。 程拾毫无隐瞒,十分坚定地回。 “重来一千次,一万次,我都会跟你走的。” 她紧了紧手中的力道,却是退后了一步。 “毕竟我那会儿只想吃饱,特别好骗。再被你哄骗走,我还是会不自量力的爱上你。只可惜,时间从来不会倒回——” 话落好久,顾时律才松开了手。 程拾不敢再看他,她怕多看一眼,自己也许会舍不得离开。可真的不离开,她会更难过。 谁说太爱会不舍得放手?真的到痛彻心扉,自然而然,便不会执着了。 生命中总有些东西要舍弃。 就像当年,她逃出程明兰的公寓,抱着宁愿饿死在街头的决心。就像当年,她衣冠不整,狼狈的出现在顾时律面前。 他的那句。 跟我走,我养你。 她就可以奋不顾身,手里抓着她唯一的行李,一只破旧的玩偶熊,跟着他走向不可预知的道路。 “顾先生,谢谢你,再见。” 顾时律说不出道别的话,他试图伸手抓住她,可她早就转身离去,不曾回头。 手落了空,顾时律亲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海,他也想过执意把她带走。她还是穿着一身白净的连衣裙,只是这次,不再破烂不堪。 三十二年,他第一次想紧紧抓住一样东西,却这么无力。 他耳边好似传来了孩子的哭声,可他不敢靠近,就像那个时候,他捡到了一个小女孩,他知道自己定然会伤害她,还是伸出了手。这次,他是真的后悔了。他不会再伸手,他站着没动。 盛夏的阳光,笼在他身上,他却如同站在冰天雪地之中。 他想,以前的程拾,兴许也是如此。 寒冷,孤立无援,满满全是绝望。 ………… “你到底想干嘛,松手。” 程拾盯着裴宁知,语气有些着急。 “再不过安检,就赶不上飞机了。” 裴宁知照旧不松手。 程拾的目光有些担心地绕过他。看向远处,确定顾时律真的没追过来,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慢慢落下。 “程拾,我有话要和你说。” 瞧了一眼裴宁知手中的机票,程拾无奈地回。 “有话上飞机再说,九个小时,不够你说清楚的吗?” “当然不够。” 裴宁知握着她的手,一瞬间又摁紧了她的肩头,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,才黑着脸,有些别扭的说。 “其实你也不一定要走。” “顾哥他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,我承认,我这点比不上他。当初顾董是真的想至你于死地,就是他和余璐结婚的那天,顾董就想动手。” 程拾不可置信地望着裴宁知,冷声道。 “你别胡……” “别说话,听我说完。顾董他是真的疼爱你,同时也恨你,因为你是那个女人的女儿。他一直以为,那个女人爱的是余明义,因爱深恨,你能懂吧?他之所以给你股份,不过是想弥补你一点点,但你真的死了,这股份自然而然也会再回到他手上。出事那天,我也在。顾董开始的计划,应该是约你出来,再对你动手。但余璐狗急跳墙,以为顾董是心疼你,想针对她。她在车上动了手脚,才导致顾董昏迷不醒。你别太相信余璐的话,她说的,或真或假,不过是希望你误会顾哥。” 程拾好半天才消化下裴宁知的话。 僵了良久,她颤抖得问。 “理由呢?为什么?” “我和顾哥本来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,相信你早就发觉了。我们合作。互利互赢。很多事情,我都能从我爸和他口中知道,之前不告诉你,也是因为私心。顾哥不愿意告诉你真相,还不是因为你执着,你天天念叨着想找到亲生父亲,他忍心告诉你,你的父亲其实就是最想让你死的人?” 程拾咬紧了下唇,大力地扫开了裴宁知的手,不禁提高了嗓音,带着深深的埋怨。 “谁要听这些?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!” 裴宁知微微一僵,沉默了良久。 见他一言不发,程拾再次开口质问。 “为什么?你不说,我们走了,又能有什么事儿?你在帮他是吗?帮他让我留下!” 裴宁知眉头慢慢拧紧,定定地望着她,平静地回。 “身份证是我亲手还给你的,我只是不想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把你留在身边。” 当着她的面。他撕碎了手中的机票。不是一个时间预定的机票,他们的座位相隔十万八千里。 爱情的确没有先来后到,但关键是必须爱。君子成人之美,裴宁知自以为自己此刻很酷。 可他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结果。 程拾别开了脸,片刻,她一把夺过了行李箱,转头朝着安检口走去。 “你还是要走?” 裴宁知以为程拾会留下,会后悔,甚至会去追顾时律。 只是程拾并没有停住,她的眸光微微闪了一下,但很快就黯淡了下去,冷冷地回。 “裴宁知,我和顾时律在一起十年,他对我到底怎么样,我比任何人都清楚。我走,不是因为我误会他,也不是因为失望。只是我想开始新的人生,没有尔虞我诈,不必步步为营。真心实意,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人,相伴一生,才是我想要的。” “裴宁知,我要去莫斯科。” 裴宁知突然觉得程拾很幼稚,在来的路上,他也问过程拾,为什么选这个城市。 她回。 因为歌词里说,莫斯科没有眼泪。去了那儿,她就不会再哭了。 也许所有人都不会知道,顾时律不想让程拾为难,因为顾江。 程拾也不会想让顾时律为难,也是因为顾江。 那个养他们长大的男人,或好或坏,已经不重要了。 这大约是他们最默契的一次。 顺利通过安检,等待了近半个小时,登机关闭手机前,程拾编辑了一条简讯给顾时律。 ‘愿你三冬温暖。愿你春不寒;愿你天黑有灯,下雨有伞;愿你一路上,有……良人相伴。’ 不敢看回复,她迅速地关了机,且没再开过。 收到程拾简讯的时候,顾时律仍站在原地。 他望着内容出神,却始终没有回复。他最了解程拾,毕竟那是她一手养大的女孩。他就是煞费苦心,回什么,她都不会再看到。 “顾总,她已经走了,我们也回去吧。” 肖骏说完,一个转身,见飞机在天空中划出了一道轨迹,但没有几个小时,就消失不见了。 顾时律很久都没有说话,直到夜幕降临,他才挪开了脚步。 上车之际,他的肩头被人狠狠地一拍。 转身,裴宁知往他怀里丢了一张机票。 “现在追,快一点,也许来得及。就是来不及,也是你活该。” 顾时律动了动唇,裴宁知就先他一步,钻进了他的车中,背过身,对肖骏说。 “我累了,你送我回去。” 肖骏怔了怔,很快就踩下了油门。 望着飞速消失在夜幕之中的车,顾时律眼底闪过一道微光,但很快,就灭了。 将机票紧紧地攥在手心,他朝着候机楼的反方向行去,随手拦下一辆车,说。 “师傅,去市医院——” 从后视镜中望着渐远的候机楼。顾时律嘴角爬上了一丝苦涩,收回视线,他眸中又换回了往日的薄凉。 他答应过她,这次,他会做到。 —end—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